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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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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說媒

華枝春/懷愫

羅姨娘事發之後, 父女二人這是第一次見面。

朝華萬沒想到父親會白了頭發,若說原來母親生病,父親就只剩一半精神還在, 如今連那一半都沒了。

容寅目光中的神采只亮一瞬又黯淡下去, 他拉著朝華的手,帶朝華去祠堂廂房。

祠堂內外肅穆, 廂房也裝飾簡雅, 爐內燃著梅花香餅,屋中香煙升騰。

容寅坐在窗邊,望著庭中冬雪盈樹,半晌才對朝華道:“朝朝,三房的一切田莊鋪子,金石古玩都理出來了, 今日起就都交給你。”

“爹?”朝華眼淚還凝在眼中。

她心中竟大概明白父親要說什麽,他此時的神態語氣, 與娘告訴她想要和離時的一模一樣。

“你娘許久不曾給我寫信了, 我也沒有面目寫信給她。”容寅並未轉頭來看女兒的臉, 他目光投得極遠, 仿佛想穿過雲層,回到過去。

不是回到帶回羅氏的那一年, 還要更遠, 他想回到他不斷出門游學之前。

“這些天, 我將你娘寫給我的每一封信又看了一回。”

開始是看真信。

那些信自真娘發病之後,容寅便不敢再翻看,這幾月翻出來, 方知真娘的“病根”其實早就埋下了。

跟著他又看“假信”,兩邊對照著看, 真娘雖病了,可她所思所想從未變過。

“她早就七情郁憤,只是……只是因為四周無人對她不好,所以她也只能忍著。”

容老夫人算是寬厚的婆母,楚氏又實在是個難求的妯娌,外頭人瞧她只覺得她泡在糖水裏,哪容得她叫苦?

“她對我說了……說了那麽多次,而我渾然未覺,只當她還是小女兒的性子。”

容寅一直望著庭外雪樹枝丫,像是在說給朝華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如今她也該下決斷了。”

沒有孕事,也沒有羅姨娘,真娘心裏必有決定。

說完這句容寅緩緩轉過身來,看見女兒目中淚光點點,他笑著頷首:“果然。”

“此事我會去給你祖母提,三房也由你來擔,保哥兒養在我跟前也好,養在你娘身邊也好。”

“你想住在家中那便住在家中,你想去你娘那兒,容家也必不會有人攔你。”

容寅低啞著聲音絮絮說了許多,最後他目光含著痛色,對 女兒道:“朝朝,你不要灰心,不要選像我這樣的人就是。”

朝華從頭至尾,除開喊了一聲“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步出祠堂,站在庭前廊廡下,半晌才問等在門口珊瑚:“平日我爹都在祠堂?”

珊瑚應聲:“是。”一面應著一面垂下眼去,老太太曾想過再給三爺添個侍候的人,不必美貌,只要能照顧三爺的起居就好。

還是大夫人勸解道:“十幾年前他便不肯,如今更不會肯的,娘就由著三弟罷,他在家裏總好過到外頭去。”

真到外面見了什麽僧什麽道的,更難收場。

容老夫人這才歇了心思,又催促起兒女給朝華說親。

此時上房屋內就在提起這事。

……

令舒令惜一離開上房,容老夫人便把羅姨娘和永秀的事告訴了容令姜。

“信中不說,是不想有只言片字落到別人手裏,你比小四小六不同,你三叔三嬸的事你是看到的。”

容令姜默然,三嬸嫁進容家還是她去坐的床。

那會兒她都七八歲了,本不該選她,可當時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孩兒,是三嬸特意請她坐床。

容令姜那會兒已經曉事,以為三嬸未進門就想先與妯娌處好關系才請她,母親身邊的婆子丫頭也全是這麽猜測。

可她又不是四五歲的小娃娃,坐在喜床上被親戚們看,心裏很有些不高興。

到了那日,三嬸雖蓋著繡鴛鴦並蒂的紅蓋頭,卻似乎知道她的不好意思,湊到她耳邊說:“是我想沾大嫂的喜氣,也生一個聰明漂亮的女兒。”

還從大紅喜服裏摸出了一把糖塞給她:“我讓丫頭預備了吃食,等會兒外頭開了席,咱們躲在屋裏吃。”

令姜握著糖,覺得三嬸真是有意思。

三嬸確實有意思,母親要管家,三嬸帶著她玩。琴棋書畫,吃喝玩樂,幾乎就沒有三嫂不知不會的。

如今她掌著侯府,偶爾與別家夫人們一同玩樂,總被人稱讚有巧思,其實都是從三嬸身上學來的。

很快三嬸便有了身孕,吳地風俗是要討小孩的口彩,祖母便問家裏所有的孩子:“你們三嬸肚裏懷的是什麽?”

三嬸立時用廣袖捂住肚子,眼巴巴的瞧著她:“元兒,你說!”

容令姜頂著祖母的目光,說出三嬸想聽的那句話:“是妹妹。”

三嬸樂笑出了聲!

身邊的教養嬤嬤回房就道:“大姑娘真是,老太太想聽什麽,大姑娘該知道呀。”

那時容令姜已經九歲了,她當然知道祖母想聽什麽。

她要是說是弟弟,祖母必會開心,可她更想讓三嬸如願。

到她出嫁的時候,三嬸已經病了兩年多,祖母是怎麽給三嬸請和尚道士瞧病的,她也都看在眼中。

三叔三嬸從琴瑟和鳴到人生不覆見,她看了全程,這些年時時以此為戒。

如今聽說三叔是受人騙,三嬸白瘋了這麽多年,妹妹又因此毀了樁好婚事。

容令姜先是蹙眉,跟著看了母親一眼,怪不得永秀不來祭祀不拜年,原來是祖母已經不認她了。

“他們倆也就是那般了,你三妹妹卻是受父母拖累的。”容老太太長嘆一聲,“你看看京中可有合適的人家,給你妹妹相看的老實可靠的人。”

容令姜嫁時,朝華七歲,剛能挽發簪環。一別十年,她已出落得纖瓊皎然。

這些年容令姜對朝華的事並不陌生,母親信中時常說朝朝不易,三嬸的情分,看著朝朝長大的情分。

讓容令姜明知此事難辦,還是一口應承下來。

她先是點頭,跟著就道:“咱們自然想選個老實可靠的,可老實才是最不可靠的!”

“那個沈家兒郎如此堅忍今科名次怕是不低,聽說他相貌也好,到時少不得被人瞧中,退親的事,咱們再捂也難捂住。”

“到不如快刀斬亂麻,趁著還未開考,先把人選看定,搶在前面將事情定下,也免得日後麻煩。”

容老夫人點頭:“不錯,我正是這麽想的。”

容令姜說話的同時已經做好了打算:“雪燈節家裏預備辦個小宴,正可請三妹妹去,咱們家既然回了京,少不得也有宴席,我擬個單子,看看能請誰來。”

“不錯,本就想開了年辦宴的,誰知宮裏又出事,等宮裏頭散了,趁著十五還沒過,能請則請。”

容老夫人和容令姜一人一句,只有楚氏托著茶盞不言語。

容老夫人終於看向兒媳:“怎麽?你想到什麽不必瞞。”

楚氏道:“娘,總得先問問朝朝願意不願意。”

容老夫人眉飛入鬢:“怎麽?她還得了她爹娘的毛病?”這樣長大的孩子,心中更該有把慧劍,難道還走她父母的老路不成?

楚氏想到八月餘杭那場雨,斂眉垂首:“總該問問,別叫她心裏不疼快。”

老太太雖覺得過於優柔,但還是皺眉點頭:“也成,你抽功夫問一問,勸勸她出去走動,等著別人來挑,不如自己說破!”

……

楚氏到午間便把朝華請到自己房中:“見到你爹了?”

朝華點頭:“見著了。”

京中的容府要比餘杭老宅大得多,到底是禦賜的府邸,宅後還有一處建起了風墻,墻上開了二十四個風音沒洞。

寒冬臘月,北風刮過風墻如聞潮聲,穿雲裂石。

朝華就在風墻邊的聽潮亭中坐了小半個時辰,心緒如同風潮起伏,隨即又想起,沈聿退親之前特意到錢塘觀潮是不是也是如此心境。

楚氏又道:“朝朝,家裏要帶著你出門宴飲了。”楚氏握住朝華的手,“我知道你不願意,就當是到外頭散散心,認識些閨閣中的女孩,往後在京裏也能有些個結伴同游的朋友。”

“大伯母。”朝華倏爾出聲,明澄雙眸望向楚氏,“我記得大伯母在大姐姐出嫁之前,叮嚀她嫁進上京之後要快些交到朋友,別因為是新婦就悶在家中不出門宴飲。”

“大伯母也時常讓我交友,是不是因為我娘就是如此,離鄉嫁人,沒有朋友?”

楚氏怔住,她不意朝華會提這麽件十年前的舊事,剛思索如何回應時。

就見朝華沖她點點頭:“我願意去。”

她會去,在娘和離之前,她一切都會按祖母的意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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