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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回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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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回頭香

華枝春/懷愫

燒過這把回頭香, 今歲的拜山游佛才算完滿。

離開薦福寺時,明鏡帶著明空圓智幾位師妹一齊給朝華送行:“此番多賴容檀越,我們才能安然無虞。”

若非容朝華見機快, 她跟師妹們必要在縣衙受一番皮肉之苦。

“不敢當。”朝華雙手合什回以一禮, “師父們傳經施醫,活人無數, 我豈能眼看師父們受辱?”

明鏡微微一笑, 就連劉夫人是為什麽走的,她也已知曉了。

她們是出家人,一向守著清規戒律,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劉夫人的住處安排得差一些。希望劉夫人受不住經文木魚,自行離開薦福寺。

要是實在沒辦法,也做好了劉夫人會長住的打算。

沒想到容朝華又替她們了卻隱憂。

“明日我便領醫船啟程了。”明鏡說完又向朝華施一禮。

寺中有些年紀和閱歷的師父們的都跟船出行, 除了明空,留在寺中的要麽是小沙彌尼, 要麽就是剛受完全戒的年輕女尼們。

等明鏡離開, 就關上寺門, 只念經種地。

朝華將預備好的名帖交到明鏡師父手中:“若是途中遇到什麽事, 明鏡師父只管將名帖遞上。”

“阿彌陀佛。”明鏡明空幾人口誦佛號,將朝華送上馬車。

青綢馬車剛走了半程, 就被堵得動彈不得。

跟車的長隨小跑向前探問, 很快又跑回來稟報:“前頭有貴人的儀仗要上山。”

車駕還沒到, 清路的奴仆正手執金銀桶,一路散香。

朝華隔窗問道:“貴人儀仗到哪兒了?”要是儀仗上了車,不等走完全程, 她們的馬車是不能動的。

長隨回道:“還未上山,前方已經不許車馬通行。”

朝華在山上多耽誤了五日, 娘都已經來信催過一次,她只想了片刻就對甘棠道:“路也不遠了,我們走下山去。”

容家的船就在渡口等著,只要下山上船,什麽貴人也阻不了她回家的路。

甘棠又伸頭張了張,確實連鈴樂聲還沒聽見,這麽幹等,怕要等到下午。

她取出帷帽給朝華戴上,朝華一掀車簾,跳下車去。

留下兩個仆看車,一行人穿小路下山。

朝華歸心似箭,輕身上路踏在綠葉黃花間,快到山腳時,才看見一點貴人車駕的影子。

最前面六對大馬,馬前懸鈴,馬頭插著翟羽,十幾個引路婢女個個頭戴珠飾,身披紅羅,懷抱青羅傘。

路上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不動。

蕓苓幾人也未見過,被這排場吸引,腳步漸頓。

朝華匆匆一瞥,催促蕓苓青檀:“快些,再不下山,就要被儀仗困住了。”

蕓苓看見遠處小道上的百姓已經接連跪著迎儀仗,咋咋舌頭,互相拉著袖子:“快走快走!”

不走快些,就要在路邊跪地行禮啦!

一行人腳下飛快,幾乎是小跑著趕到渡頭,船夫撐動船漿推船入水時,她們方才跑過的那條路已經軟紅輕綠的跪了一片。

俱是來游春的,人人都穿著最好的新衣,這麽一跪可不又沾泥又沾草。

青檀紫芝望著岸邊跪倒一片的人直拍胸口:“幸好咱們跑得快!”

她們遠看,才剛瞧見車轎轎頂,這不得跪小半個時辰!連她們從小都沒這般跪過,姑娘怎麽受得住。

幾個丫頭站在船前瞧熱 鬧,甘棠已經張羅起來:“你們都別在外頭吹風,剛發過汗,叫湖上的風一吹,仔細明兒嗓子疼!”

走了半程山路,除開沈璧,人人都出了一身汗。

蕓苓熱得兩腮暈紅,不住拿帕子扇風,恨不得湖上的風能再大些,吐著舌頭還道:“這儀仗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青檀也說:“我還以為端午賽龍,錢塘看潮已經好大排場了,今兒才知道真貴人是什麽樣兒。”

幾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到底是什麽貴人。

只有朝華坐在艙中,望著水波出神。

甘棠端上茶盞,雖是茶盞,裏面盛的卻是清水:“姑娘,咱們趕得急東西都在馬車上,這杯子是幹凈的,先喝口水潤潤嗓子罷。”

朝華笑望她一眼:“你別忙了,就這二九水路,很快就到家了。”

雖露了笑意,眉間憂色未去。

甘棠知道姑娘為什麽煩惱,她輕聲勸道:“姑娘……夫人的病……”吞吐片刻還是直言,“往年夫人犯過一回病,就能安生好幾年的,姑娘也別太憂慮。”

凈塵師太現在走了,也許過幾個月她就回來了呢?

五年,三年,兩年。

朝華越算越心慌,娘的癲狂癥發作間隔越來越短,如果這次更短,撐不到一年就發病,她要到哪裏去找凈塵師太?

“再說姑娘也學了四年針。”

甘棠到這時才明白姑娘為何執意學針,偷偷摸摸藏著那些人偶,又日日都下苦功,是早防著會有用上的一天。

“不夠!”朝華輕吐口氣,“遠遠不夠……”她沒在人身上試過。

“紀叔回來了沒有?”朝華拿定了主意,擡頭問道。

甘棠算了算日子:“蠶月已經過了,茶季也快了,算著日子到月末就該回來了。”還有一句,甘棠沒說,五月是夫人的生日,紀管事怎麽著也要回來給夫人慶生的。

朝華一刻也不想等,她倏地想到什麽,對甘棠道:“回去備禮,我送帖子給餘姐姐。”

甘棠以為姑娘是想請動知府的人去查凈塵師太的行蹤,她立時點頭,很熟練的報起禮單來:“餘姑娘是喜歡書畫的,要不,送二色畫絹?”

“不錯,再備一份禮給餘夫人。”上回去餘夫人不在,因朝華頭回去就沒能拜見,餘夫人還特意備下點心吃食給她。

她的主意,真要實行,要餘世娟先肯替她張口,再要餘夫人點頭,而後就是餘知府了。

小舫劃了一程,已經能瞧見容家的渡頭,守渡頭的婆子一見船回來了,趕緊去報信。

小舫還未靠岸,蕓苓就叫起來:“姑娘!夫人和小少爺在渡口等咱們呢!”

朝華忙出船艙,隨手披上甘棠遞來的披風,遠遠就看見真娘站在渡口,一見她的影子,真娘就踮起腳尖,沖她不住揮起手來。

保哥兒有樣學樣。

朝華眉頭一松,望著岸上的母親露出笑容來。

剛踏上岸,真娘就一把摟住了朝華的胳膊:“你可真是,說只去兩日的,怎麽七八天還不回來,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真娘拿著信翻來翻去的看,對唐媽媽和冰心幾人說:“阿容不會是念經念傻了罷?年輕輕的姑娘家,常看這些別移了性情。”

真娘在閨中時便不愛看佛道之類的書,連寫因果的雜文故事也不愛看。

“這種東西有什麽看頭?前世不報後世才報,那前世受的苦又算什麽呢?”她皺著鼻子直搖頭,“這些也就是騙騙良善人的,

你這輩子受了苦不要緊,下輩子就有福報啦!”

“善人依舊受苦,惡人還是作惡,有什麽用?”

唐媽媽急得恨不能去捂真娘的嘴:“我的姑娘!你少說這些得罪菩薩的話。”

真娘又有道理:“菩薩要是聽我這幾句就怪罪於我?那也不是菩薩了。”

唐媽媽又氣又笑,最後只得說:“阿容姑娘不是去念經聽經的,她是去薦福寺裏施醫舍藥的。”

真娘恍恍惚惚,好像想起來有這事,又問:“她親自舍藥麽?”

唐媽媽目露哀傷,望著真娘點頭,語氣微微哽咽:“是,阿容姑娘親自舍藥。”

真娘這才等在了渡頭,挽著朝華的臂膀:“下回你要是再去,我也要去!”

朝華側臉看向真娘,眼圓鼻翹,認真起來也還帶點稚氣。

她握住真娘的手:“好,下回帶你去。”

保哥兒一直跟在真娘裙邊,他鉆在娘和姐姐的裙子中間,小兒學舌:“我也去。”

朝華沖他點頭:“好,保哥兒也去。”不到四歲,還可以進女寺,過了七歲便不成了。

真娘拎起裙上系著的荷包袋,從荷包袋裏掏出個小紙包,紙包裏是一文錢兩只的棕子糖。她往朝華嘴裏塞一個,又給保哥兒含一個,最後才自己吃了。

“金家的粽糖?紀管事收茶回來了?”

真娘搖頭:“沒有,他路過蘇州特意了送來的。”別家的粽糖都不成,只有金家的她才愛吃。

朝華又問保哥兒的學業:“這幾日都跟先生學了些什麽?”

保哥兒數著手指頭:“天地,娘的真字。”

統共學了三個字,除了天地,就是“真”。保哥兒一句一句學:“先生說,天地之間最難得的就是真。”

真娘湊過去跟阿容咬耳朵:“你說怪不怪,我嚇了一跳呢。”怎麽別的不教,偏偏教了個真字?

朝華淺笑又問:“還有什麽好玩的事?”

保哥兒想了會兒:“我還認識了個姐姐。”

真娘全然不在意,對朝華道:“你知不知道,隔壁還住著著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呢,下回再有宴,不如把她也請來玩?”

朝華望向唐媽媽和冰心,唐媽媽面露難色。

五姑娘要去給老爺請安,遇上了保哥兒那是難免的事,老爺再如何也是五姑娘的父親,姐姐見弟弟無可厚非。

朝華問保哥兒:“你喜歡那位姐姐麽?”

保哥兒點頭:“她給我糖糕吃。”

冰心玉壺戰戰兢兢,連甘棠蕓苓都皺起眉頭,一眾丫頭都小心覷著姑娘的臉色。

誰知姑娘只是笑了笑,唐媽媽趕緊上前牽走了保哥兒。

朝華這才對真娘道:“我不會請她來。”

真娘訝然,阿容絕少這麽清楚的明表喜惡,她這人就連吃東西也分不出最愛最厭。酸甜苦辣鹹,她樣樣都能吃。

沒想到會這麽直白的表示不喜。

朝華等著真娘詢問,是為什麽不請她來,在心裏打好了回答的草稿。

誰知真娘一個字也沒問,她重聲道:“那我也不喜歡她!我們不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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