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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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充血
聞禧回到公寓後, 澡也沒洗就睡著了。
雖然因為喝醉已經睡過一次，但困意還是來得兇猛，幾乎是腦袋挨上枕頭就睡了過去。
早上七點醒了, 一身酒味。
她難以想象自己帶著這樣的味道睡了一晚上, 如果換作在年閎肆身邊的時候, 他就算扔也要把她扔去洗澡。
於是聞禧起床後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天邊大亮。
她順手去陽臺洗衣服, 不經意往前一掃, 看到路口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她眺望過去試圖看清楚, 下一秒車往前開, 駛離了她的視線。
昨晚夜色昏沈時, 聞禧依稀記得，年閎肆就是開的這輛車送她回來。
可惜她來不及看清車牌號, 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他的車。
如果真的是年閎肆，難道他在這裏待了一整晚嗎？
他為什麽不回去？
聞禧腦子裏思考這個問題的結果時，陡然反應過來，管它是不是年閎肆呢, 總之他就算一晚上在這裏沒回去也不會是安了什麽好心。
聞禧想起昨晚為了激怒他故意說的那些話，現在再想起來心有餘悸。
借著酒的餘勁真是做什麽都有膽, 難怪人都說借酒壯膽，這幾個字完全是有理論依據的。
她想想那時候都覺得自己威風。
可惜沒有記錄儀能把她的威風行徑給記錄下來。
聞禧回到房間，早餐就是一個面包, 她拿在手裏幹巴巴的啃。
在國外待了幾年，也能接受用面包來代替一餐。
至少特別方便。
小公寓環境簡陋，連冰箱都特別小, 比她剛去德國時住的那個公寓環境還要差，不過短暫住一段時間, 環境再差她也忍了。
唯一不喜歡的是這個床。
床只有一米五，靠落地窗，和客廳中間只有一個書架做隔斷，它應該是有些年頭，睡在上面翻個身就嘎吱亂響。
如果不是只住短時間，聞禧高低要把床換了。
八點多，聞禧準備出去一趟，下樓時碰到公寓的前臺姐姐，聞禧笑著和她打招呼。
這裏公寓和酒店是一體式，一二樓酒店，三四五樓公寓，聞禧每次進出都會和前臺姐姐打招呼。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性格又好，水靈靈的小姑娘，見人總是先開口說話，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高能量的女孩子。
“今天出門這麽早？”前臺姐姐也剛上班，她笑著問聞禧，想著自家要是也有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是啊。”聞禧點頭。
“早上來上班的時候，在路口的車裏看到一個賊帥的。”前臺姐姐八卦說:“雖然只看到半張臉。”
聞禧走過去後又停下，她回頭來虛心好奇的問:“是一位看起來像千年寒冰的男士嗎？”
前臺被她這個形容說的楞住，回想了下，捂住嘴笑:“是挺冷的。”
隔著車窗也能感覺到的冰冷氣息。
那真的是年閎肆。
聞禧想。
不過她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暫時不想深究年閎肆為什麽要在公寓樓下當一塊活化石。
.
年閎肆在公寓樓下待了一整晚。
他一整晚都很清醒。
不是不想睡，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
年家餐廳內，年松吾獨自一人在吃早飯。
年閎肆回來，年松吾擡頭看向他。
“昨晚去哪了？”
年松吾看他臉色有點憔悴 ，眼底青色，像是一晚沒睡。
年閎肆說:“聞禧有點事，出去了一趟。”
年松吾立馬緊張起來，問:“聞禧怎麽了？”
年閎肆淡聲回答:“沒什麽，就是同學聚會喝醉了。”
年松吾聽到這話，他松口氣。
然後又問:“人還好吧？”
“沒吐，也沒醉很久，人還好。”
年閎肆在父親對面坐下。
陽光從玻璃窗外打進來，波光粼粼的金色，照得年松吾兩鬢發白的頭發更顯老意，他眼角又多了許多皺紋，特別是這次住院回來後，他身體狀況肉眼可見的變差。
稍微走多一點路就開始喘。
這是心臟各項開始下降的表現，醫生說，心臟病都無法治愈，只能盡量延緩病程。
年閎肆記憶裏的父親，高大強壯，有著巍峨的身軀，他說話聲音渾厚，臂膀永遠像烈火裏捶打出來的玄鐵那樣堅硬，他那時的頭發也是完全的黑色。
一個人的離去就帶去了他所有生命的靈魂。
昨晚聞禧指責他懷疑年松吾出軌，年閎肆沒有否認，甚至沒有被她的話激怒，是因為聞禧並沒有說錯。
所以他無法去否認聞禧的話。
他即使知道自己父親是一個多麽正直多麽有道德感的人，依舊懷疑他是不是在和他母親結婚之後出軌了聞禧的母親，歸根到底是因為，年松吾對聞禧母親的那種深沈的愛，年閎肆在以前那些年從沒見過。
他的父親和母親一直以來相敬如賓，他們是一對為外界稱讚的模範夫妻，連開玩笑的話都少有，父親對他也從來嚴厲。
聞禧母親去世，是年閎肆第一次在父親臉上看到眼淚這個東西。
他甚至可以說直接被帶走了半條命。
連他母親去世時他甚至都沒有流淚，只是在她的骨灰旁守了一整晚，第二天保持冷靜的參加葬禮，將她下葬，當然也有傷心難過，卻遠遠不到哀慟難已的地步。
所以不怪年閎肆有過那樣陰暗的懷疑。
他甚至在見到聞禧時，試圖從她臉上找到和他五官相似之處 。
但聞禧像她的母親，她五官不和年松吾相似，更不會和年閎肆相似。
此時年閎肆下意識看向年松吾，察覺到兒子的目光，年松吾放下筷子，問:“怎麽了？”
“沒什麽。”年閎肆說:“只是覺得您最近白頭發又更多了。”
年松吾說:“老了就這樣，沒辦法的。”
其實他如果願意把發根再染成黑色，完全會比現在的樣子再年輕上十歲，聞禧曾提議給他染黑，她想親自上手來試，但年松吾沒有答應。
他坦然接受自己的衰老，接受自己用殘破的身軀活在世上，也接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年閎肆沒有胃口吃早飯，他根本沒有動眼前的食物，在沈默許久後，他問年松吾:“爸，您當初為什麽帶聞禧回來？”
年閎肆從來沒問過他這個問題，這是第一次。
年松吾也沒想到年閎肆突然會這麽問。
他從年閎肆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異樣。
聞禧回來後的這段時間，他的情緒和態度與之前都天壤之別。
聞禧就好像是一包跳跳糖，她在的地方，總是不可避免的引起空氣震動活躍，同時帶動身邊人的情緒，熱烈又明媚。
聞禧這樣跳脫的性格和溫柔的雁秋不一樣，但年松吾喜歡小輩是這樣的性格，他也曾真的希望聞禧是他的親生女兒。
可惜並不是，也絕不可能。
年松吾從沒有要瞞年閎肆的意思，他這個兒子從小思想就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他如今掌權年家，甚至已經遠超他這個父親的威望和氣勢，於是他說:“因為她是雁秋的女兒。”
同情和憐憫不足以讓他對聞禧如此勞心勞力，唯一的原因，是她和雁秋牢牢系在一起的血緣關系，她身上有著雁秋的血脈。
年松吾願意把雁秋的女兒也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好像也留下了屬於她的東西在自己身邊。
此時就算是還有千分之一的懷疑心，年閎肆也打消了——
聞禧當然不可能是他父親的女兒。
年松吾看著自己的兒子，問:“你和聞禧還沒有和好？”
三年前吵一架吵到今天，年松吾即使不主張幹預孩子們之間的事，但他並不希望兩人之間一直是這樣劍拔弩張的關系。
年閎肆說:“這您不用操心。”
他沒正面回答問題，是他覺得自己現在沒辦法用和好這兩個字來他和聞禧。
畢竟他昨晚想了一晚上。
年松吾勸說道:“你身為兄長，不要總和她一個孩子生氣。”
“聞禧也怕你，才不願意回家。”
“她那天來醫院看我，說怕你看到她不高興，所以不想讓你知道她回來了。”
年閎肆淡淡“嗯”了一聲。
“我沒有看到她不高興。”
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年松吾解釋，還是在向誰解釋。
年松吾繼續說:“她這次回來，可能也不想久留，其實她說要去留學的時候我就問過她，出去了還想不想回來……她沒有回答我。”
家長永遠不應該折斷孩子的翅膀，但又自私的希望孩子留在身邊。
年閎肆說:“她有她自己的選擇。”
確實是。
年松吾嘆了口氣。
晚上，埃文來向年閎肆匯報工作。
昨天晚上開完會之後，年閎肆急忙離開了公司，還有很多文件埃文都來不及匯報。
而現在他才說了幾句，年閎肆並沒有在聽，他突然問他:“你那個弟弟和你一樣，準備留在中國嗎？”
年閎肆從來沒有在工作中突然去提到私事，埃文驚訝之餘，搖頭回答:“我不知道。”
他回國是家庭原因，但瑞維他幾乎一直在德國長大，他母親雖然是中國人，但他從來沒有回國居住的意思。
這一次是他這些年第一次回來，埃文知道後也很驚訝，並且他並不清楚他是怎麽想的。
埃文其實覺得他很大可能是真的聞禧小姐一起回來的。
如果聞禧小姐留下，那他難道會一起留下？
這是別人的隱私，不好去打聽。
瑞維這種性格的人最討女孩子歡心，就算拋開性格，他的相貌也能夠讓很多女人為之瘋狂。
“是因為聞禧小姐吧，他這次是和聞禧小姐一起回來的。”埃文說:“我前天還在朋友圈看到他們的合照了。”
“什麽合照？”
埃文沒想到年閎肆會好奇這個。
他這個只用微信發消息而從來不看朋友圈的人，基本上都不會對朋友圈這三個字有什麽興趣。
但看到他黑色沈默的眼睛，埃文還是打開了手機，點進瑞維的朋友圈。
還是一條有著九宮格照片的朋友圈。
瑞維用中文誇讚了中國的大好河山，還特別有文采的運用了一條詩句，九張照片裏，有一半是他和聞禧的合照。
其中放在最中間的那一張，是他的偷拍照，照片裏只露出他一只眼睛，後面是聞禧的背影，瑞維笑著在鏡頭裏朝她伸出一個大拇指。
除此外，還有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合照。
很多很多。
這張照片最尋常，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甚至會認不出那個背影是聞禧，但偏偏就是這張照片，裏面有數不清的暧昧。
細看照片裏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系的。
看起來很搭。
年閎肆不是全然的老古板，他也知道，這樣搭配的衣服，也有一個屬於它們的名字，叫做情侶裝。
情侶。
年閎肆很不喜歡這兩個字。
即使它沒有出現在他耳邊，但從他腦海落到心臟，就像一根鋒利的針紮了進去。
“好了，你先回去吧。”年閎肆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些照片。
“其餘的事情你郵箱發我，這幾天沒什麽重要的事就不用過來了。”
他現在無法用一個平靜的心情來處理工作。
埃文離開後，年閎肆從書桌拿出紙筆，他坐了好一會兒，才落筆開始寫字。
半個小時後，他放下手中的筆。
年閎肆逐字打量他在紙上寫下的，同時伴隨一種深切的無力感，他把紙折起來，放進了抽屜裏。
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他終於有了困意。
但睡了還不到一個小時。
年閎肆醒來時，面色鐵青。
他無法去形容此時的充血感，那是種從人變成野獸的過程，以至於他身上的肌肉也跟著充血緊繃，第一次覺得遮掩身體的布料也成為了多餘的存在。
他從來不喜歡自己成為這樣的“獸類”。
為了避免弄臟臥室，他去了浴室。
他第一次握住，同時想起來的，是潮濕溫軟的氣息，層層疊疊的海棠花瓣把它包裹住，夏夜的天悶熱，裹挾著腥氣，人性也在這熱氣裏變亂。
年閎肆長長的舒了口氣。
但不到五分鐘，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無奈的閉上眼睛。
他此時應該去做上一場酣暢淋漓的訓練，用汗水和勞累來緩解，就像他以前在軍隊時那樣的訓練強度加到最大，人只有精疲力盡到不剩下一絲力氣，才會沒有多餘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他於是任由這感覺席卷。
如果不是這樣子無法出門，他現在就想開車出去。
於是他就這樣等了半個小時，等到他自己的身體被迫妥協。
年閎肆洗了個澡，洗掉身上這些腥氣，換了身衣服，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拿上車鑰匙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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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因為喝醉已經睡過一次，但困意還是來得兇猛，幾乎是腦袋挨上枕頭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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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以想象自己帶著這樣的味道睡了一晚上, 如果換作在年閎肆身邊的時候, 他就算扔也要把她扔去洗澡。
於是聞禧起床後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天邊大亮。
她順手去陽臺洗衣服, 不經意往前一掃, 看到路口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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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夜色昏沈時, 聞禧依稀記得，年閎肆就是開的這輛車送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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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是年閎肆，難道他在這裏待了一整晚嗎？
他為什麽不回去？
聞禧腦子裏思考這個問題的結果時，陡然反應過來，管它是不是年閎肆呢, 總之他就算一晚上在這裏沒回去也不會是安了什麽好心。
聞禧想起昨晚為了激怒他故意說的那些話，現在再想起來心有餘悸。
借著酒的餘勁真是做什麽都有膽, 難怪人都說借酒壯膽，這幾個字完全是有理論依據的。
她想想那時候都覺得自己威風。
可惜沒有記錄儀能把她的威風行徑給記錄下來。
聞禧回到房間，早餐就是一個面包, 她拿在手裏幹巴巴的啃。
在國外待了幾年，也能接受用面包來代替一餐。
至少特別方便。
小公寓環境簡陋，連冰箱都特別小, 比她剛去德國時住的那個公寓環境還要差，不過短暫住一段時間, 環境再差她也忍了。
唯一不喜歡的是這個床。
床只有一米五，靠落地窗，和客廳中間只有一個書架做隔斷，它應該是有些年頭，睡在上面翻個身就嘎吱亂響。
如果不是只住短時間，聞禧高低要把床換了。
八點多，聞禧準備出去一趟，下樓時碰到公寓的前臺姐姐，聞禧笑著和她打招呼。
這裏公寓和酒店是一體式，一二樓酒店，三四五樓公寓，聞禧每次進出都會和前臺姐姐打招呼。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性格又好，水靈靈的小姑娘，見人總是先開口說話，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高能量的女孩子。
“今天出門這麽早？”前臺姐姐也剛上班，她笑著問聞禧，想著自家要是也有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是啊。”聞禧點頭。
“早上來上班的時候，在路口的車裏看到一個賊帥的。”前臺姐姐八卦說:“雖然只看到半張臉。”
聞禧走過去後又停下，她回頭來虛心好奇的問:“是一位看起來像千年寒冰的男士嗎？”
前臺被她這個形容說的楞住，回想了下，捂住嘴笑:“是挺冷的。”
隔著車窗也能感覺到的冰冷氣息。
那真的是年閎肆。
聞禧想。
不過她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暫時不想深究年閎肆為什麽要在公寓樓下當一塊活化石。
.
年閎肆在公寓樓下待了一整晚。
他一整晚都很清醒。
不是不想睡，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
年家餐廳內，年松吾獨自一人在吃早飯。
年閎肆回來，年松吾擡頭看向他。
“昨晚去哪了？”
年松吾看他臉色有點憔悴 ，眼底青色，像是一晚沒睡。
年閎肆說:“聞禧有點事，出去了一趟。”
年松吾立馬緊張起來，問:“聞禧怎麽了？”
年閎肆淡聲回答:“沒什麽，就是同學聚會喝醉了。”
年松吾聽到這話，他松口氣。
然後又問:“人還好吧？”
“沒吐，也沒醉很久，人還好。”
年閎肆在父親對面坐下。
陽光從玻璃窗外打進來，波光粼粼的金色，照得年松吾兩鬢發白的頭發更顯老意，他眼角又多了許多皺紋，特別是這次住院回來後，他身體狀況肉眼可見的變差。
稍微走多一點路就開始喘。
這是心臟各項開始下降的表現，醫生說，心臟病都無法治愈，只能盡量延緩病程。
年閎肆記憶裏的父親，高大強壯，有著巍峨的身軀，他說話聲音渾厚，臂膀永遠像烈火裏捶打出來的玄鐵那樣堅硬，他那時的頭發也是完全的黑色。
一個人的離去就帶去了他所有生命的靈魂。
昨晚聞禧指責他懷疑年松吾出軌，年閎肆沒有否認，甚至沒有被她的話激怒，是因為聞禧並沒有說錯。
所以他無法去否認聞禧的話。
他即使知道自己父親是一個多麽正直多麽有道德感的人，依舊懷疑他是不是在和他母親結婚之後出軌了聞禧的母親，歸根到底是因為，年松吾對聞禧母親的那種深沈的愛，年閎肆在以前那些年從沒見過。
他的父親和母親一直以來相敬如賓，他們是一對為外界稱讚的模範夫妻，連開玩笑的話都少有，父親對他也從來嚴厲。
聞禧母親去世，是年閎肆第一次在父親臉上看到眼淚這個東西。
他甚至可以說直接被帶走了半條命。
連他母親去世時他甚至都沒有流淚，只是在她的骨灰旁守了一整晚，第二天保持冷靜的參加葬禮，將她下葬，當然也有傷心難過，卻遠遠不到哀慟難已的地步。
所以不怪年閎肆有過那樣陰暗的懷疑。
他甚至在見到聞禧時，試圖從她臉上找到和他五官相似之處 。
但聞禧像她的母親，她五官不和年松吾相似，更不會和年閎肆相似。
此時年閎肆下意識看向年松吾，察覺到兒子的目光，年松吾放下筷子，問:“怎麽了？”
“沒什麽。”年閎肆說:“只是覺得您最近白頭發又更多了。”
年松吾說:“老了就這樣，沒辦法的。”
其實他如果願意把發根再染成黑色，完全會比現在的樣子再年輕上十歲，聞禧曾提議給他染黑，她想親自上手來試，但年松吾沒有答應。
他坦然接受自己的衰老，接受自己用殘破的身軀活在世上，也接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年閎肆沒有胃口吃早飯，他根本沒有動眼前的食物，在沈默許久後，他問年松吾:“爸，您當初為什麽帶聞禧回來？”
年閎肆從來沒問過他這個問題，這是第一次。
年松吾也沒想到年閎肆突然會這麽問。
他從年閎肆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異樣。
聞禧回來後的這段時間，他的情緒和態度與之前都天壤之別。
聞禧就好像是一包跳跳糖，她在的地方，總是不可避免的引起空氣震動活躍，同時帶動身邊人的情緒，熱烈又明媚。
聞禧這樣跳脫的性格和溫柔的雁秋不一樣，但年松吾喜歡小輩是這樣的性格，他也曾真的希望聞禧是他的親生女兒。
可惜並不是，也絕不可能。
年松吾從沒有要瞞年閎肆的意思，他這個兒子從小思想就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他如今掌權年家，甚至已經遠超他這個父親的威望和氣勢，於是他說:“因為她是雁秋的女兒。”
同情和憐憫不足以讓他對聞禧如此勞心勞力，唯一的原因，是她和雁秋牢牢系在一起的血緣關系，她身上有著雁秋的血脈。
年松吾願意把雁秋的女兒也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好像也留下了屬於她的東西在自己身邊。
此時就算是還有千分之一的懷疑心，年閎肆也打消了——
聞禧當然不可能是他父親的女兒。
年松吾看著自己的兒子，問:“你和聞禧還沒有和好？”
三年前吵一架吵到今天，年松吾即使不主張幹預孩子們之間的事，但他並不希望兩人之間一直是這樣劍拔弩張的關系。
年閎肆說:“這您不用操心。”
他沒正面回答問題，是他覺得自己現在沒辦法用和好這兩個字來他和聞禧。
畢竟他昨晚想了一晚上。
年松吾勸說道:“你身為兄長，不要總和她一個孩子生氣。”
“聞禧也怕你，才不願意回家。”
“她那天來醫院看我，說怕你看到她不高興，所以不想讓你知道她回來了。”
年閎肆淡淡“嗯”了一聲。
“我沒有看到她不高興。”
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年松吾解釋，還是在向誰解釋。
年松吾繼續說:“她這次回來，可能也不想久留，其實她說要去留學的時候我就問過她，出去了還想不想回來……她沒有回答我。”
家長永遠不應該折斷孩子的翅膀，但又自私的希望孩子留在身邊。
年閎肆說:“她有她自己的選擇。”
確實是。
年松吾嘆了口氣。
晚上，埃文來向年閎肆匯報工作。
昨天晚上開完會之後，年閎肆急忙離開了公司，還有很多文件埃文都來不及匯報。
而現在他才說了幾句，年閎肆並沒有在聽，他突然問他:“你那個弟弟和你一樣，準備留在中國嗎？”
年閎肆從來沒有在工作中突然去提到私事，埃文驚訝之餘，搖頭回答:“我不知道。”
他回國是家庭原因，但瑞維他幾乎一直在德國長大，他母親雖然是中國人，但他從來沒有回國居住的意思。
這一次是他這些年第一次回來，埃文知道後也很驚訝，並且他並不清楚他是怎麽想的。
埃文其實覺得他很大可能是真的聞禧小姐一起回來的。
如果聞禧小姐留下，那他難道會一起留下？
這是別人的隱私，不好去打聽。
瑞維這種性格的人最討女孩子歡心，就算拋開性格，他的相貌也能夠讓很多女人為之瘋狂。
“是因為聞禧小姐吧，他這次是和聞禧小姐一起回來的。”埃文說:“我前天還在朋友圈看到他們的合照了。”
“什麽合照？”
埃文沒想到年閎肆會好奇這個。
他這個只用微信發消息而從來不看朋友圈的人，基本上都不會對朋友圈這三個字有什麽興趣。
但看到他黑色沈默的眼睛，埃文還是打開了手機，點進瑞維的朋友圈。
還是一條有著九宮格照片的朋友圈。
瑞維用中文誇讚了中國的大好河山，還特別有文采的運用了一條詩句，九張照片裏，有一半是他和聞禧的合照。
其中放在最中間的那一張，是他的偷拍照，照片裏只露出他一只眼睛，後面是聞禧的背影，瑞維笑著在鏡頭裏朝她伸出一個大拇指。
除此外，還有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合照。
很多很多。
這張照片最尋常，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甚至會認不出那個背影是聞禧，但偏偏就是這張照片，裏面有數不清的暧昧。
細看照片裏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系的。
看起來很搭。
年閎肆不是全然的老古板，他也知道，這樣搭配的衣服，也有一個屬於它們的名字，叫做情侶裝。
情侶。
年閎肆很不喜歡這兩個字。
即使它沒有出現在他耳邊，但從他腦海落到心臟，就像一根鋒利的針紮了進去。
“好了，你先回去吧。”年閎肆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些照片。
“其餘的事情你郵箱發我，這幾天沒什麽重要的事就不用過來了。”
他現在無法用一個平靜的心情來處理工作。
埃文離開後，年閎肆從書桌拿出紙筆，他坐了好一會兒，才落筆開始寫字。
半個小時後，他放下手中的筆。
年閎肆逐字打量他在紙上寫下的，同時伴隨一種深切的無力感，他把紙折起來，放進了抽屜裏。
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他終於有了困意。
但睡了還不到一個小時。
年閎肆醒來時，面色鐵青。
他無法去形容此時的充血感，那是種從人變成野獸的過程，以至於他身上的肌肉也跟著充血緊繃，第一次覺得遮掩身體的布料也成為了多餘的存在。
他從來不喜歡自己成為這樣的“獸類”。
為了避免弄臟臥室，他去了浴室。
他第一次握住，同時想起來的，是潮濕溫軟的氣息，層層疊疊的海棠花瓣把它包裹住，夏夜的天悶熱，裹挾著腥氣，人性也在這熱氣裏變亂。
年閎肆長長的舒了口氣。
但不到五分鐘，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無奈的閉上眼睛。
他此時應該去做上一場酣暢淋漓的訓練，用汗水和勞累來緩解，就像他以前在軍隊時那樣的訓練強度加到最大，人只有精疲力盡到不剩下一絲力氣，才會沒有多餘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他於是任由這感覺席卷。
如果不是這樣子無法出門，他現在就想開車出去。
於是他就這樣等了半個小時，等到他自己的身體被迫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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