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爹對你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你就別理他”坐在前往湯府的馬車裏，湯水淳看向身邊的景韶，神色認真的表示</p>

今天是她回門的日子，幾天前他出門時，湯家就曾派人來問她何時回門，因不知他什麽時候才回來，這事就一直拖著</p>

前兩天他回來那晚，在床榻上主動提及了這事，定下今天回湯府</p>

見她的心向著他，他握住她的手，也沒答話，望著她空蕩蕩的手腕問：“娘給你的玉鐲怎麽沒戴？”</p>

“那玉鐲是傳家玉鐲，太珍貴了，我怕不小心打碎，所以先收起來”婆婆把玉鐲傳給她的那天，回房後她就取下來了那只玉鐲據婆婆說，已傳承好幾代，她有些好奇，也不知前面那些女主人是怎麽保護它的，竟能讓它傳承這麽久都沒被打破</p>

景韶將她的手握在手裏沒放開，“娘很喜歡你，你為她做的藥膳，她吃了覺得很好”</p>

“娘是個很慈祥的長輩，我也很喜歡娘，以後我會視娘的身體狀況，繼續為她做藥膳調理身子”他的手掌很熱，她的手都沁出一些手汗，她想收回手，但他無意放開她的緊握著，只好默默任他握著</p>

“你不用擔心湯家的事，我知道該怎麽應付他們”他這時才回答她先前提的事</p>

她心想，他能在十八歲時便獨自撐起整個景家和歸雲商行，還把它發展得比以前更加興旺，定是很有自己的手段，就不再擔心他會被湯業群給坑了</p>

沒多久，馬車抵達湯府</p>

兩人下了馬車，湯府的管事領著幾個下人，恭敬的候在一旁迎接兩人</p>

“姑爺、八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在廳裏頭等著了”</p>

景韶神色冷峻的頷首，“帶路”</p>

“請姑爺和八小姐隨小的來”管事連忙在前引路</p>

來到大廳，比他們兩人還早到的景家下人，已將回門的禮物和禮單送過來，似乎很滿意女婿孝敬的禮物，坐在廳裏的湯業群和邵氏都滿臉笑容</p>

見到兩人進來，湯業群夫婦親自起身迎接兩人</p>

“拜見爹娘”湯水淳朝兩人行禮</p>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景韶也向兩人施禮</p>

“好好好，來，坐下說話”湯業群熱絡的招呼女婿“聽說你前陣子出了趟遠門”</p>

景韶頷首，“有筆買賣要談，所以陪水淳回門晚了幾日，還望岳父岳母見諒”</p>

“無妨無妨，正事重要，我聽說你這趟是同崇鎮郡王家的四少爺一塊去的，你同四少爺是朋友嗎？”湯業群探問</p>

這事他是前幾日聽知府大人提起的，知府大人據說是受了崇鎮郡王所托，替他照看四少爺，所以對這位四少爺的行蹤略知一二</p>

他原先便聽說景韶交游甚廣，不乏世家大族之人，但那時與景家非親非故，也沒門路可以結交，如今景韶成為自個兒的女婿，他盤算著或許可以藉助他的人脈幫他在朝中攀上關系</p>

景韶沒有正面回答，只道：“算認識”</p>

邵氏聽到這裏，插口道：“哪天有空，可以請四少爺來咱們府裏走動走動”</p>

“遇見他，我會再同他提”景韶敷衍道</p>

邵氏急著想結交塗鳳寶，再道：“我是想崇鎮郡王一家都在京城，只有四少爺一人孤身在淮州，定是很寂寞，咱們同他多走動走動，也好讓他不那麽孤單，你說是不是？”</p>

景韶淡淡瞟了湯氏夫婦一眼，“他是在京城得罪了人，這才被崇鎮郡王趕回老家來避禍，要是岳父岳母不怕被他牽累，我回去後就派人同他說這事”</p>

他這話一出口，湯業群和邵氏相覷一眼，交換了個眼神能把崇鎮郡王家的少爺給逼得不得不跑回老家避禍的人，地位定是比崇鎮郡王更高，連崇鎮郡王都惹不起的人，他們哪裏敢沾惹</p>

這麽一想，湯業群隨即改口道：“這事也不急，哪天等四少爺有空，再請他過來就成”</p>

坐在一旁的湯水淳忍著笑，端著茶慢條斯理的啜飲著，莞爾的覷了景韶一眼，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幾句話就打消湯業群的盤算</p>

不久，下人來稟告午宴已準備好，眾人移往膳堂</p>

用過午飯，湯業群想與女婿多親近親近，親自領著他在湯府游賞一番，接著再請他至書房欣賞字畫古玩</p>

湯水淳也被邵氏帶去她的院子裏敘話，一整個下午，邵氏話裏話外，不外乎要她別忘了自己是湯家的女兒，更別忘了是誰讓她成了景家的當家主母，要她知恩圖報，找機會讓景韶多幫幫她爹和湯府</p>

她一一虛應著，直到日落時分，才與景韶坐上馬車，離開湯府</p>

能嫁給景韶，湯水淳認為最大的功臣是她自己，是她說服了湯業群，才讓他改變把她嫁給李大人的主意</p>

所以這樁婚姻能成，她最該感謝的是她自己，對了，還有小朔，因為小朔她才得知景韶的身分，而動了嫁給景韶的念頭</p>

一直沒再見到小朔，也不知他現在在哪裏，她心裏有些掛念</p>

“小朔！”才剛思及他，下一瞬，他竟然就出現在馬車裏，讓她驚訝得月兌口而出</p>

坐在她身側的景韶，見她突然望著前方，似是看見了什麽人，但隨行的下人都坐在另一輛馬車裏，這輛馬車只有他們兩人，他不解的看向她，“怎麽了？”</p>

她瞥見小朔朝她搖著小手，示意她別告訴景韶他的事，湯水淳若無其事的從他身上收回眼神，找了個理由解釋，“沒事，我只是突然間想到我十妹小秀，她嫁給張老爺為妾，也不知現下過得好不好，她才十五歲呢”</p>

“你若想她，可以派人去請她來咱們府裏小住幾日”</p>

“嗯，我回去再安排安排這事”原本是因小秀和小朔讀音相近，才拿她當借口，但這麽一說，倒真的有些惦記那個羞怯的女孩，還有嫁給李大人的水蓮她心忖不如過一陣子，找一天請她們兩人來景府玩，屆時便可以與她們聚一聚</p>

兩人回到景府後，一塊前去見韓氏，向她稟告回門的事</p>

路上，湯水淳沒機會與小朔說話，他就像先前那樣跟在她身邊，也一塊進了韓氏的屋裏</p>

“二伯、二嫂，你們回來啦”正在屋子裏陪著老太太說話的簡霜霜，見到兩人進來，起身相迎</p>

湯水淳朝她點點頭，與景韶一塊朝韓氏躬身行了個禮，“娘，我們回來了”</p>

“回來就好”韓氏含笑讓兒子、兒媳坐下，接著望向湯水淳，面露關切的詢問：“你這趟回去，親家翁和親家母身子都還好嗎？”</p>

“爹娘身子很好，府裏也一切安好，謝謝娘的關心”回答婆婆的問話後，她發現小朔躲在她身邊，小臉面露懼意的看著簡霜霜</p>

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此時也不好問他是怎麽回事景韶沒待多久便離開，她繼續陪著婆婆和簡霜霜說話</p>

“聽說二嫂有好幾個姊妹，倒是讓人羨慕，不像我娘家，生了五個男丁，只得了我這麽一個女兒”簡霜霜提起自個兒家裏的事</p>

湯水淳回了句，“那三弟妹一定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最受寵了”</p>

“沒那回事，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得幫著我娘做呢，直到幾個兄長成親，娶了嫂嫂回來，這才能喘口氣”簡霜霜性子溫婉，說起話來，語調也輕輕柔柔的</p>

老太太向湯水淳解釋，“老三媳婦家是做糧食買賣，她爹和幾個哥哥都忙，她打小就跟著她娘操辦家裏頭的事”</p>

湯水淳稱讚了聲，“怪不得三弟妹這麽能幹，原來是從小就跟著娘親學著持家”那些下人在簡霜霜手底下都服服貼貼，到了她手底下卻是陽奉陰違，但在經過前兩日她召集那些下人，說了重話之後，這兩日他們倒是都老老實實辦好她交代的事，沒再出狀況</p>

也許是最後景韶表態力挺她的那番話，才讓她治住了他們</p>

簡霜霜謙遜道：“二嫂謬讚了，我只是盡心盡力做好該做的事，這麽大一個家，我管起來也戰戰兢兢呢，就怕哪兒做得不好，讓人說話，幸好千盼萬盼終於盼到二嫂進門，才能把這重擔交給二嫂，日後可要辛苦二嫂了”</p>

湯水淳搖頭，“我才剛接手，很多事都還做不好，下人對我也還不太信服”</p>

這事沒什麽好隱瞞，那日她召集下人訓話的事，府裏所有人都知道</p>

韓氏也知這事，溫言勸慰她，“你別著急，慢慢來，要是有什麽事解決不了，可以問問霜霜，同她商量商量”</p>

簡霜霜柔聲含笑道：“二嫂隨時可以來找我，只要我幫得上忙，定會幫二嫂不過娘，二嫂是個聰慧伶俐的人，我相信她定能把咱們景府打理得比我更好”</p>

她這話才說完，湯水淳就看見小朔憤怒的指著簡霜霜，“她是壞人，姊姊你不要相信她的話”</p>

她留意到小朔看向簡霜霜的眼神，似是透著一絲恨意，一時不明所以</p>

再敘了會兒話，方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她將跟在她身後的蕾蕾和雪荷她們幾個人先支開，這才詢問小朔，“小朔，你剛才為什麽說她是壞人？她不是你的嫡母嗎？”</p>

小朔瞪大了眼，“你怎麽知道？”神仙爺爺曾告誡他不能洩露自個兒的身分，他並沒有告訴她呀</p>

湯水淳微笑道：“我猜到的，你為什麽會說她是壞人？”</p>

是姊姊猜到，不是他說的，那神仙爺爺應當不會怪他吧</p>

“她很壞很壞”提到她，小朔又怒又懼</p>

“她對你做了什麽？”她心忖，莫非他生前，簡霜霜對他不好？</p>

“以前每次睡覺前，她都跟我說很可怕很可怕的故事，讓我害怕得不敢睡覺，又逼我吃很苦很苦的藥跟很難吃的飯菜，還要我寫很難寫的字，沒有寫完就不準吃飯和睡覺”</p>

聽起來簡霜霜似是對他嚴厲了點，卻也算不上虐待</p>

“她逼你寫字也是為你好”她替簡霜霜說了句話</p>

“可她都不會叫兩個弟弟喝很苦很苦的藥”</p>

“她讓你喝藥，那是因為你身子不好”她聽雪燕她們提過他自小體弱多病</p>

“可她不會叫弟弟寫那樣難寫的字，也不會同他們說那些可怕的故事和讓他們吃難吃的飯菜”</p>

孩子很敏感，誰對他好對他不好，都能感覺出來，見小朔似是對簡霜霜怨念頗深，湯水淳想了想，再仔細問他，“那飯菜是怎麽難吃？”</p>

“臭臭的還酸酸的，我每次吃完都會肚子痛”說著，似乎是想起以前吃過的那些飯菜，他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p>

聽到這，湯水淳很是吃驚，簡霜霜難道是拿餿掉的飯菜給小朔吃？！她看向小朔比同齡孩子還瘦小的身子，和那張瘦巴巴的臉，若有所思，又再問他，“那她都同你說些什麽樣可怕的故事？”</p>

“她說了好多，姊姊想聽哪一個？”</p>

“你隨便說一個”</p>

小朔想了想，說了一個故事，“有一個孩子沒聽他嫡母的話，結果半夜時，他看見有個人站在他床邊，那個人的臉上都是血，他手上拿著他的兩顆眼珠子，他的鼻子被削掉了，露出一個洞，鮮紅的血從那個洞裏一直流出來，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他的手臂只剩下骨頭，他伸出骷髏般的手抓住那個不聽話的小孩，張開長滿尖牙的大嘴，一口咬掉他的手，再吃掉他的耳朵，挖掉他的眼珠子，再一口一口把他的肉咬下……”他模仿簡霜霜當時的語氣，露出猙獰的表情</p>

湯水淳驚訝得停下腳步，“她都跟你說這些？！”對一個稚子說這麽恐怖的故事，是想嚇壞孩子嗎！</p>

“還有好多好多可怕的故事，以前我聽了，晚上尿急也不敢起床”</p>

“真是太過分了！”她這分明是精神虐待，她忍不住懷疑，簡霜霜對一個孩子做這些事，也許目的正是想讓小朔夭折</p>

因為這些方法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自然也就不會被人發現對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這麽做，她的心腸也太毒了</p>

“這事你爹不知道嗎？”</p>

小朔搖著小腦袋，“爹他從來不理我，也不管我，他只疼兩個弟弟”府裏頭只有二伯對他好，會送給他玩具和好吃的零嘴，只是那些零嘴他都沒能吃上幾口，就被嫡母拿走</p>

得知他被嫡母虐待，父親又對他這麽冷漠，湯水淳鼻子發酸，很想摟住他瘦弱的身子，抱抱他，給他安慰，可她做不到，她連他一根手指頭都無法碰觸到</p>

“你放心，姊姊不會被騙”思及一事，她正色的問：“小朔，你一直在人世間徘徊不去投胎，是想向她報仇嗎？”若是小朔想讓簡霜霜得到懲罰，她會想辦法幫他</p>

小朔搖著小腦袋，“不是”</p>

“那你為什麽不去投胎，可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p>

“我、我不能告訴姊姊”神仙爺爺說讓他自己選投胎後的爹娘的事絕不能說出來</p>

他不願告訴她，她也沒再追問下去，只關心的詢問他，“那麽你這幾天都上哪去了？”</p>

他低著頭，不肯告訴她他這幾天是去找神仙爺爺了，他想問神仙爺爺，要怎麽樣才能讓姊姊和二伯生孩子，可他找了好久好久也沒找到神仙爺爺，只好先回來了</p>

見他垂著小腦袋，可憐兮兮的模樣，湯水淳看了很心疼，無奈什麽都幫不了他</p>

知道簡霜霜竟這樣惡毒的虐待小朔後，她仔細回想先前挑選布料的事，還有府裏那些下人對她陽奉陰違的行徑，隱約發現一些先前忽略的蛛絲馬跡</p>

簡霜霜的心機藏得太深，若非小朔告訴她那些事，說不定連她也會被她瞞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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