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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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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聽他堅持,江錦雪楞了楞,但還是點頭道:“好吧。”

為何急著要走,江錦霜此刻也想起來了。

那時的他們為了找龐師和才偷溜出來到了天月門,江言楓覺察出不對勁便開始派人來抓他們回去。

可他們來的不巧,此時的龐師和正被派去了其他門派辦事。

想著來都來了,不逛逛怎麽行?

可這一逛,開始便碰見了這檔子事。

方才已經向天月門報了信,只要靜清宮來的人與天月門一通氣,他們就得立馬被提溜回去了。

充滿著草藥味的醫館此刻沒什麽人,江錦霜走到塌前,垂眸看向床上那虛弱的小乞兒。

蠟黃的小臉上新傷疊舊傷,原本這麽大點年齡的孩子,哪個不是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

江錦霜緩緩蹲下,看著榻上瘦小虛弱的乞兒。

不知為何,他幾乎是下意識般地伸出一只手,又輕輕地用手指撫過乞兒的臉。

毫不意外,他的手再一次穿過了面前人的臉。

但乞兒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忽地皺眉囈語了兩聲,但比起前者,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做了噩夢。

他頭上的強勢已經被處理好了,但身上和臉上依舊不那麽幹凈。

小江錦霜差江錦雪出門去給他買件衣裳,自己又去打了盆水,拿了塊沾濕了的手巾準備給乞兒擦擦。

手巾剛觸及皮膚,就見乞兒猛地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江錦霜看清了那雙大大的眼睛中,盡是恐懼。

“我……我,”乞兒睜開眼,第一反應是想躲開。

但當他看清面前人的臉後,緊繃著的神色立馬舒緩了些,但還是帶著些許警惕。

“你,你是誰?”小江錦霜聽到他幹啞的聲音,第一時間並沒有作答,而是起身去了別處,回來時手上還拿了個茶杯。

“先喝點水,”乞兒皺著眉,他吞了口口水,看著茶杯裏晃動的凈水,最後還是沒有拒絕。

他瘦小的手接過那茶杯,最初還算喝得小心翼翼,喝一口,便要擡眼看面前人一眼。

見他如此渴,小江錦霜索性將整個茶壺拿了過來,喝完一杯便替他續一杯。

乞兒喝水的動作也由一開始的謹慎變得大膽了起來。

一連喝了七八杯,他的臉色才算好看些,小江錦霜又自覺地往他的空杯裏續水。

見此情景,乞兒連忙擺手:“我喝夠了,再加就浪費了。”

“浪費?”小江錦霜倒水的動作一楞,他擡眼看到乞兒有些局促的神情,心中一顫。

江錦霜也有同樣的感觸,看著乞兒幹枯雜亂的頭發和瘦弱的身軀,他心裏始終不是個滋味。

“不會浪費,”小江錦霜握緊手中的茶杯,說完這話後就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恰巧這時江錦雪折了回來,她臂彎處搭了一件藍色的衣服,小江錦霜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見她回來:“買到了?”

“嗯,”江錦雪邊走邊將衣服展開給人看,“我看了許久,他能穿的只有幾件,其他的都不好看。”

“無妨,”小江錦霜伸手接過那件衣服,他轉過頭來看著乞兒,他想了想,還是尊重對方的意願問,“你自己穿還是?”

“我自己穿,”乞兒見有生人來,原本已經放松了些的神色又繃了起來,他垂著頭低聲答話,若非小江錦霜坐得近,都快要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聽他如此答,小江錦霜點了點頭,又將那衣服放在了床上,識趣地帶著江錦雪出了門。

江錦霜還是沒動,他站在原地,看著乞兒默不作聲地脫去了自己原先穿著的那件破了不知多少個洞的衣服。

衣服褪去,他布滿傷痕的脊背便暴露在了江錦霜的面前。

陳年的傷痕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口子,新傷上被撒了點綠色的草沫。

他大概買不起草藥,人牙子也沒有這麽好心帶他去醫治。

鎮內沒有藥田,唯一有可能的是,他疼到不行時,便破罐子破摔地找了附近能看到的那些草,學著醫館裏那些人一般將草壓碎,最後硬生生將草沫敷到了鮮紅外翻的傷口上。

也許是身上傷痕未愈,乞兒脫衣服時稍有些坎坷,他將傷口與衣服粘連的地方撕扯開時,痛得發抖。

江錦霜現在什麽都觸碰不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人倔強地拿起水盆裏的手巾往自己傷口旁擦。

手巾沾染了一點血,但不多,重新浸回水中後被稀釋得讓人察覺不到。

就這樣,他安靜地擦完了自己全身,無論多痛都不做聲。

最後他拿起了那件衣服,先是捧在手中仔細地看了看,這樣他才小心地穿上了衣服。

看著身上嶄新的布料,乞兒有些不適應地伸手摸了摸。

外面傳來詢問的聲音:“你好了嗎?”

聽到聲音,他才停下了摸衣服的動作,邊用力地大聲答“好了”邊用手巾擦了擦自己的臉。

小江錦霜走了進來,乞兒先是唯唯諾諾地低頭朝他道謝:“謝謝你。”

“不必謝,舉手之勞,”小江錦霜擺了擺手,幾步走近到乞兒面前,他看著乞兒擦幹凈後不俗的面容,忽然好奇問:“你可還記得自己家住何處?”

既然是被人牙子拐來的,那他的家應該不會在天月門附近。

小江錦霜正這麽想著,就聽面前人一臉平靜道:“我沒有家,也沒有名字,從我睜眼能記事起,就已經坐在那條街上了。”

沒有家,不知姓名。

除了被拐,那還有一種可能。

那便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

所以那男人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對待這個孩子。

想到這裏,小江錦霜不再說話了,他有些懊惱地低下了頭,像是在責怪自己為何要提起面前人的傷心事。

“沒關系的,”乞兒露出一個笑容來,“我也沒有很難過。”

看他如此笑,小江錦霜更加心疼了。

正巧在外面放風的江錦雪忽然走了進來,她一臉焦急道:“哥哥,林燼帶著人來這邊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聽到他們也許要離開,乞兒的臉上瞬間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小江錦霜聽了,臉上也並不好看。

他剛救下這孩子,這麽快便要離開。

小江錦霜摸遍了渾身上下,只從腰間摸出一個玉佩來。

他看了眼玉佩,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它取下放到了乞兒手中。

“有這個,你能去換點靈石用,”小江錦霜滿臉認真,“即便你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來自何處,但今後的路還長著,若你今後想除魔安民,可以去天月門拜師求道。”

他說完這話,不等乞兒回應,便匆忙起身與江錦雪一起離開了醫館。

小江錦霜離開,被他手蓋住的玉佩便出現在了江錦霜面前。

那是一塊海棠花形狀的玉佩,白玉通透,下邊還綴著一條粉白的流蘇。

面前的玉佩與記憶中漼寒天戴著的玉佩漸漸重合。

江錦霜又盯著看了好幾眼,確認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後才相信,這塊真的是漼寒天日日掛在腰間的那塊玉佩。

而他此刻看向那乞兒,眉眼處越看越覺得熟悉。

他心口頓時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下上不來氣。

這下所有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江湖中雖有不少人聽過江錦霜的名聲,雖然見他的人都至少會維持著表面上的恭敬,但其中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像漼寒天那樣。

單純,滿是真心。

恩人。

漼寒天口中無比尊敬的那個恩人。

居然是他。

可救下漼寒天時他分明在場,就連那次逃出來玩所經歷的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唯獨不記得他救過人這件事。

江錦霜正覺奇怪,就見周邊頓時變得漆黑。

念魔的聲音自上空傳來:“不止是你,就連我也覺得很奇怪。”

“究竟會是何人抹去了你的這段記憶呢?”念魔嘲弄般地輕笑一聲,“有人為此,可生生等了十數年呢。”

她指的是,漼寒天。

待江錦霜意識到這件事時,面前場景已然更替。

大雪紛飛,雪花穿過他的身體落到地上,面前建著一間小屋,裏面隱隱傳來爭吵的聲音。

江錦霜原想走近看看,就見小屋的門被裏面的人大力拉開,一個裹著披風的男人從中走了出來,邊走還邊回頭朝著裏面道:“行,今後我隨便你如何,若你非要如此消沈,沒人能救得了你!”

說罷男人便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往前走。

男人回過頭來的一瞬間,江錦霜的周邊又頓時變得漆黑,但即便就在那一瞬間,他也看清楚了。

那人,是龐師和。

“這是什麽?”江錦霜朝著上空問,一時間竟沒得到回應,過了許久,念魔的聲音才再次傳來。

“過去命中見不到的你已經看過了,這次給你看的,是你命中見不到的將來,”念魔的聲音一頓,“但不知為何,無論我如何使力,都只能將這段記憶維持到這裏。”

她說罷,江錦霜了然地點頭。

聽到是將來,他便沒有那麽想刨根問底了。

念魔嘆了口氣:“算了,作為補償,我送你一句話。”

周邊的黑色漸漸褪去,面前漼寒天的身軀也顯現在了他面前。

“可以避,可以逃,不要太將你那所謂大義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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