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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兩鬼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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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兩鬼 二

程溪津津有味地欣賞起戲曲:“小時候路過瞧見到,現在看看還是新鮮。但這荒山野嶺的,就一個人唱戲,詭異。好奇這是唱的什麽戲,你知道嗎?”

程溪轉頭就看到陳陽在面前攥緊符紙並燒毀:“不知道,以我的修為定力我沒敢聽。唱的大致內容是什麽?”

程溪慢慢學著臺上伶人裝扮的鬼說話:“調子我就不學了,在說‘鳩車之戲,無一鳩車在年。以天作被,以地為床,所到之處,咿咿呀呀。親生骨肉,卻如同潑水,揮灑離去。’”接著鬼趴在地上哭泣。

陳陽說:“這可能唱的是自己生前的經歷,大致意思是從小跟著親人,一路上幫忙街頭賣唱為生,後面又被家人拋棄。”

“兩邊相差數百裏,應該沒有聯系吧,那就是有兩只鬼,那白芷心豈不有危險?”程溪忽然擔憂起來。

“誰擔心誰還不一定,她可不是你以前認識的小家碧玉。先把眼前事解決再說。”

“賢弟莫怕,讓姐姐我來打掩護。”

“我說你……”

程溪跳近戲臺前,甩出藍白交纏的五絲。臺上鬼一袖轉起,全線纏繞,然後面容皮膚緊湊成條,活脫撕裂,展露的是一張傷痕累累的鬼臉,兩眼渾濁黢黑,嘴唇被暗血色的線穿縫,含糊說道:“你們怎麽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說著掙斷袖前程溪的絲線,抽打出另一邊長袖。

陳陽踏上戲臺斬斷長袖,腳下好像踩斷什麽,情急下空翻落地,然後看到原先好好的戲臺,幻化成一堆的殘枝敗葉:“原來是找的枯枝堆做變成。”

“我的戲臺,我的戲臺!”即使話語模糊,也能聽清鬼聲嘶力竭的怒喊話,跳出枯枝,往陳陽抽去長袖。

在陳陽註意擋住袖子同時,鬼突然向程溪的脖子攻去。程溪急於控制,想先一步困住鬼。然而長袖甩出大片白布,阻擋絲線纏去。眼看長袖就要打到自己,程溪不得不先行後退躲避。

一次次的攻擊都被程溪躲閃,甚至纏繞成結,鬼只好先行收回袖子,再次發起攻擊。

陳陽等待不了,砍斷袖子來到程溪身邊說:“不好近身嗎?”

“袖子太大,我繞不進去。”

“你的絲線不是有攻擊嗎,不能想辦法把袖子弄斷?”接著陳陽扔去兩張符紙,在鬼的片片白袖燒起,“燒掉了你好纏住了吧。”

“謝了。其實我是著急想快點解決,沒想著打架,沒想到這麽棘手。”

程溪剛伸出絲線,火焰中迎面而來燒得幹枯焦黑的屍身,伴隨著嗷嗷的淒苦叫聲,燒掉的兩邊長袖露出下半邊瘦黑僵硬的胳膊,一手撚著縫衣針,另一手穿線針孔,兩頭對齊,揉搓打結。

即使是渾濁的眼珠,程溪能微微感覺到對面無助痛苦的神情,內心更加焦灼,想要趕快解決事件,對陳陽說:“只能一擊命中,等我沒法你再出手,先讓我試試。”

“知道了。”

鬼迅速靠近程溪跟前,突然擡手,向臉下紮針。程溪扭頭勉強躲過,臉頰留下淺淺的劃痕,緊接腳踢開下垂的鬼手,把木偶正放面前。絲線紮入鬼體,沿著身體延伸冒出頭頂、手腕和腳踝五處,然後纏綁住。

不堪絲線傷體疼痛的鬼大叫不已,蜷縮在地翻滾不停。陰森的鬼吟和慘叫聲,確定程溪穩定拿下,放心背對過來,望向天邊。

程溪見到這個小姑娘,紅腫結痂的爛嘴唇大致能看到穿插的線,正巧女人的發妝服飾與第一次見到白芷心的樣子差不多,恍惚間看錯成她,心有憐憫道:“簡直過分,到底是誰痛下狠手,欺負這麽個小妹妹。”

女人想要開口,可只要微微張開嘴唇,就會引起傷口,痛到捂嘴,只有哭泣份。程溪一時心裏犯愁:“怎麽辦,就算在現實我都不知如何下手。”

女人再次看向程溪,雖然素未謀面,但自己不想繼續處於痛苦,把希望寄托在程溪身上,如同街邊乞憐棄犬,跪過來拉開程溪的一只手,在手心用手指筆畫。

筆畫簡單的還能認出,到了筆畫多的加上有的是倒筆畫,程溪就不好認出。

然而沒等程溪說話,女人寫了幾字就憋屈至極,抱著程溪的手痛哭流涕。

“這個、別著急別著急。”程溪急忙把手抽開,堅定對視道,“我會幫助你的,你放心,你慢慢寫我不催。”

女人急於解脫,迫不及待想要扯下嘴上的線,手剛碰到就被無形的力量推開,程溪這才恍然大悟,說道:“不管是死於何等原因,都能意識交流,就算是這樣外表的嘴縫住也能意識發話。那就是有人動手腳,在身體下了法術。是的話妹妹你點點頭。”

看女人點點頭,程溪又說:“我們會找到你的屍體,解開法術,這樣你就能說話了。那你還記得自己屍體埋在哪裏?”

女人掰開程溪的手,寫下“木匠林”三字。寫完流露惡狠的眼神,程溪問:“你的意思可是姓林的木匠人家害的你?”

女人再次點頭。

回到現實,程溪拉扯絲線,心欲見到生前記憶,果真看到,眼前滿根手指扒著臉,只能從指縫中看到暗黑的天花板。接著再是一只手撚起銀針,活生生穿過嘴間。

結束回憶,程溪把鬼收進木偶,陳陽聽到動靜走來問:“如何?”

“奇怪,跟第一次一樣只有當事人視角,是我運練不佳嗎,不管了。”說罷原路跑回。

陳陽跟上程溪:“這次你能完全使用出,應該是法術還不能運用自如。那麽她是發生何事?”

“早知道那對夫妻不太對勁,就該把白芷心帶在身邊,累但起碼安全。”

程溪把剛才的事告訴陳陽,陳陽說:“你是懷疑他們就是姑娘口中的林姓木匠人家?”

“太巧合了不是。不知從哪學來邪術,死了都不放過。”

就在之前,木匠夫婦等程溪和陳陽等到傍晚都沒有看到人,女人好奇找到白芷心問:“他們說想到新地方逛逛,快入夜了怎還不回來,這是怎麽個回事?”

白芷心搓著衣襟,眉間皺起,安不下心繼續坐著,出門望向大門:“難道他們迷路了?”

女人靠近白芷心身邊:“別怪大娘言重,畢竟是外頭認識的外人,才多久啊你說是吧。不妨往壞處想,說不定是嫌你礙事,拋棄你離了。”

“不可能。”白芷心驚慌道,“雖才認識一年不到,可平日的感情早已達到親兄姐妹。”

“這有啥,朋友罷了,我還見過賣親生閨女的。”女人雙手合蓋在白芷心的手,“或許大娘想多了,我們再等等,人生地不熟,真是迷路呢。飯已經做好了,你先吃著,吃飽了就有力氣找人,到時候我們和你一起找。”

“謝謝大娘。”

“客氣啥,好了別擔心了哈。”

女人把白芷心領到前面擺攤屋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飯,白芷心看著一桌的菜說:“大娘肯留我們借宿已經感激不盡,不至於準備那麽多,這都夠十來人吃了。”

女人擺手讓白芷心坐下:“今天高興,來,別客氣。”

這時男人問白芷心:“姑娘你說你小小年紀就出來和朋友闖蕩,好歹姑娘家家,你爹娘怎不但不把你嫁出去,反而同意你出來,不害怕嗎?”

白芷心回答:“我爹娘是下田時,雙雙不幸失足墜崖離世。無依無靠的我適應不了一人生活,就和他們一起走。”

女人滿眼心疼:“可憐的姑娘,不過我家的說得對,女人的歸宿只有丈夫才最穩妥,有丈夫的地方才有家,家裏沒個男人怎麽行。男人能養你,保護你,愛你。就該在鄉下說媒成親,也不至於出這事。”

白芷心又問:“對了大娘,你說你有遇到賣親生閨女,這是真的嗎,為什麽?”

男人朝女人瞪了眼,打斷道:“聽說罷了,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都是街坊鄰居相互閑談傳話。”

女人低頭尬笑,然後給白芷心碗裏夾菜:“天色不早了,早吃完早出門。”

吃得差不多,女人又給白芷心倒水:“喝口水潤潤。”

“謝謝。”

白芷心接過杯飲完水,很快好像渾身乏力,虛弱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姑娘,姑娘?”女人搖晃身體確定白芷心昏迷,“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情況,遲遲不回。”

男人說:“以防萬一,把門鎖緊。等他們回來敲門,再出來搪塞幾句打發走。還有你怎麽把那件事提出來,你也不怕說漏嘴。”

“這不能更好拉攏人心嗎,哎呀一個小丫頭哪裏有心思。這下好了,確定是個好姑娘,他肯定滿意。”

“孩子孝順,我們喜歡的,他沒理由拒絕。”

兩人把白芷心擡到右側屋裏,把人放在一邊。白芷心睜開眼,看見面前有口棺材,棺材前後上下貼了許多符紙。

兩人推開棺材,裏面躺著一具男屍,屍體的頭頂、雙手和雙腳也貼了符。膚色發青程度,儼然不像死亡不久的屍體,可屍身並無腐爛處。男人見狀仍舊感慨:“不愧是托人尋來的法子,現在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就跟睡著似的。”

女人撫摸屍體地臉龐:“兒啊,這次我們給你認真挑選了個媳婦,陰曹地府你不用孤身一人寂寞了。”

女人拿出一張布包的東西,打開是一張黑字白符和一根穿線縫針。女人先把符紙塞進白芷心的嘴裏,然後捏起嘴,從嘴角一端縫到另一端,打好死結。

“好了。”女人用布擦拭滿手的鮮血,男人幫忙一起把白芷心擡進棺材,蓋上棺材,釘好鐵釘,封死棺材後滿意離去。

離開這間房,關上門,兩人感覺背後一涼,冷不丁地同時轉身,只是徐徐微風吹動草地。女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不安地左顧右盼:“我怎麽感覺不止有風。”

“哪有人。”男人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跳怦怦加快。

突然兩人肩上各有一只手搭著,同時身後有個聲音:“我可不要當你們媳婦,不說彩禮,連個像樣的嫁衣都沒有,多磕磣。”

“啊、啊!”

兩人一齊回頭,看到是個嘴邊滿孔流血的白芷心,連著交錯的滴血紅線張口說話,兩眼翻白,眼球邊緣清晰布著條條血絲。

這副模樣嚇得兩人連連倒地後退,相互抱頭:“你、你是什麽?”

白芷心從口中拿出符紙再毀成灰燼:“閉口邪文,你們這是連下輩子的人生也不放過,源頭不解,豈不生生世世都是啞命。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這種人,連地府都嫌棄。說,你們還害了幾個人?”

女人嚇得趴在男人背部全身發抖,驚恐極致昏了過去,白芷心擡手用法把女人帶過來掐在手中,掐醒女人。

女人醒來看了一眼,被這恐怖血腥的面龐,顧不得喘不上氣,忙著捂眼。

白芷心一手把女人扔在地上,身後聚來一團黑氣,側倚托腮,知道他們不敢看自己,恢覆容貌,然後問:“不可能只為等我一人,說吧前面還有誰。一個不夠你們還打算要娶幾個進門?”

“姑奶奶饒命!”男人磕頭不起,“小兒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舍不得他孤苦伶仃,想給他辦個冥婚,好有伴。可問了許多人家,都沒有相匹配的。直到有一天,在路上碰到對父女,見那小閨女長得不孬,聊了幾句。她爹看出我們有想法,就把閨女賣給我們。買來後才從她口裏問出,她是從小和父母朋友組的戲班子,到處街頭唱曲。一個戲子出身,連入族譜的份都沒有,我們可是良家,怎可通婚。可那時賣家都走了,想退也退不了,買都買了,就當做善送個妾。”

“又找了幾個?”

“沒了沒了。”男人計上心頭,想著自己說了這麽多還活著,開始賣慘大哭說道,“姑奶奶活神仙,我們真的好可憐。孩子未滿九月出世,天生體質欠佳,從小被我們養成藥罐子。孩子娘因生他落下病,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對唯一的血脈愛護有加。我們太不容易的,為了他費心半輩子。”

白芷心聽得很不耐煩,輕打呵切:“塞符封嘴,是怕人在閻王前告狀,不但自己,孩子也會遭受牽連。真是愛子心切的模範父母。”

“對啊。”男人趁機加話,“是我們鬼迷心竅,為了孩子做出這等荒唐事。我們醒悟了,知道錯了,我們不會再犯了。”

“看在你們這麽可憐的份上,送你們份大禮吧。”白芷心下地,揮手扇滅棺材和屍體的符紙,“這麽疼愛孩子,得讓他回報你們才行。你們要堅信血脈親情,就算變成鬼,他也不會害你們。”

“不、不要!”

隨著棺材炸開,男人看到門口慢慢爬出熟悉的身影,絕望楞眼,仿佛停止呼吸。

“難道是……”女人餘光見到認識的衣服,一擡頭,赫然一張無血色的青膚吊白眼的鬼臉撲面而來。

“啊!——”

等到程溪和陳陽趕來,兩人就看到這對夫妻橫屍在地,血流一地,而白芷心就站在一邊。

程溪先是一楞,跑過來就問:“誰幹的?”

問是這麽問,白芷心從程溪的語氣和眼神裏,知道是在懷疑已經,滿心的委屈湧腔而出,眼睛變成黑紅色,聲音也有變化:“你以前可不會拐彎抹角,我喜歡的也有你的直率。”

程溪忍住情緒:“你這是承認了?好,你直接,那你說,你殺人作甚?”

“是他們殺人在先,我只是要回我的命。”

“可你就不是……”程溪抓起白芷心的衣襟,又不知如何反駁,無奈松手,不想讓白芷知道自己哭,低頭不語。

白芷心抱住程溪,柔聲細語道:“我既是天命如此,無法改變。我不動手,總有其他定數造成這般下場。我自知你的立場,我不會強迫你認同我,我願意等你,也請你尊重我。”

接連二三的命案,三人直接上報全事的來龍去脈。在官府的人海戰術下,在西村郊外找到隨地拋外的女屍。

取出女屍嘴裏的符紙後,程溪終於能和女人對話。女人知曉事情原委,竊喜道:“老天有眼。自作孽不可活,真是可笑,最後被自己所遭的後果害死。”

這次程溪毫無保留,二話不說問出:“出賣你的家人也是間接殺死你的兇手,你也想要他們的命嗎?”

女人苦笑道:“戲子出身,毫無人權地位可言。可爹娘養了我小半輩子,不把我半路扔棄,我已經很感激。我是自願賣過去的,與他們無關。”

“你是知情的?”

“嗯。我再怎麽低賤,也輪不到他人摧殘性命,還是這麽殘忍的手段。我被他們摁在地上,活生生被穿針疼死。這段日子多謝幾位道長幫助,下輩子有機會,願做牛做馬報得此恩。”

“不必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待程溪把鬼超度完,第一時間走在白芷心面前。白芷心被盯得些許別扭,問:“我的臉可是有何物?”

程溪不經意避開視線:“你沒事吧,有哪裏不適嗎?”

“沒有。”

這時陳陽說:“我跟官府人帶屍體回去,你們回客棧休息好了。”

程溪說:“不必,不是還要做筆錄嗎,錄完再好好歇息。”

深夜,白芷心久久睡不著,從窗戶翻出跳到屋頂,望去無盡的遠方入神:“為什麽,我會有好多煩惱。雖然記憶不全,但我能感覺到,之前的我分明誰也左右不了心思,怎麽開心怎麽來。現在我難過,要是以前的我會怎麽做?”

陳陽在窗邊看到白芷心一人坐在屋頂發呆,識趣回到桌前坐著不去打擾。回想林家夫妻死在白芷心身邊,想:“很久之前一對兄弟離奇死亡,不知可與她有關。她就是天命嗎……離悅山派不遠了,要帶她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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