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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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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⑧⑤

來之前我看過牢山的地形圖,我和江知鶴應該是被沖到了下游地區,一般來說,下游地區地形平坦,有村莊或者官道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如果是真的沖到了江水的下游的話,那麽往西走,會有一條南北橫向的官道,只要找到官道或者找到行人問路的話,那麽就可以往驛站走,寄信讓小安子來接。

我和江知鶴雙雙墜水,小安子和紅衣衛一定已經找瘋了。

中京的局勢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只希望穆音可以托住姑姑和姑父,不過我也就走了五天,十天之內讓穆音拖一下,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好在中京還有許嬌矜坐鎮,她本是要啟程的,但是我把她壓留了下來,明面上是交給她了一個土地兼並的案子去查,實際上就是想讓她留在中京,壓一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我手中值得信任的人其實並不多,有的是值得信任,但是不夠聰明,有的完全就是不堪信任。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給江知鶴找草藥了。

山林間,晨光透過密集的樹冠,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樹葉混合的清新氣息,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我踏著濕潤的落葉,沿著蜿蜒曲折的小徑,發現其實還是有一些小蛇小蟲的。

蟲子倒是非常多。

昨天晚上,江知鶴非常招蟲子咬,皮膚嬌貴的很,蟲子一咬就通紅了,而且很癢,他昨天晚上動來動去想要撓那個被咬腫了的包,才把我給弄醒,沒兩下就被他撓破皮了。

我只能把他裹得更嚴實一點。

今天早上找了一點消腫止痛的草藥,這裏的草藥倒是挺多的,畢竟是荒郊野嶺,根本不會有人來采,而且山谷中的水土和氣候也很適宜草藥的生長。

回去的時候,江知鶴坐在石頭上面,很安靜,看見我回來,他匆忙之間用手遮掩了一下雪白的腳腕,朝我露出一個笑來。

“阿邵來了。”

“嗯,出去尋了些草藥,過來,幫你塗一下,然後我們便出發,白日裏好行走,到天黑了還是得停下來的。”我道。

江知鶴的眼神裏閃爍了一下,他微微低下頭,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衣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嗔意,輕聲說道:

“阿邵,我臉好疼啊。”

聞言,我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目光落在他那略帶帶傷的臉上,那裏,左臉上的刀傷已結成了一層薄薄的痂,顯得格外脆弱。

我聽到他說疼,皺眉問道:

“額頭疼還是臉上疼?之前你在水裏的時候,額頭應也是撞到了。”

江知鶴指了指臉:“臉上更疼。”

我道:“那便是都疼。”

找了些石頭洗幹凈了,將草藥搗碎了,敷到江知鶴的傷口上,我邊塗藥邊輕聲叮囑:

“這段時間裏,小心些,傷口不可碰水,否則易感染發炎的,身上的傷也小心些,知道嗎?”

他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沒關系的。”

⑧⑥

我們很快就上路了,不過我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了我和江知鶴之間步伐與體力的差異。我人高馬大的,步子也邁得大,平日裏又是騎馬耍槍的,走的也快,江知鶴雖然努力地跟上,卻也難掩其間的吃力。

他並未言語,只是默默地跟隨著我,那雙平日裏握筆書寫的手,此刻正緊緊抓著衣襟,努力調整著呼吸,以跟上我的步伐。

在被茂密植被覆蓋、路徑模糊不清的荒野之中,我的註意力高度集中,將攔路的荊棘與雜亂樹枝一一斬斷,並沒有註意到江知鶴跟不上我。

直到江知鶴不慎被一塊隱藏的樹根絆倒,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呃!”

他蜷縮著身體,首先做的不是查看腳腕,而是用一只手緊緊擋住腳踝,臉上滿是痛苦。

我連忙上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檢查著江知鶴的傷勢,同時安慰著他:

“阿鶴,對不起,是我走太急了,沒有註意到你。現在感覺如何?能站起來嗎?”

江知鶴死死地捂住腳腕,不願意撒手。

“怎麽了?”我輕輕的掰開他的手,“給我看一下,若是扭到了的話,要先扭回位……”

然而我的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江知鶴白皙的腳腕上,赫然出現了兩個圓圓的孔洞,已經結痂了,而且這一看就是蛇咬的痕跡。

“何時的事情?”我非常嚴肅地問他。

江知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倒有些倉皇的一直在說“對不起”“不要把我丟下”之類的。

我有些頭痛,被蛇咬了,如果運氣好一點,那就是無毒的蛇,但是哪怕是無毒的蛇,那也要清理傷口,如果真的是被有毒的蛇咬了,那更要趕緊處理。

“冷靜一點,阿鶴,”我從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條布條,繞在他的小腿處,雖然亡羊補牢,但是還是把能做的做了。

“稍微冷靜點,何時被咬的,那蛇長什麽樣?”

人在野外總是會覺得格外無助的,因為荒無人煙,什麽都不剩了,此刻人的最大的需求全部都變成了生存。

江知鶴大抵是以為我會把他當做累贅,從而拋下他,但是很明顯我並不可能這麽做。

當時,從百丈高的吊橋拼了命的抓住江知鶴,一起掉下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一點都不必懷疑的本能已經告訴我了——這個人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下一刻,江知鶴不安地咬唇,臉都白了,

“今早,醒來便已經被咬了,沒有太看清楚,但是……大抵是青色的蛇。”

青色的蛇。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停了一拍。

野外的很多東西都非常的危險,甚至是致命的,包括蟲蛇之類的,青色的時候很可能就是竹葉青,況且牢山這一帶本就蟲蛇很多。

越是鮮艷,越是有毒。

我的眉頭皺的死緊。

“現在什麽感覺,傷口很疼嗎,有沒有覺得被咬的地方很燙?頭暈嗎?想吐嗎?”

其實,現在問這些並沒有什麽意義,已經被咬了,只能把處理措施做到最好,盡人事聽天命,最好的可能性就是,馬上就去找醫師,畢竟術業有專攻,但是這荒郊野嶺怎麽可能會有醫師。

我問這些只是想讓江知鶴和我說說話,轉移一下註意力。

江知鶴垂下眼瞼,低聲說:

“頭暈,有點看不清路、喘不過氣來。”

“冷靜一點,你不能再動了,不知道蛇有沒有毒,如果有毒的話,越動只會加速毒素向全身擴散……”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頓住了。

如果是早上咬的話,那麽江知鶴從早上走到現在,運動量已經非常高了。

不過這種情況下也想不了那麽多,我用隨身攜帶的水壺裏面的水,替江知鶴澆洗了一下腳腕上的傷口,又擠出傷口裏面的血,然後蹲下來,彎下腰來,示意他爬上我的背。

“我背你吧,你現在不能走了。”

江知鶴楞住了,一雙狐貍眼上擡,呆呆的看著我,“背我?”

“對。”我點頭,“快上來吧。”

然後江知鶴很緩慢地爬到了我的背上,就好像給了我充足的時間反悔一樣。

他趴到我的背上,低聲說:“還以為……”

“還以為我會丟下你?”我現在是,不用猜都知道他要說什麽,我脫口而出道,“好不容易抓住了,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伸手跨過江知鶴的膝彎,將他背上了自己的後背,江知鶴很明顯並不重,非常的清瘦,不過倒也是有幾分重量的。

但不論如何,江知鶴對我來說都不是累贅。

“阿邵……好暈啊。”江知鶴一趴在我的背上就喃喃,

“……一定很重吧,對不起,拖累了阿邵,其實丟下我也無礙的,本就早該死了,茍活至今日,已經是多活了好些時日了。”

很明顯聽得出來江知鶴是真的有點神志不清了,我下意識地摟緊了他的膝彎:

“一點都不重,不要說一些喪氣的胡話,你要好好活下去,和我一起。”

江知鶴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胡話什麽,只是不斷地像是倒豆子一樣說:

“……我不願當一個累贅的,早該去死了,大仇得報那時就該死了,可,心裏頭總是有些貪戀,又有些不舍,如今這算是報應嗎……”

“或許我真是壞事做多了,可若是報應的話,這也太殘忍了……”

我安靜了一會,道:“真正的壞人,從來都不會覺得自己做了壞事,阿鶴,你不是那樣的人。”

江知鶴靠著我很疲憊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背上之人發熱的身體緊貼著我的脊背,那份溫熱透過衣衫傳來,帶著一種異樣的脆弱,他的頭無力地垂在我的肩頭,呼吸急促又疲倦,每一次吐息都滾燙得不像話。

我有些著急,因為情況很不好,他開始發熱了。

生怕江知鶴真的昏睡過去,我連忙喊他:

“阿鶴,醒醒,清醒一點!”

“這樣子被阿邵背著,好安心啊……”

他喃喃自語,聲音模糊,“就算真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也覺得好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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