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牡丹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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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牡丹魚片
聽了前院發生的事情, 宋玉喬急急忙忙地往後院小廚房趕去。
“我聽聞，那巡撫姓錢，家住錢塘江畔, 他家二公子名為錢光遠，最喜河鮮, 至於我叔公，他離開府城時我尚且是個奶娃娃，實在是不得而知了。”能知曉那巡撫二公子的喜好，還是因為宋興德想把自己嫁給他, 特意派了人來跟她講三講四。
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宋玉喬來的時候蘇禾安正在整理小廚房裏的食材, 思考著夕食到底要做什麽，因著時間有限、她這邊又沒有充足的人手，是以宋興德派人來告訴她只需要給主桌加一個菜便是。
那便就是要做一道宋開濟與巡撫二公子都喜歡的菜。
蘇禾安正猶豫著呢，聽著宋玉喬這麽說，忙欣喜道：“既然如此, 要不我再做一次松鼠鱖魚？就是我之前做過的那個福滿魚躍。”
宋玉喬還沒來得及答話, 又聽得蘇禾安道：“可這菜到底已經做過兩回了，不若做一個牡丹魚片, 味道與那福滿魚躍差不多，造型上卻有極大的區別。只是不知你叔公可否喜歡這種酸甜口的魚片。”
回憶起方才在前院所見的細節, 蘇禾安道：“方才去前院的時候, 我有特意留心你叔公面前的矮桌。”
“可是有什麽發現？”宋玉喬問道。
蘇禾安道：“他身前有兩個裝花生一口酥的碟子。”
“我記得, 你在準備的時候，每一種點心都是一人一份的？”
蘇禾安頷首道：“正是, 而宋老板面前則少了一只碟子。我猜是你叔公吃得盡興，宋老板便把他那一份花生一口酥給他了。”
那兩只碟子可都被吃得幹幹凈凈, 連一小段幹辣椒都沒有留下。
“你果真是觀察入微，我不及你。”宋玉喬長嘆一口氣道，“也不知你小小年紀，是如何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蘇禾安但笑不語，這宋開濟雖說是因為年輕時候的經歷格外的喜歡那道棗泥核桃酪，但長久飄零、不得歸鄉卻是讓他格外思念西南之地才有的麻辣口菜肴。
倒不如她把牡丹魚片做成兩種、甚至三種澆汁的。
只是不知呈上去的時候要叫什麽名字呢？陰陽牡丹？
想到這裏，蘇禾安先自己笑了出聲。
“怎麽了？”宋玉喬疑惑道。
蘇禾安搖搖頭：“無事，那我便先去片魚片了，還請蓮心姑娘幫我搗一下芋泥。”
-
小廚房裏正好有鮮活的鱸魚，且很是肥美，全然不似冬日的鱸魚。
蘇禾安取了魚，心中暗嘆宋家之富有。
只見她用刀背將表皮滑溜溜的魚敲暈後快刀斬了，幹脆利落地把魚頭、魚尾、魚鰓、魚泡都去了後從背部將魚分開，順著魚骨將魚肉片了下來，又唰的一聲快狠準地將魚皮撕去。
接著，便把一整片的魚肉在案板上鋪平，刀斜斜地靠在案板上，手指彎曲著抵在刀身上，把那魚肉片成極薄的片。
歪斜的菜刀映著窗外的夕照，染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金色的光暈，蓮心搗好了芋泥，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少女的發梢與側臉也都被夕陽鍍了一層金光。
蘇禾安察覺到蓮心的視線，手上的動作沒停，問道：“怎麽了？”
蓮心忙道：“無事，芋泥搗好後可還要我做什麽？”
蘇禾安想著一會兒要炒制的料汁，道：“幫我剁些蒜蓉和鮮辣椒，辣椒在我那個包裹裏。”
幾句話的功夫，案板上已經堆滿了晶瑩剔透的魚片，魚片帶了些淺粉色，紋路分明，已然有幾分牡丹花瓣的樣子。
對旁人來說極難的片魚，到了蘇禾安這似乎就如砍瓜切菜般簡單。
魚肉片好後，倒入鹽水中，輕輕地搓洗一番後再放入蔥姜水中腌制上一刻鐘，搓揉魚片的動作一定要格外地輕柔，否則這幾可見光的魚片便會直接破了。
蘇禾安忽然有些想梁玉英。
這一個多月來，做菜的時候總是要跟梁玉英解釋幾句，一時間她不在身邊，蘇禾安竟是有些不習慣。
還好明日便能回去了。
趁著腌魚的時候，蘇禾安又取了些做芋泥剩下的芋頭，用來做牡丹花下的打底。
這些芋頭已經蒸熟了，蘇禾安將他們按壓成稍有些顆粒感的泥後分成兩份，一份加入鮮牛乳和一小撮鹽，一份加入胡椒粉、花椒粉、辣椒粉和鹽，分別攪拌均勻。
魚也差不多腌制好了，只見蘇禾安往案板上撒了許多澱粉，遠遠望著，那案板竟是有幾分像前幾日大雪紛揚的中江縣，蓮心站在一邊，問道：“蘇老板這是要做什麽？”
“捶魚片。”蘇禾安一邊回答，一邊將淡粉色的魚片一片一片地在案板上排開，又去櫥櫃裏取來搟面杖。
蓮心更是不解：“蘇老板這是要把魚肉當餃子皮？”說著她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魚肉與面點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哪想到，蘇禾安居然點了點頭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只見她用均勻的節奏用搟面杖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案板上的魚片，且敲打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並非是直上直下，而是稍稍往外推動魚肉。
漸漸的案板上的魚片變大變薄，且逐漸變成了扇形。
這東西只能一片一片地來，很是廢工夫，不過是處理了半碗魚肉，蘇禾安就覺得自己脖子與腰背都有些酸痛，她放下搟面杖，活動了一番。
蓮心忙道：“可要我幫蘇老板？”
她看著處理魚片的過程與搟餃子皮也沒什麽大的區別，她應該也能做到。
蘇禾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是得加快些了：“你也去櫥櫃裏取一個搟面杖吧。”
誰知，蓮心剛準備大幹一場，就直接敲破了一塊魚肉，偏她還不信邪，又去姜蒜水裏撈了一片魚片。
果不其然，又破了。
看著自己面前裂開的魚肉，蓮心抱歉又無奈地看向蘇禾安：“蘇老板，我本以為這不算太難……”
蘇禾安揉了揉脖頸酸脹處：“罷了，我自己來吧。”
前後用了將近兩刻鐘，蘇禾安終於是處理好了那一大盆魚片，粉嫩的魚片都包裹上了一層又白又細膩的面粉，她又取來剪刀，稍微修剪了一番幾片形狀不太好看的魚片。
這時候便可以開始炸魚了。
比起松鼠鱖魚，牡丹魚片的炸制過程也更加繁瑣。
和捶打一樣，也得一片一片地來。
起鍋燒油，油溫不能太高，因為魚片很薄，會炸焦炸糊，既不美觀也不好吃；與此同時，油溫也不能太低，太低魚片不易定型，便做不成花瓣。
估摸著油溫差不多了，算著時間有些緊張，蘇禾安竟是左右手同時開工，各取了一雙筷子夾起一片魚肉放進鍋中。
蓮心站在邊上，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蘇老板竟還會使左手？”
會使左手的其實是原身，蘇禾安這是借了個穿越的便利了：“這魚得一片一片地炸成形，我怕來不及。對了，你幫我切些胡蘿蔔絲，一會兒用來做花蕊。”
因為是要用來做花瓣，是以不能直接將魚片泡在油鍋裏炸，得用筷子抵在魚片中間，讓它能炸出花瓣的弧度。
鍋中的熱油冒著小泡，魚片逐漸膨脹，並慢慢地開始卷曲起來，有了幾分花瓣的樣子。
又過了一刻多鐘，才終於將魚片全都炸成了微微卷曲的金黃花瓣，接著，她又將油溫燒高，把已經定型的魚片倒入油鍋中覆炸了片刻。
金黃酥脆的魚片染上了一層橘色調，更是好看了不少。
至此，這道繁覆的牡丹魚片終於是差不多了，宋老板身邊的小廝已經來催過兩回了。
蘇禾安從櫥櫃中取了個漂亮的白色大瓷盤，先是在上面擺了幾片修剪過的青菜葉子作為花葉，又舀了幾勺調過味的芋泥，接著，在芋泥上插上方才喚蓮心切的胡蘿蔔絲，再按照由小到大的順序，往芋泥上一片片地插著魚片。
層層疊疊的橘黃色花瓣優雅又華貴，蓮心遠遠望去，竟是與宋老板前幾個月重金買來的牡丹花無甚區別，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其實是油炸的魚片？
接著便是炒料了，酸甜口的那部分蘇禾安依舊是沿用了之前做松鼠鱖魚時的料汁，至於麻辣味的蘸汁，她則是準備了兩種。
一種是辣椒粉、花椒粉、鹽、孜然粉、胡椒粉攪拌後做成的幹料。
一種則是熱油炒過的蒜蓉辣醬。
正巧她擺了三朵牡丹花，也算是一一對應了。
“你說，料汁我是直接澆上去還是放在碟子裏？”蘇禾安關了火，問身旁的蓮心。
蓮心滿眼都是那雍容大氣的牡丹花，如今聞到鍋裏飄出來的香辣鮮香的味道，才終於回過神來：“都好……都好！”
恰好此時，宋老板身邊那小廝又來了。
“蘇老板，可做好了？馬上就要開宴了，宋老板說了，若是再做不好，便不用上了。”要他說，那三位大廚做的吃食便已經足夠了，何必要讓這小娘子再加一個菜呢。
她會棗泥核桃酪也不過是誤打誤撞吧，又恰好那位喜歡這道點心而已。
-
從蘇禾安走後，宋開濟便開始盼著晚上那道加菜了。
他回府城有些日子了，即使沒有宴席的時候，宋興德也會去府城中極有名望的幾間酒樓裏端菜。
也不知這蘇老板還能不能有過人之處？
正想著呢，就看到蘇禾安端著菜進了宴會廳。她故意在白色的瓷盤上倒扣了一只碗，在她揭開前，無人能看到內裏的菜肴究竟是何模樣。
至於她身後的蓮心，則是端著三碗料汁。
蘇禾安最終還是決定不將料汁澆上去，萬一有人喜歡吃原味的呢？而且，只要是澆了汁，到底就不再酥脆了，口感上會差上一些。
“蘇老板這是做了什麽？還這般賣關子。”錢光遠看著那倒扣著的白瓷碗，饒有興味地問道。
宋開濟的視線則是已經落到了那碟辛辣味格外濃郁的蒜蓉辣醬上，鮮椒紅潤、蒜蓉金黃，無不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坐在宋興德身邊的宋夫人與宋玉喬則是頗為安心地看向蘇禾安，光是聞著這三個蘸料的味道便能知道那白瓷碗下的菜定然是不會差。
見著眾人期待的樣子，蘇禾安也不再賣關子，揭開了蓋在瓷盤上的白瓷碗。
“當真是黃金蕊綻紅玉房①！這是何物？”錢光遠看著盤中花瓣層疊錯落、如錦似霞的牡丹花，激動道。
主桌皆是貴客，上首那位去過京中，道：“這莫不是牡丹魚片？我在京中有幸聽聞過，說是將魚片炸制後做成牡丹花的模樣，但從未曾親眼見過，這魚片竟是當真與牡丹花無二。”
“牡丹魚片？那不也是宮廷菜嗎？我聽福海樓那裏的人說起過，這菜他們家主廚是會做，卻得提前預約，且價格頗高。”
眾人望向蘇禾安的眼神越發的好奇起來，不是說這老板是在中江縣開了一間小食肆，但她為何接連做出了宮中才有的菜肴？莫非她其實是禦廚之後，只不過大隱隱於市？
而且定然不是那種因犯了事被遣出宮的禦廚之後！
細細看來，蘇老板這通身的氣度似乎也不像是中江縣長大的普通商女。
宋興德也是如此想，一時間，竟是起了與蘇禾安結交的心思。
全然不記得昨日傍晚，自己還覺得女兒請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鄉野廚娘是在給家中蒙羞。
“正是，這是用鱸魚制成的牡丹魚片，”蘇禾安緩緩說道，“下面的花托用的是芋泥，卻與那牛乳茶上的芋泥味道相去甚遠。”
揭開蓋在上面那大碗之後，油炸那濃郁的香味便將主桌上別的菜的味道都蓋了過去。
尤其宋興德平日裏為了所謂的風雅，總是吃些清湯寡水的菜肴，如今見了這雖則油腥氣頗重卻格外雅致的牡丹魚片，自然是食指大動：“叔父先嘗。”
宋開濟也不客氣，只是看著那擺放得分外漂亮、繁覆嫵媚的牡丹花竟是有些舍不得下筷子，手就這麽懸在半空之中。
“叔父竟是憐香惜玉起來了嗎？”宋興德玩笑道。
宋開濟這才夾起一塊魚片，在他看了許久的蒜蓉辣椒裏蘸了一圈，這才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辣而不燥、鮮而不膩的蒜蓉辣醬包裹著酥脆的魚片，又香又辣，格外過癮。
而且那魚片分明極薄，魚鮮味卻被保留得極好。
見宋開濟這位長輩動了筷子，席上的其餘人也紛紛將筷子伸向那盤牡丹魚片。
正如宋玉喬所說，錢光遠作為江浙人，偏愛酸甜口的吃食，如今也是選擇了用酸甜汁蘸牡丹魚片。
宋玉喬自己則是選了麻辣幹料，這幹料又香又辣，還帶著辣椒和孜然的香氣，且完全不會破壞魚片的酥脆，要她說，是最適合配這道菜的蘸料。
至於宋夫人，竟然是什麽也沒蘸，就這麽品嘗炸魚片的鮮味：“這菜不僅是好看，滋味也很好。”
她身邊那位衣著華貴的夫人也點了點頭：“正是，我聽聞蘇老板明日便會回中江縣的食肆去？”
蘇禾安猜是又能有生意了，忙道：“是。”
“正巧明日我要送我兒去白雲書院，到時候還能去蘇老板的食肆吃上一頓，你夕食可會營業？”
“中江縣中用夕食的人不多，是以食肆中只有朝食和午食的生意。”
“罷了罷了，那我便後日一大早，帶著我家老爺去嘗嘗你食肆上的吃食。”只見那夫人說罷，又夾了一塊魚片，方才她吃的是酸甜蘸料的，還想再試試那蒜蓉辣醬的，沒見宋老板的叔父已經吃了好幾塊還沒有停的意思？
而且沒聽到嗎，這可是宮廷菜！
“不知蘇老板食肆裏都賣些什麽吃食？”
“食肆中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不會像宴席這般精細。”
“那若是想請蘇老板做宴呢？”那夫人盤算著，開春後便是自家兒子的生辰，請個禦廚後人來做宴席，豈不是面上有光？蘇老板如今只是開了一間小食肆又能怎麽樣，她做的吃食要不就是從未有人見過的、要不就是宮裏出來的，且還都中看又中吃。
“散席後夫人來找我便是。”蘇禾安想著這畢竟是宋老板的宴席上，她就這麽攬客有些越界了，便笑著回答道。
“成，把你食肆的位置也寫給我，我聽宋三娘說是在白雲書院那邊？”那夫人又望向宋老板道，“當真是虎父無犬女，三娘也是既有眼光又有魄力。”
要是讓她來安排，自然是不會選這種大隱隱於市的禦廚後人的，萬一她真的只是個鄉野廚娘豈不是就壞了事。
蘇禾安若是知道了主桌上這些食客心中所想，定是要大笑三聲。
早知道拿出幾道宮廷菜出來就能讓他們腦補一大堆，她上次美食交流大會的時候便直接做了啊！
只怕梁毅父子在為難她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宋老板聽著，尷尬地笑了笑，還好誤打誤撞還是用了蘇禾安做的吃食，今日可是讓他長了不少面子，女兒這番眼光倒是出乎他意料。
宋玉喬之前說的想去府城之外的縣城游學一番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看著吃得正香的錢光遠，宋興德越發覺得自己要與蘇禾安交好才是。
這小廚娘總有一日會把食肆開到府城來的，而且在這之前，她定然會接到許多府城中的宴席邀約。
他女兒可是府城中第一個想著邀請蘇老板做宴席的！往後的好處，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蘇老板若是要接宴席，可不能把宋某我給忘了，我家中宴席頗多，還得拜托蘇老板呢！”席間喝了點小酒，宋興德有些醉醺醺的，說起話來，自然也有了幾分誇張。
宋玉喬和宋夫人聽得他這話，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幾分了然的不屑。
“自然的事。”有錢她當然會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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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前院發生的事情, 宋玉喬急急忙忙地往後院小廚房趕去。
“我聽聞，那巡撫姓錢，家住錢塘江畔, 他家二公子名為錢光遠，最喜河鮮, 至於我叔公，他離開府城時我尚且是個奶娃娃，實在是不得而知了。”能知曉那巡撫二公子的喜好，還是因為宋興德想把自己嫁給他, 特意派了人來跟她講三講四。
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宋玉喬來的時候蘇禾安正在整理小廚房裏的食材, 思考著夕食到底要做什麽，因著時間有限、她這邊又沒有充足的人手，是以宋興德派人來告訴她只需要給主桌加一個菜便是。
那便就是要做一道宋開濟與巡撫二公子都喜歡的菜。
蘇禾安正猶豫著呢，聽著宋玉喬這麽說，忙欣喜道：“既然如此, 要不我再做一次松鼠鱖魚？就是我之前做過的那個福滿魚躍。”
宋玉喬還沒來得及答話, 又聽得蘇禾安道：“可這菜到底已經做過兩回了，不若做一個牡丹魚片, 味道與那福滿魚躍差不多，造型上卻有極大的區別。只是不知你叔公可否喜歡這種酸甜口的魚片。”
回憶起方才在前院所見的細節, 蘇禾安道：“方才去前院的時候, 我有特意留心你叔公面前的矮桌。”
“可是有什麽發現？”宋玉喬問道。
蘇禾安道：“他身前有兩個裝花生一口酥的碟子。”
“我記得, 你在準備的時候，每一種點心都是一人一份的？”
蘇禾安頷首道：“正是, 而宋老板面前則少了一只碟子。我猜是你叔公吃得盡興，宋老板便把他那一份花生一口酥給他了。”
那兩只碟子可都被吃得幹幹凈凈, 連一小段幹辣椒都沒有留下。
“你果真是觀察入微，我不及你。”宋玉喬長嘆一口氣道，“也不知你小小年紀，是如何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蘇禾安但笑不語，這宋開濟雖說是因為年輕時候的經歷格外的喜歡那道棗泥核桃酪，但長久飄零、不得歸鄉卻是讓他格外思念西南之地才有的麻辣口菜肴。
倒不如她把牡丹魚片做成兩種、甚至三種澆汁的。
只是不知呈上去的時候要叫什麽名字呢？陰陽牡丹？
想到這裏，蘇禾安先自己笑了出聲。
“怎麽了？”宋玉喬疑惑道。
蘇禾安搖搖頭：“無事，那我便先去片魚片了，還請蓮心姑娘幫我搗一下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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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廚房裏正好有鮮活的鱸魚，且很是肥美，全然不似冬日的鱸魚。
蘇禾安取了魚，心中暗嘆宋家之富有。
只見她用刀背將表皮滑溜溜的魚敲暈後快刀斬了，幹脆利落地把魚頭、魚尾、魚鰓、魚泡都去了後從背部將魚分開，順著魚骨將魚肉片了下來，又唰的一聲快狠準地將魚皮撕去。
接著，便把一整片的魚肉在案板上鋪平，刀斜斜地靠在案板上，手指彎曲著抵在刀身上，把那魚肉片成極薄的片。
歪斜的菜刀映著窗外的夕照，染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金色的光暈，蓮心搗好了芋泥，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少女的發梢與側臉也都被夕陽鍍了一層金光。
蘇禾安察覺到蓮心的視線，手上的動作沒停，問道：“怎麽了？”
蓮心忙道：“無事，芋泥搗好後可還要我做什麽？”
蘇禾安想著一會兒要炒制的料汁，道：“幫我剁些蒜蓉和鮮辣椒，辣椒在我那個包裹裏。”
幾句話的功夫，案板上已經堆滿了晶瑩剔透的魚片，魚片帶了些淺粉色，紋路分明，已然有幾分牡丹花瓣的樣子。
對旁人來說極難的片魚，到了蘇禾安這似乎就如砍瓜切菜般簡單。
魚肉片好後，倒入鹽水中，輕輕地搓洗一番後再放入蔥姜水中腌制上一刻鐘，搓揉魚片的動作一定要格外地輕柔，否則這幾可見光的魚片便會直接破了。
蘇禾安忽然有些想梁玉英。
這一個多月來，做菜的時候總是要跟梁玉英解釋幾句，一時間她不在身邊，蘇禾安竟是有些不習慣。
還好明日便能回去了。
趁著腌魚的時候，蘇禾安又取了些做芋泥剩下的芋頭，用來做牡丹花下的打底。
這些芋頭已經蒸熟了，蘇禾安將他們按壓成稍有些顆粒感的泥後分成兩份，一份加入鮮牛乳和一小撮鹽，一份加入胡椒粉、花椒粉、辣椒粉和鹽，分別攪拌均勻。
魚也差不多腌制好了，只見蘇禾安往案板上撒了許多澱粉，遠遠望著，那案板竟是有幾分像前幾日大雪紛揚的中江縣，蓮心站在一邊，問道：“蘇老板這是要做什麽？”
“捶魚片。”蘇禾安一邊回答，一邊將淡粉色的魚片一片一片地在案板上排開，又去櫥櫃裏取來搟面杖。
蓮心更是不解：“蘇老板這是要把魚肉當餃子皮？”說著她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魚肉與面點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哪想到，蘇禾安居然點了點頭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只見她用均勻的節奏用搟面杖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案板上的魚片，且敲打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並非是直上直下，而是稍稍往外推動魚肉。
漸漸的案板上的魚片變大變薄，且逐漸變成了扇形。
這東西只能一片一片地來，很是廢工夫，不過是處理了半碗魚肉，蘇禾安就覺得自己脖子與腰背都有些酸痛，她放下搟面杖，活動了一番。
蓮心忙道：“可要我幫蘇老板？”
她看著處理魚片的過程與搟餃子皮也沒什麽大的區別，她應該也能做到。
蘇禾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是得加快些了：“你也去櫥櫃裏取一個搟面杖吧。”
誰知，蓮心剛準備大幹一場，就直接敲破了一塊魚肉，偏她還不信邪，又去姜蒜水裏撈了一片魚片。
果不其然，又破了。
看著自己面前裂開的魚肉，蓮心抱歉又無奈地看向蘇禾安：“蘇老板，我本以為這不算太難……”
蘇禾安揉了揉脖頸酸脹處：“罷了，我自己來吧。”
前後用了將近兩刻鐘，蘇禾安終於是處理好了那一大盆魚片，粉嫩的魚片都包裹上了一層又白又細膩的面粉，她又取來剪刀，稍微修剪了一番幾片形狀不太好看的魚片。
這時候便可以開始炸魚了。
比起松鼠鱖魚，牡丹魚片的炸制過程也更加繁瑣。
和捶打一樣，也得一片一片地來。
起鍋燒油，油溫不能太高，因為魚片很薄，會炸焦炸糊，既不美觀也不好吃；與此同時，油溫也不能太低，太低魚片不易定型，便做不成花瓣。
估摸著油溫差不多了，算著時間有些緊張，蘇禾安竟是左右手同時開工，各取了一雙筷子夾起一片魚肉放進鍋中。
蓮心站在邊上，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蘇老板竟還會使左手？”
會使左手的其實是原身，蘇禾安這是借了個穿越的便利了：“這魚得一片一片地炸成形，我怕來不及。對了，你幫我切些胡蘿蔔絲，一會兒用來做花蕊。”
因為是要用來做花瓣，是以不能直接將魚片泡在油鍋裏炸，得用筷子抵在魚片中間，讓它能炸出花瓣的弧度。
鍋中的熱油冒著小泡，魚片逐漸膨脹，並慢慢地開始卷曲起來，有了幾分花瓣的樣子。
又過了一刻多鐘，才終於將魚片全都炸成了微微卷曲的金黃花瓣，接著，她又將油溫燒高，把已經定型的魚片倒入油鍋中覆炸了片刻。
金黃酥脆的魚片染上了一層橘色調，更是好看了不少。
至此，這道繁覆的牡丹魚片終於是差不多了，宋老板身邊的小廝已經來催過兩回了。
蘇禾安從櫥櫃中取了個漂亮的白色大瓷盤，先是在上面擺了幾片修剪過的青菜葉子作為花葉，又舀了幾勺調過味的芋泥，接著，在芋泥上插上方才喚蓮心切的胡蘿蔔絲，再按照由小到大的順序，往芋泥上一片片地插著魚片。
層層疊疊的橘黃色花瓣優雅又華貴，蓮心遠遠望去，竟是與宋老板前幾個月重金買來的牡丹花無甚區別，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其實是油炸的魚片？
接著便是炒料了，酸甜口的那部分蘇禾安依舊是沿用了之前做松鼠鱖魚時的料汁，至於麻辣味的蘸汁，她則是準備了兩種。
一種是辣椒粉、花椒粉、鹽、孜然粉、胡椒粉攪拌後做成的幹料。
一種則是熱油炒過的蒜蓉辣醬。
正巧她擺了三朵牡丹花，也算是一一對應了。
“你說，料汁我是直接澆上去還是放在碟子裏？”蘇禾安關了火，問身旁的蓮心。
蓮心滿眼都是那雍容大氣的牡丹花，如今聞到鍋裏飄出來的香辣鮮香的味道，才終於回過神來：“都好……都好！”
恰好此時，宋老板身邊那小廝又來了。
“蘇老板，可做好了？馬上就要開宴了，宋老板說了，若是再做不好，便不用上了。”要他說，那三位大廚做的吃食便已經足夠了，何必要讓這小娘子再加一個菜呢。
她會棗泥核桃酪也不過是誤打誤撞吧，又恰好那位喜歡這道點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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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禾安走後，宋開濟便開始盼著晚上那道加菜了。
他回府城有些日子了，即使沒有宴席的時候，宋興德也會去府城中極有名望的幾間酒樓裏端菜。
也不知這蘇老板還能不能有過人之處？
正想著呢，就看到蘇禾安端著菜進了宴會廳。她故意在白色的瓷盤上倒扣了一只碗，在她揭開前，無人能看到內裏的菜肴究竟是何模樣。
至於她身後的蓮心，則是端著三碗料汁。
蘇禾安最終還是決定不將料汁澆上去，萬一有人喜歡吃原味的呢？而且，只要是澆了汁，到底就不再酥脆了，口感上會差上一些。
“蘇老板這是做了什麽？還這般賣關子。”錢光遠看著那倒扣著的白瓷碗，饒有興味地問道。
宋開濟的視線則是已經落到了那碟辛辣味格外濃郁的蒜蓉辣醬上，鮮椒紅潤、蒜蓉金黃，無不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坐在宋興德身邊的宋夫人與宋玉喬則是頗為安心地看向蘇禾安，光是聞著這三個蘸料的味道便能知道那白瓷碗下的菜定然是不會差。
見著眾人期待的樣子，蘇禾安也不再賣關子，揭開了蓋在瓷盤上的白瓷碗。
“當真是黃金蕊綻紅玉房①！這是何物？”錢光遠看著盤中花瓣層疊錯落、如錦似霞的牡丹花，激動道。
主桌皆是貴客，上首那位去過京中，道：“這莫不是牡丹魚片？我在京中有幸聽聞過，說是將魚片炸制後做成牡丹花的模樣，但從未曾親眼見過，這魚片竟是當真與牡丹花無二。”
“牡丹魚片？那不也是宮廷菜嗎？我聽福海樓那裏的人說起過，這菜他們家主廚是會做，卻得提前預約，且價格頗高。”
眾人望向蘇禾安的眼神越發的好奇起來，不是說這老板是在中江縣開了一間小食肆，但她為何接連做出了宮中才有的菜肴？莫非她其實是禦廚之後，只不過大隱隱於市？
而且定然不是那種因犯了事被遣出宮的禦廚之後！
細細看來，蘇老板這通身的氣度似乎也不像是中江縣長大的普通商女。
宋興德也是如此想，一時間，竟是起了與蘇禾安結交的心思。
全然不記得昨日傍晚，自己還覺得女兒請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鄉野廚娘是在給家中蒙羞。
“正是，這是用鱸魚制成的牡丹魚片，”蘇禾安緩緩說道，“下面的花托用的是芋泥，卻與那牛乳茶上的芋泥味道相去甚遠。”
揭開蓋在上面那大碗之後，油炸那濃郁的香味便將主桌上別的菜的味道都蓋了過去。
尤其宋興德平日裏為了所謂的風雅，總是吃些清湯寡水的菜肴，如今見了這雖則油腥氣頗重卻格外雅致的牡丹魚片，自然是食指大動：“叔父先嘗。”
宋開濟也不客氣，只是看著那擺放得分外漂亮、繁覆嫵媚的牡丹花竟是有些舍不得下筷子，手就這麽懸在半空之中。
“叔父竟是憐香惜玉起來了嗎？”宋興德玩笑道。
宋開濟這才夾起一塊魚片，在他看了許久的蒜蓉辣椒裏蘸了一圈，這才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辣而不燥、鮮而不膩的蒜蓉辣醬包裹著酥脆的魚片，又香又辣，格外過癮。
而且那魚片分明極薄，魚鮮味卻被保留得極好。
見宋開濟這位長輩動了筷子，席上的其餘人也紛紛將筷子伸向那盤牡丹魚片。
正如宋玉喬所說，錢光遠作為江浙人，偏愛酸甜口的吃食，如今也是選擇了用酸甜汁蘸牡丹魚片。
宋玉喬自己則是選了麻辣幹料，這幹料又香又辣，還帶著辣椒和孜然的香氣，且完全不會破壞魚片的酥脆，要她說，是最適合配這道菜的蘸料。
至於宋夫人，竟然是什麽也沒蘸，就這麽品嘗炸魚片的鮮味：“這菜不僅是好看，滋味也很好。”
她身邊那位衣著華貴的夫人也點了點頭：“正是，我聽聞蘇老板明日便會回中江縣的食肆去？”
蘇禾安猜是又能有生意了，忙道：“是。”
“正巧明日我要送我兒去白雲書院，到時候還能去蘇老板的食肆吃上一頓，你夕食可會營業？”
“中江縣中用夕食的人不多，是以食肆中只有朝食和午食的生意。”
“罷了罷了，那我便後日一大早，帶著我家老爺去嘗嘗你食肆上的吃食。”只見那夫人說罷，又夾了一塊魚片，方才她吃的是酸甜蘸料的，還想再試試那蒜蓉辣醬的，沒見宋老板的叔父已經吃了好幾塊還沒有停的意思？
而且沒聽到嗎，這可是宮廷菜！
“不知蘇老板食肆裏都賣些什麽吃食？”
“食肆中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不會像宴席這般精細。”
“那若是想請蘇老板做宴呢？”那夫人盤算著，開春後便是自家兒子的生辰，請個禦廚後人來做宴席，豈不是面上有光？蘇老板如今只是開了一間小食肆又能怎麽樣，她做的吃食要不就是從未有人見過的、要不就是宮裏出來的，且還都中看又中吃。
“散席後夫人來找我便是。”蘇禾安想著這畢竟是宋老板的宴席上，她就這麽攬客有些越界了，便笑著回答道。
“成，把你食肆的位置也寫給我，我聽宋三娘說是在白雲書院那邊？”那夫人又望向宋老板道，“當真是虎父無犬女，三娘也是既有眼光又有魄力。”
要是讓她來安排，自然是不會選這種大隱隱於市的禦廚後人的，萬一她真的只是個鄉野廚娘豈不是就壞了事。
蘇禾安若是知道了主桌上這些食客心中所想，定是要大笑三聲。
早知道拿出幾道宮廷菜出來就能讓他們腦補一大堆，她上次美食交流大會的時候便直接做了啊！
只怕梁毅父子在為難她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宋老板聽著，尷尬地笑了笑，還好誤打誤撞還是用了蘇禾安做的吃食，今日可是讓他長了不少面子，女兒這番眼光倒是出乎他意料。
宋玉喬之前說的想去府城之外的縣城游學一番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看著吃得正香的錢光遠，宋興德越發覺得自己要與蘇禾安交好才是。
這小廚娘總有一日會把食肆開到府城來的，而且在這之前，她定然會接到許多府城中的宴席邀約。
他女兒可是府城中第一個想著邀請蘇老板做宴席的！往後的好處，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蘇老板若是要接宴席，可不能把宋某我給忘了，我家中宴席頗多，還得拜托蘇老板呢！”席間喝了點小酒，宋興德有些醉醺醺的，說起話來，自然也有了幾分誇張。
宋玉喬和宋夫人聽得他這話，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幾分了然的不屑。
“自然的事。”有錢她當然會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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