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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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 148 章
【第148章】
偏殿中二皇子的聲音不斷傳來, 晏識聿凝著賢妃的眉眼也愈發沈冷。
松開賢妃的手，晏識聿眼眸輕闔。
二皇子的這個性子，實在不適合在宮中繼續待下去。
晏識聿睜開眼眸, 賢妃卻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心才堪堪提起，便因皇上的話, 又墜入深淵。
“淞兒年紀尚小，尚有能變好的時候, 讓淞兒留在宮中, 怕是不合適了。”
賢妃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她不願聽見皇上將後頭的話說出, 可終究，說與不說, 都沒什麽兩樣。
晏識聿指骨微彎, 在桌案上輕敲，“原先朕曾說過，你可以留在宮中, 如今看來, 是朕一時想錯，等太後病好，你帶著淞兒和太後一起回普陀山吧。”
賢妃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什麽都瞧不見。
皇上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此生都無法再回宮。
就是有淞兒在自個的身邊, 又能怎樣。
她這個賢妃的身份, 都是會讓人恥笑的。
晏識聿起身，龍涎香氣蔓延至賢妃的身上。
賢妃猛然回過神, 看著皇上驚慌失措，“皇上……臣妾求您……讓臣妾留在宮中可好？臣妾定會好好教養淞兒，絕不會再像如今這樣。”
賢妃聲淚俱下，眼中的淚水如何都控制不住的落下，指腹用力透著白皙，龍袍的邊緣被她扯出褶皺來。
晏識聿回身，淡聲說：“朕會命人好生照料淞兒，與他在宮中，不會有區別。”
大步離開，再未管身後的賢妃如何，魏茂元聽著聲音忙從偏殿出來，瞧著萬歲爺冷凝的面容，大氣都不敢出。
“二皇子身邊伺候的宮人，換掉！”
魏茂元一怔隨後領命，二皇子身邊服侍的宮人，也不過是聽賢妃的令，但未能規勸主子，也是他們做奴才的失責。
況且此事傳言出去，終是損了皇家的臉面，賢妃娘娘無錯，有錯的自然是下人們。
宮人們聽見皇上的話，將期冀的目光投向賢妃。
若被趕出宮，外頭的人都知道她們犯了什麽錯事，上京便沒有主人家願意再用她們，日後只怕，想尋到一名夫婿都是件極難的事。
賢妃站在原處，耳旁全數都是皇上方才說的話，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這些宮人。
魏茂元對著小穆子使個眼色，小穆子很快明白師父的意思，走至賢妃的身邊，說：“娘娘，奴才送您回宮。”
賢妃的腳步，每一步都邁得極為艱難。
手撐在茵梨的手臂上，眼神呆滯，不知此時自個究竟在做些什麽。
殿門打開，賢妃的眼前有道光影出現，晃得她睜不開眼，站在門口好半晌。
連茵梨都以為娘娘有話要與皇上說，但賢妃只是默不作聲的直接離開。
儀仗之上，賢妃眼中的淚水無端落下，被冷風一吹，直接涼進了心中。
她想要張口，風又灌入了喉嚨之中，讓她不停咳嗽。
茵梨連忙吩咐人落轎，快步到賢妃的跟前，低聲輕喊，“娘娘。”
賢妃閉上眼眸，搖頭說：“本宮無事。”
她就算是如何，也不會在此時表現出來，只要她還在宮中一日，就都是賢妃。
……
敬章宮
望漪瞧見外殿的小宮女毛手毛腳，險些將花瓶碰倒，用帕子輕打她一下，罵道：“仔細些，若是弄碎了，可要你好看。”
宮女是才來敬章宮，聽見這話手一抖，連忙將手收回。
望漪無聲嘆了一口氣，內侍省當差真是愈發的沒有體統，什麽人都敢朝敬章宮送。
德妃懷中放了個手爐，手中翻著書冊，珠簾撞動間，只剩下德妃手中的書頁翻動的聲音。
望漪的腳步聲和德妃翻書的聲音對上，德妃不緊不慢地說：“若是選來的人不得力，讓內侍省再換些好的來便是。”
從前慣是如此，但如今……
望漪壓低聲音，附身說：“娘娘不知，內侍省送來的人，是一個不如一個了。”
德妃翻著書冊的手一頓，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自打皇後換了王德其，內侍省對本宮，真是愈發地敷衍了。”
望漪在此時不敢多說，這是實話，可是承認這話，就是在變相的承認娘娘恩寵不如往昔，手中能掌控的人，也是愈發的少了。
低垂著頭，望漪將這個話頭揭了過去，“不出娘娘所料，縈貴妃那邊，有動靜了。”
德妃又開始翻動起手中的書冊，“看來那嬤嬤，確實是沒瘋啊。”
頓了頓，賢妃接著說：“就算是沒瘋又如何，當年所有的人，都是淑妃的人，嬤嬤能看見的，不過就是淑妃身邊的人，害死了皇後的胞妹，縈貴妃想用這個嬤嬤，置本宮於萬劫不覆之地，她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望漪聞言，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笑意，“娘娘說的極是，當年之事，不論怎麽查，都是查不出個結果的。”
德妃輕笑一聲，哪還有從前的慌張，“沈充儀如何了？”
望漪想起聽到的傳聞，一瞬間臉上就出現不大好的神色，“聽說沈充儀什麽都不肯說，一直說她不知，慎刑司的人問不出個所以然，現在還懸著。”
德妃臉色平淡，“沈充儀是個聰明人，就算是被關了那麽久，神智也還是清醒的，知道她的女兒在外頭，知道她還有父親族人，猜到當年的真相那又怎樣，她哪裏敢吐露半個字。”
德妃想的要遠得多。
她與沈充儀沒說過兩句話，可只要沈充儀好生想想，就應當清楚且明白。
沈充儀將猜測說出，又沒有確切的證據，皇上最多心中猜疑，可沈充儀宮外還有家人，宮中又有她割舍不下的小公主，兩相權宜，沈充儀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她都要明白才是。
望漪見著德妃緩緩闔上的眼眸，直起身子，等著娘娘後頭的話。
“她嘴巴牢靠，一直在慎刑司，如今都不是個美人了，這女人活著要是美的，才能留住皇上的心，死人也要是美的，才能永遠的住在皇上心中。”
望漪瞬間明白德妃的意思，福身說：“奴婢明白了。”
德妃手腕輕晃，“去吧，大皇子下學後，就莫讓他來本宮這處了，好生溫書才是最重要的。”
賢妃是個蠢得，得了她的提點，也沒聰明到何處去。
一個棄子，此生都翻不了盤，二皇子不足為懼。
光腳不怕穿鞋的，只要給賢妃一口喘氣的機會，不怕賢妃不會動了旁的心思。
又睜開眼眸，在望漪快要走出去的時候，德妃聲音輕柔，“許久沒給太後請安了，皇後病著，太後也病了，雖說不必後妃侍疾，可本宮甚是想念太後，還是要多去壽康宮，為皇上分憂才是。”
望漪領命下去，派人去尋了大皇子身邊的宮人，又親自去了一趟壽康宮。
……
臨宣宮
內殿地龍燒得正旺，阮筠身子弱，如今快要三月，殿內四處還擺著炭盆，跟前也放著一個暖手的炭盆。
紀昭儀也覺著這般時候正好，溫寶林卻不大一樣。
瞧著內殿中的炭盆，只覺烤的她渾身發熱，外頭的大氅已經脫下來，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阮筠見著溫寶林坐立不安的模樣，柔聲說：“撤掉一個炭盆吧。”
映凝連忙將手爐放在娘娘的懷中，聽絮也適時送上一個給了紀昭儀。
溫寶林格外感激阮筠的動作，起身謝恩說：“多謝貴妃娘娘。”
阮筠擺手，“不必多禮，坐吧。”
溫寶林面上才帶著笑意坐下，可一想到後頭要說些什麽，就立刻又皺起眉頭，愁眉苦臉地說：
“是嬪妾不中用，流堇和流雨的家人，嬪妾家中人去晚了一步，她們都已經從孟家贖身，且都過著平頭百姓的日子，嬪妾派去的人，連她們的面都沒有見著。”
紀昭儀望向阮筠，“她們都是孟家做久的奴仆，淑妃入宮帶著流堇和流雨，也是因為他們兩家是孟家舊奴，地位不必說，忠心自然也不差的，將兩家同時變成平頭百姓，這手段和能力，絕不一般，淑妃的生母早逝，孟太傅沒有娶續弦，家中管家的人，只是府中的一個姨娘，兩家舊奴同時成了平頭百姓，這事，只怕孟太傅也知道。”
阮筠手撐在額角處，“德妃和孟家搭上了關系。”
這話說得極為肯定，也只有這種法子，才會讓孟家心甘情願地賣身契給了德妃，又由德妃家中出面，讓他們兩家子的人，後頭可以不再為奴為婢。
阮筠杏眸出現一抹精亮，“真是好算計。”
這樣的恩情，是她不論用多少的銀錢都無法比得上的。
溫寶林直接跪在阮筠的身邊，“這事嬪妾沒有辦成，娘娘若還有其他事，盡管吩咐嬪妾便是。”
桃初跟著溫寶林跪下，用身子撐住溫寶林，低下頭時，眼中有淚水掉落下來，止不住的為自家小主難過。
阮筠看眼映凝，“起來吧，這事不怪你。”
映凝扶起溫寶林，對著溫寶林淺笑，才讓溫寶林的心放下來不少。
“除此之外，你可還打聽到了其他的事？”
阮筠突然開口詢問，溫寶林咬著下唇，又說：“嬪妾的父親說，德妃娘娘的兄弟，快要成親了，不過那女子身份不高，只是個普通做生意的人家。”
溫寶林還想繼續說下去，紀昭儀餘光瞥見阮筠小臉上透出的冷意，擡手止住溫寶林的話。
德妃身份尊貴，是大皇子的生母，又替皇後娘娘協理六宮。
聽聞德妃母親手段頗為厲害，將她父親的後宅治得服服帖帖，讓一個庶子娶妻，於她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阮筠唇角邊倏然勾起一抹笑意，“看來，德妃什麽都算到了。”
溫寶林捏緊手中的帕子，緊張地說：“嬪妾還有一事沒有說。”
阮筠和紀昭儀同時看向溫寶林，溫寶林說話都開始變得結巴起來，“那香，只要再加上一味藥，就能讓人心緒煩躁，人在失控的時候，什麽話都會說得出來。”
溫寶林咬著下唇，“嬪妾也不知這法子究竟有沒有用，娘娘莫怪。”
阮筠走過去將溫寶林扶起，“說不準，你還幫了本宮一個大忙。”
……
壽康宮
宮人進出的動作愈發的輕了些，靜喬姑姑替太後順氣，眼眶都止不住的泛紅，“太後，您緩一緩，莫要動氣。”
太後拿過靜喬手中的方帕，“賢妃怎麽樣了？”
靜喬姑姑很是緩慢地搖頭，而後說：“賢妃娘娘一直在宮中不願意見人，二皇子身邊的人都換了，這人，都是皇上親自挑的，二皇子此番鬧的更為厲害。”
太後一瞬間揪住自個心口的衣裳，“是哀家不好，都是哀家不好，皇帝這是要逼死哀家啊！”
靜喬姑姑連忙跪在太後的身邊，“太後，您莫要如此說。”
事到如今，靜喬姑姑有些話就算是不該說，如今也該說出口了，“明家是太後您的母家，可家中子弟，哪一個不是仗著太後在後頭替他們撐著，讓他們有了如今的熊心豹子膽。”
太後聽著靜喬說的話，手中的帕子捏緊，鼻息中，全都是藥盞中發出苦澀的味道。
靜喬姑姑接著說：“太後您為了明家殫精竭慮，奴婢說句不好聽的，如今皇上惱的，正是您對明家如此，若是您能狠下心舍了明家，皇上定然會明白太後的苦心，到那時，哪怕是從前的事，想必皇上也會看在如今太後做的事上，一筆勾銷的。”
太後拍著桌案，哀哭道：“你讓哀家如何能放的下，那裏頭有哀家的兄弟，有哀家的姊妹，哀家總不能看著他們，去死不成！”
靜喬姑姑連忙扶住太後，不停幫太後順氣，“就算是不在朝為官，有了足夠的銀錢，明家總還是有人，能撐起整個家族的。”
太後聽見這話，眼眸中的光亮一點點消失。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末，明家若是無人在朝為官，那豈不是往後，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靜喬姑姑晃著太後的膝蓋，苦口婆心的說：“太後，再等下去，只怕結果，不會比現在的要好。”
太後滿臉痛苦的倒向軟榻之上，靜喬姑姑嚇著厲害，連忙起身扶住太後，又大聲喊道：“快！請太醫！”
宮人們不敢耽誤，靜喬姑姑咬著牙走至門口處，剛準備出去，卻正巧碰上到來的德妃。
德妃臉色焦急，“可是太後有什麽不好？”
還未等靜喬說話，德妃立刻吩咐身邊的人，“去紫宸宮請皇上來，動作要快！”
靜喬姑姑見狀，隱瞞了方才和太後的談話，只是說：“太後突然頭風犯了，奴婢正要去紫宸宮請皇上。”
德妃眼中憂色很快布滿，急切的朝內殿看去，“本宮母親在家中也時常頭疼，本宮會些推拿之術，替太後按按，說不定能讓太後好些。”
如今聽到能讓太後好些的話，靜喬姑姑帶著德妃走入內殿，“娘娘受累了。”
走至太後的身側，太後的手抓住宮女，疼得如何都放不開。
靜喬姑姑在太後身旁耳語，輕聲說：“太後，德妃娘娘會些推拿之術，不如讓德妃娘娘替您按一按，如何？”
太後眼眸睜開，開口時，痛苦的呻/吟壓抑不住，“來試試吧。”
德妃由著宮人替她系上襻膊，跪坐在軟榻邊，瑩潤的指尖摸上太後的額角，力道適中的開始替太後按著。
太後臉上難受的神色漸漸散去不少，欣慰的看向德妃。
太醫到得極快，替太後紮針又開了方子，跪下說：“太後這病乃是心病，太後定要註意自個的心緒，莫要太激動，不然頭疼是難免的事。”
晏識聿和皇後踏入內殿時，太醫才堪堪說完方才的那句話。
這幾個月養著病，可皇後的臉色依舊不大好，似柳絮扶風的身子一吹就倒，這會兒出宮，也是聽聞太後病的實在嚴重，不來瞧瞧實在說不過去。
晏識聿握住皇後的手臂又很快松開，“若是撐不住，早些回宮。”
皇後蹲禮還未做完，就見皇上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冉霞立刻上前扶住皇後，皇後溫聲說：“走吧。”
朝著內殿去，越是朝裏頭，苦澀的藥味就越發的濃烈。
德妃身上還系著襻膊，使了不少的力氣，這會兒太醫都要走了，她還替太後按著。
太後見著晏識聿，眉眼閃動，唇瓣囁嚅，卻又一句話都不曾說。
德妃起身，對著皇上和皇後柔柔一拜，“臣妾從前在家中也會些推拿，想著若能用上也是好的。”
晏識聿頷首，“你用心了。”
德妃唇角邊露出一抹淺笑，“都是臣妾應當做的。”
晏識聿沈聲問道：“太後的病，為何遲遲不曾痊愈？”
“這……”太醫滿臉為難，不知要不要將實話說出口。
這時一直躺在床榻上的太後，眼中含著熱淚起身，靜喬姑姑連忙在太後的身上墊了一個軟枕，“不怨他們，是哀家老了，身子不爭氣。”
太後掩唇輕咳，“皇帝，哀家有話想同你說。”
晏識聿站在太後的床榻邊，“母後若有什麽想要說的，直說就是。”
太後看了眼靜喬姑姑，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後頭站著的皇後，而是直接同身側的德妃說：“好孩子，你今日辛苦了。”
德妃的手被太後拉在手中，聞言露出一抹淺笑，“臣妾無妨，只要太後舒坦就成。”
說完德妃現在內殿中看了一眼，又面露擔心的說：“聽說賢妃妹妹也病了，臣妾想，不如臣妾去看看，也好陪她解解悶？”
太後拉住德妃的手緊了些，而後點頭：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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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偏殿中二皇子的聲音不斷傳來, 晏識聿凝著賢妃的眉眼也愈發沈冷。
松開賢妃的手，晏識聿眼眸輕闔。
二皇子的這個性子，實在不適合在宮中繼續待下去。
晏識聿睜開眼眸, 賢妃卻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心才堪堪提起，便因皇上的話, 又墜入深淵。
“淞兒年紀尚小，尚有能變好的時候, 讓淞兒留在宮中, 怕是不合適了。”
賢妃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她不願聽見皇上將後頭的話說出, 可終究，說與不說, 都沒什麽兩樣。
晏識聿指骨微彎, 在桌案上輕敲，“原先朕曾說過，你可以留在宮中, 如今看來, 是朕一時想錯，等太後病好，你帶著淞兒和太後一起回普陀山吧。”
賢妃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什麽都瞧不見。
皇上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此生都無法再回宮。
就是有淞兒在自個的身邊, 又能怎樣。
她這個賢妃的身份, 都是會讓人恥笑的。
晏識聿起身，龍涎香氣蔓延至賢妃的身上。
賢妃猛然回過神, 看著皇上驚慌失措，“皇上……臣妾求您……讓臣妾留在宮中可好？臣妾定會好好教養淞兒，絕不會再像如今這樣。”
賢妃聲淚俱下，眼中的淚水如何都控制不住的落下，指腹用力透著白皙，龍袍的邊緣被她扯出褶皺來。
晏識聿回身，淡聲說：“朕會命人好生照料淞兒，與他在宮中，不會有區別。”
大步離開，再未管身後的賢妃如何，魏茂元聽著聲音忙從偏殿出來，瞧著萬歲爺冷凝的面容，大氣都不敢出。
“二皇子身邊伺候的宮人，換掉！”
魏茂元一怔隨後領命，二皇子身邊服侍的宮人，也不過是聽賢妃的令，但未能規勸主子，也是他們做奴才的失責。
況且此事傳言出去，終是損了皇家的臉面，賢妃娘娘無錯，有錯的自然是下人們。
宮人們聽見皇上的話，將期冀的目光投向賢妃。
若被趕出宮，外頭的人都知道她們犯了什麽錯事，上京便沒有主人家願意再用她們，日後只怕，想尋到一名夫婿都是件極難的事。
賢妃站在原處，耳旁全數都是皇上方才說的話，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這些宮人。
魏茂元對著小穆子使個眼色，小穆子很快明白師父的意思，走至賢妃的身邊，說：“娘娘，奴才送您回宮。”
賢妃的腳步，每一步都邁得極為艱難。
手撐在茵梨的手臂上，眼神呆滯，不知此時自個究竟在做些什麽。
殿門打開，賢妃的眼前有道光影出現，晃得她睜不開眼，站在門口好半晌。
連茵梨都以為娘娘有話要與皇上說，但賢妃只是默不作聲的直接離開。
儀仗之上，賢妃眼中的淚水無端落下，被冷風一吹，直接涼進了心中。
她想要張口，風又灌入了喉嚨之中，讓她不停咳嗽。
茵梨連忙吩咐人落轎，快步到賢妃的跟前，低聲輕喊，“娘娘。”
賢妃閉上眼眸，搖頭說：“本宮無事。”
她就算是如何，也不會在此時表現出來，只要她還在宮中一日，就都是賢妃。
……
敬章宮
望漪瞧見外殿的小宮女毛手毛腳，險些將花瓶碰倒，用帕子輕打她一下，罵道：“仔細些，若是弄碎了，可要你好看。”
宮女是才來敬章宮，聽見這話手一抖，連忙將手收回。
望漪無聲嘆了一口氣，內侍省當差真是愈發的沒有體統，什麽人都敢朝敬章宮送。
德妃懷中放了個手爐，手中翻著書冊，珠簾撞動間，只剩下德妃手中的書頁翻動的聲音。
望漪的腳步聲和德妃翻書的聲音對上，德妃不緊不慢地說：“若是選來的人不得力，讓內侍省再換些好的來便是。”
從前慣是如此，但如今……
望漪壓低聲音，附身說：“娘娘不知，內侍省送來的人，是一個不如一個了。”
德妃翻著書冊的手一頓，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自打皇後換了王德其，內侍省對本宮，真是愈發地敷衍了。”
望漪在此時不敢多說，這是實話，可是承認這話，就是在變相的承認娘娘恩寵不如往昔，手中能掌控的人，也是愈發的少了。
低垂著頭，望漪將這個話頭揭了過去，“不出娘娘所料，縈貴妃那邊，有動靜了。”
德妃又開始翻動起手中的書冊，“看來那嬤嬤，確實是沒瘋啊。”
頓了頓，賢妃接著說：“就算是沒瘋又如何，當年所有的人，都是淑妃的人，嬤嬤能看見的，不過就是淑妃身邊的人，害死了皇後的胞妹，縈貴妃想用這個嬤嬤，置本宮於萬劫不覆之地，她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望漪聞言，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笑意，“娘娘說的極是，當年之事，不論怎麽查，都是查不出個結果的。”
德妃輕笑一聲，哪還有從前的慌張，“沈充儀如何了？”
望漪想起聽到的傳聞，一瞬間臉上就出現不大好的神色，“聽說沈充儀什麽都不肯說，一直說她不知，慎刑司的人問不出個所以然，現在還懸著。”
德妃臉色平淡，“沈充儀是個聰明人，就算是被關了那麽久，神智也還是清醒的，知道她的女兒在外頭，知道她還有父親族人，猜到當年的真相那又怎樣，她哪裏敢吐露半個字。”
德妃想的要遠得多。
她與沈充儀沒說過兩句話，可只要沈充儀好生想想，就應當清楚且明白。
沈充儀將猜測說出，又沒有確切的證據，皇上最多心中猜疑，可沈充儀宮外還有家人，宮中又有她割舍不下的小公主，兩相權宜，沈充儀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她都要明白才是。
望漪見著德妃緩緩闔上的眼眸，直起身子，等著娘娘後頭的話。
“她嘴巴牢靠，一直在慎刑司，如今都不是個美人了，這女人活著要是美的，才能留住皇上的心，死人也要是美的，才能永遠的住在皇上心中。”
望漪瞬間明白德妃的意思，福身說：“奴婢明白了。”
德妃手腕輕晃，“去吧，大皇子下學後，就莫讓他來本宮這處了，好生溫書才是最重要的。”
賢妃是個蠢得，得了她的提點，也沒聰明到何處去。
一個棄子，此生都翻不了盤，二皇子不足為懼。
光腳不怕穿鞋的，只要給賢妃一口喘氣的機會，不怕賢妃不會動了旁的心思。
又睜開眼眸，在望漪快要走出去的時候，德妃聲音輕柔，“許久沒給太後請安了，皇後病著，太後也病了，雖說不必後妃侍疾，可本宮甚是想念太後，還是要多去壽康宮，為皇上分憂才是。”
望漪領命下去，派人去尋了大皇子身邊的宮人，又親自去了一趟壽康宮。
……
臨宣宮
內殿地龍燒得正旺，阮筠身子弱，如今快要三月，殿內四處還擺著炭盆，跟前也放著一個暖手的炭盆。
紀昭儀也覺著這般時候正好，溫寶林卻不大一樣。
瞧著內殿中的炭盆，只覺烤的她渾身發熱，外頭的大氅已經脫下來，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阮筠見著溫寶林坐立不安的模樣，柔聲說：“撤掉一個炭盆吧。”
映凝連忙將手爐放在娘娘的懷中，聽絮也適時送上一個給了紀昭儀。
溫寶林格外感激阮筠的動作，起身謝恩說：“多謝貴妃娘娘。”
阮筠擺手，“不必多禮，坐吧。”
溫寶林面上才帶著笑意坐下，可一想到後頭要說些什麽，就立刻又皺起眉頭，愁眉苦臉地說：
“是嬪妾不中用，流堇和流雨的家人，嬪妾家中人去晚了一步，她們都已經從孟家贖身，且都過著平頭百姓的日子，嬪妾派去的人，連她們的面都沒有見著。”
紀昭儀望向阮筠，“她們都是孟家做久的奴仆，淑妃入宮帶著流堇和流雨，也是因為他們兩家是孟家舊奴，地位不必說，忠心自然也不差的，將兩家同時變成平頭百姓，這手段和能力，絕不一般，淑妃的生母早逝，孟太傅沒有娶續弦，家中管家的人，只是府中的一個姨娘，兩家舊奴同時成了平頭百姓，這事，只怕孟太傅也知道。”
阮筠手撐在額角處，“德妃和孟家搭上了關系。”
這話說得極為肯定，也只有這種法子，才會讓孟家心甘情願地賣身契給了德妃，又由德妃家中出面，讓他們兩家子的人，後頭可以不再為奴為婢。
阮筠杏眸出現一抹精亮，“真是好算計。”
這樣的恩情，是她不論用多少的銀錢都無法比得上的。
溫寶林直接跪在阮筠的身邊，“這事嬪妾沒有辦成，娘娘若還有其他事，盡管吩咐嬪妾便是。”
桃初跟著溫寶林跪下，用身子撐住溫寶林，低下頭時，眼中有淚水掉落下來，止不住的為自家小主難過。
阮筠看眼映凝，“起來吧，這事不怪你。”
映凝扶起溫寶林，對著溫寶林淺笑，才讓溫寶林的心放下來不少。
“除此之外，你可還打聽到了其他的事？”
阮筠突然開口詢問，溫寶林咬著下唇，又說：“嬪妾的父親說，德妃娘娘的兄弟，快要成親了，不過那女子身份不高，只是個普通做生意的人家。”
溫寶林還想繼續說下去，紀昭儀餘光瞥見阮筠小臉上透出的冷意，擡手止住溫寶林的話。
德妃身份尊貴，是大皇子的生母，又替皇後娘娘協理六宮。
聽聞德妃母親手段頗為厲害，將她父親的後宅治得服服帖帖，讓一個庶子娶妻，於她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阮筠唇角邊倏然勾起一抹笑意，“看來，德妃什麽都算到了。”
溫寶林捏緊手中的帕子，緊張地說：“嬪妾還有一事沒有說。”
阮筠和紀昭儀同時看向溫寶林，溫寶林說話都開始變得結巴起來，“那香，只要再加上一味藥，就能讓人心緒煩躁，人在失控的時候，什麽話都會說得出來。”
溫寶林咬著下唇，“嬪妾也不知這法子究竟有沒有用，娘娘莫怪。”
阮筠走過去將溫寶林扶起，“說不準，你還幫了本宮一個大忙。”
……
壽康宮
宮人進出的動作愈發的輕了些，靜喬姑姑替太後順氣，眼眶都止不住的泛紅，“太後，您緩一緩，莫要動氣。”
太後拿過靜喬手中的方帕，“賢妃怎麽樣了？”
靜喬姑姑很是緩慢地搖頭，而後說：“賢妃娘娘一直在宮中不願意見人，二皇子身邊的人都換了，這人，都是皇上親自挑的，二皇子此番鬧的更為厲害。”
太後一瞬間揪住自個心口的衣裳，“是哀家不好，都是哀家不好，皇帝這是要逼死哀家啊！”
靜喬姑姑連忙跪在太後的身邊，“太後，您莫要如此說。”
事到如今，靜喬姑姑有些話就算是不該說，如今也該說出口了，“明家是太後您的母家，可家中子弟，哪一個不是仗著太後在後頭替他們撐著，讓他們有了如今的熊心豹子膽。”
太後聽著靜喬說的話，手中的帕子捏緊，鼻息中，全都是藥盞中發出苦澀的味道。
靜喬姑姑接著說：“太後您為了明家殫精竭慮，奴婢說句不好聽的，如今皇上惱的，正是您對明家如此，若是您能狠下心舍了明家，皇上定然會明白太後的苦心，到那時，哪怕是從前的事，想必皇上也會看在如今太後做的事上，一筆勾銷的。”
太後拍著桌案，哀哭道：“你讓哀家如何能放的下，那裏頭有哀家的兄弟，有哀家的姊妹，哀家總不能看著他們，去死不成！”
靜喬姑姑連忙扶住太後，不停幫太後順氣，“就算是不在朝為官，有了足夠的銀錢，明家總還是有人，能撐起整個家族的。”
太後聽見這話，眼眸中的光亮一點點消失。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末，明家若是無人在朝為官，那豈不是往後，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靜喬姑姑晃著太後的膝蓋，苦口婆心的說：“太後，再等下去，只怕結果，不會比現在的要好。”
太後滿臉痛苦的倒向軟榻之上，靜喬姑姑嚇著厲害，連忙起身扶住太後，又大聲喊道：“快！請太醫！”
宮人們不敢耽誤，靜喬姑姑咬著牙走至門口處，剛準備出去，卻正巧碰上到來的德妃。
德妃臉色焦急，“可是太後有什麽不好？”
還未等靜喬說話，德妃立刻吩咐身邊的人，“去紫宸宮請皇上來，動作要快！”
靜喬姑姑見狀，隱瞞了方才和太後的談話，只是說：“太後突然頭風犯了，奴婢正要去紫宸宮請皇上。”
德妃眼中憂色很快布滿，急切的朝內殿看去，“本宮母親在家中也時常頭疼，本宮會些推拿之術，替太後按按，說不定能讓太後好些。”
如今聽到能讓太後好些的話，靜喬姑姑帶著德妃走入內殿，“娘娘受累了。”
走至太後的身側，太後的手抓住宮女，疼得如何都放不開。
靜喬姑姑在太後身旁耳語，輕聲說：“太後，德妃娘娘會些推拿之術，不如讓德妃娘娘替您按一按，如何？”
太後眼眸睜開，開口時，痛苦的呻/吟壓抑不住，“來試試吧。”
德妃由著宮人替她系上襻膊，跪坐在軟榻邊，瑩潤的指尖摸上太後的額角，力道適中的開始替太後按著。
太後臉上難受的神色漸漸散去不少，欣慰的看向德妃。
太醫到得極快，替太後紮針又開了方子，跪下說：“太後這病乃是心病，太後定要註意自個的心緒，莫要太激動，不然頭疼是難免的事。”
晏識聿和皇後踏入內殿時，太醫才堪堪說完方才的那句話。
這幾個月養著病，可皇後的臉色依舊不大好，似柳絮扶風的身子一吹就倒，這會兒出宮，也是聽聞太後病的實在嚴重，不來瞧瞧實在說不過去。
晏識聿握住皇後的手臂又很快松開，“若是撐不住，早些回宮。”
皇後蹲禮還未做完，就見皇上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冉霞立刻上前扶住皇後，皇後溫聲說：“走吧。”
朝著內殿去，越是朝裏頭，苦澀的藥味就越發的濃烈。
德妃身上還系著襻膊，使了不少的力氣，這會兒太醫都要走了，她還替太後按著。
太後見著晏識聿，眉眼閃動，唇瓣囁嚅，卻又一句話都不曾說。
德妃起身，對著皇上和皇後柔柔一拜，“臣妾從前在家中也會些推拿，想著若能用上也是好的。”
晏識聿頷首，“你用心了。”
德妃唇角邊露出一抹淺笑，“都是臣妾應當做的。”
晏識聿沈聲問道：“太後的病，為何遲遲不曾痊愈？”
“這……”太醫滿臉為難，不知要不要將實話說出口。
這時一直躺在床榻上的太後，眼中含著熱淚起身，靜喬姑姑連忙在太後的身上墊了一個軟枕，“不怨他們，是哀家老了，身子不爭氣。”
太後掩唇輕咳，“皇帝，哀家有話想同你說。”
晏識聿站在太後的床榻邊，“母後若有什麽想要說的，直說就是。”
太後看了眼靜喬姑姑，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後頭站著的皇後，而是直接同身側的德妃說：“好孩子，你今日辛苦了。”
德妃的手被太後拉在手中，聞言露出一抹淺笑，“臣妾無妨，只要太後舒坦就成。”
說完德妃現在內殿中看了一眼，又面露擔心的說：“聽說賢妃妹妹也病了，臣妾想，不如臣妾去看看，也好陪她解解悶？”
太後拉住德妃的手緊了些，而後點頭：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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