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57.

陸秋學著陸友善死前那樣，用盡力氣呼出最後一口氣，發出最後的音節，和陸有善不同，她的血沒有蔓延出來，也沒有血泡出現，只有腥紅的血液從耳朵流出來，而鼻孔裏流出一種透明的清液，好像鼻涕流出來似的，她想她死的要比陸有善醜陋，至少陸有善沒有流鼻涕，為了維護自己最後的形象，她動了動手指，試圖擦掉臉上的鼻涕，很幸運，她的手還可以動，她用臟兮兮的袖口擦著臉，一下兩下……可是擦不幹凈，那帶著香味兒的清液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她感覺疲憊了，眼前的畫面也逐漸變成黑白雪花點，最後成了漆黑一片。她想，算了，她就這麽醜陋地死去。

她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裏她變成軟綿綿沒有行走能力的大鼻涕蟲，沒有人和她玩，他們全部在取笑她，只有她的哥哥陸孝在身邊摸著她的頭安慰她，她一直哭，可她動不了，陸孝於是站起來，轉過身對她說，來，趴到我的背上，我背著你走。她費盡力氣趴到陸孝的背上，於是陸孝背著她走啊走啊，穿過陰暗潮濕的荊棘叢，又穿過寒冷刺骨的海水，陸孝瑟瑟發抖，但是沒有停下前行的腳步，終於他們走到了明亮溫馨的小島上，陸孝喃喃自語，終於到了啊……很快陸孝腿一軟倒在地上，她慌張地去摸陸孝的臉，想要叫醒他，發現陸孝已經累死了。她好傷心，開始無助地大哭，在抵達天堂的前一分鐘，陸孝被她累死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捆綁陸孝行走的大惡人，是她的重量導致陸孝累死了。

忽然，陸有善出現了，他穿著印著大朵玫瑰花的襯衫，戴著洋氣的大墨鏡，手上拿著開殼的椰子，他的身邊站著同樣穿花襯衫戴大墨鏡喝椰子水的柳天下。

“你來這裏幹什麽？”陸有善摘下墨鏡問她，陸有善很驚訝。

她支支吾吾無法說話。

“快點回去！這裏不歡迎你！”陸有善非常不滿，“這裏是我和柳天下的二人甜蜜小島，你不許來！”

柳天下比陸有善溫柔很多，他摘下墨鏡，用柔軟的手擦拭她的眼淚，“回去吧，秋秋，你的哥哥不會責怪你，如果，你們的回憶暫停在吵架的這一天，那該多遺憾啊……”

說著說著，天色突然變黑了，陸有善莫名其妙開始放起禮花。

天空燃燒起五彩斑斕的顏色，又溫暖又漂亮，不是轉瞬即逝的，它們永恒存在。

“陸秋……這次真的要再見啦……”陸有善說著，將她一把推進無邊無際的大海。

158.

陸秋猛地吐出一口氣，醒了，她睜開眼睛，她還活著，只不過她動彈不了，她的全身被繃帶纏著，包括腦袋，她的腿被吊起來了，像極了早市上等待售賣的海拉爾小羊。她想動動鼻子確認自己是否還在流鼻涕，很快她發現她的鼻孔裏插著輸送氧氣的鼻管，好消息，看樣子她應該不流鼻涕了。

陸孝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把她喊回現實中，她看著陸孝，陸孝的臉上都是淚水，眼睛裏全是紅血絲，他已經好久沒睡覺了。

“對……對不起……”她像烏龜一樣慢吞吞地說道。

陸孝開始大口大口吸氣和呼氣，直到這一分鐘，他才感覺自己真的能夠自主呼吸了，他的腿軟腳也軟，手在發抖，他太怕了，他的腦袋還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功能，此時此刻，他說不出一個字，他的牙齒不斷在打顫，他甚至才感覺到腦袋上的疼痛，來的路上因為太慌張，他從臺階上摔下來，把腦袋摔破了，流了很多血，不過他根本沒有知覺。

他說不出來話，只能快速地翻找口袋，翻出那個被他重新找回來的小豬項鏈。他攤開手掌心給陸秋看，小豬還在呢。

陸秋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她想起夢裏柳天下的話，她很慶幸自己沒死，如果回憶停在吵架這一天，該有多遺憾。

她看了看墻上的時鐘，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五天了，這五天，陸孝過著怎樣的日子，她不敢去想，這一次她又逃避過去了。

她的腦袋好像做了手術，她的頭發全被剃掉了，現在是個光頭，她現在應該奇醜無比，而且渾身散發著血腥味兒，她有點嫌棄自己。

陸孝忽然站起來，俯下身，親了親陸秋的額頭，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昵地安慰妹妹，他也是在人生之路上艱難前行的時候學習如何熱烈地愛一個人，如何表達這種愛。他在即將失去全部的時候學會了一點，愛是溫柔的，愛是純凈的，愛不是威脅或是脅迫，也不是大耳刮子抽臉。愛的表達也很簡單，只需要一個輕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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