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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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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很久很久之前, 徐曜曾在心裏為自己穿上一件堅硬無比的鎧甲。

有了它,他可以什麽都不畏懼,不會脆弱, 也沒有弱點。

嚴厲的家教、孤獨的童年,充滿了不被看好的青春歲月。這些事情朝他襲來時,他都表現得無懈可擊,毫不在意。

然而一把傘, 一句話。

讓他堆建了很久的墻壘轟然倒塌。

那一身鎧甲被卸的幹幹凈凈,他整個人, 連同他的心, 軟得一塌糊塗。

她那麽好。

她怎麽會,那麽好。

雨還在下。

風裹挾著雨水, 拍打在窗戶上,凝成一道道蜿蜒而下的水流。

徐曜怔楞在原地。

良久, 才伸手接過那把雨傘, 啞著聲音道,“好。”

……

徐曜走後,南依也被叫去談話。

不遵守課堂紀律, 私自跑出教室, 張秋對這些稍作教育後,問她,“你跟徐曜,你們……”

話到嘴邊又略有停頓,像是在等她自己說明情況。

南依知道老師想問什麽, 平靜地回應, “我們是朋友。”

“真的嗎?”張秋自然是不大相信的,隱晦地問, “除了朋友,就沒點別的什麽?”

“沒有的,只是朋友。”

南依神色和語氣都很認真,確實不像在撒謊。

得到這個答案,張秋重重舒了口氣,“那就行。”

張秋拿起水杯,擰開杯蓋,說道,“我雖然不能幹涉太多,但你最好還是別跟那種學生……”

“老師。”

南依忽地擡起眼,打斷道,“我認為,你得跟徐同學道個歉。”

“什麽?”張秋以為自己聽錯了,水杯端到嘴邊又停住,“我為什麽要跟他道歉?”

“因為,你誤解了他。”

說誤解已經是收斂,真實情況可以算得上是汙蔑。

張秋笑了,“我誤解他什麽了?”

南依說,“徐曜的成績,是他自己考的,他沒有作弊。”

張秋不以為意:“他抄沒抄只有他自己知道,誰能為他作證?”

“我能為他作證。”南依說,“是我親自給他補課的。”

“他各科知識點都是我梳理的,理科試卷在我的監督下,90分鐘內可全部做完。平均分能達到優秀水平,英語語文較為薄弱,但也在100分至110分區間。您可以看下他的試卷,分數的分布是不是和我說的一樣。”

她臉上表情始終淡淡的,語氣不急不緩,逐一列舉出老師想要的“證據”。

倒是叫張秋沈默住了。

她作為班主任,試卷自然是看過。

確實和南依說的差不多。

但說到底,他們也不是一路人,他本就不該纏在她身邊,耽誤她、影響她。

靜了片刻,張秋道,“那你也不該和他走太近。你心思太單純,有些事你不懂。我作為過來人,那種壞小子心裏怎麽想,我再清楚不過。”

南依完全無視她那些子虛烏有的偏見,固執地說道,“他沒有作弊,您需要跟他道歉。”

張秋一頓。

又來了是不是?

她蹙著眉,靜靜看著南依。

南依站得筆直,唇線緊抿,目光倔強。

上次徐曜打架,她非要替他作證,也是這幅表情。

這丫頭哪都好,就是太軸。

認定的事,怎麽都不肯松口。

張秋試探地說,“既然你們是朋友,這件事就與你無關,你回去上課吧。”

南依搖頭,“他需要一個道歉。”

果然。

張秋頓時被氣笑了。

她明明是為了她好,她怎麽好讓班主任跟一個不良生道歉?

張秋把水杯放下,眼都沒擡,“不可能,別說了。”

“好的。”南依也從未想要強求過什麽,對著老師鞠了一躬,“那張老師,明天起我就不來這裏補課了。”

張秋擡頭,“什麽意思?”

南依沒帶任何情緒,心平氣和道,“集訓還沒開始,我想繼續給徐曜補課。”

“他很努力,也很聰明。一次兩次不被認可沒關系的,我會一直為他補到,所有人都認可他為止。”

她的話像潺潺流水,輕柔,能巧妙地克制住張秋的強硬。

不卑不亢,始終禮貌而克制。

張秋卻一秒聽懂她的意思,“你在拿競賽威脅我?”

-

“南依你是不是瘋了?”

“怎麽能拿競賽的事開玩笑,你瘋了啊!”

“我從小就是這樣教你的嗎?啊?”

正如南依所猜想的那樣。

下午的談話並不愉快,班主任果然打電話給林爾雅說明情況。

男孩子,差生,走得近。

光是這三點,就足夠林爾雅生氣的了,更別說張秋還添油加醋地說南依要退賽。

從她回到家的那一刻起,林爾雅氣得原地兜圈。

想打打不得,便只能翻來覆去地訓斥。

加上下午那場,這已經是南依聽的第二場訓。

心裏壓抑,情緒也很低迷。

但南依還是垂著頭聽訓。

除了對不起,還是對不起,其他的,未置一詞。

直到林爾雅說,“你跟誰玩不好,非跟那種小混混玩?抽煙逃課打架,不學無術,他只會害了你!”

南依忽然開口,“媽媽!”

這種話她聽了太多,她不想再讓別人對徐曜這樣評價,他也不該平白無故承受這樣的評價。

南依擡起頭來看她,無比認真道,“他不是那樣的!

這是南依平生第一次反駁林爾雅。

聲音不小,語氣也很激烈。

林爾雅錯愕瞪眼,驚訝不已。

火苗還在頭頂冒著,話卻已經卡在喉嚨。

母女倆就這樣無聲對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爾雅目光游離著找了把椅子坐下,焦灼地舔了下嘴唇,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

穩了穩心神,她再次看過去,問道,“南依,你跟我說實話,你是喜歡他嗎?”

雙手揪著衣角,南依沒有否認,她也無法否認。

她只說,“這件事無關我喜歡或是不喜歡。媽媽,偏見是不對的。”

“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知道他外冷內熱,善良,講義氣,也有一顆想要進取的心,並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樣。”

林爾雅閉了閉眼,無奈地開口,“你這個年齡段,識人不清很正常,我們當老師的見過的學生太多……”

“真的是這樣嗎?”南依輕輕開口打斷,她問,“那我,是你們老師眼中的好孩子嗎?”

林爾雅說,“那是自然。”

“可是你知道嗎,曾經在別人口中,我是沒有父母教養的壞孩子,我會偷東西,會辱罵同學,會故意破壞教室的一花一草。”

林爾雅微怔,像是沒反應過來,喃喃地問,“你說什麽?”

南依從小自立又獨立,對林爾雅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很多仿徨無措的日子,很多孤單和煩惱,她都習慣了自己消化。

所以她曾被孤立這件事,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母親只字未提。

而此時此刻,如同壓抑不住的洪水一般,從頭到尾吐了個痛快。

南依微微紅了眼眶,“我就是這樣,被小學同學,和小學老師,詆毀過來的。”

室內一片死寂。

林爾雅瞳孔震顫,滿臉不敢置信。

她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攥著拳,搭在腿上,肉眼可見地發著抖。

好似她珍藏又愛護了多年的琉璃盞,早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被劃了重重的一道傷痕。

她心痛不已,充滿了自責。

“為什麽……沒聽你說過。”林爾雅像失去了著力點,頭驀地垂下,開始自言自語,“你應該,跟我說的呀。”

多年來,堵在胸口的一團發黑發黴的棉花,終於被吐了出來。

南依雙眼酸澀。

她不想在林爾雅面前哭,便用力咽了咽口水,輕描淡寫地說,“已經過去了。”

……

回到臥室,南依終究是沒忍住,趴在書桌前哭了出來。

身邊的人都認為她很堅強,很少有情緒,溫順又乖巧。

只有南依自己知道,她很膽小,也很脆弱,只是習慣隱藏眼淚,躲到無人的角落哭。

也許是埋在深處的心事不曾抒發,也許是今天難過的事情太過密集。

情緒如同雪崩,眼淚也決了堤。

淚水一股又一股往外湧,她壓低聲音,哭到胸口酸脹。

就在這時,桌旁的手機震了起來。

南依略微停頓,淚眼婆娑地看去,是徐曜打來的電話。

這一下午,她一直在擔心他的情況。

南依想都沒想,連忙接起。

“餵。”

徐曜在電話中喚她:“小兔。”

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沈好聽。

南依卻不敢出聲。

淚水還在流,鼻子也堵住了,她止不住地抽噎,生怕被察覺。

徐曜說,“張老師和我道歉了。”

南依一楞,怔怔地開口,“什麽?”

鼻音很重,聽上去像被悶在了罐子裏,她一定是哭過了。

徐曜默默攥緊了手機。

南依也顧不得自己的聲音了,她再次問,“真的嗎?”

“嗯。”徐曜低低應了聲,“是真的。”

“太好了。”

好似守得雲開見明月,她眼前明亮了一瞬。

淚水再度從眼眶湧出,南依破涕為笑,“阿曜,太好了。”

徐曜站在陽臺前,視線遙遙向遠方掃去,平靜地說,“明天,我會按時去上學。”

南依用力點著頭,吸了吸鼻子,“嗯!”

深夜寧靜,電話那邊的抽泣聲清晰可聞。

聽見她哭,他心裏更悶。

徐曜倚向欄桿,誘哄似的,低沈而溫柔地開口,“所以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

第二天,早上六點三十。

通往學校的路上,學生三兩成群,行色匆匆。

徐曜手拎書包,一動不動地站定在南依小區家樓下。

高逸轉了個彎,一眼便看到了。

徐曜為什麽站這,想都不用想。

高逸幾步跑過去,開口調侃,“呦,站這等你家小兔呢?”

徐曜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地“嗯”了聲。

昨晚掛電話前,徐曜答應南依,早上會等她一起上學。

所以今天他早早便來了。

高逸站在他身旁,隨口問,“等多久了啊?”

徐曜語氣淡淡地回應,“沒多久。”

可能半小時,也可能更久,他沒什麽心思看時間。

眼下時間還早,高逸這會也沒什麽事,便陪徐曜一起等了起來。

兩人聊了會天,高逸想起徐曜的生日似乎快到了。

“哎,”他側過身,拍拍他肩膀,問,“你今年生日準備怎麽過?”

徐曜興致缺缺,“沒準備過。”

說話時,他的視線時不時朝小區門口掃去,

高逸恍然地“噢”了聲,他想起來了,認識這麽久,徐少爺也壓根不就愛過生日。

但畢竟是生日,就算不過,也是要有儀式感的。

於是他開口道,“那你說,想要什麽禮物吧,小爺我送你。”

禮物?

生日他都沒興趣過,禮物當然也是沒興趣了。

徐曜漫不經心地挑了下眉梢,沒應聲。

這時,南依的聲音自小區內響起——“阿曜!”

徐曜擡眼,視線掃過去,隨即定住。

南依雙手握著書包帶,朝他跑了過來。

少女穿著校服,梳著長長馬尾,脖子上一條紅色圍巾,襯得她明眸皓齒。

她邊跑邊沖他招手,臉頰邊綻開兩個淺淺酒窩,笑眼彎彎,明媚又燦爛。

清早的日光溫和,淡化了晨霧的涼寒。

徐曜兀自出神,片刻後,他驀地開口,“我知道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高逸微怔,他轉頭問,“你知道什麽了?”

徐曜靜靜地看著她跑來的方向,微微揚起唇角。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生日禮物了。

不對,應該說,他已經收到禮物了。

在過去十幾年裏,少年的青春歲月晦澀陰沈。

而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裏,終於有了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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