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要麽跟我回家，要麽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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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要麽跟我回家，要麽我住...
剛開始，黎珩琰還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夢裏他走在一條長廊，廊間昏暗，似乎只有他右手裏提著一盞燈，燈垂在他的膝前，只能照亮腳下的路。地上似乎鋪著深紅色的地毯，分辨不清材質，隱約是曾經踩過的紅毯的樣子。
漸漸地，他的身遭出現了一些氣泡。
他有些困惑地回過頭，黑暗的來路並不能看清什麽，只有越來越多的氣泡向他湧來，似乎隨手可以戳破，卻穿身而過。那些氣泡越來越大，越發的光怪陸離。一剎那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氣泡映出了他自己的樣子。
它瞬間飛過去，引得黎珩琰跟著回頭，他眼前的黑暗退去，天光昏懵，恍惚破曉。巨大的摩天輪出現在不遠處，巴掌大連串的氣泡從身後湧來，其中一只撞在他的右手，啪一下就破了。
黎珩琰怔怔看著自己的右手，那裏似乎曾握著什麽東西，此刻卻空空如也。它似乎本來挺大的，現在卻十分幼小，手上似乎還有另一種幹燥溫暖的觸感。
鐺鐺鐺……六聲鐘響，近處的旋轉木馬，遠處的摩天輪都開始運作。
原本空寂無人的游樂園裏，不知什麽時候起擠滿了人。
黎珩琰望著這些高大的不可思議的人，滿面驚恐，因為他們——都沒有臉！
他抱著左手中一直拿著的小盒子，邁著小短腿，跑過一對又一對父子、兄弟，卻始終找不到擁有五官的人。直到跑到一家快餐店，門口的題板映出了四五歲大的孩子的身影。
那孩子抱著一個印著煙花圖案的長盒子，涕泗橫流。黎珩琰呆呆地看著他，他也呆呆地看著黎珩琰。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那是他自己。
這是游樂場。
他只剩自己一個人。
但他身邊應該有一個人的！他幾乎在剛回神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黎珩琰看到兩個沒有面目的人向他走來，他心下不安，轉身就跑。
可沒跑多遠，腳下一滑，就跌坐……
不，他沒感受到堅硬的地面！
他落進了水裏！有一只手掐著他的後頸，使勁將他往水裏按，他奮力掙紮，很快就要無法呼吸了！
原本冰冷的水，不知何時竟然變得滾熱，他被人從水裏拎了起來，扔在柔軟的床上，渾身都疼，有些地方撕扯一般、有些地方血流鼓脹，不同的疼痛折磨得他要發瘋。他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黎卓。
他拿著一大盒藥劑站在窗邊，嘟嘟囔囔算著劑量，半晌拆出四袋抗生素，倒進瓷碗，兌水，也不管藥劑能否溶解，將燒得渾身無力的黎珩琰揪起來，掐著他的牙關就往裏灌。
黎珩琰記得那個藥，是他常吃的抗生素。腸胃炎發作的時候一次約三分之二袋，一天吃三次，連吃兩天就能好。
他掙紮著要推開藥碗，卻抵不過成年男人的力氣，一邊被迫吞咽，一邊往外吐，還斷斷續續地求饒：“不能……太多了……會死的……”
最終混著藥的水液嗆進氣管，黎珩琰邊嘔邊嗆，咳了個昏天黑地。
他以為會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可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只溫暖的手，輕柔地拍撫著他的背，在他漸漸平覆下來後，將他抱進懷裏，溫柔地將藥分次倒進他嘴裏。
這次他沒有掙紮，因為他的味蕾告訴他，除了一點抗生素之外，還有很多藥粉都是益生菌。
溫熱的水潤過撕裂的喉管，有些疼，有些麻，黎珩琰勉強睜開眼，看到了一張英俊的面目，五官柔和，只眉間因憂心微微蹙起。
是他沒見過的安潤裴。
但他實在太累太難受，只一眼，便昏睡過去。
這一睡，似乎片刻，又好似過了很久很久，再睜眼時，卻又是一片空冷。
黑暗漫無邊際，也沒有絲毫聲音，他想喊人，生疼的喉嚨裏卻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連回聲都聽不到，一片死寂。
他的四肢似乎被什麽糾纏住，身上卻是空蕩的，他動彈不得，又求救無門。
無論他怎麽喊安潤裴的名字，都沒有任何回音！
一瞬間，恐慌又如毒蛇繞頸，吐露猩紅的蛇信，舔舐過脆弱的命門。他的心跳聲、血液奔流聲，如驚雷響徹荒原、如洪水吞噬生靈。
那一切來自他體內的聲音，攫取了他全部註意力，漫長的無規律的巨響，幾乎要將他殺死！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鈴聲。
嘭——
身體撞擊地面發出的悶響，回蕩在黎珩琰的耳邊，仿佛被什麽蒙住的雙眼，終於艱難地睜開。
刺目的白色光線來自老舊的日光燈管，黎珩琰恍惚間想：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玩意兒淘汰掉了。
而他的手已經條件反射地撿起自己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夢境，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裴哥……”
聲音裏是含糊的一點點嗚咽，只有自己能察覺到。
而他竟然真的聽到了對方的應答。
如獲至寶的狂喜和如墜夢境的惶恐同時擊中了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為什麽會看到風雪中的小區、路燈下的崗亭，他恍惚聽到了相熟的門衛大叔的聲音，感受到了自己聲帶的震動，可他的眼中、意識裏，只有站在門邊的、向自己走來的、將自己擁在大衣裏的——安潤裴。
黎珩琰緊緊盯著身邊這個人，一時是夢裏他柔和的面目，一時是眼前他冷峻的神情。
但是重重疊疊的夢境，讓他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直到青年的手試探著撫摸他的額頭，又捂住了他被冷風刮得生疼的臉。
溫暖、麻癢，是血液流動時帶給皮膚的感受。
眼淚瞬間決堤，他撲進他懷裏，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抱著懷中的浮木。
他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四肢酸麻，才被人扶到先前打瞌睡的沙發上。
“到底怎麽了？什麽夢把你難受成這樣？”
一慣強勢的人，吐露著溫柔又有些遷就的話。黎珩琰鼻子發酸，眼眶裏還有淚水打轉。
安潤裴微蹙著眉盯著他，半晌才笑道：“我以為你只有在演戲的時候才是水做的。”
黎珩琰剛播不久的那部劇裏，演了個極其怕疼的小少爺，按戲份屬於男三，算是女主的小奶狗，對著旁人都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樣子，在女主面前卻是受傷了含著淚、生病了含著淚，女主受委屈他跟著難受，眼淚流的就更厲害了。
聽他這麽說，黎珩琰倒是笑了，“那個本子太神經病了，裴哥你怎麽還去看了……”嘴角是笑，眼中的淚卻是含不住，落了下來。
安潤裴輕輕拭去那點淚跡，“安息在看。她說她是你的媽媽粉。”
“她才多大，怎麽就媽媽粉了，充其量姐姐粉吧。”
打這麽兩句岔，黎珩琰平靜了下來，安潤裴卻還是要問：“怎麽了？跟哥說說？”
黎珩琰看到往日他覺得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盛滿了溫柔心疼，就像他曾經期待過的陪伴照料他的親人，一時又想起夢中、或者說曾經現實裏，黎卓這個哥哥的行為，眸中黯然。
“我夢到很小的時候，大概四五歲吧，我被帶到了游樂場。手裏抱著禮花——就是之前你看到我在道祖像前放的那種。帶我去的是誰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將我獨自留在人群中，後來有兩個人追我，我不知道有沒有追到。但我摔倒了，應該是追上了。
“然後我夢到……應該是我哥打我。他那個人，年少時享受過家裏的富足，有了我之後，父親投資失敗，家業一朝敗落，他一直覺得我是個掃把星，所以工作不順利就……他是學醫的，最後考的藥劑師，所以基本上看不出什麽傷。直到有一兩次傷得太重了，我受不了，報了警，才會有所收斂。”雖然這個收斂，只是找更隱秘的，看不出外傷的方式打。
“那次下手比較重，加上他出去工作，把門鎖了，沒給我留吃的，我突發急性腸胃炎。他幫我去配了抗生素，然後餵我吃藥，直接給我灌了四袋藥。常規劑量，這四袋，我應該吃兩天。現實裏怎麽樣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大半夜的叫了救護車送去洗胃了吧。夢裏……我嘔出來了，然後被重新餵了正常劑量的藥。”說到這裏，黎珩琰小心地看了一眼安潤裴，耳根悄然紅了一些。
“難怪他非逼著你出去賺錢。就他這樣的，去做藥劑師，得死多少人。”安潤裴嗤笑，“哦，也不會死多少人，枉死一個兩個，就足夠他進去坐牢坐到死了。”
他現在就很想把那個家夥送進去。
安潤裴默念了幾句經文，把一些暴虐的想法往下壓，然後看著對方，“還有嗎？”
還有……
黎珩琰實在無法將最痛苦的淩辱和絕望中對對方的依賴訴諸於口。
於是他輕輕搖了搖頭，“剩下的，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被關著，暗無天日。謝謝你裴哥，如果不是你，我還在夢裏。”
“傻話。不給你打電話，我可能就凍死在外面了。”安潤裴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
像是被提醒了，黎珩琰問：“所以你怎麽突然來了？”
“我昨天不還跟你說，想陪你過年？”
“我……沒同意……”
“你不是說再說麽。我過來等你再說。”見黎珩琰不願正面回答，安潤裴問，“我送你的那塊香料不錯吧，昨晚睡得怎麽樣？”
“很好，都很好。”
“那就好。有什麽吃的嗎？餓了，來的匆忙，沒吃晚飯。”
黎珩琰一聽，有點慌，手忙腳亂起身就往廚房去，“餃子可以嗎？還是你想吃面……家裏沒什麽東西，我記得好像還有速食湯圓……”
安潤裴又有些無奈了，“你別亂。隨便弄點就行。我不挑食。”
黎珩琰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安潤裴竟從他眼裏讀出了一絲無奈，仿佛再說，我們都這麽熟了，就別這麽要面子了。
果然，他下一句話就是：“是是是，裴哥不挑食。”
哄孩子一樣。
是說他們倆到底誰是小孩兒？
安潤裴突然發現，黎珩琰和他相處時，除了偶爾因安潤裴身份帶來的天然敬畏，或者說是畏懼，二人之間其實沒有那麽強烈的年齡差感。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平等交流，甚至偶爾，黎珩琰表現出的狀態竟然是一種哥哥對弟弟的寵溺？
快要十年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麽鮮明地體會到，自己的情緒被精準捕捉和安撫。
為什麽這個孩子對自己這麽了解？
“裴哥。”
黎珩琰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嗯？”
“晚上你……回靈曄居嗎？”
“不回。”
“那……”
“我說了我是來陪你過年的。”
“……”
“所以，要麽你跟我回家，要麽我住你家。”
【作者有話說】：琰琰：你們見過這種無賴麽？雖然很暖……
安子：沒關系，只要能跟老婆貼貼
唐酒：大佬你……算了，ooc就ooc吧，戀愛腦什麽的救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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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黎珩琰還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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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困惑地回過頭，黑暗的來路並不能看清什麽，只有越來越多的氣泡向他湧來，似乎隨手可以戳破，卻穿身而過。那些氣泡越來越大，越發的光怪陸離。一剎那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氣泡映出了他自己的樣子。
它瞬間飛過去，引得黎珩琰跟著回頭，他眼前的黑暗退去，天光昏懵，恍惚破曉。巨大的摩天輪出現在不遠處，巴掌大連串的氣泡從身後湧來，其中一只撞在他的右手，啪一下就破了。
黎珩琰怔怔看著自己的右手，那裏似乎曾握著什麽東西，此刻卻空空如也。它似乎本來挺大的，現在卻十分幼小，手上似乎還有另一種幹燥溫暖的觸感。
鐺鐺鐺……六聲鐘響，近處的旋轉木馬，遠處的摩天輪都開始運作。
原本空寂無人的游樂園裏，不知什麽時候起擠滿了人。
黎珩琰望著這些高大的不可思議的人，滿面驚恐，因為他們——都沒有臉！
他抱著左手中一直拿著的小盒子，邁著小短腿，跑過一對又一對父子、兄弟，卻始終找不到擁有五官的人。直到跑到一家快餐店，門口的題板映出了四五歲大的孩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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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珩琰看到兩個沒有面目的人向他走來，他心下不安，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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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進了水裏！有一只手掐著他的後頸，使勁將他往水裏按，他奮力掙紮，很快就要無法呼吸了！
原本冰冷的水，不知何時竟然變得滾熱，他被人從水裏拎了起來，扔在柔軟的床上，渾身都疼，有些地方撕扯一般、有些地方血流鼓脹，不同的疼痛折磨得他要發瘋。他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黎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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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珩琰記得那個藥，是他常吃的抗生素。腸胃炎發作的時候一次約三分之二袋，一天吃三次，連吃兩天就能好。
他掙紮著要推開藥碗，卻抵不過成年男人的力氣，一邊被迫吞咽，一邊往外吐，還斷斷續續地求饒：“不能……太多了……會死的……”
最終混著藥的水液嗆進氣管，黎珩琰邊嘔邊嗆，咳了個昏天黑地。
他以為會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可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只溫暖的手，輕柔地拍撫著他的背，在他漸漸平覆下來後，將他抱進懷裏，溫柔地將藥分次倒進他嘴裏。
這次他沒有掙紮，因為他的味蕾告訴他，除了一點抗生素之外，還有很多藥粉都是益生菌。
溫熱的水潤過撕裂的喉管，有些疼，有些麻，黎珩琰勉強睜開眼，看到了一張英俊的面目，五官柔和，只眉間因憂心微微蹙起。
是他沒見過的安潤裴。
但他實在太累太難受，只一眼，便昏睡過去。
這一睡，似乎片刻，又好似過了很久很久，再睜眼時，卻又是一片空冷。
黑暗漫無邊際，也沒有絲毫聲音，他想喊人，生疼的喉嚨裏卻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連回聲都聽不到，一片死寂。
他的四肢似乎被什麽糾纏住，身上卻是空蕩的，他動彈不得，又求救無門。
無論他怎麽喊安潤裴的名字，都沒有任何回音！
一瞬間，恐慌又如毒蛇繞頸，吐露猩紅的蛇信，舔舐過脆弱的命門。他的心跳聲、血液奔流聲，如驚雷響徹荒原、如洪水吞噬生靈。
那一切來自他體內的聲音，攫取了他全部註意力，漫長的無規律的巨響，幾乎要將他殺死！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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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撞擊地面發出的悶響，回蕩在黎珩琰的耳邊，仿佛被什麽蒙住的雙眼，終於艱難地睜開。
刺目的白色光線來自老舊的日光燈管，黎珩琰恍惚間想：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玩意兒淘汰掉了。
而他的手已經條件反射地撿起自己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夢境，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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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竟然真的聽到了對方的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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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珩琰緊緊盯著身邊這個人，一時是夢裏他柔和的面目，一時是眼前他冷峻的神情。
但是重重疊疊的夢境，讓他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直到青年的手試探著撫摸他的額頭，又捂住了他被冷風刮得生疼的臉。
溫暖、麻癢，是血液流動時帶給皮膚的感受。
眼淚瞬間決堤，他撲進他懷裏，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抱著懷中的浮木。
他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四肢酸麻，才被人扶到先前打瞌睡的沙發上。
“到底怎麽了？什麽夢把你難受成這樣？”
一慣強勢的人，吐露著溫柔又有些遷就的話。黎珩琰鼻子發酸，眼眶裏還有淚水打轉。
安潤裴微蹙著眉盯著他，半晌才笑道：“我以為你只有在演戲的時候才是水做的。”
黎珩琰剛播不久的那部劇裏，演了個極其怕疼的小少爺，按戲份屬於男三，算是女主的小奶狗，對著旁人都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樣子，在女主面前卻是受傷了含著淚、生病了含著淚，女主受委屈他跟著難受，眼淚流的就更厲害了。
聽他這麽說，黎珩琰倒是笑了，“那個本子太神經病了，裴哥你怎麽還去看了……”嘴角是笑，眼中的淚卻是含不住，落了下來。
安潤裴輕輕拭去那點淚跡，“安息在看。她說她是你的媽媽粉。”
“她才多大，怎麽就媽媽粉了，充其量姐姐粉吧。”
打這麽兩句岔，黎珩琰平靜了下來，安潤裴卻還是要問：“怎麽了？跟哥說說？”
黎珩琰看到往日他覺得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盛滿了溫柔心疼，就像他曾經期待過的陪伴照料他的親人，一時又想起夢中、或者說曾經現實裏，黎卓這個哥哥的行為，眸中黯然。
“我夢到很小的時候，大概四五歲吧，我被帶到了游樂場。手裏抱著禮花——就是之前你看到我在道祖像前放的那種。帶我去的是誰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將我獨自留在人群中，後來有兩個人追我，我不知道有沒有追到。但我摔倒了，應該是追上了。
“然後我夢到……應該是我哥打我。他那個人，年少時享受過家裏的富足，有了我之後，父親投資失敗，家業一朝敗落，他一直覺得我是個掃把星，所以工作不順利就……他是學醫的，最後考的藥劑師，所以基本上看不出什麽傷。直到有一兩次傷得太重了，我受不了，報了警，才會有所收斂。”雖然這個收斂，只是找更隱秘的，看不出外傷的方式打。
“那次下手比較重，加上他出去工作，把門鎖了，沒給我留吃的，我突發急性腸胃炎。他幫我去配了抗生素，然後餵我吃藥，直接給我灌了四袋藥。常規劑量，這四袋，我應該吃兩天。現實裏怎麽樣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大半夜的叫了救護車送去洗胃了吧。夢裏……我嘔出來了，然後被重新餵了正常劑量的藥。”說到這裏，黎珩琰小心地看了一眼安潤裴，耳根悄然紅了一些。
“難怪他非逼著你出去賺錢。就他這樣的，去做藥劑師，得死多少人。”安潤裴嗤笑，“哦，也不會死多少人，枉死一個兩個，就足夠他進去坐牢坐到死了。”
他現在就很想把那個家夥送進去。
安潤裴默念了幾句經文，把一些暴虐的想法往下壓，然後看著對方，“還有嗎？”
還有……
黎珩琰實在無法將最痛苦的淩辱和絕望中對對方的依賴訴諸於口。
於是他輕輕搖了搖頭，“剩下的，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被關著，暗無天日。謝謝你裴哥，如果不是你，我還在夢裏。”
“傻話。不給你打電話，我可能就凍死在外面了。”安潤裴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
像是被提醒了，黎珩琰問：“所以你怎麽突然來了？”
“我昨天不還跟你說，想陪你過年？”
“我……沒同意……”
“你不是說再說麽。我過來等你再說。”見黎珩琰不願正面回答，安潤裴問，“我送你的那塊香料不錯吧，昨晚睡得怎麽樣？”
“很好，都很好。”
“那就好。有什麽吃的嗎？餓了，來的匆忙，沒吃晚飯。”
黎珩琰一聽，有點慌，手忙腳亂起身就往廚房去，“餃子可以嗎？還是你想吃面……家裏沒什麽東西，我記得好像還有速食湯圓……”
安潤裴又有些無奈了，“你別亂。隨便弄點就行。我不挑食。”
黎珩琰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安潤裴竟從他眼裏讀出了一絲無奈，仿佛再說，我們都這麽熟了，就別這麽要面子了。
果然，他下一句話就是：“是是是，裴哥不挑食。”
哄孩子一樣。
是說他們倆到底誰是小孩兒？
安潤裴突然發現，黎珩琰和他相處時，除了偶爾因安潤裴身份帶來的天然敬畏，或者說是畏懼，二人之間其實沒有那麽強烈的年齡差感。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平等交流，甚至偶爾，黎珩琰表現出的狀態竟然是一種哥哥對弟弟的寵溺？
快要十年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麽鮮明地體會到，自己的情緒被精準捕捉和安撫。
為什麽這個孩子對自己這麽了解？
“裴哥。”
黎珩琰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嗯？”
“晚上你……回靈曄居嗎？”
“不回。”
“那……”
“我說了我是來陪你過年的。”
“……”
“所以，要麽你跟我回家，要麽我住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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