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姐，你是不是姓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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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姐，你是不是姓曾？
方予盯著“微信號”三個字的冒號後面這一串字母加數字——
ZLX00E51N
一秒，兩秒，三秒。
他把手機反蓋到床上，緊貼床單的屏幕邊緣瀉出矩形的光亮。
眼睛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眼球因為被黑暗中的強光刺激產生了光幻視，五顏六色的光斑占據了視野，毫無章法地躍動挪移，像是他此刻的心跳一樣。
小曾老師，曾林夕。
溫柔鄉，Lincy。
ZLX00E51N，曾林夕，倫敦。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意大利博科尼商學院。
大學老師，經濟類學科，Y大經濟學院。
小曾老師對直播間的內容了如指掌。
......
明明這麽明顯，條條線索清晰明了，為什麽自己先前完全沒能串連到一起？
方予越想越覺得郁悶。現在這感覺，簡直像是開卷考試拿了零分。
甚至....
一些先前未曾註意的細節也在此刻浮現：
她形容初戀的時候用“嚴謹”來定性，在課堂上也說“治學要嚴謹”。
她在直播間用“不信謠不傳謠”來拆他的臺，在課堂上也提醒同學們對給分高這件事要“不信謠不傳謠”。
她在組隊時偶爾使用經濟學名詞的習慣，比如昨天說賽制規則應市場需求而變，和小曾老師如出一轍。
甚至再早些時候，電梯裏相遇那一次，她從他手上挑走了開心果味道的venchi，留下的是不太甜膩的口味，也是因為初次遇到後他毫無所覺地在電話裏跟她說自己不喜歡太甜。
還有溫柔鄉喜歡12這個數字，小曾老師住在12樓。
......
方予快被氣笑了。大腦和邏輯系統是不是配置的兩套操作系統？大腦明明什麽都記得，為什麽邏輯系統沒有絲毫察覺？
網絡上的溫柔鄉知性溫柔，睿智又可愛。
現實裏的小曾老師優雅氣質，智慧又大方。
小曾老師甚至親口說溫柔鄉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可不是嗎？溫柔鄉就是虛擬世界的她，一點毛病都沒有。
他無數次地想過小曾老師就是照進現實版的溫柔鄉，可沒有一次考慮過，她就是她。
可是...
她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隱瞞不說？
她不可能沒有認出他來，他三不五時露臉直播，向晷每天都露臉直播，做了四個多月隊友，彼此已經熟絡得不能再熟絡，熟絡到他已經在她的溫柔鄉裏徹底淪陷，甚至昨天還為即將相見而激動到失眠的地步。
她絕無可能沒有認出他來。
可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刻意隱瞞？甚至還故意誤導讓他們以為她在A城？
方予一把抓起手機。
手機因為待機太久屏幕已經熄滅。
他解鎖屏幕，界面還停留在她的微信資料上。點擊返回上級，畫面跳到和她的聊天框裏。
最後一條消息是23:12她發過來的信息：晚安。
——上戰神之後，她不再每天登錄游戲，他就借著和平大師杯的由頭每天和給她發消息，最近一個月已經變成日常閑聊以及睡前互道晚安。
他點開輸入消息的打字框，鍵盤向上升起。
想說：我都知道了
又想問：你為什麽刻意欺瞞？
手指往前伸了伸，卻沒能落到鍵盤上。
他現在情緒上頭，擔心控制不好說話太重，這樣明天她醒來就會看到他的不滿質問，這毀了她一天的心情。
他盯著自己的指尖，腦子裏浮現出一句特別矯情的話：愛是想要觸碰卻又縮回的手。
啼笑皆非。
他摁熄屏幕，再扣回床上，任由視野裏五顏六色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胡亂舞動。
腦子裏亂作一團，不知道該從哪裏抽出思緒的頭然後把亂線捋順。
忽地又想起早上她盯著電腦屏幕自言自語地嘀咕“我以為我偏心得很明顯了欸”，她的側臉白凈，臉上是淡笑，一副疑惑又無辜的模樣。
心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
她有在刻意偏心他的，甚至包括先前說的給他特別優待，應該也是她的偏心。
腦子清明了一些，他忽然想通了最關鍵的因素——她現在是他和向晷的任課老師。
第一次相見是健身會所，那時候他們剛剛認識一個多月，一起組隊打游戲的時間滿打滿算不到三周，正處於彼此是熟悉的網友但絕對算不上是親近朋友的地步。站在她的角度，當時的情況貿然相認確實是有些突兀和尷尬，他可以理解和認可她的選擇。
接著又是半個月的相處，到二月底的時候他們已經一起打了五周游戲，陌生感基本消除，算得上是熟識的朋友了，但他們現實中再次交集時，已然成了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他和向晷是選修她課程的學生，她需要對他們進行考核打分，還要讓他們作為畢業生提前一兩個月結課。如果說破了她現實的身份，給他們考核打分時，她給出怎樣的分數才算公正？
她給到的偏心，已經是在她的身份之上，能表現出的最大程度的親近。
想到這裏，他無聲笑了一下，松開捏著手機的手，揣回被子裏。
她有偏心自己誒。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他別人都沒有的親近和偏愛。
接著又想到她示意屏幕上的孤星後，側頭笑看著自己，跟他說“你看，現在你是這顆最亮的星，獨一無二”。
說這話時她有壓低音量，像是在悄悄給他透露一個秘密：他是獨一無二的最亮的星。
這時再回想她的笑容和語氣，心尖上覺得有些麻酥酥的。
意識裏虛擬的溫柔鄉逐漸和現實裏的曾林夕重合到一起，腦海中她柔軟的哂音和那雙笑盈盈的眼睛映襯著浮現，他想到她綢緞一般的頭發，還有被陽光撫摸著的泛著柔光的臉，她亭亭如蘭的身姿，以及和他對視時似春水又似暖風一樣的目光。
她在健身會所遞給他巧克力時眼裏是溫暖和友好。
她在食堂面對他的高冷時眼裏是包容和調侃，噢對，她當時好笑地說他真的很酷來的。
她在說要請他喝奶茶時眼裏是寵溺和親昵，她還叫他小朋友。
......
原來他潛意識把小曾老師的模樣記憶得這樣清晰深刻。
想起初見那天，拳擊教練對“曾女神”的評價：這樣的人物，哪個男人碰上不得多看兩眼？
在每一次直面她撲面而來難以抵擋的溫柔和魅力時，他都理智地選擇保持清醒，並把心上的異動歸類成是因為她舉手投足間都有和溫柔鄉相似的吸引力。
如今真相大白，也算是看清了自己——他的靈魂註定是要被她深深吸引的，無論是隔著虛擬數據耽溺於她的溫柔言語，還是在現實中沈淪於她的剪水眸光。
就像他媽說的那樣，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真好，溫柔鄉就是小曾老師。
幸好，小曾老師就是溫柔鄉。
方予把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頂，把臉埋進枕頭裏。
啊，我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得意得快要忘形了。
唇角像是被太陽穴牽引上拉，不受控制，且無法抑制。
可是，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一個成熟的男人不能在被子裏偷笑吧？
***
翌日八點多，方予便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瞬間心臟還在大聲地跳動，可腦海裏的夢境像是被火焰燃盡一般隨風消融，他努力回想卻實在記不起將才夢到了什麽，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一個和曾林夕有關的夢。
曾林夕。
喉間滾過這三個字，他無聲地笑了一下。
既然醒了，今天就去打個拳吧。
在微信上和拳擊教練約了半小時後見，他起身去洗漱。
出門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他在電梯前撳亮了下行鍵。電梯從一樓升上來，卻沒在11樓直接停留，而是越過11樓停在了12樓。
他看著停滯不動的“12”這個數字，內心升起強烈的預感，那是曾林夕。
據說世界上有“吸引力法則”：如果你期盼的意念足夠強大，那麽連宇宙都會幫你讓一切如期而至。
果然，半分鐘後，電梯門緩緩拉開，他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
見到他，這雙眼睛裏浮起笑，溫言和他打招呼：“Hi，好巧。”
方予走進轎廂，頷首，揚起笑：“巧。”
她楞了一下，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燦爛笑容搞懵了。
他心下好笑，轉身面對電梯門，隔著半臂的距離和她並肩而立，低頭看鞋尖，收斂幾分笑後覆又擡頭。
鏡面的電梯門把一切都清晰展現，她握著手機，身上是隨意的休閑套裝，他兩手揣在衣兜裏，穿著白間黑的運動服。
他問她：“出門吃早飯？”
她“啊”了一聲，答：“沒，拿快遞。”
顯然是因為他異於往常的熱情而感到意外。
她從電梯門上的畫面打量他的神情，嘴上問：“你去運動？”
他坦然接受打量，平靜道：“嗯，去練拳。”
“喔。”沒看出什麽端倪，她微微嘬起嘴應道。
原來她說“喔”是這個表情。方予沒忍住又笑了一聲，再度收到她疑惑的目光。
電梯到達一樓，他伸手擋住電梯門，示意她先出，隨後也跟著走出電梯。
兩步就跟上她了，再走兩步就快出她半個身位了。
側眼打量她，看著腿挺長，怎麽步子這麽小？於是他也調低步速，縮小步伐的間距。
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扭頭看他，眼裏寫著：怎麽了？
方予眼裏淺笑，調侃道：“書裏有個定律，如果兩個人短時間內三番兩次碰頭，那就說明這倆人肯定有故事要發生了。小曾老師，你看，是不是後頭也有什麽故事在等著咱們？”
她聞言也笑，反問他：“比如說呢？什麽故事？”
她壞心地cue第一堂課提到的“特別優待”，調侃回來：“《你與滿分有個約定》？《方予同學和滿分課程的二三事》？”
“........”方予哽了一下。
行吧，果然鄉姐不是能隨便招惹的狠角色。
見他不吭氣了，她笑容狡黠又得意，狐貍一樣。
方予勾起唇，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微信，在和她的聊天界面上摁住“錄入語音”：“鄉姐，你是不是姓曾？”
松開手指，下一秒，語音信息發送成功。
接著她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
低頭看向出賣自己的手機屏幕，頓了一秒，又擡頭和他四目相接。
他平靜地凝視著她，眼睛裏是胸有成竹的笑。
兩秒後，她也舒眉展目地笑了：“嗯，自我介紹一下，我的英文名叫Lincy。”
這下換他接不住她的眼神了。
他縮回視線，目視前方，嘴上說：“我知道。”
她笑得輕松自在，問：“吃早飯了嗎？空腹高強度運動會低血糖。”
他應：“喝了盒豆乳。”
她歪著頭看他，問：“豆乳是豆奶和牛奶混合調制的乳品嗎？”
他瞭了一眼她歪著頭的表情，心裏覺得她可愛翻了，於是繼續目視前方，惜字如金地回答：“對。”
“好喝嗎？”
“還行。”
“不甜吧？”
“不甜。”
“喔。”她點點頭，推斷，“難怪你喜歡喝。”
他想到第一次幫她核完到課名單她說犒勞向晷和自己時，他用“不用，不愛喝甜的”這個理由推拒了，當時她還玩笑地懟了一句：“剛不還說要喝30塊的奶茶？敢情是打嘴炮嚇唬我？”
他看向她，笑：“回來給你帶奶茶？學校對面那家？”
她點頭：“好呀，我要冰美式加牛奶麻薯。”
方予挑眉：“這是什麽新鮮的喝法？”
她彎著眼睛笑：“我自己發明的搭配，味道蠻好的喔。”
正巧走到岔路口，一邊通向小區門，一邊通向快遞櫃。
她指了指通向快遞櫃的方向：“我往這邊。”
方予頷首，cue她的自我介紹：“待會兒見，Lincy。”
她噗哧一聲樂出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待會兒見，阿槍。”
說著拐上岔路，沖他擺擺手，拜拜。
***
兩小時後，方予拎著她的冰美式加牛奶麻薯走出12樓的電梯門。
曾林夕已經在微信上告訴他門牌號是1201——正好住他樓上。
撳下門鈴，叮咚。
很快門開了，她出現在門口，依舊素面白凈，但換了一身家居服，墨綠色的真絲面料，垂墜又有質感。
她側身讓出空間，問：“進來坐會兒？”
他搖頭：“不了。”
你這打扮，不太方便。
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她，想到在奶茶店的場景，方予笑道：“你的創意搭配聲名在外啊，我點單的時候老板還問我是不是認識你。”
“除了我可能沒人這麽搭配。”她也跟著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又問，“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這是給你買的。”
“老板意外嗎？”
“蠻意外的，他說這是第一次見別人幫你買咖啡。”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一句，“他問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啊...”她好奇，“你怎麽說的？”
“我說‘還不是’。”
“還不是”背後的意味，無需言明。
她定定看他一秒，然後低頭剝吸管的包裝紙。
沒看錯的話，她剛才眼裏是有點慌亂無措？
他提了一下唇角，又加一句：“老板還讓我加油。”
“喔。”她邊把剝出來的吸管紮進杯子裏，邊應了一聲，聽不出是讚同還是反對，而後吸溜一口咖啡，擡眼看他，瞇起眼睛笑，“好喝。”
他笑一聲：“你還挺可愛。”
“是嗎？”她歪了下頭。
“嗯。”
這下更可愛了。但這句沒說出口，怕她翹尾巴。
“你是在會所洗的澡嗎？”她指了一下他的頭發，“頭發看起來是自然風幹的？軟趴趴的。”
接著彎起眉眼，補充道：“你這樣也很可愛。”
這次輪到他敗下陣來，錯開視線，強作鎮定道：“那我們可愛到一起去了。”
說著退後一步，做出打算離開的姿態：“我走了。”
“好，明天見，方予同學。”她軟著眉眼笑。
這是身份轉變了？給她帶奶茶的是溫柔槍，明天去上課的是方予同學。
他配合著應：“明天見，小曾老師。”
“對了，”門往裏合，半途又停住，她露著半張臉看向他，“明天的話題是你之前給的靈感，大年初三那天。”
說完又彎了彎眼睛，把門關上了。
方予回身，從樓梯間往樓下走。
大年初三？情人節？回憶一下，沒有相關印象。
掏出手機來點開她的微信，用“靈感”作為關鍵詞搜索聊天記錄。
——還真有，他調侃說是嫖.資的那次。
那天他說俏皮話逗她笑，她突然給他發紅包，美其名曰是說他給了她做教案的靈感，所以給他發酬金。
所以真的是有教案靈感這回事？
他真以為就是打著酬金名義的嫖.資，呸，小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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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曾老師，曾林夕。
溫柔鄉，Lincy。
ZLX00E51N，曾林夕，倫敦。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意大利博科尼商學院。
大學老師，經濟類學科，Y大經濟學院。
小曾老師對直播間的內容了如指掌。
......
明明這麽明顯，條條線索清晰明了，為什麽自己先前完全沒能串連到一起？
方予越想越覺得郁悶。現在這感覺，簡直像是開卷考試拿了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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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先前未曾註意的細節也在此刻浮現：
她形容初戀的時候用“嚴謹”來定性，在課堂上也說“治學要嚴謹”。
她在直播間用“不信謠不傳謠”來拆他的臺，在課堂上也提醒同學們對給分高這件事要“不信謠不傳謠”。
她在組隊時偶爾使用經濟學名詞的習慣，比如昨天說賽制規則應市場需求而變，和小曾老師如出一轍。
甚至再早些時候，電梯裏相遇那一次，她從他手上挑走了開心果味道的venchi，留下的是不太甜膩的口味，也是因為初次遇到後他毫無所覺地在電話裏跟她說自己不喜歡太甜。
還有溫柔鄉喜歡12這個數字，小曾老師住在12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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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的溫柔鄉知性溫柔，睿智又可愛。
現實裏的小曾老師優雅氣質，智慧又大方。
小曾老師甚至親口說溫柔鄉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可不是嗎？溫柔鄉就是虛擬世界的她，一點毛病都沒有。
他無數次地想過小曾老師就是照進現實版的溫柔鄉，可沒有一次考慮過，她就是她。
可是...
她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隱瞞不說？
她不可能沒有認出他來，他三不五時露臉直播，向晷每天都露臉直播，做了四個多月隊友，彼此已經熟絡得不能再熟絡，熟絡到他已經在她的溫柔鄉裏徹底淪陷，甚至昨天還為即將相見而激動到失眠的地步。
她絕無可能沒有認出他來。
可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刻意隱瞞？甚至還故意誤導讓他們以為她在A城？
方予一把抓起手機。
手機因為待機太久屏幕已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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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條消息是23:12她發過來的信息：晚安。
——上戰神之後，她不再每天登錄游戲，他就借著和平大師杯的由頭每天和給她發消息，最近一個月已經變成日常閑聊以及睡前互道晚安。
他點開輸入消息的打字框，鍵盤向上升起。
想說：我都知道了
又想問：你為什麽刻意欺瞞？
手指往前伸了伸，卻沒能落到鍵盤上。
他現在情緒上頭，擔心控制不好說話太重，這樣明天她醒來就會看到他的不滿質問，這毀了她一天的心情。
他盯著自己的指尖，腦子裏浮現出一句特別矯情的話：愛是想要觸碰卻又縮回的手。
啼笑皆非。
他摁熄屏幕，再扣回床上，任由視野裏五顏六色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胡亂舞動。
腦子裏亂作一團，不知道該從哪裏抽出思緒的頭然後把亂線捋順。
忽地又想起早上她盯著電腦屏幕自言自語地嘀咕“我以為我偏心得很明顯了欸”，她的側臉白凈，臉上是淡笑，一副疑惑又無辜的模樣。
心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
她有在刻意偏心他的，甚至包括先前說的給他特別優待，應該也是她的偏心。
腦子清明了一些，他忽然想通了最關鍵的因素——她現在是他和向晷的任課老師。
第一次相見是健身會所，那時候他們剛剛認識一個多月，一起組隊打游戲的時間滿打滿算不到三周，正處於彼此是熟悉的網友但絕對算不上是親近朋友的地步。站在她的角度，當時的情況貿然相認確實是有些突兀和尷尬，他可以理解和認可她的選擇。
接著又是半個月的相處，到二月底的時候他們已經一起打了五周游戲，陌生感基本消除，算得上是熟識的朋友了，但他們現實中再次交集時，已然成了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他和向晷是選修她課程的學生，她需要對他們進行考核打分，還要讓他們作為畢業生提前一兩個月結課。如果說破了她現實的身份，給他們考核打分時，她給出怎樣的分數才算公正？
她給到的偏心，已經是在她的身份之上，能表現出的最大程度的親近。
想到這裏，他無聲笑了一下，松開捏著手機的手，揣回被子裏。
她有偏心自己誒。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他別人都沒有的親近和偏愛。
接著又想到她示意屏幕上的孤星後，側頭笑看著自己，跟他說“你看，現在你是這顆最亮的星，獨一無二”。
說這話時她有壓低音量，像是在悄悄給他透露一個秘密：他是獨一無二的最亮的星。
這時再回想她的笑容和語氣，心尖上覺得有些麻酥酥的。
意識裏虛擬的溫柔鄉逐漸和現實裏的曾林夕重合到一起，腦海中她柔軟的哂音和那雙笑盈盈的眼睛映襯著浮現，他想到她綢緞一般的頭發，還有被陽光撫摸著的泛著柔光的臉，她亭亭如蘭的身姿，以及和他對視時似春水又似暖風一樣的目光。
她在健身會所遞給他巧克力時眼裏是溫暖和友好。
她在食堂面對他的高冷時眼裏是包容和調侃，噢對，她當時好笑地說他真的很酷來的。
她在說要請他喝奶茶時眼裏是寵溺和親昵，她還叫他小朋友。
......
原來他潛意識把小曾老師的模樣記憶得這樣清晰深刻。
想起初見那天，拳擊教練對“曾女神”的評價：這樣的人物，哪個男人碰上不得多看兩眼？
在每一次直面她撲面而來難以抵擋的溫柔和魅力時，他都理智地選擇保持清醒，並把心上的異動歸類成是因為她舉手投足間都有和溫柔鄉相似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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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溫柔鄉就是小曾老師。
幸好，小曾老師就是溫柔鄉。
方予把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頂，把臉埋進枕頭裏。
啊，我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得意得快要忘形了。
唇角像是被太陽穴牽引上拉，不受控制，且無法抑制。
可是，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一個成熟的男人不能在被子裏偷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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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八點多，方予便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瞬間心臟還在大聲地跳動，可腦海裏的夢境像是被火焰燃盡一般隨風消融，他努力回想卻實在記不起將才夢到了什麽，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一個和曾林夕有關的夢。
曾林夕。
喉間滾過這三個字，他無聲地笑了一下。
既然醒了，今天就去打個拳吧。
在微信上和拳擊教練約了半小時後見，他起身去洗漱。
出門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他在電梯前撳亮了下行鍵。電梯從一樓升上來，卻沒在11樓直接停留，而是越過11樓停在了12樓。
他看著停滯不動的“12”這個數字，內心升起強烈的預感，那是曾林夕。
據說世界上有“吸引力法則”：如果你期盼的意念足夠強大，那麽連宇宙都會幫你讓一切如期而至。
果然，半分鐘後，電梯門緩緩拉開，他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
見到他，這雙眼睛裏浮起笑，溫言和他打招呼：“Hi，好巧。”
方予走進轎廂，頷首，揚起笑：“巧。”
她楞了一下，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燦爛笑容搞懵了。
他心下好笑，轉身面對電梯門，隔著半臂的距離和她並肩而立，低頭看鞋尖，收斂幾分笑後覆又擡頭。
鏡面的電梯門把一切都清晰展現，她握著手機，身上是隨意的休閑套裝，他兩手揣在衣兜裏，穿著白間黑的運動服。
他問她：“出門吃早飯？”
她“啊”了一聲，答：“沒，拿快遞。”
顯然是因為他異於往常的熱情而感到意外。
她從電梯門上的畫面打量他的神情，嘴上問：“你去運動？”
他坦然接受打量，平靜道：“嗯，去練拳。”
“喔。”沒看出什麽端倪，她微微嘬起嘴應道。
原來她說“喔”是這個表情。方予沒忍住又笑了一聲，再度收到她疑惑的目光。
電梯到達一樓，他伸手擋住電梯門，示意她先出，隨後也跟著走出電梯。
兩步就跟上她了，再走兩步就快出她半個身位了。
側眼打量她，看著腿挺長，怎麽步子這麽小？於是他也調低步速，縮小步伐的間距。
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扭頭看他，眼裏寫著：怎麽了？
方予眼裏淺笑，調侃道：“書裏有個定律，如果兩個人短時間內三番兩次碰頭，那就說明這倆人肯定有故事要發生了。小曾老師，你看，是不是後頭也有什麽故事在等著咱們？”
她聞言也笑，反問他：“比如說呢？什麽故事？”
她壞心地cue第一堂課提到的“特別優待”，調侃回來：“《你與滿分有個約定》？《方予同學和滿分課程的二三事》？”
“........”方予哽了一下。
行吧，果然鄉姐不是能隨便招惹的狠角色。
見他不吭氣了，她笑容狡黠又得意，狐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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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
低頭看向出賣自己的手機屏幕，頓了一秒，又擡頭和他四目相接。
他平靜地凝視著她，眼睛裏是胸有成竹的笑。
兩秒後，她也舒眉展目地笑了：“嗯，自我介紹一下，我的英文名叫Lincy。”
這下換他接不住她的眼神了。
他縮回視線，目視前方，嘴上說：“我知道。”
她笑得輕松自在，問：“吃早飯了嗎？空腹高強度運動會低血糖。”
他應：“喝了盒豆乳。”
她歪著頭看他，問：“豆乳是豆奶和牛奶混合調制的乳品嗎？”
他瞭了一眼她歪著頭的表情，心裏覺得她可愛翻了，於是繼續目視前方，惜字如金地回答：“對。”
“好喝嗎？”
“還行。”
“不甜吧？”
“不甜。”
“喔。”她點點頭，推斷，“難怪你喜歡喝。”
他想到第一次幫她核完到課名單她說犒勞向晷和自己時，他用“不用，不愛喝甜的”這個理由推拒了，當時她還玩笑地懟了一句：“剛不還說要喝30塊的奶茶？敢情是打嘴炮嚇唬我？”
他看向她，笑：“回來給你帶奶茶？學校對面那家？”
她點頭：“好呀，我要冰美式加牛奶麻薯。”
方予挑眉：“這是什麽新鮮的喝法？”
她彎著眼睛笑：“我自己發明的搭配，味道蠻好的喔。”
正巧走到岔路口，一邊通向小區門，一邊通向快遞櫃。
她指了指通向快遞櫃的方向：“我往這邊。”
方予頷首，cue她的自我介紹：“待會兒見，Lincy。”
她噗哧一聲樂出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待會兒見，阿槍。”
說著拐上岔路，沖他擺擺手，拜拜。
***
兩小時後，方予拎著她的冰美式加牛奶麻薯走出12樓的電梯門。
曾林夕已經在微信上告訴他門牌號是1201——正好住他樓上。
撳下門鈴，叮咚。
很快門開了，她出現在門口，依舊素面白凈，但換了一身家居服，墨綠色的真絲面料，垂墜又有質感。
她側身讓出空間，問：“進來坐會兒？”
他搖頭：“不了。”
你這打扮，不太方便。
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她，想到在奶茶店的場景，方予笑道：“你的創意搭配聲名在外啊，我點單的時候老板還問我是不是認識你。”
“除了我可能沒人這麽搭配。”她也跟著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又問，“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這是給你買的。”
“老板意外嗎？”
“蠻意外的，他說這是第一次見別人幫你買咖啡。”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一句，“他問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啊...”她好奇，“你怎麽說的？”
“我說‘還不是’。”
“還不是”背後的意味，無需言明。
她定定看他一秒，然後低頭剝吸管的包裝紙。
沒看錯的話，她剛才眼裏是有點慌亂無措？
他提了一下唇角，又加一句：“老板還讓我加油。”
“喔。”她邊把剝出來的吸管紮進杯子裏，邊應了一聲，聽不出是讚同還是反對，而後吸溜一口咖啡，擡眼看他，瞇起眼睛笑，“好喝。”
他笑一聲：“你還挺可愛。”
“是嗎？”她歪了下頭。
“嗯。”
這下更可愛了。但這句沒說出口，怕她翹尾巴。
“你是在會所洗的澡嗎？”她指了一下他的頭發，“頭發看起來是自然風幹的？軟趴趴的。”
接著彎起眉眼，補充道：“你這樣也很可愛。”
這次輪到他敗下陣來，錯開視線，強作鎮定道：“那我們可愛到一起去了。”
說著退後一步，做出打算離開的姿態：“我走了。”
“好，明天見，方予同學。”她軟著眉眼笑。
這是身份轉變了？給她帶奶茶的是溫柔槍，明天去上課的是方予同學。
他配合著應：“明天見，小曾老師。”
“對了，”門往裏合，半途又停住，她露著半張臉看向他，“明天的話題是你之前給的靈感，大年初三那天。”
說完又彎了彎眼睛，把門關上了。
方予回身，從樓梯間往樓下走。
大年初三？情人節？回憶一下，沒有相關印象。
掏出手機來點開她的微信，用“靈感”作為關鍵詞搜索聊天記錄。
——還真有，他調侃說是嫖.資的那次。
那天他說俏皮話逗她笑，她突然給他發紅包，美其名曰是說他給了她做教案的靈感，所以給他發酬金。
所以真的是有教案靈感這回事？
他真以為就是打著酬金名義的嫖.資，呸，小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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