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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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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第 57 章

晚上, 一家人用過飯後,崔令宜留下來和衛相單獨說話。

衛相:“我聽說,你今日提前下了值?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崔令宜一臉嚴肅地向衛相匯報了今日被康王威脅之事,見衛相眉頭緊鎖沈吟不語, 她小心問道:“父親, 若是不答應康王, 兒子怕他將對我們不利, 可若是答應, 只怕將來麻煩更多……這可如何是好?”

衛相卻問:“他怎知你會武?”

崔令宜:“是兒子之前隱瞞了父親, 上回兒子帶著四娘, 在去瑤林書院的路上遇到了一名刺客,那名刺客綁架了四娘, 兒子實在無法, 只得出手相救,後來才知道, 那就是康王安排的人,目的就是為了引兒子出手,試探兒子。”

“綁架了四娘?”衛相眉頭皺得更深, “所以你手上那道傷口, 不是被什麽樹枝劃的,而是和人搏鬥時留下的?”

“正是。”

“出了這麽大的事, 為何當時不告訴我?”

崔令宜低頭:“兒子當時也猜到了那刺客或許是什麽人派來的,但兒子以為自己能應付, 畢竟習個武又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沒想到會是康王……兒子知錯了。”

“那他又是怎麽知道你可能會武的呢?”衛相敏銳追問,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來試探你,必然是從哪裏聽到了什麽消息。”

“兒子……兒子也不知道啊。”崔令宜一臉為難, “除了康王派來的刺客,兒子近來並未與人動手——除了上次劫走四娘的那個,但當時兒子就把他殺了,他不可能把消息傳出去啊!除非……除非當時還有旁人在場?但若是有旁人在場,為何康王現在才行動……”

“怎麽又和四娘有關?”衛相盯著她,“這康王不挑別人,偏偏挑四娘下手,是不是就吃準了她是你的軟肋?”

崔令宜默然片刻,方低聲道:“四娘是兒子的妻子,總不能真的不管她。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無用。如今該怎麽和康王回話,還請父親拿個主意。”

衛相:“你自己怎麽想?”

“兒子是想,康王狼子野心,他欲奪權,京中必然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我們不可與之同流合汙。但若是直接拒絕,康王定會生氣,屆時他若以兒子習武為切入點,在陛下面前借題發揮,也很棘手。不如我們先假意投誠,以待時機?”

衛相:“待什麽時機?與大臣作對,尚能用律法壓人,與皇子作對,能主持公道的便只有陛下。你是打算把康王謀逆的證據交給陛下,讓陛下大義滅親?”

崔令宜:“康王……康王未曾謀逆,只是欲爭太子之位。”

“既然他不曾謀逆,只是和太子不對付,你我將此事報給陛下,是替太子撐腰,想讓陛下管管康王?”

崔令宜抿唇不語。

衛相:“皇子之間如何爭鬥,那是陛下的家事,我不會摻和,更不宜摻和。說是假意投誠,那我且問你,在你虛與委蛇、收集證據的這段時間裏,若是陛下搶先一步,發現你與康王私相授受,你要如何解釋?等到了大殿上,陛下問你為何和康王往來緊密,你要說你其實是在幫陛下做事,只是沒來得及告訴陛下嗎?”

“……”崔令宜掙紮,“只要沒幫康王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有些往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吧……哪有皇子能真的不和大臣接觸呢,要不然那些伴讀怎麽說……”

“別人可以接觸,但我們家不能。”衛相道,“這其中的原因,難道還需要我跟你講嗎?”

崔令宜深吸一口氣。

來談話之前,她就已經問過衛雲章,萬一她說服不了衛相,怎麽辦?

衛雲章說,說服不了是正常,你要是能說服得了,那才說明我爹出問題了。但那畢竟是康王,得罪康王硬剛上去,也實在沒有必要。也許是看她臉色不虞,他又補充道,康王說讓衛家三天時間給答覆,沒說讓衛家三天時間內投誠,也就是說,只要你能在三天內說服我爹和康王見一面,此事便有轉圜餘地。

“若父親堅持如此,那兒子依言照做便是。只是兒子想,直接拒絕太得罪人,有沒有辦法拖上一拖,讓康王不至於這麽快就報覆咱們家?”崔令宜望著衛相,“康王是找不到機會直接與父親見面,所以才會迂回從兒子這裏下手,若父親願意在三天內和康王見個面,安撫一下他的情緒,也許此事還能有轉機。”

“你讓我和他見面?”

“只是見一面,不至於被說是往來緊密吧?更何況,康王那邊也肯定會保密的。”崔令宜勸道,“人家到底是個親王,若父親一直不出面,全由兒子傳話,恐怕會令他不喜,覺得是我們衛家有意輕慢,看不起他。”

衛相依舊擰眉。

崔令宜:“更何況,家中也不是只有兒子與父親,還有大哥一家,那康王今日敢挾持四娘,來日難保不會對襄兒下手。襄兒才那麽小,父親難道舍得讓她涉險嗎?”

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卻要將無辜幼童卷入受罪,許是被這一點說動,衛相面色終於有所松動,緩緩道了一聲:“還有三天時間,須容我再想想。”

崔令宜見好就收,又關心了幾句衛相的身體,便告退回房了。

“你們方才說了什麽?”衛夫人從外面提著裙子走進,“我瞧著三郎很有心事的樣子。”

衛相將康王的事說了,衛夫人不由驚住:“他膽子竟然這麽大?哪有像他這樣一上來就拉攏人的,這不是擺明了不讓我們走第二條路嗎?”

衛相:“也像是他的風格。”

“那你打算怎麽辦?”衛夫人發愁,“這可不是談生意,談生意黃了就黃了,這個要是一著不慎,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對康王來說,亦是如此。”衛相沈吟,“如果我們就是不肯投效他麾下,他就不怕我們知曉了他的目的,對他不利嗎?他憑什麽有自信一定能對付得了我衛家?”

“是啊……就算當不成朋友,至少不要當敵人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怎可把事情做絕?”衛夫人嘆氣。

“所以,他一定是有什麽倚仗。”衛相摩挲著黃花梨木椅上的扶手花紋,緩緩道,“篤定了要麽我們會投誠,要麽被他制服。”

衛夫人楞了楞,隨後倒吸一口冷氣:“你的意思是——”

衛相擡眼,看著衛夫人,眼尾是幾道淺淺的皺紋,顯得眼神愈發深邃銳利:“你不覺得四娘很奇怪嗎?”

衛夫人睫毛微顫。

“自從四娘嫁進來,府裏就一直不太平,從落水,到中毒,再到被挾持,樁樁件件都很奇怪。”衛相輕輕呼出一口氣,“我說這些,自然不是說什麽吉不吉利的事,而是原本我可以當這些都是巧合,但如今康王突然出現,卻令我不得不起疑。”

衛夫人喉嚨艱難地滾了一下:“你是說……崔公其實是康王的人?”

“那倒不像。”衛相思索,“我與崔公交談之時,發現他對朝中之事了解得並不是很清楚,反倒是對那些經史子集如數家珍,很符合他們崔家多年來的行事。拋開他不談,單論康王,據我所知,康王前段時間還和國子監的呂司業走得很近,顯然是春闈將至,他想做點文章。若崔公是他的人,他同時掌握瑤林書院和國子監,也不怕胃口撐破?”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莫非懷疑四娘一人?”衛夫人睜大了眼。

衛相輕輕點著木椅:“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麽會選崔家結親嗎?”

衛夫人眨了眨眼,回憶道:“當初,是因為……”她臉色陡然一僵。

那段時間,衛雲章即將弱冠,許多人家心思浮動,想要與衛家結親,便常常以各種借口邀衛夫人走動。衛夫人也確實有心替兒子相看個媳婦,便也常常去赴各家的宴。

衛雲章,家中幼子,家世上佳,相貌上佳,才情更是上佳,她身為母親,對兒媳的要求高一些,也無可厚非。這麽一篩選,符合要求的小娘子就不多了,而其中大多數還是各路熟人家的女兒,甚至有幾個衛雲章還見過。衛夫人想征求一下兒子的意見,結果衛雲章對此顯得很無所謂,讓他們看著辦就是,看中哪個,他娶就是了。

衛夫人覺得心裏很不得勁。衛家的孩子成婚,固然要考慮門第,但她也不想把孩子的終身大事搞得過於功利,她還是希望兒子能娶個自己喜歡的,也有助於家庭和諧。但他若是對那幾個見過的貴女都沒什麽興趣,那將來的夫妻日子,可能過得也沒什麽滋味。

就這麽猶猶豫豫挑了許久,等到衛雲章都弱冠了,衛夫人還沒挑中。而衛雲章一經弱冠,邀請衛夫人赴宴的請帖更是如雪片一樣飛來,衛夫人每每赴宴,都能見著幾個新鮮的小娘子面孔,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哪位大人的哪路親戚——自己家中未必有適齡的女兒,但家族中找找,還是能找到的。

衛夫人覺得這樣也不是不行,就算不是相看兒媳,權當摸清各路大人的家族關系和家風教育也不錯,所以都高高興興去赴宴了。她在京中混了這麽多年,相爺夫人也不是白當的,就算人人都知道這宴會的實質目的,表面工夫也得做足,而衛夫人更是給足了面子,長袖善舞,決計不會叫露面的小娘子難堪。

宴會麽,來來去去無非就是那些由頭。某一日某家花園鮮花盛開,衛夫人去赴賞花宴,宴上人多嘴雜,聊著聊著就聊起了這鮮花易謝,遇到風姿卓絕的名貴品種,應當及時叫畫師畫下來保存才是。於是大家便順理成章地聊起了京中的一些畫師,中途有人提了一嘴:“若論山水花鳥畫,不知各位可知曉瑤林書院崔院長家的女兒?我曾見過一幅她的親筆,比起那些大家,不遑多讓。”

“自然是知曉,聽說一幅畫被炒至千金天價?我還當是有其父推波助瀾的成分,莫非真如此絕妙?”

“不是有傳言說,宮中的畫師也聞其盛名,還親自去看了她作畫嗎?總不至於連宮中畫師都要替她炒畫吧?”

“聽說崔氏容貌才情都好,只是她不常出門,我等也無緣得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生了好奇,以後赴宴之時,衛夫人都時不時能從旁人甚至路過的丫鬟嘴裏聽到一些那位崔家四娘的消息。次數多了,她不禁對那位位崔家四娘動了心思,找衛相聊起此事。

“你了解崔倫嗎?就是那個瑤林書院的院長。近日常聽人聊起他們家的四娘,我才想起我也知道這麽一號人,只是竟一直沒有往那方面想過。算算年紀,她也正適婚呢。”

“你是說崔倫和淳安侯故妹的女兒?略有耳聞。聽說小時候送到江南養病去了,前幾年才接回來。”衛相道,“怎麽,你看上她了?”

“我不曾見過她,談不上看上。只是聽說向崔家求親的人也不少,但崔公念這孩子從小不在身邊長大,所以想多留幾年。若是我有機會見一見她,聽聽她自己什麽想法就好了。”衛夫人道,“你有方法和崔家搭上線嗎?”

“崔家一向不理政事的,他們恐怕不會同意。”頓了頓,衛相又道,“我知道你是覺得崔家家風不錯,崔家四娘又盛名在外,或許是三郎的良配。但此前我們與崔家從無往來,祖上還有過齟齬,貿然提起此等大事,是否顯得別有目的了一些?”

衛夫人嘖了一聲:“你說得也有道理。”

衛相:“三郎也才二十,婚事不必太急。他現在說得好聽,隨我們安排,誰知道過兩天會不會在大街上對哪家小娘子一見鐘情。”

“他若是真看上了哪家小娘子,只要家世清白,品格端正,他想娶就娶吧。但他這不是沒有嗎,那我只能按照我的標準來挑了。”衛夫人嘆氣,“但挑來挑去,總是覺得哪裏不妥當。明明都是好娘子,到底是哪兒出問題了呢?”

選兒媳的事情繼續艱難推進中。

某日下朝,皇帝在禦書房找衛相聊了些政事,聊完時辰尚早,皇帝心情又好,便笑瞇瞇地與他閑話起了家事:“衛卿,你家三郎多大了?”

“蒙陛下掛念,三郎他剛過弱冠。”

“時間過得真是快啊,朕還記得他十八歲殿試那年做的文章,艷驚四座,仿佛才是昨天的事,一轉眼,他竟然都已經弱冠,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皇帝笑道,“朕聽說你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如何,他的婚事定下來了嗎?”

衛相也笑道:“尚未。”

“怎麽就尚未了?是京中的娘子們沒有能入他眼的?”

“陛下說笑了,不是京中的娘子們不好,是這小子自己不上心,成日裏就知道忙翰林院的那些事。他母親想問問他的意見,他卻一副誰都可以的樣子,他自己態度如此,我們若是太急,倒顯得上趕著了。”

皇帝哈哈大笑:“誰都可以,那便是誰都沒有看上。你家夫人都相看過誰家的女兒?”

衛相:“這……”

“此處就你我二人,又不會有第三人閑言碎語,怕什麽?還是你覺得朕會因為你找親家,而治你個結黨之罪?”

“臣不敢。”衛相說著,便報了一些京中人家的名字。

皇帝聽罷,評價道:“唔,這些人家的女兒,與你們家三郎倒也相配。只不過這夫妻之間,還是要有一些共同的愛好,性情相投,才能聊得上話。光看門楣和外表,可不是長久之計。小家和睦了,這天下大家也才能和睦,衛卿你說是不是?”

衛相敏感擡頭:“不知陛下覺得,哪家的女兒能受得了臣這兒子散漫的性子?”

“朕又沒見過那些她們,哪能隨便下定論?”皇帝笑道,“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衛相頓了一下,還是道:“不瞞陛下,其實臣的夫人曾跟臣提過,聽說瑤林書院崔倫崔院長家有個女兒,極擅丹青,又秉承崔家家風,才貌俱佳,她想過要不要找機會與其見上一面。只可惜,大家都知道,崔家雖開了一間瑤林書院,但自己是不沾政事的,像臣等這樣的人家,只怕剛報上名字就會被婉拒了。”

皇帝唔了一聲:“崔倫的女兒?朕似乎也聽聞過一些,丹青超群的女子確實難得。既然才貌俱佳,為何至今還待字閨中?”

衛相:“似乎是因為崔公想多留她幾年。”

皇帝哈哈大笑:“父女感情深厚,是好事!只是這世上男人多,良人卻不多,崔倫若是想把她多留幾年,萬一錯過了什麽好姻緣,只怕會後悔啊!”

……

“當初分明是陛下暗示我們與崔家結親,好加大對瑤林書院裏的民間學子的提拔力度,既然如此,四娘怎麽可能會是康王的人呢?”衛夫人震驚道。

衛相面色沈沈:“陛下讓我們與崔家結親,看重的是瑤林書院,又不是四娘其人。他想在瑤林書院上做文章,有千百種方法,只不過是我恰好提了崔家,他才順水推舟地促成。而我為什麽會提起崔家?自然是因為你先提起。但是你想想,四娘入京三年,名聲是日漸累積,又非一夜鵲起,怎麽偏偏在你給三郎挑婚事的時候,開始頻頻聽人提到?”

衛夫人眉頭糾起。

“你是赴的別人家的宴,別人設宴,自然是想推銷自己家族裏的小娘子,其他賓客都是陪襯。若是懂事的,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提起其他適齡娘子?”

百密一疏,有些事情,竟然現在才後知後覺。

“若是康王有意撮合,為什麽要撮合我們兩家?”衛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想在衛家安插人手,也不必……直接嫁個人過來吧!而且若如你所說,四娘是替康王辦事,而崔公卻對此毫不知情?她一個女兒家,怎麽敢獨自攬下這樣大的差事!”

衛相沈聲:“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有些地方似乎並不合理,還需細查。但無論如何,康王在衛家安插了人毋庸置疑,必須得把此人找出來。”

衛夫人捂住胸口:“若真是四娘,你覺得三郎他知道嗎?”

窗外風聲陣陣,吹得廊下燈籠來回搖晃。淺黃色的光影被揉碎在寒氣裏,偶有下人穿行而過,掠起一條長長的暗影。

衛相沒有回答。

事到如今,加上今晚兒子的態度,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

兩日後,衛相同意與康王見面,密談要事。

見面地點依舊定在了上次崔令宜被脅迫過去的小院,只是這一次守衛更加戒嚴,康王也不在屋裏喝茶了,而是親自立在門庭中等候衛相的到來。

這天是休沐日,衛相一身暗青色長袍,負手入了院中。見到康王,剛擡起手,便被康王打斷。

“衛相不必多禮,今日只不過是閑聊,無需那麽多規矩。”

衛相笑笑,放下雙手,攏於袖中:“殿下客氣了。”

二人入了裏屋,關上門窗,隔絕寒氣,溫暖怡人。屋裏放了幾盆盆栽的矮梅,梅香與茶香混在一處,便不顯得屋中燥悶,反倒有些清新起來。

衛相在案前坐下,道:“殿下好興致,這幾盆梅花的式樣,好像不常在京中見到。”

康王挽袖斟茶:“衛相慧眼,這幾盆梅花乃是從兩千裏外的均州運來,均州與京城水土不同,需得人小心呵護。別看它個頭比京城裏的梅花小,但花期卻長得多,顏色也更豐富。”

衛相:“多謝殿下,今日叫老臣開了眼。”

“若是衛相喜歡,我便讓人送到府上。”

“那倒不必了,老臣家中雖也養花,但養得並不精細,像這種需要仔細呵護的花,還是不要放到老臣家糟蹋了。”

康王笑道:“花匠也一並送到您府上。”

“既然這梅花殿下喜歡,花匠又得殿下的賞識,老臣還是不奪人所愛了。”衛相拿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感慨道,“自古以來,文人雅士多愛吟詠梅花,讚其不畏霜雪之姿,感其傲骨淩霜品性,沒想到這般頑強的花種,如今還有需要養在盆中、專人呵護的一天。”

康王:“頑強不過是世人賦予它的特征,但梅花自己未必願意生活在苦寒之地,否則,它為何會向陽而生,而不是活在陰暗角落裏呢?”

衛相:“殿下說的有理,只是這梅株遠離故土,萬一哪日養護它的花匠出了事,它無法自保,那該如何是好?”

康王:“我的府上又不止一個花匠。”

二人對視片刻,衛相撫案朗笑:“殿下說的是,是老臣狹隘了。”

“以前不了解衛相,今日一敘,才發覺衛相是個平易近人之人。不像您家那位三郎,防我如防狼。”康王微笑,“誠然,是我心急了些,冒昧了些,但今日衛相願意前來,還是令我心懷甚慰。”

“殿下不該拿三郎的夫人開玩笑。”衛相道,“二人雖成親未久,但感情甚篤。從枕邊人下手,殿下這事,做得委實不光彩。”

康王:“衛相教訓的是,此事是我有錯在先,我願補償衛相。”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好的薄箋,“不知這些,可能讓衛相感受到我賠禮的誠意?”

衛相展開看了一眼,又合上,道:“老臣府上,並不缺這些。說句難聽的,老臣活了大半輩子,低處也待過,高處也待過,萬貫家財、無盡權勢,在老臣看來,都如過眼雲煙。”

仿佛是預料到了他的回答,康王也不惱,收起薄箋,道:“衛相看得超脫,是我俗氣了。但人活於世,不可能事事圓滿,不知衛相可有什麽遺憾,若我能幫上什麽忙,也算是我對衛相的補償吧?”

衛相飲了口茶,說:“老臣沒打算與殿下計較那些,殿下為何非要補償老臣呢?老臣實在是惶恐啊。”

“衛相乃國之肱骨,我只是怕衛相不快,影響了衛相處理政務。”

“老臣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影響陛下交代的正事。”衛相含笑,“不過若非說有什麽憾事,或許是年輕的時候太過忙碌,沒能好好享受口腹之欲,如今年紀大了,也可以享受了,面前擺滿了人間至味,卻沒那個胃口了。”

康王:“這好辦,定是您府上的廚子廚藝不精,您愛吃什麽口味,改日我送個廚子過去。”

“倒也不用。”衛相道,“老臣家中的廚子,也幹了許多年了,這個時候換掉,難免叫人寒心。更何況,這廚子也已成婚生子,生的兒子將來也要子承父業,這小兒又是家生子,從小在老臣家中長大,比他父親更沒有外面的那些舊習,一切全按照老臣的習慣來,既然如此,老臣又何必急著換新的呢?外面的廚子雖有殿下作保,但老臣也不了解啊。”

康王頓了一下,隨即舉起茶杯,沖衛相笑了一下:“那若是什麽時候衛相對家中的廚子厭倦了,記得跟我說一聲,衛相也好去我那兒嘗嘗新的廚子是否合口味。”

“那便多謝殿下美意了。”

……

當初崔令宜在康王這裏待了很久,但衛相卻沒有待太久。半個時辰不到,便已告辭出門。

目送馬車離開,院門合上,康王轉身抱肘,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身邊的隨從問道:“殿下,怎麽這麽快就與衛相聊完了?”

“他是衛相,又不是衛雲章,我總得給他幾分面子,話都已說透,強留也無用。”

“聽殿下這意思,莫非是沒成?他竟敢拒絕殿下?”

康王哼了一聲:“沒拒絕,但也沒答應。”

“這不是故意吊著殿下嗎?他這般態度,分明就是不打算與殿下合作,又怕殿下報覆他!殿下可千萬不要中了他的緩兵之計啊!”

康王:“那老狐貍,比他兒子難搞多了。不過他說的有些東西不無道理,倒是提醒了本王。”

“是什麽?”

“似他這般已位極人臣之人,現成的金銀珠寶、功名利祿,確然都已不那麽重要,比起這些,他更需要的是長久的穩固。而我許下的那些承諾,空口白牙,無所憑證,他不信任我,也無可厚非。”康王扯了扯嘴角,“而且聽他的口氣,他似乎並不是很瞧得上本王。父皇的兒子並非只有本王與太子,還有其他人,只不過要麽年歲小,要麽出身低微,平時本王都不放在眼裏。可若是衛相既不選本王,也不選太子,而選那些人扶持,那些人一定會對他感激涕零,對他百依百順,屆時他形同攝政王,豈不是比本王許諾得還要榮耀?”

隨從:“扶持那些無權無勢的皇子?這真能成功嗎?”

“不是能否成功的問題,而是他既然提出了這點,就說明我在他心中並沒有足夠的贏面。不止是他,也許朝中其他大臣也是這麽想的,我與太子鬥來鬥去,無非是我依靠母族,而太子依靠頭銜,除卻這兩樣,我們兩個與其他皇子並無分別,以至於若是有什麽重臣去扶持那些皇子,我們的優勢便不再明顯。”康王糾起眉頭,“所以,要想得到朝中各位大人真正的支持,光靠威逼利誘,不足以收服人心。要想得到他們的認可,還得讓他們知道,我與其他皇子、與太子真正的差別來。”

“殿下是想證明自己?”

“本王一直都想。”康王一字一頓地說,“只是一直沒機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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