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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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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第 10 章

衛雲章是夜裏實在睡不著,才打算出來走走的。

離崔令宜閨房不遠的地方,有一處紫藤花架。在崔家老宅長了幾十年,長得幾乎快要垂到地上。現在不是花季,沒有花,只有密密麻麻的藤蔓,爬滿了一整個木架。衛雲章駐足在架下,想起崔令宜的舊作中,就有一幅紫藤花開圖,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他正想著衛府裏是不是也可以試著種一種紫藤,忽然餘光瞥見似乎有什麽影子從藤葉縫隙中一閃而過,他心想,京城裏不睡覺的鳥還挺多。

衛雲章本沒有細究,然而很快,一個人影從崔令宜的院子裏走了出來。

他一楞,電光石火間,他想起方才從半空中掠過的那道影子。

莫非是有賊人?!

他一凜,正欲出去,卻在看清那人的身形後,頓住了腳步。

——是他方才還在想著的妻子,崔令宜。

她既沒有梳著白日裏那般覆雜的發型,也沒有像睡下了一樣披散長發,而是在腦後簡簡單單盤了個圓髻。衣裳穿得也不甚講究,夜裏比白天更冷,她穿得卻比白天更少,風一吹過,衣袖鼓得滿滿當當。

衛雲章安靜地站在重重藤蔓之後,一動也未動。

這麽晚了,她還沒睡?出來做什麽?

他緊緊地盯著她,看見她手裏似乎拎了什麽包袱,正快步往她弟弟妹妹所住的地方走去。

她進了院門,不見了蹤跡。

衛雲章環顧四周,見再無他人,便從藤蔓下走出,悄無聲息地躍上了墻頭,然後又藏進一棵老樹的枝椏中。站在樹枝上,剛好能看見她在院中的動作。

她沒有進屋,只是停在門邊,蹲在地上,背對著他搗鼓什麽東西。

衛雲章詫異不已,還沒想明白她鬼鬼祟祟地是在幹什麽,就見她突然停止了動作,轉過身來。

一瞬間,他屏住了呼吸。

明明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不知為何,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如鷹隼般停在了他的身上。

他今日穿的是件玄色衣裳,現在又緊緊地貼著樹幹,加上樹葉遮擋,本來衛雲章很確定她不可能發現自己,但她凝視這個方向的時間實在太過長久,令他頭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好在她大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情況來,還是轉過身去繼續搗鼓了。不過這次,她加快了動作,不消一刻鐘,便拎著包袱離開了。

衛雲章瞇了瞇眼,看見她原來蹲著的那個地方,似乎是個花盆。

崔令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再也沒有出來。衛雲章又耐心地等了片刻,才跳下了樹,緩步往兩個小孩的院子走去。

他身為姐夫,半夜三更擅闖弟弟妹妹的院落,若是被人發現,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但崔令宜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古怪,他無法坐視不理,非得搞個清楚才行。

他走進庭院,在花盆前停下了腳步。

是盆蘭草。

他伸出手指撚了撚泥土,松的,微微濕潤,應該是剛被人修整過。

想起白日裏崔令宜與趙氏的對話,他頓悟了。

她竟然……她竟然這麽喜歡這盆蘭草。明明嘴上都答應送給妹妹了,卻還不放心,非要半夜偷偷過來,給蘭草換上新的花泥。

衛雲章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作為家裏最耀眼的孩子,他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之所以沒變成紈絝,不過是因為家教嚴格罷了。但他其實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不得不忍痛割愛的事情。

她為什麽不能拒絕?為什麽不能直說自己的想法?是覺得這樣顯得不大度,還是覺得沒必要引起家裏的口舌之爭?

說實話,他作為一個旁觀者,覺得崔倫待她還不錯,看趙氏對她的態度,也不像是那種囂張跋扈的繼母,那麽能讓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原因,想必是出在多年來缺失的親情上面。

崔倫把她接回家時,她已經十四歲了,與這個家幾乎沒有什麽感情,衛雲章猜測,也許在她心裏,自己始終都像是這個家的外人吧。

衛雲章輕輕嘆了口氣,負手離開了。

崔令宜回到房間,把換下來的泥土往邊上一扔,尋思著白天找個機會丟了。她躺在床上,閉上眼,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來,方才在背後隱隱感覺到的那股目光。

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窺探?若是後者,對方目的是什麽?是她剛剛從酒樓回來,暴露了行蹤?

崔令宜躺在床上,只覺得一陣心驚。她在崔家待了三年,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她自認為水平尚可,對方能趁她不備盯上她,想必不是平庸之輩。但既然能被她察覺,對方應該也不是很擅長盯梢這種事情。

——那就更古怪了,為什麽要讓一個不擅長盯梢的人來盯她?

但不管怎麽說,她的崔氏女身份,也許已經引起了懷疑。

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她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真是要命。看來,她如今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在崔家速戰速決,趕在對方確認前結束一切,要麽查出對方背後的勢力,將其扼殺於萌芽之中。

崔令宜磨了磨牙。

-

次日一早,崔令宜與衛雲章在花廳前相遇。

她穿著一件淡青色繡花的披襖,鬢邊綰一個斜髻,衛雲章伸出手,替她將一縷碎發撚到耳後,問:“你昨夜睡得可好?”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崔令宜抿唇笑道,“我瞧你眼裏都有些血絲,是不是睡不慣我家的床?”

“那倒不是。”衛雲章靠近她,低聲道,“是總覺得少了個人。”

崔令宜嬌嗔著推了他胸膛一把:“說什麽胡話呢,當心被人聽見。”

衛雲章輕笑:“走吧,咱們去用早膳,別讓你爹他們久等了。”

用早膳的時候,崔五郎和崔六娘吃得快,就先跑出去玩,由於心急,崔六娘被門檻絆了一跤,趙氏連忙去扶,崔倫擱下筷子,低斥道:“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如此冒失,既有失儀態,還容易傷著自己。”

崔六娘癟著嘴不吭氣。

崔倫又對崔五郎道:“你身為兄長,怎麽能讓妹妹一個人跑在後面?既做了兄長,便要擔起兄長的責任。”

崔五郎低著頭道:“兒子知錯了。”

崔倫嘆了口氣,道:“罷了,去玩吧。等會兒記得來送送姐姐。”

衛雲章不動聲色地看向崔令宜,見她正歪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五郎六娘兄妹倆,不由輕輕攬住了她的肩。

崔令宜莫名其妙地回過頭:“怎麽了?”

衛雲章:“沒什麽。想吃什麽,我給你夾。”

崔令宜紅著臉把他的手拂下去,小聲道:“幹什麽呀,這是我自己家,我想吃會自己夾的。”

衛雲章也不強求,只嗯了一聲。

用完早膳,崔倫又是一番叮囑,才依依不舍地放崔令宜上了回衛家的馬車。

馬車裏,衛雲章道:“你困嗎?困的話,就先睡一會兒吧。”

崔令宜很奇怪:“我不困呀。”她確實大半個夜晚都沒有睡覺,但她以前也經常過這種有時睡得多有時睡得少的日子,所以並不怎麽難受。倒是衛雲章,今天一直都怪怪的,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溫柔,溫柔得令她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她馬上就要迎來生命最後的時光了一樣。

崔令宜抖了一下。

“冷了吧,多穿點衣裳。”衛雲章放下了車廂窗戶的簾子。

崔令宜湊近他,盯著他瞧。

衛雲章笑道:“怎麽了?”

崔令宜嘟囔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今天對我這麽好。”

“這話說得,仿佛我之前對你很差似的。”

崔令宜摟住他的腰,喚道:“三郎。”

“嗯。”

“三郎。”

“嗯?”

“三郎。”

衛雲章有點無奈地看著她,她也不說喊他做什麽,只是望著他,不住地笑。

衛雲章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我竟不知,四娘原來是這麽愛撒嬌的人。”

崔令宜:“我本來就不愛撒嬌,不信你去問我爹。”

衛雲章的笑容淡了淡。她既然能這麽說,定是從未對崔倫撒過嬌。

也是,女孩兒家承歡膝下、最愛撒嬌的年紀,父母都不在她身邊,就算想撒嬌,又能對誰撒呢。

他將她抱到膝上,撫摸著她笑盈盈的眉眼,吻了下去。

她仰著頭,雙臂柔弱無骨地搭著他的肩,嘴唇如花瓣一樣鮮艷瑩潤,因為早晨飲了些花茶,所以品嘗起來格外清甜。她有些急促地呼吸著,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低的嗚聲,又像是怕被外面聽到似的,猛地繃直了背,偏過頭去,避開了他的唇舌。

“啊呀。”衛雲章擡起手,點了點她的臉頰,“蹭花了。”

崔令宜想找鏡子,可身上沒帶鏡子,只能急道:“都怪你,我待會怎麽見人?”

衛雲章笑瞇瞇地用指腹揩去她唇畔糊掉的胭脂,道:“怕什麽,這不就沒了?”

崔令宜瞪著他:“你確定?”

衛雲章:“當然。”

“你昨天什麽時辰睡的,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衛雲章思索了一下:“記不清了。”

“前半夜還是後半夜?”

“誰沒事註意這個,我還能睡著睡著起來看刻漏嗎。”衛雲章捏了捏她的臉,“問這個做什麽?”

莫非她真的發現了是自己在偷窺?這可不妙,他該怎麽解釋他在樹上?

“隨口問問罷了。”崔令宜勾著他的脖子,道,“三郎,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崔令宜輕哼:“誰知道你在外面有沒有紅顏知己呢。”

“那你盡管來查好了。”衛雲章笑道,“你大概不曉得,我父親怕是比你還擔心我在外面有紅顏知己。我們衛家享盡榮華,多少人都盼著我們家出事,外面那些女人,誰知道是什麽來歷?還是謹慎些好。”

崔令宜眨了眨眼。

他這是什麽意思?是在點她?還是她多心了?

看著他眼角的血絲,想起紀空明說的那封藏頭詩,又想起夜裏那道若有似無的窺探目光,她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我就知道,三郎和其他男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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