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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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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人(一)

安喜宮內,李菀貞臥於貴妃榻上假寐,待人通傳成化帝前來時,她緩緩睜眼,等她要下地迎接時來人已經進到殿內。

李菀貞正要行禮,成化帝趕忙走過去扶住她,“何須如此多禮?”

對方莞爾一笑,柔和詢問:“皇上是一下朝便過來了?”

她看成化帝冠服都尚未來得及換下,且看這時候也正是下朝的時辰,多留了些心。

“朕有些事,想來聽聽你的意見。”

成化帝扶著她過到羅漢榻上坐下,隨即有宮女為兩人添茶。

李菀貞看他滿目愁容,怕不是還因為之前商榷鬧的那些事犯愁,可他不提,她就不能明說,因而問道:“不知皇上是為何事發愁?”

成化帝握著她的手,放置於中間的小幾上,知道李菀貞是個有主意的,於是同她道:“還不是因著前朝那些事,這段時間那些文官紛紛上書要求朕撤除西廠,擾得朕心神不寧。”

李菀貞神色一頓,心想果然還是這些事,還未待她說話,成化帝狀似不經意問:“不知李侍對廢除西廠此事持何看法?”

李菀貞嘴角依舊掛著淺笑,不知成化帝是有意試探還是真的想詢問她意見,只道:“皇上忘了,太祖嚴令,後宮不得幹政,您問這事已經涉及到前朝,嬪妾可不敢作答。”

她頓了頓,見眼前的男人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她又遲疑道:“且皇上同貞兒談起此事,若是傳進了太後耳裏,那嬪妾這手,可就閑不住了。”

她話裏的調侃成化帝豈會不知,以往太後若是找她麻煩,便叫她去仁壽宮抄寫《女誡》、《內訓》等經籍,且他方才同她所議之事確實關乎前朝,屬實不可輕易同她商討。

成化帝朝四下揮手,讓那些內官退下,這下殿內只餘他們二人,他朝李菀貞湊近道:“這下沒旁人了,今日我同你說的事,只有你我知道,李侍大可放心。”

李菀貞一手捂住嘴唇抿笑,“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成化帝對她甚是無奈,最後只得嘆息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宋宓墜崖,如今生死不明,此時那些文官趁機要求朕撤除西廠,朕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聽到宋宓墜崖一事,李菀貞面容擔憂顯露,“那現下可有阿宓的消息?”

宋宓自六歲起便在她宮中服侍,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宋宓於她來說,在心裏自是不一般的,她在後宮雖擔心,可也做不了什麽,只盼著她能活著回來。

自戴安傳給她這一消息時,她初始也是擔心得整夜都睡不安穩,過了這麽些天了還未有她消息,不過後來她又想想,這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成化帝也知她為著宋宓的事憂心,忽而握緊她手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經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李菀貞點了點頭,反手握住成化帝的手,溫和笑道:“有皇上在,嬪妾什麽都不用擔心。”

她與之對視,又道:“撤除西廠一事前朝對此爭執不休,如今阿宓又不在京城,生死未蔔,若不然皇上先同意那些臣子的意見,待阿宓找到後,屆時再恢覆西廠,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他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那些人打定主意要讓西廠覆滅,之前成化帝被他們逼得來她宮裏躲了那麽久,現今還這樣,那也只能先順應那幫文臣意思了。

成化帝靜靜聽她說著:“西廠成立伊始,朝中已有東廠,還有個北鎮撫司,當初那西廠您還不是說設立就設立,您是皇上,自有裁決一切的權力。”

成化帝微微嘆氣,廢除西廠此事那些人已經連續上書許久,眼看西陵一事已經得到解決,宋宓同徐長風就要回京覆命,這事就要壓下去了,現又出這一檔子事兒,他不知該說是巧合還有人故意為之。

他用力握了握李菀貞的手,內心也有了主意,下了決心後邊她道:“既如此,那朕便有主意了。”

他今日前來除開詢問她的意見之外,還是想探探她的意思,主要還是因為宋宓是她宮裏的人。

當初建立西廠時他許宋宓西廠提督之職,其中也有一份李菀貞的舉薦,如今見她聽到廢除西廠一事沒有反對之意,那他也合該放下心來。

成化帝松開她的手起身,“朕回去擬旨,先讓那幫大臣安心吧,省得又是這鬧那鬧的,朕看著也鬧心!”

李菀貞起身朝他行禮,“嬪妾恭送皇上。”

成化帝輕輕點了下頭,臨走時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朕晚上再來看你。”

李菀貞低頭瞥了一眼肩上的那只手,沒有任何動靜,只點了點頭,待成化帝走後她才起身,繼而傳喚殿外侯著的那些人進來。

成化帝回到奉天殿,便擬了廢除西廠的旨意昭告天下,但並未提及原因,尚還保留其禦馬監太監的職位。

此道旨意一下,文臣陣營一直揪在心上的事終於告下段落。

成化帝本就不喜上朝,經此一事,直接下令從此不再上朝,百官若有政事奏疏,直接交由司禮監,朝政之事皆由司禮監戴安傳達。

——————

而逃亡路上的宋宓和徐長風,走了好些時日才找到一處河流,於是兩人順著河流往下游走,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看到一戶人家。

兩人的傷只是簡單處理過,這下見到這荒山野嶺的有人住在這裏,連忙上前去。

兩人站在籬笆墻外偷偷朝院子裏看去,見內裏坐著一對老夫婦,於是兩人走到院子門口。

徐長風朝兩人招呼道:“兩位老人家好。”

那老婦人有些耳背倒沒聽到,他面前坐著的老翁聽見聲音朝院子外一看,就見到兩位年輕男子站在那兒,於是動手拍了拍背對著他們的老嫗,示意她回頭。

兩人起身,隨後那老翁走上前去打開院門,朝他們兩人上下打量,“你們這是……”

徐長風朝他拱手,躬身道:“我同小弟本是從外鄉來這邊探訪親友的,誰料路上遇到劫匪,他們將我兩人丟到這荒郊野嶺的,身上盤纏也被搜刮走了,我們兩人走了許久遠看這裏有戶人家,看天色將晚,便想著前來叨擾,看是否能行個方便,讓我們借宿一晚。”

看到老翁有些猶豫,徐長風又連忙道:“不過我們也不強留,若是不便的話我們馬上便離開。”

老翁看他們衣著破損,雖沾有汙漬,但也難掩華貴,想了想便說:“那進來吧!”

現下已至孟冬,天色也慢慢暗下來,山間一到晚上便寒氣凜冽,這方圓幾裏也只他這一戶人家,想了想還是讓兩人進到院子裏。

院內的老嫗好奇朝這邊望著,見自己丈夫領著兩個陌生的人進來,用眼神詢問。

老翁朝她打著手勢,為她解釋宋宓兩人因何而來,了解清楚後,她恍然點了點頭,隨後將兩人請進屋內。

宋宓和徐長風對視一眼,那老婦面容布滿大大小小的疤痕,見有人來,急忙拿出面罩帶上。

他們倒沒看清那婦人具體面貌,隨後便聽那老翁道:“我老伴因年輕時傷了嗓子和面目,至今說不得話,面貌也有些異於常人,莫要見怪。”

宋宓兩人點頭,沒有言語,只朝屋內四處打量,發覺角落裏擺滿了架子,那上面似乎是一些藥材。

老翁又解釋道:“我啊,以前在醫館當過兩三年學徒,後來就帶著妻子到這山中隱居下來。”

他朝宋宓和徐長風看去,見他們身上衣衫已經破爛,還帶著些血跡,又問道:“兩位郎君可是受傷了?”

宋宓開口,“確實受了些傷,不知老人家可否幫我們瞧瞧?”

正巧碰到會些醫術的人,她的傷比徐長風的要嚴重,當初也只是作簡要處理,再不用藥只怕傷口會惡化。

那老翁笑著點頭,便讓兩人坐下,待看了兩人傷口過後,再為他們弄了些藥敷在傷口處。

直到夜深,老嫗為兩人收拾出一間空屋子,打掃幹凈後再為他們拿了些被褥。

屋內只有一張床,且那床還不是很大,只能剛好容下他們兩人躺下。

待一切收拾好後,老翁進來後同兩人道:“這裏也只有我們兩人住著,故沒準備著其他空房,這床有些小,還請兩位兄弟擠上一擠了。”

宋宓笑著回道:“不礙事,我們兄弟倆還要謝謝你們,只要能睡上一晚便可。”

那對老夫婦笑著再囑咐兩人些話,便離開,臨了還給兩人將門關上。出去後,老嫗朝丈夫悄摸打著手勢。

她丈夫朝宋宓那間屋子裏看了一眼,隨後小聲道:“放心吧!沒什麽事的,他們明天就走了。”

她點了點頭,最後還有些不放心的朝身後那扇門看了看。

房間內,宋宓率先占上了床,在床上捏起一道痕跡,朝徐長風道:“以這條線為界,你不許超過這條界線,若要被我發現你過到我這邊,那你自己滾下床去。”

這屋內只有這麽一張床,若要一人獨占那是不可能的,最後她也只有想到這個辦法,誰也別沾誰。

徐長風擰眉看著她,頓覺無言,從角落找了根棍子擦幹凈橫在兩人中間,“那樣一睡就被抹平,還不如這樣來得好。”

隨後他脫下外衣,吹滅燭燈後,就在外邊躺下。

宋宓靠在墻邊,待徐長風呼吸穩定後,她才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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