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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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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女

牢獄之內,地面陰暗潮濕,因終年不見陽光,整個獄內都散發著一股黴味。

西廠審問於勝到一半的時候,宋宓進來了。

她雖不是第一次來,卻還是不太習慣這股味道。

於勝被綁在柱子上,四肢張開,宋宓用絲巾捂住口鼻嫌棄看了他一眼。

裏面的人見到她來趕忙讓開,然後搬來一張新的椅子,隨行的人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幹凈,宋宓這才坐下。

“審出什麽來了?”

旁人搖頭,“從他進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此時的於勝儼然已經被用過刑,整個人被鞭打得皮開肉綻,昏過去再被人用水澆醒,以此反覆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但依然沒有松口的跡象。

宋宓沒了耐心,輕哼一聲:“倒是挺嘴硬。”

她手輕輕敲打著椅子把手,“於部堂如今能在這,還得虧了林副郎,若不是他親自將罪證上奏給皇上,您哪裏會成為階下囚?”

於勝終於有了一絲松動,他擡頭望了一眼坐著的少女,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宋宓只認為他是垂死掙紮罷了,於是拿出一張紙狀來,一字一句念給他聽:“成化八年,還在工部任職的於部堂在修建堤壩時就貪汙災銀數萬兩,成化九年,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銀多達萬兩……”

宋宓一一數念下去,時間數額一一對上。

她念到後面,對方臉色就越驚恐,宋宓仿佛沒有看到,繼續念下去。

一紙念完,於勝情緒完全不似方才的平穩,他扯動綁在身上的鐵鏈,朝眼前之人大吼:“你說本官貪汙?證據呢?證據呢?”

這麽些年,世人誰不知道他於勝清廉正直,而她宋宓才是朝中最大的奸佞,濫殺朝臣,該死上千百次,她僅憑手上那張紙狀就想告他?

他府裏,莫說這數額巨大的銀兩,就連一個銅板她宋宓都休想搜刮出來。

宋宓冷眼瞧他,僵持許久,直從外進來一人氣氛才被打破。

他來到宋宓身邊,朝她附耳幾句後退到一旁,坐著的少女而後發出一道輕笑。

“你不是要證據嗎?不知藏在你後院池子裏的十幾箱雪花銀算不算證據?”

於勝整個人都怔住,再也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你……你說什麽?不可能……”

那個地方這麽隱蔽,他們怎麽會找到呢?

於勝滿臉的難以置信,“怎麽會……”

宋宓勾起唇角,淡淡道:“不得不說於部堂很聰明,知道將贓款密封沈在後院的池子裏,我的人可是花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的呢!”

“哦,對了。”她往前俯身,給了於勝堪稱致命的一擊,“這還是林副郎告訴的,若不是他,我恐怕也沒那麽快找到。”

若說別人背叛於勝還不覺有什麽,可林文德不同,他待在於勝身邊這麽多年,世人皆能看得出來自己同林文德關系匪淺,若是被林文德親自揭發罪行,世人也只認為是他於勝的錯,他如今怎能不氣。

於勝一口氣順不上來,加上受了刑,瞠目看著宋宓直接吐出血來。

他自以為自己將臟銀藏得很好,卻不想還是被宋宓找到,一朝失勢落入西廠手裏。

他竟然被一個十六歲的娃娃損弄於股掌之間。

於勝忽而大笑,似乎要自盡,宋宓厲眼看過去,她身旁的左庭玉暗道一聲“不好”,急忙跨步上前捏住於勝下顎,卻還是晚了一步。

鮮血從於勝口中流出,他整個人松軟下來,左庭玉探了其口息然後朝宋宓搖搖頭。

宋宓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淩厲的眼神掃過獄內的每一個角落。

而後,站了起來,冷聲詢問:“ 負責押解於勝的人是誰?”

兩名獄卒當即身跪下,“是屬下。”

宋宓仔細打量,發現有些面生,她問:“他進來時,你們沒細搜過他身?

不然連他口中毒藥都未能發現,服毒自盡這事在她西廠可是從未發生過的。

對於宋宓的威壓,兩人顫抖地回道:“回督主,搜…搜了。”

搜是搜了,但他們卻沒仔細搜。

氣氛凝滯,一旁的左庭玉在此開了口:“他們剛從錦衣衛那邊撥過來的,想是還不知道這邊的規矩。”

錦衣衛?宋宓看了那兩人一眼。

西廠設立不久,除了首要人員,其餘都是從錦衣衛那邊撥過來的,到現在已基本定型,不知為何又塞了人進來?

宋宓眼中意味不明,冷著聲音問道:“難道錦衣衛堂上官沒告訴過你們,犯人一旦進了獄中,上到頭發細絲,下到腳趾掌底,都要仔細搜過一遍嗎?”

那兩人聽了頭伏得更低,錦衣衛同西廠本就不和已久,如今聽到宋宓提及,心想怕是小命不保。

宋宓收回目光,朝旁人眼神示意,隨後那兩人便被拖了出去,宋宓再沒看一眼,領著左庭玉出了獄牢。

出了獄,宋宓才朝身後的左庭玉說:“查一下新拔了多少錦衣衛的人過來,把有問題的都處理掉。”

左庭玉頷首,然後離開。

宋宓從獄中出來後就急匆匆往宮裏去,到宮內吉安所已是酉時。

候著的太監源清見到她來忙迎上前,恭敬說道:“督主來了?掌印現在屋內。”

宋宓側目看他一眼,點頭道:“嗯。”隨後自顧推開房門走進去。

屋內只點了兩盞燈,周遭顯得有些昏暗,但宋宓一眼就看見了隱在角落裏的戴安。

她走上前去,朝坐著的人一拜,“義父。”

對方輕“嗯”一聲,看她半響,這才說道:“聽說於勝死了?”

宋宓暗為驚訝,於勝這才死不久,她前腳剛踏入宮門,於勝自盡的消息後腳就傳到戴安耳中,饒是她也不得不佩服他消息靈通。

她躬著身子,緩緩道:“回義父,是的。”

她隨後將於勝如何而死告知戴安,對方臉色平靜,儼然沒有因為他的死而影響到。

戴安雙手交握於腹前,思考片刻後說道:“當年那事,沒審出什麽?”

宋宓眼底浮現出一絲不悅,“尚未來得及審問,他便自盡了。”

他看著宋宓臉色凝重,溫聲道:“好不容易逮到於勝卻查不出什麽來,我知道你著急,但你要知道,我讓你蟄伏這麽久,可不是到頭來把自己送到他人刀俎之上的。”

宋宓聽後舒展眉頭,“阿宓明白。”

“明白就好。”戴安點點頭,然後起身來到她跟前,聲音細微,“最近東廠的人已經在查你了,在外行事要小心,萬事不要著急,守好你的身份,我們有的是機會。”

宋宓點頭,她心裏明白,正是因為清楚這一切不容易,以至於對於勝的死才有一絲忿恚。

而後想到今日林文德交給她的信封,拿出來同戴安說道:“林文德在於勝那裏找到了當年巫蠱案與劉玉來往的書信。”

這麽久了,她也沒想到於勝居然還留著沒有銷毀。

戴安接過來看完信中內容,淡聲道:“只這書信不夠,還是得有劉玉的親口供詞,若不然不好翻案。”

當年胡皇後巫盎案一事,受到牽連眾多,最後皇後被廢也自縊於冷宮。

後妃自戕是大罪,加上巫蠱案一事,其母家被下獄 ,親族皆被流放,可是有人意欲在途中滅口。若不是有嬤嬤一路護她逃走被義父救下,如今哪還有宋宓此人。

她明知當年此事是被人構陷,眼睜睜看著父母兄長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

這十一年來,一閉上眼睛那把繡春刀下至親慘死的模樣就出現在腦海裏,仿佛昨日。

戴安知道她心中有執念,宋宓在他身邊待了這麽久,她心裏想什麽他豈會不知道?

輕嘆了口氣,他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她,“於勝死了,還有別人,我已有劉玉的消息,等中秋過後,你且去一趟蜀地,我自會向皇上說明。”

宋宓知道戴安又有了新的線索,她看完信後欣喜說道:“多謝義父。”

戴安則擺手示意不必同他客套,又說:“等這個月錢太後忌日過後,你……你也等過了他們忌日後再走吧!”

戴安雖沒明說,但宋宓知道他口中若說的“他們”是誰。

她緩緩點頭應下。

談完事,戴安沒再多留她。

等宋宓出了宮門,就看到左庭玉早已侯在這裏,一見她出來便朝她走去。

“督主。”

宋宓點頭應聲,然後上了馬車離開。

回到西廠,左庭玉才向宋宓匯報:“屬下已經查清,新來的那兩人確實沒什麽問題,有問題的是審查於勝的人。”

宋宓皺眉,為防安全,一般都是西廠之人親自審押犯人,而如今問題出現在自己人身上,那就說明西廠有內鬼。

“那人現在何處?”她問。

左庭玉神情一頓,埋頭道:“服毒死了。”

末了,又加上一句:“和於勝一樣的毒。”

宋宓沈吟,腦子轉動,於勝背後絕對還有人,只是他於勝已官至尚書令,她暫時還想不到那背後之人是誰,也不知是否和十一年前的巫蠱案有關。

她想想而後問道:“那人可查出什麽?”

這正是左庭玉傷腦筋的,他搖頭回道:“此人一死,所有消息便都斷了,屬下再查不出什麽。”

他們身後之人是有備而來,自然查不出來,這點,宋宓倒是考慮到了。

她將朝中與自己有摩擦之人一一在腦中生列,將有可能的人列出。

首先是錦衣衛,可於勝平常不曾同他們有過摩擦,那他們有什麽理由要殺於勝?且在她以往所查到的來看,兩者之間還有些勾連。

再者是東廠,西廠成立之前,其同於勝確實在朝堂上有過爭執,可這也不足以成為殺他的理由。

她抓於勝除了調查閩清水患一事,還有就是私下要查當年巫蠱案,而想要於勝死的,除了自己必定也有當年此案參與其中之人,可她查了許久也沒有查清背後之人。

那還有誰呢?

大抵是怕於勝守不住秘密,以至於派人來了結他。

當年那事時間久遠,證據也被消滅得幹幹凈凈,如今又把於勝殺死,他們以為這樣她就查不到什麽了嗎?

她即刻吩咐左庭玉:“之前讓你盯著的人繼續盯著,另外,讓狄不凡回京,那邊不必用他看著了。”

左庭玉立馬道:“屬下明白。”

說完立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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