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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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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哈利

大約是昨夜漏了晚飯的原因,密雅在早餐桌上比平時吃得要多得多,連吃了好幾塊熏肉,阿比蓋爾把她不吃的胡蘿蔔跟青豆都扔到密雅的盤子裏,她照吃不誤。

比阿比蓋爾大兩歲的邁克看到這幕,這個熟練的小告密鬼像汽笛一樣喊起來:“媽媽,阿比蓋爾把她不吃的東西都塞給密雅了,爸爸說每個人都要吃完自己那份,這下密雅吃得比別人多了,你快來管管她們。” 十歲的邁克一向最崇拜他爸爸,因為他知道,這個家裏說話最頂用,同時也最寵他的人就是埃克森先生。

小孩子的態度往往都是從大人那裏學來的,十歲的邁克對這個比自己大六歲的大姐並沒有絲毫尊敬可言,因為——他爸爸早說了,密雅是個行為需要矯正的問題孩子。

系著圍裙的珍妮繞到兩個女孩中間,沒有告誡阿比蓋爾不許挑食,而是責怪地瞪著密雅。密雅塞得滿滿的嘴巴有些猶豫地減緩咀嚼,這一眼瞪得她吃不下了。她知道媽媽這個眼神裏有很多話想說,就像今天早餐桌上不自然的氛圍,媽媽一直避免跟她說話,為的就是把她這個五尺七英寸的顯眼存在給完全忽視掉。

密雅昨晚沒有按時回來吃晚飯,夜裏很晚才回來,遠遠超過了門禁時間。

“不關我的事,是密雅餓了,她想吃我那份,我從她的眼神裏讀出來的,所以我就給她了。”阿比蓋爾用叉子一顆一顆地戳豆子,一股腦兒把自己的挑食行為推給別人。

剛才旺盛的食欲消失殆盡,密雅喝了兩口水,打算站起來離開餐桌。

“這裏不是旅館,可以隨時來隨時走的,如果再有一次夜不歸宿,我們這裏就不再會歡迎你了!”放下報紙的埃克森先生忽然開口,他說話的時候喜歡用指關節敲擊桌面,特別是語氣嚴厲的話。

如果只有這個程度的警告,那麽今天還好,可以撐得住。密雅很老實地點頭:“好的,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但還沒完,“你本身就是一個有撒謊習慣的孩子,我以為你長大後會漸漸好起來,但是你讓我很失望。撒謊的癖好,現在又加上熱衷於跟別的孩子晚上鬼混,你以為我還會給你提供費用嗎,我不會把錢扔進水裏,給一個好吃懶做的孩子提供享樂經費,不可能了!”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把報紙“啪”地一下仍在餐桌上。

餐桌上沈默了一會兒,因為密雅沒有表態,比如放低姿態說一些辯解道歉的話,這倒不是因為她骨子硬自尊心強,只是她知道說什麽都不管用,埃克森先生不想給錢了,是他早就決定好的事,她再道歉也無益,還會被繼續說成撒謊的騙子。

這真的不能怪她,可能也怪不了別人,她小時候經常說一些讓別人感到不快的話,“街上那個人只有一只眼睛。”、“我看到有小矮人在拔院子裏的葡萄藤!”

“阿比蓋爾,收拾收拾,我們要去上芭蕾課了,邁克,記得帶上雨傘,童子軍的集合在九點。”媽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催促兩個孩子趕快出門,她這點一直很讓密雅佩服,只要她願意,哪怕天上下蟾蜍雨,她都能裝作沒看到。

盡量保持端正的姿勢站立在炸魚店櫃臺後面,密雅不太熟練地在記錄本上用圓珠筆寫字,她正努力記住所有菜品的名字跟價格。為了得到這份工作,她謊稱自己已經十八歲,而且有半年在漢堡店工作的經驗,但經理並沒有管她到底多大,現在夏天進入忙季,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希望這份工作的薪水能夠讓她買一個新的坩堝。

下午的客人不算太多,除了一桌年輕人,賽琳帶著兩三個男孩女孩坐在靠墻的位置,正在談論大鼻子邁克怎麽考試作弊的事。賽琳在等密雅下班,然後給她介紹幾個新的朋友,大家玩一會兒再回家。“你必須擴大自己的朋友圈子,每天只有上班,你會感到很無聊的!”

一邊忙著記筆記,密雅的目光還留心著窗外,她在想上周那個阿尼瑪格斯嬉皮士...不知道有沒有離開藍鈴花小區,密雅覺得上周發生的事非常...奇異,現在想到,還會懷疑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她確信阿尼瑪格斯嬉皮士是個心腸挺好的人,他可能是一個旅行中的巫師,以黑狗的化形穿梭在麻瓜界,這樣不容易暴露身份,當密雅被逃跑中的攝魂怪襲擊時,他救了自己。

我現在在炸魚薯條店工作,最不缺的就是賣不完的食物,如果遇見了他,我可以給他好多吃的東西。這個念頭隱隱綽綽地藏在密雅心裏,雖然他可能早已經就不在藍鈴花小區了,巫師旅行的方法能夠達到一日千裏,現在在蘇格蘭也說不定。密雅很想再見他一次,那麽她就有一個機會跟他當面道謝,看他瘦得那副樣子,面頰都凹陷了,來點油炸食品就最好不過了。

但現在快半個月了,好吧,還是算了,他應該早就走遠了,密雅低下頭在筆記本上最後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合上本子,對著對面的朋友們擠出一個笑容。還有半小時她就下班了。

這時候進來另一夥孩子,比他們小多了,最多十二三歲,鬧哄哄地坐下後,像大人一樣大搖大擺地向密雅招手。

“大份的炸鱈魚套餐,一二三四,四份。”裏面最胖的孩子豎著香腸一樣的手指數了一圈。

密雅低頭瞄了一眼,覺得這孩子的算術不太行。

“嘿,你們有五個人呢,四份怎麽吃?”

有個瘦巴巴像老鼠的男孩壞笑一下:“你們這裏番茄醬有嗎,請給我們拿五六包,波特吃這個就夠了。” 男孩們哄笑起來,密雅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們中間有個男孩在別人笑的時候沒有笑,他戴著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目視前方,好像對這樣的對待已經習慣了,沒有跳起來生氣,也沒有表現得很受傷,這讓密雅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好的吧,男孩們,你們的炸魚馬上到。至於你,過來,去跟我拿點番茄醬。”密雅聳聳肩,像個稱職的女招待一樣熟練寫好了菜單,同意客人們一切要求,同時用無視推波助瀾這場小小的霸淩秀。

戴眼鏡的小男孩不敢相信地瞪著密雅,不知道她是不是說真的,用番茄醬——做晚飯?他可以接受沒有食物吃,但是不能接受被別人羞辱。

看著男孩的臉上出現了因為惱火產生的紅暈,密雅又催促了一聲,態度相當不好。

“波特,快去,不然你今天可什麽都吃不上了!”胖男孩大笑著說。

叫波特的男孩站在那裏堅持不動,於是密雅伸手把他拽過來,像拽曼德拉草一樣粗暴,這讓他完全沒法兒招架,密雅對他來說是個高個子的大姑娘,他既抵抗不了,又不懂怎麽應對女孩子。

一路把他拽廚房前面,密雅先把菜單遞給後廚,回頭才發現這孩子牙關咬緊,眼睛裏竟然冒出了淚花。

“夥計,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讓你沒面子的。聽著,你半個小時後還在這裏嗎,半個小時後再來一趟,店打烊後會有很多賣不掉的食物,我拿給你一些,好嗎?一定要來。”密雅彎下腰看著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她感到有些抱歉,如果她對他太好,他的同伴不會樂意的,但她沒想到這孩子的心這麽敏感。

小男孩吃了一驚,看到她忽然這麽溫和地跟他說話,剛剛還十分生氣的面容變得有些不自然,他有些遲疑,似乎不確定她是不是在戲弄他。

“一定要來,我們這裏的炸魚口味很不錯,我會給你留一些胡椒口味的。”密雅沖他眨眨眼,然後真的往他手裏塞了五包番茄醬,“這些壞孩子以折磨別人為樂,我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哈利在達力他們大口吃炸魚喝可樂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吃,手裏擺弄幾包番茄,心裏有些迷迷糊糊。

店打烊後,密雅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剩餘食物站在門口,其實它們跟新鮮的沒什麽差別,只是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廚房的人天天跟這些食物打交道,聞到這味道都嫌膩味,密雅剛剛來,還對薯條炸魚很感興趣,於是他們給她好幾包帶走。

賽琳跟四五個朋友站在門口陪密雅等人,“那孩子是不是不來了?這可太可惜了,我特別喜歡炸鱈魚,外面脆脆的,裏面軟軟的,再配上可樂,哇哦,我可以吃一輩子!”賽琳的弟弟盧卡斯熱情從密雅手上接過兩袋子,同時鼻子湊近袋子,忘情地從中深吸氣。

“警告你,不許提前吃,人到齊了才能吃。”賽琳給他一個威脅的眼神。

他們站在門口足足等了二十分鐘,久到估計那個男孩不會來了。密雅感到有些失望,最近她等的人一個兩個都不來。正當他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從前方跑來一個男孩:“抱歉,我被一些事耽擱了,我...” 他看到密雅真的在門口等他,心裏很高興,但是沒想到等他的人會這麽多,五個比他大得多的孩子,而且好幾個打扮得很像古怪姐妹的成員。

“沒事,小子,走走走,我都快餓死了,密雅一直說你會來的,她不肯讓我們先吃。”盧卡斯自來熟地攬著他的肩膀往公園走。

街心公園,是他們這夥青少年的游蕩基地,裏面地方很大,可以玩滑板,跳舞,唱歌,朋友們在一起閑聊,同時最重要的就是,吃。

昏黃的路燈下,六個人圍成一圈,坐在地上大口吃熱騰騰的油炸食品,外面的脆皮已經涼了,但是裏面的肉還是滾燙的,一不小心就會被燙到嘴。哈利就被燙到過一次,密雅遞給他一杯可樂降溫。

“上帝,這份工作太美好了,等你開學不幹了,我要來接手,有錢可以賺,還有食物吃。”盧卡斯的高論獲得他兄弟們的一致讚同。

“那你會找不到女朋友的,每天身上都是油油的味道,頭發上,衣服上,我的頭發比之前油得快多了,每天都要洗頭,不然就會油膩膩得像...”她想到了學校裏的某個人,差點順口說了出來。

“開學後你就要離開這裏了嗎?”哈利現在跟密雅熟了很多,他覺得她是一個力氣很大的女生,興許達力都吃不住她一巴掌。

“對啊,她每年只有暑假才回來一次,平時在蘇格蘭修道院女校上學。”賽琳插嘴道。

哈利長長地“哦”了一聲,“等你明年回來,我們明年還可以一起玩的吧?”又小聲問了一句。他現在覺得自己在小惠金區交到了麻瓜朋友,這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而且第一次交到了這麽——多的朋友,他表哥那幫人,從小到大都是把他當”獵物“追打。

大家在一起的感覺很好,坐成一圈大吃大喝,吃飽了玩游戲,男孩們教他玩滑板,還有人傳授他迪斯科經典舞步。這個暑假他原本很不開心,他最好的朋友都去了國外,沒有人給他寄信,就像跟他過去的生活隔絕音信了一樣,新的朋友讓他發現,即使在小惠金區,生活也並不全都是灰色。

“不一定,我繼父說我已經夠大了,他不會再給我錢,也許以後也不會讓我住在他房子裏,明年我就十七歲了。”密雅知道哈利現在應該感到很開心,但她不想騙他,她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也許這是她在這裏度過的最後一個暑假了。

“這個老混蛋,十七歲還是未成年人!”賽琳罵罵咧咧地說了一些臟話。密雅和氣地笑了,她註意到哈利的失落,補充道:“你可以跟賽琳他們一起玩,只要你想找他們,就來街心公園。等盧卡斯繼承了我的位置,炸魚也會應有盡有的。”

“你要去哪裏?”哈利又追問道,他從沒遇到過密雅這樣多面的狡猾的善良的人,他也有很多好朋友,但是他們的善良都是一目了然的,他第一次見到別人在做寬厚之事的時候,用這麽迂回的方式。他不希望密雅變成無家可歸的人,因為她很好。

“沒事,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可比你大得多呢!”密雅在枯草上擦擦油乎乎的手,揉了揉哈利的一頭亂發。

為了不讓哈利被他姨父姨媽責怪,而且考慮到密雅明天還要上班,他們的聚會結束得比平時早得多。其他人都往南面走,他們住在小惠金區,只有密雅要一個人向東面去。

獨自走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半個月前的記憶又浮現出來,她後背緊繃地順著有路燈的地方走,同時在心裏默念守護神咒語。這是她專門從書裏找出來對付攝魂怪的咒語,還沒有拿魔杖嘗試過,但是再遇到攝魂怪的話,她不會對他們手軟的,為了給自己打氣,她在心裏默念:“呼神護衛,呼神護衛!”

忽然回頭,密雅看見了一條黑狗,跟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的臉上頓時綻放出開心的笑容,就知道他們還會見面的!她預備的見面方式是走過去大大方方說一聲:“嘿,先生,晚上好!”

但黑狗依然沒有化成人形,甚至沒有靠近她,這讓她無法把那句話說出來。他保持著距離,好像只是偶然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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