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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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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九點多的時候,周北冀說他回學校去了,不然趕不上明早的訓練。苗秀秀本來都想好了把床分給他一半,他忽然說要走,她心裏莫名有一絲失落。

周北冀很顯然是深谙進退之道的,苗秀秀說要送他下樓,他說不用,他也不再像白天在大禮堂看演出時那樣對她表現出親密,拿上車鑰匙他直接就打開家門下樓去了。

苗秀秀獨自悵然、糾結,但最終她擱下了一切念頭,生活對她這樣經歷過生死的人來說,順其自然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第二天中午,周北冀下了訓練場也沒顧上吃飯就騎車往家裏趕。到家以後接上苗秀秀,騎車帶她去商場買自行車,兩人選了半天,最終選了一輛秀氣的鳳凰牌女式自行車。

“你還沒吃飯吧,我帶你去吃飯。”周北冀對苗秀秀說。苗秀秀點了點頭,讓他找個近點的館子。

這還是結婚以後兩人第一次在外面吃飯,八幾年的飯店基本上都是國營的,飯店裏生意興隆,服務員的服務態度卻不怎麽樣,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周北冀讓苗秀秀先坐下,他去等菜。

顧客太多,服務員根本沒時間送菜到每一桌,都是顧客自己去等菜端菜,周北冀端著兩盤菜和一紮啤酒過來的時候,苗秀秀已經擺好了兩副碗筷。

一盤爆炒羊肉、一盤炒田螺,剛出鍋還冒著熱氣,周北冀給自己和苗秀秀各倒了一杯啤酒。

“這還是你第一次帶我出來吃飯。”苗秀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

“以後你不想做飯了,我可以經常帶你出來吃。”周北冀叫苗秀秀趁熱吃菜,他點的這兩樣都是出鍋最好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夫妻相對而坐,喝酒吃菜,氣氛融洽。

苗秀秀看著店裏那些人,感嘆首都人民生活水平就是高,哪像她老家的窮山溝,好不容易進一次縣城,都舍不得下館子吃炒菜,每次她和她哥都是點一碗素面吃吃就算了,炒菜對他們來說太貴了。

看到顧客裏有人穿一身西裝,苗秀秀對周北冀說:“我看你一年到頭都是一身軍裝,改天我給你做一套西裝吧,等天氣涼了你休假的時候可以穿。”

“好啊。”難得媳婦想起來要給他做衣服,周北冀自然不會不答應。盡管他穿軍裝已經穿慣了,偶爾換換也不錯。

“哪天晚上有空回家來,我給你量量尺寸。”苗秀秀把杯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沒想到幾十年前的啤酒也挺好喝的,很濃香的麥芽味。

獨自騎車回家,苗秀秀心情愉快,看著閃閃亮亮的新車,她都有點舍不得把車放樓下停車場,但是搬上樓也沒地方放,只能把車鎖好了先回家。

這天下午,苗秀秀騎車從外面回來,在大院門口被警衛攔住,警衛告訴她,有兩個自稱是她老家親戚的人在門口等了一中午了,他們打電話到她家,結果沒人接。

老家親戚?苗秀秀很詫異,之前並沒有接到家裏的信或者電話說有人會來雁京找她,怎麽忽然冒出兩個親戚出來?

等警衛把苗秀秀領進值班室,指了指在墻角席地而坐的兩個人,苗秀秀倒也認出來,這一老一少確實是她親戚。那個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是她二嬸子汪玉蘭,而二嬸子身邊那個看起來有點憨憨的少年則是二叔二嬸的五兒子、她最小的堂弟苗昭。

說起這個二嬸汪玉蘭,也是村裏的名人,早些年家裏是替人算命驅鬼跳大神的,後來農村破四舊不允許搞封建迷信活動,她就改行當了接生婆,二叔是個老實人,只會種地耕田,經常被她數落不會掙錢。

汪玉蘭在家裏當姑娘的時候就喜歡滿村裏到處竄,結婚後更是變本加厲,張家長李家短,沒有她不愛打聽的事兒,每逢初一十五她還經常重操舊業,偷偷到村民家裏替人算命賺點零花錢。

村裏幹部不讚成她搞迷信活動,讓二叔說了她好幾次,她也不理會,說多了她就頭不梳臉不洗、茶飯不吃、也不去地裏幹活,躺在床上不起來,誰來叫她,她就說被二叔欺負了,起不來床。一來二去二叔拿這個媳婦實在沒辦法,只能隨她去。

生了五個娃娃後,汪玉蘭更是在苗家霸道了三十年,是村裏有名惹不起,連村長和支書見了她都頭疼。村裏有個二流子不信邪,在她的自留地裏偷摘了一個香瓜,她氣得一蹦三尺高,拿著菜刀追著二流子跑了大半個村子,直到對方失足跌進糞坑,她才肯罷休。

當初和周家定下娃娃親,汪玉蘭沒少在背後說風涼話,說秀秀媽癡心妄想,人家周司令不過是隨便說說的,怎麽可能讓金尊玉貴的小兒子娶苗秀秀。

她那時並不知道周明康的具體軍銜,只知道是部隊上的大領導,在她眼裏,司令就是最大的官,因此把周明康叫成司令準沒錯。

等到十多年後周家人真來提親、要接苗秀秀到雁京的時候,汪玉蘭的態度又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連著好幾天往苗家跑,替秀秀媽出謀劃策、忙前忙後準備嫁妝,連苗秀秀啟程前往雁京的日子和結婚的日子,都是她在家裏占蔔卦象算出來的黃道吉日。

盡管不太情願,看到老家來人,苗秀秀也不得不接待,主動上前說:“嬸兒、五弟,你們來之前怎麽也不打個電話,我去火車站接你們。”

汪玉蘭視力不行,一時間也沒認出來這個時髦的年輕姑娘就是苗秀秀,仔細看著她半天,用手摩挲著她的手臂,疑惑地說:“秀啊,你咋變樣了?變得我們都不認識了。”

苗秀秀扶住她,“嬸兒,您眼睛怎麽了?是老花了?”

汪玉蘭瞇虛著眼睛,嘆了口氣說:“唉,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去縣裏醫院看,醫生說是白內障,讓我到省城大醫院動手術,不然就會失明,我們在省城也沒有認識的人,所以我和你叔一合計,只能上雁京來麻煩你啦,秀兒,聽說你婆婆和大姑姐都是醫生,能不能給嬸兒安排個醫生看看?要是太麻煩,我這就跟你五弟回去。”

苗秀秀一猜她就是有求而來,怕自己不肯幫忙,事先連電話都不打,直接就帶著兒子坐火車過來,讓她沒有不答應的機會。二嬸一向都是這麽雞賊,沒有她不占的便宜,沒有她攀不上的關系。

看母子倆眼巴巴看著自己,苗秀秀當然硬不起心腸,“嬸兒,您這是說哪兒的話,您千裏迢迢來看病,我還能不幫您這個忙,您和五弟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先帶你們去吃飯。”

“我們——”

苗昭剛要說中午在火車上吃過了,被汪玉蘭打斷話頭。汪玉蘭說:“我們一大早五點鐘不到上的火車,連坐車帶找你住的地方,一天下來水米未沾。”

“那好,我帶你們去外面的飯店吃。”苗秀秀主動替汪玉蘭提著行李。也不知道破旅行包裏裝的是什麽,死沈死沈的。

汪玉蘭討好地說:“秀兒,包裏是你叔讓給你帶的花生和大蒜,你叔說你以前在家裏當姑娘的時候喜歡吃花生,老五,還不快幫你秀秀姐提著包,傻孩子一點眼力沒有。”

“您太客氣了,這麽重的包難為您從老家背過來。”

苗秀秀把旅行包給苗昭提著,領他倆去大院附近的小飯店吃飯,怕他們吃不飽,點了三個菜,又問他們是吃米飯還是吃饅頭。

“米飯饅頭都行。”

“那就都來點吧,再來二斤水餃。”

苗秀秀利索地點好了飯菜,等服務員把飯菜端上桌,那母子倆狼吞虎咽吃飯的時候,她才開始細細打量他倆。

二嬸眼神雖然不行,吃飯一點不耽誤,半盞茶的工夫已經吃了一碗米飯一個饅頭,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舊了點,但洗得很幹凈。

這一點上二嬸在老一輩的農村婦女裏是個異類,據她自己說,她家祖上也是讀過書的人家,祖父還曾經考中過秀才,到了她父親和她這一輩是迫不t?得已才開始算命跳大神,她自己高小畢業,在那個年代貧困的山區農村,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因此她特別愛幹凈,也愛收拾家,雖然家裏窮得沒有幾件像樣的家具,她也經常把家裏收拾得很利索。她的缺點雖然不少,整理家務卻是沒話說,二叔和五個兒女,哪怕衣服是縫縫補補、補丁上摞補丁,也是幹幹凈凈的。

看到苗昭身上明顯不合身的衣服,苗秀秀笑著說:“大半年不見,五弟又躥高了不少,手長腳長的。”

“是啊,長成個傻大個,讀書也不行,今年高考啥都沒考上。”汪玉蘭瞇虛著眼睛瞅了小兒子一眼,這孩子傻裏傻氣的,一點也不像她。

苗秀秀沒接這個話茬兒,說:“一會兒吃完了,我先帶你們去軍區招待所住下,晚上我打電話給我對象小周,讓他找大姑姐說一下嬸兒找醫生看眼睛的事。”

“不用不用,招待所太貴了,我們在你家打個地鋪就行。”汪玉蘭連忙推辭。住招待所就得花錢,她心疼錢。

苗秀秀當然聽出來她的意思,笑著說:“嬸兒,我家地方小,住著不方便,您和五弟到了雁京就是我的客人,哪有讓您出錢的道理,軍區招待所比外面的旅館便宜,錢我出。”

“這哪裏好意思呢,你剛嫁過來的小媳婦也不容易。”汪玉蘭客氣了兩句,立馬話鋒一轉,“侄女婿晚上不在家啊,怎麽還要打電話?”

“他在軍校上學呢,學校宿舍管得嚴,一星期才能回家一趟,您安心跟我去招待所住下,事情我會安排好的,您還信不過我?”苗秀秀也會說話,一句話就打消了汪玉蘭的顧慮。

汪玉蘭這下放心了,美滋滋地又吃了兩個饅頭。母子倆還把二斤餃子也全給報銷了。

軍區招待所,苗秀秀原本想替汪玉蘭和苗昭定兩個房間,汪玉蘭執意不肯,說一個房間就夠了,讓苗昭打地鋪就行,苗秀秀拗不過他們,只好訂了一個標間。

招待所房間很整潔,汪玉蘭摩挲著雪白的被褥和枕套,感慨,首都就是好啊,招待所裏到處都幹幹凈凈的,隨時供應熱水還管飯,鄉下真是不能比。

“嬸兒,你和五弟先簡單收拾收拾,我去替你們買點生活用品。”

苗秀秀好人做到底,不僅去服務社買了新毛巾臉盆、牙刷牙膏和擦臉的雪花膏,還回家翻箱倒櫃找出兩身周北冀不穿的舊軍裝,準備給苗昭帶過去。那孩子怎麽說也叫了原主十幾年姐姐,看他穿得那麽寒酸於心不忍。

苗秀秀返回招待所的時候,那母子倆已經把旅行包收拾出來,苗秀秀把買給他們的生活用品交給汪玉蘭,又把苗昭叫到一旁,把周北冀的舊軍裝給他,叫他換上。

“這衣服你姐夫也就穿過兩三回,你穿上試試,看合身不合身。”苗秀秀打量了一下,苗昭個頭沒有周北冀高,身形也偏瘦,但也有一米八了,穿他的衣服應該合適。

苗昭還沒說話,汪玉蘭先替他回答了,“合身,肯定合身,老五,還不快謝謝你秀秀姐。”“謝謝秀秀姐。”苗昭靦腆地接過軍裝,歡歡喜喜地拿去外面的洗手間換上。

不得不說,穿上軍裝以後精神多了,苗秀秀給了苗昭一疊飯票,囑咐他早中晚都可以帶汪玉蘭去招待所一樓的飯堂吃飯。

安頓好母子倆,苗秀秀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估摸著周北冀已經吃過晚飯,打電話給他,說起二嬸來看病的事。

“行啊,來唄。”周北冀語氣淡淡的。當初他和苗秀秀結婚的時候,他兩個嫂子和姐姐沒少在一起議論,找個農村媳婦肯定事多,不是要到雁京來看病,就是要求周家人幫忙找工作,不光是親戚,他們全村人都有可能找來。

“你不高興啊?”苗秀秀聽出來周北冀情緒不是很高。

“那倒不是,我爸老家也經常來親戚這事那事要求幫助,你老家來個人不算什麽,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我媽我姐提這事。”周北冀並不怕幫苗秀秀老家來的人出錢出力,他是煩他媽和他姐嘮叨。

本來她倆就瞧不起苗秀秀,這一下子看到鄉下親戚上門,還不知道會怎麽想怎麽說。礙於面子,這個忙她們肯定會幫,但是她們絕不會不發表議論。

“你不好提,那我和大姐說一下行不行?”

“還是算了,這事我說更合適。這樣吧,一會兒我回家一趟,把你嬸子和堂弟領我父母家去,我爸晚上在家,只要他發話,我姐就沒話說。”

周北冀想來想去,覺得不帶苗秀秀老家親戚去見見他父親也不合適,不管怎麽說,嬸子也是長輩。

“那好啊,咱倆一塊兒回家。”苗秀秀沒想到一向不愛管閑事的丈夫這麽好說話,心裏暢快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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