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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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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李越沒有說謊。

他確實去了醫院,但不是去上班。

而是去咨詢昨天的同事。

一路上,他胸口都發緊得厲害,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一個好覺了,不管是之前因為工作,還是這幾天一直陪著宋妍。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宋妍已經沒有任何求助意識。遇到問題,她下意識的反應是推開他。

李越想,這些年,宋妍是不是就是這樣推開了身邊的所有人,才導致她沒什麽朋友呢。

他了解宋妍,宋妍絕對不是一個脾氣古怪的人,相反,她熱情,善良,對所有人都釋放著善意。

若非她主動選擇,怎麽可能大學四年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他無法想象宋妍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原來,他不在的這些年,宋妍過得並不好。

甚至是糟糕。

關於這段他沒參與的時光。

他曾有很多設想。

宋妍可能早就忘記他了,在這個城市她過得很幸福,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早早就有了意中人,組建了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

又或是,宋妍從來沒有忘記他,還在一個人生活。

他曾經懷著私心希望宋妍是第二種。

但現在。

他寧願宋妍是第一種,只要她過得幸福。

就算忘記他。

也沒事。

……

昨晚宋妍睡著之後,他在蔡靜靜的指路下,看了當年關於宋妍的貼吧。

才看一個,他就心頭顫抖。

那些子虛烏有的汙蔑,李越不知道宋妍看到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那些一個人的日子。

宋妍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

車開到醫院之後。

李越並沒有下車。

生病的是宋妍,她不到場,他來再多次有什麽用呢。

他現在要做的是強制宋妍看醫生吃藥,而不是一直放縱她沈溺在自己的情緒中。

情緒會殺死她的。

李越想起了昨天同事說的話。

——最好能有個人一直陪著,否則很容易出事。

李越沒有下車。

他調轉車頭,往家的方向開。

——

宋妍和蔡靜靜的這通電話打了很久。

久到宋妍有幾次想直接掛斷電話,但最終都忍了下來。

今天的蔡靜靜和之前很不一樣,具體哪不一樣,宋妍也說不上來,她只能拿著靜靜地聽著。

蔡靜靜:“你對所有人都設防,對我這樣,對李越也這樣。”

宋妍輕聲辯解:“我沒有。”

蔡靜靜沒理會她,自顧自說著:“大學的時候,你母親患癌,你打工賺醫藥費的事,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這是我自己的事,講出來沒有意思。”

“沒意思?”蔡靜靜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你當時說出來,學校一定會組織捐款的,那樣你也會輕松很多。”

宋妍淡聲說:“這就是我選擇不說的原因。”

“行,那對李越呢?”

“……”

“他好像對你也一無所知,以至於要來從我口中得到關於你的信息,你們談戀愛一個多月了,你們不聊這些嗎?”

“……”

“還是你一直在隱藏自己?”

“我不知道。”

“宋妍,你一直這樣的話,你跟任何人都走不到最後的,我懂你,很多事情你都不想說出來去打擾別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身邊都是愛你的人,他們希望知道有關於你的所有事情,而不是一次次被你推開。”

“……”

“宋妍,或許,說出問題才能解決問題,我不想看你一個人在問題裏打轉,所以我選擇說了出來,這是我這幾年憋了很久的話。”

“……”

兩人雖說是好友,話題卻從未涉及此。大部分情況下,她們都是聊一些吃喝玩樂的事。

關於私事,宋妍不說,蔡靜靜也不問。

這樣的習慣不必言明,早已是約定俗成,宋妍不知道蔡靜靜為什麽藥打破這層界限。

沈默了很久,蔡靜靜嘆了口氣:“一個人過度沈溺於過去,是永遠無法走到未來的。”

“……”

蔡靜靜:“宋妍,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我想說。”

——

掛斷電話,宋妍坐在地上想了很久。

自己真的錯了嗎?

她一直堅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堅持自己所想,但突然有一個人跳出來說:“你錯了,你全錯了。”

然後她停下了腳步。

所以,她獨自消化是錯?

她想起蔡靜靜剛才說的話。

——一個人過度沈溺於過去,是永遠無法走到未來的。

……

五月的遙城已經有了些熱意。宋妍轉頭看了眼窗外,天好像要下雨了。

宋妍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像天氣預報般早就有了痛感。

自從上次李越私自給她換藥後,宋妍也不知自己要和誰作對,她開始了完全的放任自流,再也沒有管過。

每次痛的時候,她都咬牙忍著。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在網上查過原因。

有說骨頭的愈合需要很長時間的,感覺到痛是因為舊傷在愈合,是要好的征兆。又有說,這種痛可能是患者自身的幻覺。

類似於幻肢痛。

幻肢痛顧名思義,就是已經失去的肢體,仍能感覺到疼痛。

剛開始看到這個言論的時候,宋妍只覺得好笑,這種來自於身體的疼痛是真實的,怎麽會是幻覺呢。

她一定是還沒有痊愈。

一定是斷裂的骨頭正在愈合。

但,這麽多年了。

這種痛還存在,甚至一次比一次嚴重。

嚴重到宋妍已經不能自圓其說了。

她開始漸漸相信這種痛是自己的幻覺。

尤其是在李越換藥後,這個想法也被再次證實。

只是,自此之後,這種幻覺痛便越來越不受控制。

就像現在。

宋妍蹲在地上,把自己窩成一團。

即使已經成年,這個姿勢還是能給宋妍很大的安全感。

想到這,宋妍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似乎每次難過的時候,自己都會被過去的舊時光吞噬。

她已經逃離晉城快要10年了,但只有她知道,她還在那個巷子裏。

那個小女孩,從來都沒有走出那條巷子。

恐怖如斯的父親還在,溫柔軟弱的母親也還在。

她從來都不是堅強的孩子。

每次家庭爆發沖突的時候,宋妍只會躲在房間偷偷哭。

就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抱成一團,忍住不發生任何聲音。

其實她很想沖上前,告訴父親:別打了,求你了,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媽媽。

宋妍寧願所有的拳頭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母親。

但對那時的宋妍來說。

她不敢。

吃飯的時候她不敢夾菜,走路的時候只敢貼著墻角。

她不敢反抗,她只能策劃逃跑。

當她問母親要不要一起離開晉城的時候。

母親先是猶疑,而後才同意。

她們就這樣計劃著,計劃著。

最後決定高考結束就走。

所有的噩夢都會結束的,然後她們會迎來新的生活,不是嗎?

高考結束的當天,宋妍準備離開晉城。

但那段時間太太平了,太平到母親又產生了留下來的想法。

宋妍很能理解母親。

母親總是這樣,她總是動不動就會提起和父親剛結婚的那幾年。

宋妍聽得很厭煩,因為母親時常念叨,宋妍對那段日子印象深刻。但宋妍實在不覺得那有神美好的,在她看來,這無非是尋常夫妻的家常事罷了。

但母親總是如數家珍。而這也是她一直和宋維虎繼續生活的精神支柱。

他們的故事很老套,大概就是白天鵝不顧父母反對愛上了窮小子,並執意嫁給他。

如果能一直幸福的話,這會是一段佳話,但很可惜,窮小子一直沒能致富,長年累月的貧困生活讓他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久而久之,他便把自己落魄的原因歸咎於沒有得到岳父母的支持,繼而想到了一直以來,岳父母對自己的輕蔑態度。

宋妍外公外婆去世的很早,宋維虎有火無處發,便只能找到自己的老婆孩子。

……

如果高考結束,她們就離開晉城的話。

那就好了。

宋妍總忍不住這樣想。

但往事已不能改變。

就這樣,她們一拖再拖。

直到那天上午。

宋妍正在家填報志願。

因為母親的勸說,她也有些猶豫不決。

不知道是把大學選在晉城還是選在遠一點的城市。

宋維虎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他工作很不穩定,經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被工廠辭退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段時間,他總是閉門不出,一天把自己喝醉兩次。

按宋妍的猜測。

他應該又失業了。

宋維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上個屁大學,養你算是徹底虧本了,還準備上大學?”

宋妍後背僵硬,她準頭,正好對上宋維虎的那張臉。

“瞅什麽?跟你那個死媽一個樣,連聲爸都不會喊,成年了抓緊從我家滾出去,這不是你家。”

這些話其實並沒什麽大不了,宋妍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她決定不忍了。

她不受控制地想發火,手邊又沒有別的東西,手又恰好在鍵盤上,宋妍順勢拍了下鍵盤,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一字一頓道:“我早晚會滾的。”

宋維虎笑了:“是嗎?那現在就滾,連同你那個媽,一起滾。”

母親就在一旁,但她沒有說話,只一個勁地按著宋妍。

仿佛有家暴傾向的人是宋妍。

而不是她的丈夫宋維虎。

宋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母親做錯了什麽,要承受這一切。

她還想再說點什麽。

但宋維虎接下來的話,像一把尖刀刺向宋妍,他說:“也不知道跟哪個野漢子生的野種。”

“……”

“正兒八經的野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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