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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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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嘲弄

聞婕妤宮中。

乍聽下人傳信,她誤以為是謠傳,待她反應過來時,那人已行至眼前。

那個曾經寄托了無限少女情懷的人。

那個也曾在一夕之間毅然決裂的人啊。

五年未見,他似乎比之前蒼老了許多,鬢角隱隱地能看見幾縷白發,曾經意氣風發的眉眼也染上了歲月的痕跡,多了分滄桑的意味。

聞黎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竟有種不知該說些什麽、該從何處說起的感覺。

而許榮穹看著面前的聞黎。

五年時間,她一如初見時,美得動人心魄。即使是歲月,也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滄桑印記,反而意外多了分經年的韻味。

兩人沈默對視半晌,突然不約而同地開口。

“黎兒,你一點兒沒變。”

“皇上,你老了。”

“。。。。”

“。。。。”

這個對話,就很。。…美。

又是沈默,沈默是今晚的皇上和聞婕妤。

半晌後,許榮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黎兒,不請我喝杯茶嗎?”

聞黎看著他雲淡風月、若無其事的模樣,突然就來氣了。

念念差點被人害死了。

你還要喝茶?

是以,連尷尬的寒暄也沒有,聞黎徑自下了逐客令:“皇上,你想喝茶的話,這宮中怕是有的地方可去,沒必要非得來臣妾宮中討一杯冷茶吧?”

許榮穹一遙。。

“黎兒,我們有什麽話,好好說不可以嗎?為什麽非要冷言冷語,這樣才高興嗎?”

許榮穹忍不住同聞黎爭辯。

“皇上,臣妾不想同您爭辯,也不想回答您的這些問題。”

聞婕妤依舊冷著臉,只要她一想到差點點失去許念,她就忍不住手腳冰冷,而面對著眼前這個半個幫兇,她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

“黎兒,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這般?”

許榮穹發問。

“皇上,您真是說笑了,您剛剛自己也說了,臣妾這些年都沒變,自然一直是這般。五年前,臣妾是什麽樣;五年後,臣妾自然也是什麽樣,沒有變化。所以,五年了,皇上您何必再來臣妾這裏討不痛快呢?”

“黎兒,你還在怪朕嗎?”

許榮穹也有點點痛心。

“你知道的,黎兒,你應該知道的啊,也應該最能體諒朕的苦心啊。當年,內憂外患,朕幾乎心力交瘁,恰逢你生產九死一生,你和我們的孩兒能活下來,朕是歡喜的。”

“可偏偏出了那樣的事,那難道是朕想看到的嗎?”

“你覺得,朕的心就不會痛嗎?”

“朕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嗎?”

許榮穹聲聲問道,一聲比一聲沈痛,似有無限憤懣與委屈淤積在胸口,幾欲噴薄而出。

為什麽所有人都怪他?

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做錯了?

他當初是為了自己嗎?他舍棄的難道不是自己的兒女和所愛嗎?

為什麽還要來指責他?

然而,他的這些話,聞黎聽在耳中,險些要氣笑了,甚至可以說,她輕笑了一聲,極盡嘲弄。

“是,您是心痛的,您的心也是肉長的,誰敢說不是呢?又有誰敢有一句異議呢?可是皇上,那您難道忘了嗎?您當初是怎麽答應臣妾的呢?您說的啊,要護著我們的孩子和臣妾一生安穩,不求無上權力,但求安穩一生,您還記得嗎?”

聞黎紅著眼睛,再開口時聲音中多了分窮盡希望後的悲愴。

“您怕是忘了吧,您是皇上,身上背著萬千黎民百姓,後宮又有無數佳麗等著盼著皇上您去寵幸,又怎麽會記得臣妾的一個小小心願?又怎麽會將如此不討喜的臣妾放在心中呢?不是您錯了,是臣妾著相了。”

雖然說著絕情的話,雖然過去了五年之久,聞黎每每想起,心便如蛆附骨之痛。

這是她曾經最信賴的人,違背了爹娘所願,決心要跟在身邊的人,轉頭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狠狠地將她推入深淵。

許榮穹面色劃過一抹痛楚。

他又怎會聽不出聞黎口中的諷刺之意,真的是嘲諷至極,不給他留一點臉面。

可是,許榮穹覺著他此刻的心痛大過失去臉面之痛。

良久,他似乎終於再次找到自己的聲音,喃喃開口:“黎兒,你有見過小九嗎?我聽聞。。…她很厲害。”

“你現在在試探什麽呢?”

聞黎一聽見這話,瞬間火冒三丈。

“現在不如都如你的意了嗎?怎麽,你覺得這樣還不夠,想借著我和小九有聯系,再次懲罰她嗎?她當年是一個繈褓之中的嬰兒,什麽也做不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個五歲孩童,依然什麽做不了,威脅不了您的江山社稷,這樣您難道都不願意放過她嗎?”

聞黎說著,聲音隱隱帶著幾分哭腔。

“黎兒,朕不是。。…不是。。。。”

“不是要小九對嗎?你敢保證嗎?敢用你的江山社稷發誓,你從未對小九有過分毫動手的心思嗎?”

之前聽聞許念顯些被害,聞黎的第一反應便是皇帝做的,眼下就是要逼著他就範,看著他如何反應。

結果,讓她意外了。

許榮穹聽完她的話,竟毫不猶豫發了毒誓:“若我有過這樣的心思,天打雷劈。”

他發完毒誓,對聞黎說道:“黎兒,虎毒不食子,在你心中我便是這樣的人嗎?”

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沈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當年不僅失信於我,問都不問,便定了小九的罪,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你可曾想過,小九和小十本該九月出生,硬生生早產了兩個月,你可曾知道?”

許榮穹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不可置信:“你當年為何不說啊?”

聞黎牽了牽嘴角,嘲諷一笑:“說了有用嗎?臣妾的話,重不過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也比不過您心中的大師啊。”

“全海,陪朕走走。”

許榮穹從聞婕妤宮中出來,只覺著他更老了一些。

那種看不見的無力感像隱形的爬山虎一般,在不知不覺中遍布全身,等他反應過來時,全身已被這種無力包裹。

自登基以來,他兢兢業業,勵精圖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他自認為對得起天下的黎民百姓,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問心無愧嗎?

他又真的沒有後悔嗎?

倘若他真的問心無愧,沒有值得後悔的事,他今日來聞黎宮中又是為何?他為何會提起那個未曾見過面的孩子?

許榮穹徑自往前走著,沒有管跟在身後的全海。

而全海自幼陪在許榮穹身邊,陪著他見慣了大風大浪,看著眼前的這位帝王自上位起殺伐決斷,哪怕是五年前出了九公主的事,他也僅是閃現一時的困惑,之後快刀斬亂麻,迅速解決這件事,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他從未遲疑,也從不退縮,更不會害怕,就像一個鋼鐵巨人一樣,無堅不摧。

可這一刻,天邊是深紅的層雲,點點晚霞落於遠處,炫美而華麗。

許榮穹一人背著手走在路中間,兩邊的樹木已只剩下幹枯蕭瑟的樹幹,夕陽的餘暉漫不經心地照在他身上,非但沒有顯出幾分暖意,竟意外地讓人覺出了他的孤寂與蕭索。

好像天地間,只他一人行了。

註定身旁不會再有旁人。

孤獨而絕望。

全海多年來寵辱不驚的臉龐,終於有了別樣的情緒。他擡手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許是看錯了,揉完之後睜開眼再開,還是那樣。

此刻,夕陽的餘暉已經散去了,天際邊只餘下一絲淺淺的金紅色,昭示著它曾經出現過。路兩邊的樹木也漸漸隱在黑暗中,偶爾行過的冷風,帶起颯颯的聲響,表明兩旁並非空無一物。

許榮穹的身影已經走遠了,即使穿著明黃的龍袍,在黑暗毫不猶豫來臨的時刻,一層無言的濃黑也沒任何地籠罩其上。

寒冷而蕭索,孤寂又落寞。

這世上,恐怕只有黑夜是公平的。

無論帝王亦或尋常人,它都會無差別地將其罩在自己的黑袍之下。

許榮穹走出了一段路,發覺身後無人,不由頓住腳步,回身喊道:“全海,站著幹什麽呢?老了,走不動了?”

“哎哎,皇上,老奴這就來。”

被許榮穹一嗓子喊回神,全海立馬奔至許榮穹身前,到了之後,氣喘籲籲,半天氣才喘勻了。

許榮穹打趣道:“全海,這幾年你比朕舒服啊?看把你這一身養的。”

“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該罰,請皇上責罰。”

全海說著,便跪下去行禮。

“夠了。起來吧。”

許榮穹沒看他,再次擡步往前走。

全海這回不敢多想了,收斂心神,忙跟上去。走著走著,他發現越走越偏,不太像回去的路,也不像是去禦花園的路,他倒是認出來,眼前即將到的地方是飲梅園。

難道皇上想看梅花?

“皇上,請問這是去哪兒啊?現在天黑路中,老奴也未掌燈,萬一碰著或摔著您了,要不您等等,老奴去取一盞燈過來?或是,等改日您想賞梅的時候,再挑個晴好的地方,您看可以嗎?”

他說完,許榮穹露出一個頗為無語的眼神,緩緩說道:“你也認出來的對不對?這裏是飲梅園。那你是否忘了,飲梅園並未種梅花。”

全海:“。。。。”

“看來,你真是老糊塗了。改日,叫你那徒弟接你的班吧。”

許榮穹幽幽道。

“皇上,老奴還想多伺候您幾年呢。”

全海趕忙接道,唯恐等下許榮穹就讓他立馬歇腳退休了。

“那就好好走路,仔細看著點路,話別那麽多。”

許榮穹說道。

可是,全海不放心,畢竟只有他一人跟在許榮穹身前,想了想,冒著挨訓的風險,再次開口問道:“皇上,敢問咱這是要去哪啊?”

“去哪兒?”

許榮穹重覆了一下他的問題,聲音裏蓄著幾分迷茫之意。

“去南邊小院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準時來了~謝謝小可愛們,看到你們一下子冒泡,感覺給了自己莫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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