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還在下雨，只不過比之前要小很多，細雨飄打在窗面上，頃刻便留下滑動的水痕，有的直直地落下，有的與另外的水痕匯流一起，形成較大的水珠，曲折滑下。因此在窗面上就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跡，像一張巨大的、能吞噬人的網。

沈鐘離只身來到會議室，面向窗外，掏出一支煙為自己點燃，頹喪的深吸一口，尼古丁一下子起到提神的作用，讓混沌的思路瞬間清晰明了。慢慢吐出煙霧，白色的煙圈漂浮在冷瑟的空氣裏，然後漸漸散去。

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隨後葉冉也便去了會議室。

“跟石隊報告了？”

“已經報告了，等待上面下達指令。耿鹿林的事通知家屬了嗎？”

燃著的煙被夾在指尖，“通知了，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為綁架耿鹿林。可能我說的話不好聽，直接綁架你的親屬，應該更直接。”

沈鐘離苦笑，“之前他們就已經在我屋裏安裝監控，應該是知道耿鹿林手裏有證據，是可以直接指控他們的罪行。除了這個原因，沈凍和沈嘯平在B市有點影響力，如果直接抓走可能會起較大的風波，對他們的計劃極為不利。而老爺子和我母親，自我叮囑之後，出門必帶三四個保鏢，目標太大不好出手。”

“所以就把目標定為耿鹿林。”

沈鐘離點頭，看著手裏已經燃過一半的煙，不經意地轉移話題，“這個案子辦完後，我戒煙吧。”

葉冉沒有想到沈鐘離會突然的提起這件事，原本處於高度緊繃狀態，一下子得到了釋放，“什麽？”

“到時候你監督我。”

“成癮的東西，是你想戒就戒的嗎？”

“所以你就可以盡情的發揮你的作用了。女朋友。”

葉冉四周望了望，沒有聽墻角的人，便也放開了手腳，走過去拉著沈鐘離的手，手心有些粗糲，“好，到時候如果你不願意戒，就家法伺候。”

聽到家法伺候，沈鐘離一直沒有舒展的眉頭，在這一刻得到了放松，彎起嘴角，近一步抱住葉冉，溫潤的嘴唇貼在她的耳邊，“好。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需要一起並肩作戰。過程可能會有傷亡，結局也可能不美好，你做好準備了嗎？”

葉冉聽著這話既像是問她也像是問他自己。

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時刻準備著，你呢？”

感受懷裏的溫度，沈鐘離又加大了手勁兒，俯首埋在她的頸窩，語氣低沈，“我想還B市人民一片祥和的安居地。那些人的日子不久了。”

“那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把他們的日子縮得更短一點兒。”

“好。”

就在這時，手機信息的聲音，一下子打散了空氣裏美好的氣氛，沈鐘離放開葉冉掏出手機，看到尚海明的名字，舒展的眉頭瞬間緊蹙。

點開所發信息內容。

【此時此刻，你一定很焦慮並且憤怒，對此我深表同情。喔，對了沈老師感謝你之前的照顧，不過細想之後，好像是我照顧你比較多，所以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吧，畢竟你覺得我實在浪費口舌。那我直說了啊，當年那場撤僑行動，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我狙擊沈君霖，但是他既然讓我做，那肯定是你們做什麽不好的事情，讓他傷心了。我時刻在想，如果當時顧齊東沒死那麽早，沈君霖沒死那麽快，而我又能一槍斃了你，要省好多事啊。真可惜，我也很後悔！心細如塵的沈副隊長，一定沒想到我是一個狙擊手吧，畢竟我可是心理學老師，手上還沒有老繭，這也得虧王明輝時常給我們的手做護養。你知道他的護養方式是什麽嗎，就是經常泡在一些腐蝕性的化學液體裏面，然後剖開死皮，這樣就沒有老繭了呀，關鍵是還不痛，你說他厲不厲害。

又偏題了，繼續正題，我數數之前給你們下了多少絆腳石。從你來B市接手的第一個案子起，我們就一直在給你們使絆子，就最初的那個案子，其實我們是想再找個人的，不過李鳳山那個死腦筋，居然說不想跟我們同流合汙，說得好像我們願意跟這個老蛀蟲一起共事一樣，所以我們把他送到你們面前了。殺江大漢有我們的功勞，但不是我們動的手啊，至於十幾年前的那對母子，這個是王明輝殺的，只不過有我們推波助瀾罷了，不過我們不是把王明輝送到你們面前了嗎，這點你們需要感謝我們。所以啊，除了鄭錢那個癟三，殺人的我們還真很少幹，這點你要想相信我們。還有你沒推測錯，就是我們把這兩個礙事的家夥給弄走了，誰讓他們一個掌握我們犯案的重要信息，一個是我們犯案的重要原因呢，所以你們警察要是想救人就盡管來。最後，我們正式向你們破案小組宣戰e on！——Solar】

離經叛道的想法，自以為是的語氣，看到這些，沈鐘離不知為何有些想笑。不是真的戳中了笑點，而是那種嘲諷的笑意，想把人拉在面前直接揍一頓的鄙視。

但那些無辜被殺的人確實真實的存在，無論哪種笑都是不應當。

沈鐘離緩了一會兒，片刻便恢覆如常，“前天晚上十一點，北街路，以及昨天下午機場北門地下廣場，沒有三個人以上的人手，不可能這麽順利的劫走人。但是人多越多就越容易被發現，所以他們應該是事先規劃好了路線。”

葉冉腦海裏想到今天早上，局長剛從政府拿的轉身就拿給她的城市規劃實圖，被她隨手放在辦公桌上，“我桌上有一張新出來的城市規劃圖。”

沈鐘離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拎起那塊小白板，便快步跟著葉冉的腳步出了會議室。

兩人來到辦公室，胡柯和細眼他們都快鞭趕回來了。

“副隊，按照你的推測，我們也去機場調取了監控，我們跟蹤了幾個路段，發現那輛車依舊是是朝著西海大橋那邊去的，之後便沒有跟蹤記錄了。”

沈鐘離點頭，“辛苦了。兩個監控裏，出現了幾個人？”

“三個人，高高大大的，穿著黑色的衣服，帶著黑色的口罩。同時，我們跟蹤顧原的手機定位，沒能跟蹤得到。”胡柯回答。

葉冉在自己辦公桌上巡視了一圈，終於找到了那張城市規劃實圖，又尋到胡柯的辦公桌，一張屬於比較寬敞的桌子，於是走過去把雜碎的小零件兒撇開，慢慢展開卷起來的圖紙。

“機場的入口有四個門，其中有兩個有地下廣場，到處都是監控，而他們避開了行人，銷毀了監控，有事先準備好的交通工具，就說明抓人行動並不少於三個人。而顧原當時還有個司機，就更不可能小於三個人就輕松，還不被發現的抓走了人。”

葉冉，“王明輝已經死了，石海現在在審問室。目前我們知道的只有夏廣田和尚海明。也就是說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人。還有，規劃這麽嚴密，那他們抓了人，最有可能去哪？”

“不知道幾個人也沒有關系。只要了解夏廣田這個人就行了。”把白板掛在架子上，指著夏廣田的名字，“所有的問題在他身上。無論是從管理學上還是心理學上都說，一個組織有什麽樣的頭子，就有什麽樣的辦事風格，從之前的好幾個案子看來，他做事一向有始有終。江大漢那個案子，雖說兇手不是他們，但是現場打掃得幹幹凈凈，同時還可以把兇手及家人一起接走，還可以‘教唆’孫大娘來自首，可見這些人思考得周全。還有王明輝那個案子，前後有十幾年的時間，可見耐心十足，替鄭錢制造為自殺假象的現場，倒也是‘纖塵不染’。都可以總結夏廣田這個人做事思考周全，又極度的完美主義。綜上，他會在綁架現場給你留去向監控，不會像其他路段一樣把監控毀屍滅跡？”

“你是說……”

“不同的案發現場，卻朝著的同一個方向，但是只要過了西海大橋就只有一條路線，海港坡。所以我才說，他們想是從哪開始就從哪結束。”

葉冉問，“你是說當年的剿毒地點？”

沈鐘離點頭，對著胡柯說：“他提供的線索對我們有用。”

胡柯聽完眼睛瞬間就亮了，碰了碰細眼的手臂，“我提供的線索。”

“知道了，你最厲害。”古孟龍笑道。

看著外面的夜色，再轉頭看看墻上的鐘表，發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鐘了，沈鐘離垂眉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今晚我們把所有事情規劃好後，大家就在局裏各自找個地兒將就一下，石隊應該很快就會給我們下達命令，之後我們就即刻前往。到那時，細眼和孟龍檢查並佩戴裝備，在離目的地100米左右位置偵查，期間如果人質有危險立即執行擊斃。和辛和另外一個人帶著急救設施在車內等著，我們以急救手勢作為信號，一旦收到指令立馬撥打120，帶著人沖進來為其做初步的急救治療。葉冉、胡柯跟著我直接與他們對接，爭取把人質盡量毫發無傷的帶出來，若發現有人逃逸，可直接進行阻止。同時細眼指揮外面的人，但必須有我們發出的信號，你們才能做下一步動作。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結束之後每個人都不能落下。”

“是！”

一整天忙上忙下，精疲力竭，晚上睡不踏實並且短暫，要說之前也有過相似的時候，因此每個人的櫃子裏，都備有一份相關的床上和洗漱用品。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明白並且適應，在局裏打地鋪也習以為常。

葉冉突然出手拉著沈鐘離，走到一邊，輕聲問道：“你拿得動搶嗎，要不你在暗中觀察，我、胡柯、小張與其斡旋。如果期間有什麽不對勁兒，你也可以直接近距離擊斃。”

沈鐘離搖頭，“女朋友的命令，我每天都在執行。”

之前沈鐘離派任務的那番話，惹得葉冉激發一身正氣，卻突然因為沈鐘離的這番話，有些不知所措，“我這不是在貶低你，也不是在擔心你。——好吧，是有點擔心，但是更多的是……”

“同一個錯誤不出現兩次，這是我辦事的原則。”

走到屬於自己的櫃子，拿出外勤戴的警帽，把頭發壓在帽子裏面，又壓低帽檐，“行，我信你。”

說完便回各自的地兒，該洗漱的洗漱，收拾好後，打地鋪的打地鋪，拿睡袋的拿睡袋，然後整齊劃一的關了燈，睡覺。

——

時間恍然一眼即過，剛剛過了淩晨四點鐘的準頭，沈鐘離就聚齊了全部人。

沒過多久，所有的人連著和辛都換上了裝備，腰上別著一把槍，各自檢查設備的完整性和安全性。檢查完之後，雙腿橫跨一小步，然後把手背在背上，直直的立在原地，又加上統一的服裝，看起來英姿颯爽又剛硬，同時頗有直接與他人幹架的意思。

當局長和石隊推門而進的時候，就看到現在此番場景，“看來已經不需要我們命令，鐘離機已經指揮好了。那行，從現在開始你們可直接帶十個人去目的地，協助此次行動，同時如有需要，石隊會進行及時支援。整場行動所有人必須聽從沈鐘離的指揮，不得違抗！”

雙腿並攏，左手貼緊褲縫，右手敬上軍禮，“明白！”

“出發！”

出了門，早已沒有之前的綿密細雨，此時的棉針毛雨，甚至都打不濕毛發，於是就有摩托車這種交通工具。

葉冉和沈鐘離在第一輛車，後面陸陸續續的跟了一大批車，在寂靜的黑夜裏，警鈴聲響徹大街小巷，劃破長空，路上的黑貓被雷大的聲音驚嚇得四處亂躥，嘴裏發出受驚的叫聲。

看著葉冉一直往窗外看，沈鐘離很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別想了，外面在下雨。”

“他們也還淋著呢。

“一群大老爺們，還怕這點雨嗎，倒是你，你時常與這群糙老爺們待在一起，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要是你想把自己當爺們，要問問你男朋友同意不同意。當然，我的回答就是，做某些事情的時候，我不想摸到跟自己一樣結實的身體。”

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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