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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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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方瑀珩一路出了伯府, 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唐宅。

馬車裏,是半路悄悄上來的琴書, 做著普通婦人的裝扮,腦後的圓髻簪著銀色發簪, 衣擺上的血跡在訴說著先前不久經歷一場打鬥。

她偷偷看了眼方瑀珩冷著的一張臉, 自責道:“夫人和老爺早發現那些人, 是老爺說沒必要打草驚蛇, 就放任他們在宅子外蹲哨。”

“哪知今夜忽然就朝屋內甩了暗器,夫人本能是要躲的, 卻想起不能暴露自己會拳腳功夫, 硬生生挨了那飛鏢。”

說到這裏, 方瑀珩臉色已經不能叫難看了。

“我等失職,還請公子責罰。”琴書低下頭去。

方瑀珩問:“都收拾幹凈了?”

琴書點頭:“是。老爺擔心動手會對公子和姑娘謀劃的事有影響,硬是壓著脾氣,先給夫人治傷。我們收到您的傳書, 直接就先動手了, 不然公子這會過去, 必定會暴露。”

方瑀珩聽聞後, 一直沈默著沒有作聲,到了唐家, 他快步來到正房,就見到丫鬟端著一盆血水出來。

濃重的血腥味道讓他眼尾染了寒霜, 眼神倏然淩厲。

“兒子來晚了。”他站在門外, 沒有直接入內。

唐老爺說一聲進來罷, 他才提著袍擺疾步進屋。

唐夫人傷著左肩,暗器往下兩寸就是心臟, 如今已經包紮好,有衣裳遮擋根本看不見那兇險的傷處。

而暗器上綁著一張字條,寫著唐家派往山西送信的人已經被他們截殺,警告他們不允許再插手傅家的事,否則就要唐家人都命喪黃泉。

方瑀珩來到床邊,見娘親臉色慘白,但還強撐著精神扯出笑。他無聲拱手一禮,轉身就又要出去。

“回來,急急忙忙地又幹嘛去!”

“審人。”

唐夫人忙喊停他,他脊背繃得筆直,淡淡一句讓唐夫人是真的笑了。

“你小子,人都被你抓起來,還擔心他們跑了不成。你的要緊事處理完了?這就跑過來,明兒再來審也不要緊。”

“沒有,夜長夢多。”方瑀珩的回答還是簡單一句話。

但唐夫人知道,兒子心裏是窩著火的,聲音更溫柔了:“他們非要驚動你,我們又不是不能處理,也不是非要今晚就動手。你就這麽跑了,人家姑娘要傷心的。”

“我回去就跟她坦白,沒有他們傷了您,還讓他們在你們跟前耀武揚威的道理。她事後若知道,是因為處理傅家的事讓您傷著,我不來,她只會更自責。”

唐老爺聽到這兒冷哼一聲:“就你愛拿主意!當初非要只身先潛入京城,怎麽勸都不行,然後就自己偷偷跑了!既然藏了那麽多年,如若你現在暴露了,不就白藏了!”

“他們只會認為是你們那個加入教派的兒子在京城,頂多圍了你,群攻而起,而不是來懷疑我。”

方瑀珩用父親添油加醋幹的好事堵了回去,唐老爺被噎得嘴角一抽。

他是利用唐公子的名義救助過百姓,但他本人並不在場,結果他父親玩一出替身計。他就那麽聲名鵲起了。

“你都回來處理了,他們還能圍老子?!”唐老爺翻了個白眼,方瑀珩嘖一聲,“別用那麽老套的激將法。不過真讓他們再圍了你,確實是我無能。”

他話音還未落,人已經出了正房,唐夫人疼得難受,還是被父子鬥嘴的場面笑出聲。

唐老爺忙轉過來妻子:“可別笑了,一會再牽動傷口,還是自個受罪。”

說話的時候,他目光落在妻子下巴連到脖子的燒傷,喃喃了一句:“這怎麽不叫新仇舊恨?老子算計了我們,他的兒子又傷了你。”

“所以,他心裏有火,就叫他發洩發洩吧,就是兒媳婦那邊……”唐夫人擔憂著。

“回頭他真被甩了,我再腆著老臉去求她給個機會,我這老子當得,怎麽跟個孫子似的!”

唐老爺惆悵,唐夫人只想笑,去握了他手,溫柔地說:“他如若不是想孝順你,又怎麽能只身一人闖京城,孤零零在外頭一待就是十年,你不能占了便宜還賣乖。”

唐老爺是不屑地嘖一聲,那表情和方瑀珩剛才如出一轍,不過他眼底浮蕩的是笑意。

方瑀珩出了正房,漫步來到院子後那排後罩房,硯書和琴書就在門口守著,內裏有著利刃破開皮肉和鞭打的聲音。

硯書見他拱手道:“嘴硬,不招。”

“留一個,其餘都殺了。”他擡頭看天空,月色幽幽,和他眼底的戾氣交織出森然殺意。

硯書姐弟倆相視一眼,隨後推門進去了。

不過片刻,姐弟倆又從屋內出來,硯書問:“公子要親自審?”

方瑀珩頷首,硯書立刻進屋去,隨意從屍首身上撕下布塊,把那個人的腦袋都給包了起來,蒙得嚴嚴實實。

待硯書再出來,方瑀珩才進了屋。

屋內是濃郁的血腥味,地上橫著六具屍體,他看也沒看,直接來到那個已經被嚇尿的‘幸存者’跟前,擡腳就踩在那人胸口。

只聽哢嚓響,一腳竟是不知道踩碎了那人幾根肋骨。

他居高臨下睨著腳下發抖的探子,冷聲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傅家必須償命,敢再傷一人,皇帝案頭立馬就會有密報送到。他在漕運和去歲的冬賑災款做的手腳,可不是只有天知地知,讓他想清楚,是先自保還是要保傅家。”t

那人就蒙著頭,被丟出唐家。松綁後,他頭也不敢回,連滾帶爬離開唐家所在胡同,給主子報信去了。

然而緊趕慢趕,方瑀珩回去的時候,還是過了宵禁點。

秦寶姝自他離開後就心裏忐忑,一會兒就出屋來廡廊下的小桌前站著等一會,然後再被拂風勸進去,如此反覆。

屋內的西洋鐘一圈圈轉動,直到胡同裏隱約的打更聲傳入耳中,她眼裏的期盼也隨之散去。

拂風見她呆呆地出神,心疼得不知該如何勸慰。

就當拂風以為她該徹底失望和傷心的時候,她卻又站了起來,抱著手爐再次來到廡廊下。

“加點炭,火快滅了。”她指了指炭爐,又指向糕點,“也把這些都換一換,都凍硬了,不好吃了。”

她故作輕松地笑著,聲音卻在發抖,拂風就沖了過去一把抱住她。

“姑娘,你要難受就哭一哭,奴婢跟您一塊等,表公子不會言而無信。”

哪怕方瑀珩最後不願意再被為難,要辜負她們姑娘,也該回來說個清楚吧!

拂風心裏做著最壞的打算。

秦寶姝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濕意:“是啊,他一定會回來,所以,我為什麽還要哭。”

“其實換我,我也會生氣。先是被莫名地丟一邊不理會,中間又被招惹,招惹後卻給不到應有的承諾,誰不生氣啊……”

“就是我穿得那麽好看,他見到了也沒有誇一聲。”

她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拂風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淚。一邊的車雪晴和汪箐聽得生了沖動,很想去把方瑀珩給找出來,提溜到她們姑娘跟前。

正是想著,汪箐耳朵動了動,聽到了什麽動靜。

然後她們就看到想找的人到了,翻過墻頭,還朝她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們就那麽看著他,一路上了廡廊,在拂風震驚的表情中示意她松手。

拂風看了一眼低頭望著腳尖、什麽都沒察覺的少女,到底是慢慢松開了手。

秦寶姝呢,越說越難過,聲音都哽咽起來:“他一開始也沒生氣啊,為什麽不誇我一句,就是生氣了,像以前一樣罵我兩句我也受著。”

方瑀珩聽著她委屈地哭訴,心尖都要化了,眼角眉梢的戾氣散得幹幹凈凈。

他將站在冷風裏的少女擁進懷裏。

“該挨罵的是我,我回來晚了。”

他的聲音和涼涼的夜風交織在一起,灌入她耳中,她有一瞬的恍惚,以為自己幻聽了。

直到擡起淚汪汪的一雙杏眸,被他用指尖拭去淚珠,看清他的面容,她才從恍惚中徹底回神。

他見終於她認出自己,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如此清澈,把她的歡喜無比赤|裸的都呈現出來。

她的感情如此純粹,不加遮掩。

方瑀珩這一刻好想去親吻她眼眸,但知道會唐突了她,他的唇就落在了她頭發上。輕輕地,像飄落水面的羽毛,一觸即離,輕得秦寶姝都不曾察覺,但這樣一吻,已足夠撫慰他的沖動。

“抱歉,耽擱了片刻,我一會再給你解釋。我們繼續說名分的事。”

他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眸,秦寶姝眸光一閃,神色慌亂,一時不知要怎麽開口。

方瑀珩就笑了,盛滿笑意的鳳眸清晰倒映著她的面容。

“你不用自責,也不要難過,老夫人考驗的人是我,不該你來承受她給到的為難。”他實話實說,“我確實生氣了,卻不是生你的氣。是氣你的外祖母,我曾經和她說過,不要傷了你的心。”

“可她卻用這種方式來逼你做抉擇,讓我很生氣。”

他說很生氣的時候,感受到懷裏的人輕輕抖了一下,他手臂就用了些力道,把她抱得更緊一些,然後把她腦袋就直接摁在胸膛上。

“秦寶姝,你聽好了,我在意的也不是名分,而是你的意願。只要你願意說,我們在一起吧,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讓你再單獨一個人。”

秦寶姝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聲,她閉上了眼。

他的承諾與說話聲在胸腔中共鳴,傳入她耳朵裏,也像是擊中了她的心。

她的心跳就那麽亂了,而且,她聽見他一顆心似乎也不怎麽平穩,那跳動的節拍不比她的慢。

原來,面上總是雲淡風輕,沒事還愛嗆她幾句的方瑀珩……也會緊張。

她雙手環過他的腰,仰頭和他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有點暗,她好像看到他耳朵是染了一層紅色。

她抿唇,想笑,可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她聽到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這是你說的,從今以後,我就賴你一輩子了。方瑀珩,我們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在一起,一起去面對!”

煙火,也在這一瞬從四面亮起,像是金色的泉水噴湧,光柱直抵屋檐,炫耀奪目,把他們圍在中間。

方瑀珩詫異地看著亮起的煙火,在驚訝中笑容又一點點從他鳳眸蔓延,直至眼尾。

他傾身在她耳邊說:“卿卿比煙火更動人。”

秦寶姝一楞,下刻神氣道:“那是自然!我再告訴你個秘密……”

她擁抱著他,笑容明媚。

“我偷偷在外頭買好宅子,如若外祖母不同意,要把我掃地出門,我就自立門戶!”

所以,她這幾日在努力跟著陳叔學本事,是為了他們的往後做準備。

方瑀珩就感覺胸腔都在發脹,被她填得滿滿當當。

秦寶姝松開他手,提著裙擺高興地在他面前轉圈:“好看嗎?!我的新裙子!”

少女在絢麗的光影中輕盈如蝶,一顰一笑都被方瑀珩珍而重之地收入記憶裏。

“好看。”

他由衷道。

這是人世間最好的姑娘,而這姑娘說了,要他陪著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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