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原著IF線結局【一定要看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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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原著IF線結局【一定要看作話】
時煜回到京市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他昨天特意飛一趟國外，是為了親自取回，不久前放在國外設計大師那兒制作的戒指。
一枚主寶石鑲嵌了25.59克拉無燒鴿血紅寶石的，求婚戒指。
自從得知當年因為烏龍, 誤會了林窈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後。
時煜從前收集的那些藍寶石為主的珠寶, 就成了廢品。
他將那些珠寶悉數轉賣或者送人。
反而是最近幾個月, 不論國外還是國內的拍賣場上, 都多了一位專拍各種紅寶石收藏的神秘買家。
兩個月前, 蘇富比國外的一場拍賣會上，一顆25.59克拉、近乎完美的緬甸無燒鴿血紅寶石橫空出世。
那位專買紅寶石的神秘買家果然出現, 電話匿名，以3000萬美元創紀錄的高價, 拍下該寶石。
而後，那枚紅寶石被秘密送到了某位設計大師手中。
於是之後兩個月，時煜除了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在工
作賺錢中，確保他的財富每天都在呈幾何增長, 不給林窈任何一個可能踹掉他的機會。
其他的時間, 除了陪林窈, 最重要的就是盯著戒指的進度。
林窈喜歡紅色, 喜歡貴的東西。
她竟然還問他, 要不要續約。
他是瘋了才會續約。
那天喝醉了, 她明明答應過, 會嫁給他的。
沒想到轉頭就不作數了。
不過，時煜不擔心。
雖然他不確定林窈愛不愛他, 但很確定, 她一定會愛上那枚戒指。
見到那枚25.59克拉的無燒鴿血紅寶石，她沒有理由不答應他的求婚。
終於, 經過近兩個月的時間趕制，在前一晚，大師通知他，戒指做好了。
於是時煜連夜乘坐私人飛機飛去法國，取回戒指。
……
車子開進車庫時，男人掌心裏還握著那個剛剛拿到的暗紅色首飾盒，指腹摩挲而過，想象林窈見到戒指時的雀躍欣喜。
他薄唇微微彎了彎。
只不過隔了一天，就想她了。
叮咚，電梯直達頂樓。
李俊擡手，為他擋住電梯門，時煜邁步出去。
剛出電梯門，卻看到從門口出來，神色慌張，像是在找什麽的張媽和幾個傭人。
撞到門口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張媽臉色瞬間蒼白。
“時、時總……”
“出什麽事了？”
時煜神色冷了幾分，眉心微蹙，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林、林小姐她……她……不見了。”
張媽明顯已經嚇得說不順暢話。
誰也沒想到，林小姐突然給她們放假，說是要跟時總單獨過浪漫一晚，結果第二天她們回來，卻發現人去樓空。
時煜等不了張媽恢覆鎮定，大步流星往裏面去。
第一下入眼的，是一樓餐廳裏擺著的那幾道黑糊糊的菜肴。
幾乎是一眼，時煜就看出，那是林窈的手筆。
她竟然親自下廚，做了滿桌的菜。
她那麽嬌氣，又討厭油煙，偶爾做點白人飯還好，其他時候從來不下廚的。
男人眉心蹙得更緊，流暢銳利的下頜線繃到了極致，眸色一點點冰冷。
心底不好的預感在擴大。
他上樓，來到臥室。
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件被林窈氣憤扔在地上，還踩了幾腳的新拆封的情.趣內衣。
時煜將黑色蕾絲質地的內衣，從地上撿起來，在指間磨了磨。
漆黑的瞳孔就更暗沈。
他大步走進衣帽間，果然，還是跟上次一樣。
其他東西都在。
只有她自己拿他的卡挑選刷掉的那些首飾，還有她那兩個芭比粉的行李箱不見了。
就連他送給她那條綠色祖母石的項鏈，都被她嫌棄地留下了。
她明明說過喜歡的。
卻連昂貴的珠寶，也拴不住她。
林窈跑了。
再一次、毫不猶豫地、瀟灑灑脫地，踹掉他逃跑了。
男人的眼神，由沈冷一點點變得陰鷙。
很好。
林窈……這一次，你最好是真的能跑掉。
要不然，他會親自把她抓回來，就算打斷了腿鎖在床上，也不會再放她走。
他聲音冷厲，“——李俊。”
“小少爺，我已經撥打過林小姐的電話，號碼註銷了。”
李俊從墻角裏蹭出來，低著腦袋，恨不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個空間裏。
林窈的電話是回國後辦的，剛用半年。
沒想到這麽快就註銷了。
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有計劃的逃跑，怕是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張卡。
張媽這時從門口蹭進來：“那個……時總，林小姐還在浴室鏡子上，給您……給您留了話。要不然，您先看看？”
想到那段話的內容，張媽眼神都有點憋不住。
難怪林小姐要跑，也是怪為難林小姐的。
她給他留了話？
時煜沈著臉，快步走進浴室。
當他看到鏡子上，女人用艷色口紅留下的那繚亂的筆跡，臉色簡直陰沈到了極點——
時總，以後少吃藥，多鍛煉，不行也沒關系的。放心……我不會在外面亂說的。
落款是，一個守口如瓶的人。
神TM守口如瓶。
“李俊——”
時煜聲音徹底冷冽，“立刻去查所有航班和出入境記錄。還有，酒店記錄也別忘了……今晚之前，必須把人找到。”
等人找到。
他要親自收拾她。
*
林窈一覺睡到天亮，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滿足。
她起床伸了個懶腰，渾身都是筋骨舒爽的感覺。
果然，沒有時煜每天晚上帶著她被迫長時間運動，磋磨她的睡眠，就是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因為沒有時煜抱著睡，她昨晚竟然罕見的失眠了。
抱著兩個枕頭睡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著。
不過不要緊。
畢竟跟他睡在一張床上半年，雖然不想承認，但林窈也必須正視，時煜身材確實完美，晚上有他抱著睡，既養眼又養手，還能當暖爐，都不用開那麽大的地暖省得嗓子幹。
她會不習慣，也是很正常的。
林窈抿了抿唇，不滿的挑眉。
看吧，昨晚沒有時煜暖被窩，在酒店裏暖氣開得高了，嘴角都有點幹裂。
她起床洗漱後，塗抹了一層唇膏，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才稍稍滿意。
窗外，早已亮了。
是久違的錦城的清晨。
沒錯，林窈回錦城了。
其實一開始，她離開京市的時候，還懷疑過，時煜會不會來找她。
畢竟，他之前偶爾也表現得，好像很舍不得她的樣子。
當然了，哪怕他並沒有對她不舍，也可能會因為她留下那句話，而忿忿不平的追過來，找她麻煩不是？
結果，一天過去了，時煜沒出現。
兩天過去了，時煜還是沒出現。
林窈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是不是太自大，把她在時煜心中的地位想太高了。
不管是對她有那麽一絲絲的留念不舍，還是忿忿不平地追上來找她的麻煩，時煜都沒有。
對時煜來說，她就像是那口紅留下的字跡一樣，隨意叫傭人拿著抹布一擦，就可以輕易擦掉。
林窈都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一劃而過的情緒是不是失望了。
可是，她幹嘛失望啊。
明明很早以前就清楚的，早就習慣了她是可以隨意被人放棄的，這些都不重要不是嗎？
對著鏡子畫了一個精致的全妝，她又是那個打不死的、戰無不勝的美妝博主LIN。
可其實，林窈哪知道啊。
她那麽毅然決然、果斷的換了手機。
又一改從前的作風，沒拍拍屁股跑出國，沒找個酒店住起來躲時煜。
就只是，突然買了張高鐵票，回錦城。
乍然失去她的蹤影，時煜忙著查酒店、查機票、查出入境記錄，就是沒查高鐵信息。
兩人就這樣完美錯過。
……
林窈吃過早飯後，打車回到了從前住的那套學區房樓下。
她看著眼前熟悉的小區布景，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到了快過年前，他們小區依舊是掛著兩個紅紅的大燈籠在門口。
一點都不高級。
林窈心裏想著，下意識往小區大門走。
就到離大門還有200米的距離，她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漸行漸近。
是她爸媽。
夏聽南挽著林雄的胳膊，正從大門口走出來。
林窈毫不猶豫，閃身躲進了一旁的小店裏。她隨手拿起店鋪門口貨架上擺著的一排發夾，眼神卻透過貨架，定格在兩人身上。
有七年沒見了吧。
不管是林雄還是夏聽南，好像都比她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幾分。夏聽南的頭發依舊染得時髦，但眼角卻爬上了根本遮掩不住的細紋。
她爸林雄就更離譜了，連頭發都沒染，鬢角早有白發。
明明當年她跟他們斷絕關系離開的時候，他爸連一根白頭發都還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林窈捏著發夾的手都在抖動，很想放下發夾，跑過去，抱住他們。
可是最後，直到兩人的身影走遠，她都定定地站在那兒，沒動。
怎麽可能跑過去抱住他們呢。
她不願再去了。
當年雖然是林窈自己強求父母送她出國，還要他們賣掉所有的基金股票供她花銷。
甚至當要求他們賣掉房產的時候，關系就已經到了惡劣不可挽回的地步。
林窈也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上了頭。
因為嫉妒、扭曲、攀比的心，病急亂投醫。
可在那之前呢，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呢？
林窈記憶裏，很清晰地記得那一切。
從小到大，她都是聽著夏聽南的苛責長大。
明明小時候的媽媽還不是那樣，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哦，好像是從夏聽南每周都要去一趟青龍寺，然後就像得到了什麽聖旨一樣回來，像是訓猴一樣的訓她。
讓她聽話，讓她一定要比時念強，讓她不能輸給任何人。
不許喝奶茶，不能吃零食，甚至連一點葷腥都不讓她沾。
她很快就在那樣苛刻窒息的環境下，從小時候那胖乎乎的樣子，抽條成纖細苗條的身形。
學習也不能認輸。
參加各種補習班，聽名師講課，在學校裏每一次考卷拿回來，但凡不是滿分，就會被關進書房裏，把錯題抄100遍才能出來。
床頭永遠貼著成績單，每天起床和睡覺前看到的，都是最新的考試成績。
她媽媽說，要激勵自己，不能放松警惕。
可只有林窈自己知道，她就快撐不住了。
然而光這樣都還不夠。
還要學著友善、懂事、乖巧、人緣好。
不管在學校還是在親戚朋友面前，都要戴著假面。
她不知不覺，成了連自己都厭惡的討好型人格，一直到高二那年時念、時煜家出了意外。
第一次在時念面前，產生了卑劣的想法。
原來時念也會倒黴，其實時念也不一定是主角。
她也並沒有過得比自己更幸福。
那個告訴媽媽，要讓她努力和時念爭的胖和尚，好像說的沒錯。
看吧，時念也會像她一樣倒黴。
久違的平衡感，盡管是那麽的不敢示人的、卑鄙陰暗的想法。
但也第一次，終於有了，能平視對方的感覺。
於是，同情和不忍心占據了上風。
她違背媽媽的意願，悄悄地用平時存的錢買了一大袋零食，放在時家門口。
卻剛好被回家的父母撞見。
她被狠狠訓了一頓。
她媽媽倒沒有狠心到，這時候落井下石，要把零食拿回來。
只是母女倆都早已習慣了和時家攀比、和時家鬥。
夏聽南早在那麽多年的攀比中入了魔，不願看著她對時家姐弟低頭，哪怕只是留下一包零食也不行。
更無法忍受，她在分班考試最關鍵的時候，還去分心管時家的事。
爭執中，夏聽南甩了一個耳光在她臉上，打完，兩人都傻了。
她那時並不是多想管時念、時煜姐弟。
但就是反叛的心理逆生出來。
於是，有什麽東西，在林窈心裏爆炸。
她扭曲到無法認清自己的內心。
分班考試果然一塌糊塗。
在學校裏變本加厲地跟遷怒時念，跟時念爭。
甚至……還因為想要看時念身邊重要的人被搶走，而去追逐祁硯野。
還……故意勾引時煜。
是……
她那時就壞。
做盡了綠茶的勾當，故意拿著書本，假裝不會，讓時煜給她講題。
明明，她當時還不知道時煜考上了國獎，心裏一邊鄙夷時煜成績都沒她好，一邊又會拿著習題冊湊近，故意靠近他，臉頰假裝不經意地蹭過他的掌心。
後來，她終於自食其果。
連大學都沒考上。
虛榮心讓她鬧著要出國。
而被夏聽南從幼年時期高壓的管教形成的叛逆心理，也在那一刻到了爆發的極致。
逼著父母賣了股票基金，拿了一大筆錢出國，然後就再也不聯系。
她去了國外，再沒回過國。
換了手機，再也不聯系家人。
不管是她窮到差點把自己賣了，還是第一次賺了大錢、紙醉金迷。
從此以後，都和這個家無關。
杳無音信。
她是勇敢、擁有旺盛生命力、打不倒的人。
也是這個世界上，最膽怯、不敢面對的人。
父母的背影漸行漸遠，林窈擡起頭，眼淚也只是懸在眼眶。
不讓淚水落下。
……
……
目送父母離開後，林窈進了小區。
家裏的密碼鎖還是沒改，她掃了指紋，將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餘額千萬的銀行卡，裝在信封裏，放在了進門的鞋櫃上。
林窈沒有一絲留念。
拉過門，將思念和從前所有的壓抑痛苦回憶，都留在了那扇鐵門後面。
她回到酒店，定了當天半夜的機票。
從錦城飛往M國。
這一次離開，她不會再回來。
……
時間還早，去周圍轉轉吧。
當這個念頭在林窈腦子裏莫名跳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打開APP找了輛網約車，開往青龍山。
青龍山上的青龍寺，向來是錦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廟。
只不過，上香講究早，所以當林窈爬上青龍山已經下午，日頭都快落山。
平時人聲鼎沸的寺廟，只有拍照的游客兩三個。
林窈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莫名地，想要上青龍寺看看。
大概是……當年夏聽南總是每周都來青龍寺，聽一位遠近聞名的得到高僧講學佛法。
然後，又得高僧指點，每每總是告訴夏聽南，林窈命中與時家人犯沖。不但要離得越遠越好，而且要與對方爭，爭個輸贏。
林窈小時候還曾被她媽帶著上山幾次，見過那位法號空安的大師。印象中是個有些胖的和尚，看起來白白凈凈的，笑起來也很有感染力。
一看佛法就很高深。
她那時候不明白，為什麽長的如此慈祥的大師，偏偏讓她一定要和時家鬥。
許多年後，林窈都不再見那空安大師，也不知他去了哪。就連她媽媽，也再尋不到對方蹤影。
林窈不知不覺逛到了寺院後山，忽然聽到從後山門外傳來的聲音——
“哎喲，你們別動手……憑什麽打我！我當年也是青龍寺的主持！”
“去去去，什麽主持，你行騙的事都被信眾揭穿了……空安，你這樣的騙子還回青龍寺幹什麽，汙了我們佛門清凈地！”
“就是，你別想進去找空釋主持！他和你身份有別，以後不許打著青龍寺和空釋主持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要不然，見一次打你一次！”
空安？
林窈聽到後山門開，下意識躲到了石柱後。
兩個僧侶打扮的人，提著鋤頭，氣沖沖地從後門離開。
她從石柱後走出來，推開後山門，看到了跌倒在門後的胖和尚。
和記憶中一樣的，白白凈凈的胖和尚，如今卻明顯增加了歲月的洗禮。身上的僧衣再不似從前那般幹凈整潔，甚至還有破爛布丁，而白凈的臉少了慈祥佛法，多了臟汙破損。
空安和尚正趴在地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撿著拉扯之間，被弄斷了散落滿地的佛珠。
“什麽嘛，我什麽時候騙人了，是他們佛法不精，經不住人心考驗！”
“我告訴那些人的都是實話……怎麽能算騙！”
“我說那麽多，還不是想證明我不比師兄差！要是他們肯聽我的，經歷了那些考驗，早就已經佛法大成。是他們自己執迷不悟，我有什麽錯！憑什麽說我騙人……憑什麽不讓我當主持……我這輩子憑什麽比師兄差，為什麽你們都只能看見師兄，看不見我！”
胖和尚趴在地上，顫抖著手一顆顆地撿著黑色的佛珠。
直到，其中一枚，恰好滾在林窈腳邊。
她彎腰，撿起了那枚佛珠。
空安和尚順著林窈的動作，擡起了頭，“是……是你。”
他聲音顫了顫，認出林窈。
見周歲而知成年。
更何況，當年他見過林窈不止幾面，從她還未出生到她十歲之前。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
空安和尚在略吃驚一秒後，下意識就低下頭，從地上狼狽爬起來準備跑。
“你跑什麽。”
林窈叫住他。
“胖和尚，你的佛珠不要了。”
空安和尚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忐忑地看向身後穿著白色羽絨服，手裏捏著那顆黑色佛珠的年輕女孩。
夕陽正往下落。
金色的陽光，穿過樹影，照射在她指尖的那顆黑色佛珠上。
那一刻，許多過往的記憶湧上來。
一眼而已，他仿佛從眼前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從出生就被另外一個更優秀的人壓著。
他明明天賦異稟，卻因為有空釋這個師兄的存在，從不被大家看好。
一如眼前的女孩，他早就算出她的人生，知道她的命盤時運。
他想和師兄爭一爭，也想讓女孩和天命人爭一爭。
所以，是藏了私心的。
就算沒有騙其他人，也騙過女孩的母親。
一個勁兒的拱火，想要證明著什麽。
空安和尚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走到林窈面前，擡起袖子擦了擦自己沾了泥汙的臉，朝她行禮：“林施主。”
林窈眼神微動。
他竟然知道她是誰。
所以，他應該清楚知道，當年他對她媽媽說了什麽。
“他們說……你是騙子……”林窈將佛珠收回來，攥緊在掌心中，開口問他，“我都聽到了。”
“你為什麽要騙我們？為什麽當年要故意跟我媽說那種話？”
回答她的，是空安的沈默。
林窈的情緒卻崩潰。
尤其是，想到從前她媽居然對這麽一個騙子和尚言聽計從，想到從她媽見過空安和尚，就開始對她苛責要求。
窒息的童年。
“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就要活在另外一個人的陰影裏……原來，都是你因為在騙人。”
“你為什麽要騙她……為什麽要騙我們……”
“對不起……”
終於，空安和尚哽咽的聲音。
“我當年，只是太想贏。你不會明白，我上面有才華橫溢的師兄，他一直壓在我頭上，我只是想要證明我不比……”
“誰說我不明白！”
女孩的聲音，在後山的山門下，顯得更加蒼涼。
“你以為就你最苦嗎？”
“你以為就你倒黴？”
“這世界上比你苦比你更倒黴的人，現在就在你眼前！”
“我從小到大就沒順遂過，永遠都是最走黴運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比不過別人，莫名其妙的什麽都是最差的，明明努力了考試也考不過，大學也考不上，賺錢就欠債。就連原本疼愛我的父母，也因為你，對我變得冷漠苛責……就連……就連我以為自己轉運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人，他好像喜歡我……”
“但其實，也不是……他原來沒有我以為的那麽喜歡我……”
“連唯一一個可能喜歡我的人，都沒有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是質問，卻變成了宣洩。
她說著說著，攥緊那枚黑色的佛珠，哭著蹲了下來。
就蹲在山門之後，在夕陽下，哭到顫抖。
恍然回首。
原來自己什麽都不剩了。
甚至，就連最初的心結，也都只來自於一個騙子和尚的戲言。
空安忽然間感到無措又歉疚。
他看著眼前哭泣的女孩。
他當然知道她說得都是真的。
她的命盤，早在當年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借勢化龍，在天命人身邊便能扶搖直上的命盤。
硬是因為他的那點執念，反其道而行。
他看到了她註定淪為配角的人生，也看到了她生命中的轉機，卻偏偏推波助瀾，讓她離改變命運的路口越走越遠。
佛法說，種因得果，善緣善德。
看著眼前自己種下的因。
空安和尚終於明白，自己如今為何結下那樣苦澀的果。
“抱歉，以後不會了。”
許久之後，久到林窈腳都蹲麻了，以為空安和尚這輩子都不會說話的時候，聽到他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已經走遠了，走到了山下的石階那兒，就快隱入山林，看不見。
林窈才撐著腿，戰巍巍站起來，“胖和尚，你……你去哪？”
“林施主回去吧，你放心，你擔心的那些事，今後都不會再發生。”
林窈：“……”
“這輩子是我欠了你，下輩子，我會還給你。”
空安和尚轉過身，往山下去。
林窈不明所以。
只覺得這個和尚古怪至極，她哭到崩潰，他竟然一走了之。
她低頭，看到手裏攥著的那枚黑色的佛珠。
林窈著急喊他，“餵，你的佛珠……”
“那顆佛珠是你撿的，就是你的了。”
遠遠的聲音，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
“從正門下山吧，有人在等你。”
林窈：“……”
……
……
林窈擦了擦眼淚，後知後覺感到丟臉。
她竟然會在一個騙子面前，哭到淚崩，突然情緒崩潰。
可也是剛才那一刻的崩潰，讓她心底積攢的郁氣好像散開。
走到山門前，和上山時壓抑的心情不同。這一刻，看到山路，居然有種心胸開闊的感覺。
只是騙子果然是騙子，讓她從正門下山，說有人在等她。
她都走到山腳下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我怎麽這麽笨。”
“被騙了那麽多次，竟然還信他的話。”
林窈站在山腳下，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去機場。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沈嗓音。
“你知道，讓一個人守口如瓶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是……
林窈轉過身去，“……時煜？”
看不見盡頭的石階下，夕陽微光，漆黑的身影就靠在山道邊。
男人微微擡起眼，棱角分明的完美五官覆著一層冰冷的寒意。
看向她的眼神，卻深邃含情。
林窈喉嚨忽然有些啞，腿都軟了。
那一瞬間下意識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自己應不應該拔腿就跑。
而是騙子和尚，竟然沒有騙人。
山門之下，真的有個人在等她。
而那個人，是時煜。
男人在看見她回眸的瞬間，眼底赤紅，漆黑的眼神裏是森冷陰鷙，“林窈，你盡然敢……”
“時煜……”
她眼睛泛酸，下一秒卻突然張開雙手，主動沖著他奔去。
頎長高大的黑色身影，被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人，撞得晃了一下，才將她接住。
“你討厭，怎麽現在才來！”
“你要找我為什麽不找快一點！我都沒跑出國，你還要找這麽久……”
“你找過來是不是後悔了……我不管，你要是後悔了，得加錢……這次合約半年就要雙倍的錢……”
她嗚嗚咽咽抱住他，凍得冷冰冰的小臉，往他炙熱得胸膛裏使勁拱。
男人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被溫暖熟悉的香甜氣息縈繞，懷裏都是她亂拱的體溫。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只是僵硬地停頓了半秒，來不及扮演冷酷疏離，就比大腦反應更快的抱住了她。
“嗯。”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
他以為會更愛珠寶的女人，似乎，也有那麽一點點愛他了。
就連事先準備好的，那晚她在酒吧喝醉後答應求婚的視頻，都不需要拿出來逼迫她遵守諾言了。
既然如此，就讓他用所有，換她餘生。
“這次，要簽一輩子。”
幾秒後。
“嗯？可是一輩子會不會太長了，要不然我再考慮一下……”
“你說什麽……”他把她抱起來，無情塞進車後座，修長的手指解開領帶，“對了，說我不行的是你？再說一遍。”
呵……呵呵……
她是傻了才在車上說這個。
“我說……時總真厲害。我就知道你最行的……”
出國的航班，不再成行。
這一晚，酒店的套房裏，時總用身體力行告訴未來時太太，他到底有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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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煜回到京市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他昨天特意飛一趟國外，是為了親自取回，不久前放在國外設計大師那兒制作的戒指。
一枚主寶石鑲嵌了25.59克拉無燒鴿血紅寶石的，求婚戒指。
自從得知當年因為烏龍, 誤會了林窈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後。
時煜從前收集的那些藍寶石為主的珠寶, 就成了廢品。
他將那些珠寶悉數轉賣或者送人。
反而是最近幾個月, 不論國外還是國內的拍賣場上, 都多了一位專拍各種紅寶石收藏的神秘買家。
兩個月前, 蘇富比國外的一場拍賣會上，一顆25.59克拉、近乎完美的緬甸無燒鴿血紅寶石橫空出世。
那位專買紅寶石的神秘買家果然出現, 電話匿名，以3000萬美元創紀錄的高價, 拍下該寶石。
而後，那枚紅寶石被秘密送到了某位設計大師手中。
於是之後兩個月，時煜除了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在工
作賺錢中，確保他的財富每天都在呈幾何增長, 不給林窈任何一個可能踹掉他的機會。
其他的時間, 除了陪林窈, 最重要的就是盯著戒指的進度。
林窈喜歡紅色, 喜歡貴的東西。
她竟然還問他, 要不要續約。
他是瘋了才會續約。
那天喝醉了, 她明明答應過, 會嫁給他的。
沒想到轉頭就不作數了。
不過，時煜不擔心。
雖然他不確定林窈愛不愛他, 但很確定, 她一定會愛上那枚戒指。
見到那枚25.59克拉的無燒鴿血紅寶石，她沒有理由不答應他的求婚。
終於, 經過近兩個月的時間趕制，在前一晚，大師通知他，戒指做好了。
於是時煜連夜乘坐私人飛機飛去法國，取回戒指。
……
車子開進車庫時，男人掌心裏還握著那個剛剛拿到的暗紅色首飾盒，指腹摩挲而過，想象林窈見到戒指時的雀躍欣喜。
他薄唇微微彎了彎。
只不過隔了一天，就想她了。
叮咚，電梯直達頂樓。
李俊擡手，為他擋住電梯門，時煜邁步出去。
剛出電梯門，卻看到從門口出來，神色慌張，像是在找什麽的張媽和幾個傭人。
撞到門口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張媽臉色瞬間蒼白。
“時、時總……”
“出什麽事了？”
時煜神色冷了幾分，眉心微蹙，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林、林小姐她……她……不見了。”
張媽明顯已經嚇得說不順暢話。
誰也沒想到，林小姐突然給她們放假，說是要跟時總單獨過浪漫一晚，結果第二天她們回來，卻發現人去樓空。
時煜等不了張媽恢覆鎮定，大步流星往裏面去。
第一下入眼的，是一樓餐廳裏擺著的那幾道黑糊糊的菜肴。
幾乎是一眼，時煜就看出，那是林窈的手筆。
她竟然親自下廚，做了滿桌的菜。
她那麽嬌氣，又討厭油煙，偶爾做點白人飯還好，其他時候從來不下廚的。
男人眉心蹙得更緊，流暢銳利的下頜線繃到了極致，眸色一點點冰冷。
心底不好的預感在擴大。
他上樓，來到臥室。
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件被林窈氣憤扔在地上，還踩了幾腳的新拆封的情.趣內衣。
時煜將黑色蕾絲質地的內衣，從地上撿起來，在指間磨了磨。
漆黑的瞳孔就更暗沈。
他大步走進衣帽間，果然，還是跟上次一樣。
其他東西都在。
只有她自己拿他的卡挑選刷掉的那些首飾，還有她那兩個芭比粉的行李箱不見了。
就連他送給她那條綠色祖母石的項鏈，都被她嫌棄地留下了。
她明明說過喜歡的。
卻連昂貴的珠寶，也拴不住她。
林窈跑了。
再一次、毫不猶豫地、瀟灑灑脫地，踹掉他逃跑了。
男人的眼神，由沈冷一點點變得陰鷙。
很好。
林窈……這一次，你最好是真的能跑掉。
要不然，他會親自把她抓回來，就算打斷了腿鎖在床上，也不會再放她走。
他聲音冷厲，“——李俊。”
“小少爺，我已經撥打過林小姐的電話，號碼註銷了。”
李俊從墻角裏蹭出來，低著腦袋，恨不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個空間裏。
林窈的電話是回國後辦的，剛用半年。
沒想到這麽快就註銷了。
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有計劃的逃跑，怕是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張卡。
張媽這時從門口蹭進來：“那個……時總，林小姐還在浴室鏡子上，給您……給您留了話。要不然，您先看看？”
想到那段話的內容，張媽眼神都有點憋不住。
難怪林小姐要跑，也是怪為難林小姐的。
她給他留了話？
時煜沈著臉，快步走進浴室。
當他看到鏡子上，女人用艷色口紅留下的那繚亂的筆跡，臉色簡直陰沈到了極點——
時總，以後少吃藥，多鍛煉，不行也沒關系的。放心……我不會在外面亂說的。
落款是，一個守口如瓶的人。
神TM守口如瓶。
“李俊——”
時煜聲音徹底冷冽，“立刻去查所有航班和出入境記錄。還有，酒店記錄也別忘了……今晚之前，必須把人找到。”
等人找到。
他要親自收拾她。
*
林窈一覺睡到天亮，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滿足。
她起床伸了個懶腰，渾身都是筋骨舒爽的感覺。
果然，沒有時煜每天晚上帶著她被迫長時間運動，磋磨她的睡眠，就是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因為沒有時煜抱著睡，她昨晚竟然罕見的失眠了。
抱著兩個枕頭睡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著。
不過不要緊。
畢竟跟他睡在一張床上半年，雖然不想承認，但林窈也必須正視，時煜身材確實完美，晚上有他抱著睡，既養眼又養手，還能當暖爐，都不用開那麽大的地暖省得嗓子幹。
她會不習慣，也是很正常的。
林窈抿了抿唇，不滿的挑眉。
看吧，昨晚沒有時煜暖被窩，在酒店裏暖氣開得高了，嘴角都有點幹裂。
她起床洗漱後，塗抹了一層唇膏，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才稍稍滿意。
窗外，早已亮了。
是久違的錦城的清晨。
沒錯，林窈回錦城了。
其實一開始，她離開京市的時候，還懷疑過，時煜會不會來找她。
畢竟，他之前偶爾也表現得，好像很舍不得她的樣子。
當然了，哪怕他並沒有對她不舍，也可能會因為她留下那句話，而忿忿不平的追過來，找她麻煩不是？
結果，一天過去了，時煜沒出現。
兩天過去了，時煜還是沒出現。
林窈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是不是太自大，把她在時煜心中的地位想太高了。
不管是對她有那麽一絲絲的留念不舍，還是忿忿不平地追上來找她的麻煩，時煜都沒有。
對時煜來說，她就像是那口紅留下的字跡一樣，隨意叫傭人拿著抹布一擦，就可以輕易擦掉。
林窈都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一劃而過的情緒是不是失望了。
可是，她幹嘛失望啊。
明明很早以前就清楚的，早就習慣了她是可以隨意被人放棄的，這些都不重要不是嗎？
對著鏡子畫了一個精致的全妝，她又是那個打不死的、戰無不勝的美妝博主LIN。
可其實，林窈哪知道啊。
她那麽毅然決然、果斷的換了手機。
又一改從前的作風，沒拍拍屁股跑出國，沒找個酒店住起來躲時煜。
就只是，突然買了張高鐵票，回錦城。
乍然失去她的蹤影，時煜忙著查酒店、查機票、查出入境記錄，就是沒查高鐵信息。
兩人就這樣完美錯過。
……
林窈吃過早飯後，打車回到了從前住的那套學區房樓下。
她看著眼前熟悉的小區布景，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到了快過年前，他們小區依舊是掛著兩個紅紅的大燈籠在門口。
一點都不高級。
林窈心裏想著，下意識往小區大門走。
就到離大門還有200米的距離，她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漸行漸近。
是她爸媽。
夏聽南挽著林雄的胳膊，正從大門口走出來。
林窈毫不猶豫，閃身躲進了一旁的小店裏。她隨手拿起店鋪門口貨架上擺著的一排發夾，眼神卻透過貨架，定格在兩人身上。
有七年沒見了吧。
不管是林雄還是夏聽南，好像都比她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幾分。夏聽南的頭發依舊染得時髦，但眼角卻爬上了根本遮掩不住的細紋。
她爸林雄就更離譜了，連頭發都沒染，鬢角早有白發。
明明當年她跟他們斷絕關系離開的時候，他爸連一根白頭發都還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林窈捏著發夾的手都在抖動，很想放下發夾，跑過去，抱住他們。
可是最後，直到兩人的身影走遠，她都定定地站在那兒，沒動。
怎麽可能跑過去抱住他們呢。
她不願再去了。
當年雖然是林窈自己強求父母送她出國，還要他們賣掉所有的基金股票供她花銷。
甚至當要求他們賣掉房產的時候，關系就已經到了惡劣不可挽回的地步。
林窈也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上了頭。
因為嫉妒、扭曲、攀比的心，病急亂投醫。
可在那之前呢，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呢？
林窈記憶裏，很清晰地記得那一切。
從小到大，她都是聽著夏聽南的苛責長大。
明明小時候的媽媽還不是那樣，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哦，好像是從夏聽南每周都要去一趟青龍寺，然後就像得到了什麽聖旨一樣回來，像是訓猴一樣的訓她。
讓她聽話，讓她一定要比時念強，讓她不能輸給任何人。
不許喝奶茶，不能吃零食，甚至連一點葷腥都不讓她沾。
她很快就在那樣苛刻窒息的環境下，從小時候那胖乎乎的樣子，抽條成纖細苗條的身形。
學習也不能認輸。
參加各種補習班，聽名師講課，在學校裏每一次考卷拿回來，但凡不是滿分，就會被關進書房裏，把錯題抄100遍才能出來。
床頭永遠貼著成績單，每天起床和睡覺前看到的，都是最新的考試成績。
她媽媽說，要激勵自己，不能放松警惕。
可只有林窈自己知道，她就快撐不住了。
然而光這樣都還不夠。
還要學著友善、懂事、乖巧、人緣好。
不管在學校還是在親戚朋友面前，都要戴著假面。
她不知不覺，成了連自己都厭惡的討好型人格，一直到高二那年時念、時煜家出了意外。
第一次在時念面前，產生了卑劣的想法。
原來時念也會倒黴，其實時念也不一定是主角。
她也並沒有過得比自己更幸福。
那個告訴媽媽，要讓她努力和時念爭的胖和尚，好像說的沒錯。
看吧，時念也會像她一樣倒黴。
久違的平衡感，盡管是那麽的不敢示人的、卑鄙陰暗的想法。
但也第一次，終於有了，能平視對方的感覺。
於是，同情和不忍心占據了上風。
她違背媽媽的意願，悄悄地用平時存的錢買了一大袋零食，放在時家門口。
卻剛好被回家的父母撞見。
她被狠狠訓了一頓。
她媽媽倒沒有狠心到，這時候落井下石，要把零食拿回來。
只是母女倆都早已習慣了和時家攀比、和時家鬥。
夏聽南早在那麽多年的攀比中入了魔，不願看著她對時家姐弟低頭，哪怕只是留下一包零食也不行。
更無法忍受，她在分班考試最關鍵的時候，還去分心管時家的事。
爭執中，夏聽南甩了一個耳光在她臉上，打完，兩人都傻了。
她那時並不是多想管時念、時煜姐弟。
但就是反叛的心理逆生出來。
於是，有什麽東西，在林窈心裏爆炸。
她扭曲到無法認清自己的內心。
分班考試果然一塌糊塗。
在學校裏變本加厲地跟遷怒時念，跟時念爭。
甚至……還因為想要看時念身邊重要的人被搶走，而去追逐祁硯野。
還……故意勾引時煜。
是……
她那時就壞。
做盡了綠茶的勾當，故意拿著書本，假裝不會，讓時煜給她講題。
明明，她當時還不知道時煜考上了國獎，心裏一邊鄙夷時煜成績都沒她好，一邊又會拿著習題冊湊近，故意靠近他，臉頰假裝不經意地蹭過他的掌心。
後來，她終於自食其果。
連大學都沒考上。
虛榮心讓她鬧著要出國。
而被夏聽南從幼年時期高壓的管教形成的叛逆心理，也在那一刻到了爆發的極致。
逼著父母賣了股票基金，拿了一大筆錢出國，然後就再也不聯系。
她去了國外，再沒回過國。
換了手機，再也不聯系家人。
不管是她窮到差點把自己賣了，還是第一次賺了大錢、紙醉金迷。
從此以後，都和這個家無關。
杳無音信。
她是勇敢、擁有旺盛生命力、打不倒的人。
也是這個世界上，最膽怯、不敢面對的人。
父母的背影漸行漸遠，林窈擡起頭，眼淚也只是懸在眼眶。
不讓淚水落下。
……
……
目送父母離開後，林窈進了小區。
家裏的密碼鎖還是沒改，她掃了指紋，將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餘額千萬的銀行卡，裝在信封裏，放在了進門的鞋櫃上。
林窈沒有一絲留念。
拉過門，將思念和從前所有的壓抑痛苦回憶，都留在了那扇鐵門後面。
她回到酒店，定了當天半夜的機票。
從錦城飛往M國。
這一次離開，她不會再回來。
……
時間還早，去周圍轉轉吧。
當這個念頭在林窈腦子裏莫名跳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打開APP找了輛網約車，開往青龍山。
青龍山上的青龍寺，向來是錦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廟。
只不過，上香講究早，所以當林窈爬上青龍山已經下午，日頭都快落山。
平時人聲鼎沸的寺廟，只有拍照的游客兩三個。
林窈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莫名地，想要上青龍寺看看。
大概是……當年夏聽南總是每周都來青龍寺，聽一位遠近聞名的得到高僧講學佛法。
然後，又得高僧指點，每每總是告訴夏聽南，林窈命中與時家人犯沖。不但要離得越遠越好，而且要與對方爭，爭個輸贏。
林窈小時候還曾被她媽帶著上山幾次，見過那位法號空安的大師。印象中是個有些胖的和尚，看起來白白凈凈的，笑起來也很有感染力。
一看佛法就很高深。
她那時候不明白，為什麽長的如此慈祥的大師，偏偏讓她一定要和時家鬥。
許多年後，林窈都不再見那空安大師，也不知他去了哪。就連她媽媽，也再尋不到對方蹤影。
林窈不知不覺逛到了寺院後山，忽然聽到從後山門外傳來的聲音——
“哎喲，你們別動手……憑什麽打我！我當年也是青龍寺的主持！”
“去去去，什麽主持，你行騙的事都被信眾揭穿了……空安，你這樣的騙子還回青龍寺幹什麽，汙了我們佛門清凈地！”
“就是，你別想進去找空釋主持！他和你身份有別，以後不許打著青龍寺和空釋主持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要不然，見一次打你一次！”
空安？
林窈聽到後山門開，下意識躲到了石柱後。
兩個僧侶打扮的人，提著鋤頭，氣沖沖地從後門離開。
她從石柱後走出來，推開後山門，看到了跌倒在門後的胖和尚。
和記憶中一樣的，白白凈凈的胖和尚，如今卻明顯增加了歲月的洗禮。身上的僧衣再不似從前那般幹凈整潔，甚至還有破爛布丁，而白凈的臉少了慈祥佛法，多了臟汙破損。
空安和尚正趴在地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撿著拉扯之間，被弄斷了散落滿地的佛珠。
“什麽嘛，我什麽時候騙人了，是他們佛法不精，經不住人心考驗！”
“我告訴那些人的都是實話……怎麽能算騙！”
“我說那麽多，還不是想證明我不比師兄差！要是他們肯聽我的，經歷了那些考驗，早就已經佛法大成。是他們自己執迷不悟，我有什麽錯！憑什麽說我騙人……憑什麽不讓我當主持……我這輩子憑什麽比師兄差，為什麽你們都只能看見師兄，看不見我！”
胖和尚趴在地上，顫抖著手一顆顆地撿著黑色的佛珠。
直到，其中一枚，恰好滾在林窈腳邊。
她彎腰，撿起了那枚佛珠。
空安和尚順著林窈的動作，擡起了頭，“是……是你。”
他聲音顫了顫，認出林窈。
見周歲而知成年。
更何況，當年他見過林窈不止幾面，從她還未出生到她十歲之前。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
空安和尚在略吃驚一秒後，下意識就低下頭，從地上狼狽爬起來準備跑。
“你跑什麽。”
林窈叫住他。
“胖和尚，你的佛珠不要了。”
空安和尚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忐忑地看向身後穿著白色羽絨服，手裏捏著那顆黑色佛珠的年輕女孩。
夕陽正往下落。
金色的陽光，穿過樹影，照射在她指尖的那顆黑色佛珠上。
那一刻，許多過往的記憶湧上來。
一眼而已，他仿佛從眼前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從出生就被另外一個更優秀的人壓著。
他明明天賦異稟，卻因為有空釋這個師兄的存在，從不被大家看好。
一如眼前的女孩，他早就算出她的人生，知道她的命盤時運。
他想和師兄爭一爭，也想讓女孩和天命人爭一爭。
所以，是藏了私心的。
就算沒有騙其他人，也騙過女孩的母親。
一個勁兒的拱火，想要證明著什麽。
空安和尚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走到林窈面前，擡起袖子擦了擦自己沾了泥汙的臉，朝她行禮：“林施主。”
林窈眼神微動。
他竟然知道她是誰。
所以，他應該清楚知道，當年他對她媽媽說了什麽。
“他們說……你是騙子……”林窈將佛珠收回來，攥緊在掌心中，開口問他，“我都聽到了。”
“你為什麽要騙我們？為什麽當年要故意跟我媽說那種話？”
回答她的，是空安的沈默。
林窈的情緒卻崩潰。
尤其是，想到從前她媽居然對這麽一個騙子和尚言聽計從，想到從她媽見過空安和尚，就開始對她苛責要求。
窒息的童年。
“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就要活在另外一個人的陰影裏……原來，都是你因為在騙人。”
“你為什麽要騙她……為什麽要騙我們……”
“對不起……”
終於，空安和尚哽咽的聲音。
“我當年，只是太想贏。你不會明白，我上面有才華橫溢的師兄，他一直壓在我頭上，我只是想要證明我不比……”
“誰說我不明白！”
女孩的聲音，在後山的山門下，顯得更加蒼涼。
“你以為就你最苦嗎？”
“你以為就你倒黴？”
“這世界上比你苦比你更倒黴的人，現在就在你眼前！”
“我從小到大就沒順遂過，永遠都是最走黴運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比不過別人，莫名其妙的什麽都是最差的，明明努力了考試也考不過，大學也考不上，賺錢就欠債。就連原本疼愛我的父母，也因為你，對我變得冷漠苛責……就連……就連我以為自己轉運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人，他好像喜歡我……”
“但其實，也不是……他原來沒有我以為的那麽喜歡我……”
“連唯一一個可能喜歡我的人，都沒有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是質問，卻變成了宣洩。
她說著說著，攥緊那枚黑色的佛珠，哭著蹲了下來。
就蹲在山門之後，在夕陽下，哭到顫抖。
恍然回首。
原來自己什麽都不剩了。
甚至，就連最初的心結，也都只來自於一個騙子和尚的戲言。
空安忽然間感到無措又歉疚。
他看著眼前哭泣的女孩。
他當然知道她說得都是真的。
她的命盤，早在當年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借勢化龍，在天命人身邊便能扶搖直上的命盤。
硬是因為他的那點執念，反其道而行。
他看到了她註定淪為配角的人生，也看到了她生命中的轉機，卻偏偏推波助瀾，讓她離改變命運的路口越走越遠。
佛法說，種因得果，善緣善德。
看著眼前自己種下的因。
空安和尚終於明白，自己如今為何結下那樣苦澀的果。
“抱歉，以後不會了。”
許久之後，久到林窈腳都蹲麻了，以為空安和尚這輩子都不會說話的時候，聽到他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已經走遠了，走到了山下的石階那兒，就快隱入山林，看不見。
林窈才撐著腿，戰巍巍站起來，“胖和尚，你……你去哪？”
“林施主回去吧，你放心，你擔心的那些事，今後都不會再發生。”
林窈：“……”
“這輩子是我欠了你，下輩子，我會還給你。”
空安和尚轉過身，往山下去。
林窈不明所以。
只覺得這個和尚古怪至極，她哭到崩潰，他竟然一走了之。
她低頭，看到手裏攥著的那枚黑色的佛珠。
林窈著急喊他，“餵，你的佛珠……”
“那顆佛珠是你撿的，就是你的了。”
遠遠的聲音，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
“從正門下山吧，有人在等你。”
林窈：“……”
……
……
林窈擦了擦眼淚，後知後覺感到丟臉。
她竟然會在一個騙子面前，哭到淚崩，突然情緒崩潰。
可也是剛才那一刻的崩潰，讓她心底積攢的郁氣好像散開。
走到山門前，和上山時壓抑的心情不同。這一刻，看到山路，居然有種心胸開闊的感覺。
只是騙子果然是騙子，讓她從正門下山，說有人在等她。
她都走到山腳下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我怎麽這麽笨。”
“被騙了那麽多次，竟然還信他的話。”
林窈站在山腳下，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去機場。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沈嗓音。
“你知道，讓一個人守口如瓶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是……
林窈轉過身去，“……時煜？”
看不見盡頭的石階下，夕陽微光，漆黑的身影就靠在山道邊。
男人微微擡起眼，棱角分明的完美五官覆著一層冰冷的寒意。
看向她的眼神，卻深邃含情。
林窈喉嚨忽然有些啞，腿都軟了。
那一瞬間下意識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自己應不應該拔腿就跑。
而是騙子和尚，竟然沒有騙人。
山門之下，真的有個人在等她。
而那個人，是時煜。
男人在看見她回眸的瞬間，眼底赤紅，漆黑的眼神裏是森冷陰鷙，“林窈，你盡然敢……”
“時煜……”
她眼睛泛酸，下一秒卻突然張開雙手，主動沖著他奔去。
頎長高大的黑色身影，被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人，撞得晃了一下，才將她接住。
“你討厭，怎麽現在才來！”
“你要找我為什麽不找快一點！我都沒跑出國，你還要找這麽久……”
“你找過來是不是後悔了……我不管，你要是後悔了，得加錢……這次合約半年就要雙倍的錢……”
她嗚嗚咽咽抱住他，凍得冷冰冰的小臉，往他炙熱得胸膛裏使勁拱。
男人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被溫暖熟悉的香甜氣息縈繞，懷裏都是她亂拱的體溫。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只是僵硬地停頓了半秒，來不及扮演冷酷疏離，就比大腦反應更快的抱住了她。
“嗯。”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
他以為會更愛珠寶的女人，似乎，也有那麽一點點愛他了。
就連事先準備好的，那晚她在酒吧喝醉後答應求婚的視頻，都不需要拿出來逼迫她遵守諾言了。
既然如此，就讓他用所有，換她餘生。
“這次，要簽一輩子。”
幾秒後。
“嗯？可是一輩子會不會太長了，要不然我再考慮一下……”
“你說什麽……”他把她抱起來，無情塞進車後座，修長的手指解開領帶，“對了，說我不行的是你？再說一遍。”
呵……呵呵……
她是傻了才在車上說這個。
“我說……時總真厲害。我就知道你最行的……”
出國的航班，不再成行。
這一晚，酒店的套房裏，時總用身體力行告訴未來時太太，他到底有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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