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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瑟瑟, 大風呼呼刮,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正幹的熱火朝天。

戈壁灘左側是撿石頭翻地的,右側則是種樹苗子的, 低頭還能看見有人坐在地上鋪砂石。

今年鋪完的幾畝砂地, 在熱死黃天裏沒下雨的時候, 保住了全部的苗種,雖然蔫巴了不少。但是有不少一入秋又長出了新芽,雖然有些灌木枝幹矮小,可只要過個幾年沒折, 就能長得高而健壯,擋住流失的沙土。

旁邊從進灣口這段路開始修路,漢子們揮鋤頭砸地, 刨出裏面的石頭。婦人們則蹲在地上拔除雜草,草根都不能留, 要修一條寬大道的話, 就得平而不能有草。

所以等著漢子們刨地, 把土都翻出來, 另一邊有人帶著去采石運石,鋪到地下防止夯土不實而塌陷。

這翻過的地哪怕填土回去後也是凹凸不平的,要用小碎石, 也就是要把從戈壁灘上撿的那些碎石填充到裏頭, 來達到道路平整。

為了防止有草芽生出, 還得用粘土摻草灰鋪一層在上面, 夯實後路就平穩到不會顛簸了。

而這些太過耗時耗力,他們要修一條大道出來的話, 除去農忙時節外,至少也得三年才能修到鎮上。眼下這地是好翻的黃土地, 後面還有很長一段戈壁荒灘,挖也不好挖,光撿石頭就得撿三個來月。

但是只要能把這段打通,讓路通到鎮上的話,原本駕車兩三個時辰才能到的,這樣平坦的路只要一個時辰,或許更快也說不定。

而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路就好修的多,只要拔除一部分草苗填石夯土就行,不過比較麻煩的是砍樹造圍欄,又得買樹苗再種回去。

最難的還是開渠,幹的人夢裏都在刨土,而且三年內草原這水渠都挖不下來,坐在那地上呼呼直喘氣的人,誰沒想過它通渠有水的那天,會哭的多麽稀裏嘩啦。

畢竟那麽多的力全都出在這裏,數不清的汗水滴進地裏,只盼著它能早點通渠灌溉這片草原。

水渠忙碌,牧民們則忙著打草晾草,加固羊圈,做好羊群今年的配、種,以及扛上鋤頭去翻草地滅茬。

除了把草莖埋到地裏熟化根草外,還要將那些準備在裏頭越冬的蟲t卵給翻出來,尤其蝗蟲最喜歡秋季在地裏頭產卵,還把卵產在得很深,淺翻沒用,要翻一遍再犁。

姜青禾替牧民買了十頭牦牛,所以每天都能見牧民拉著牦牛在犁地。犁完的草地有牧民在後面撒種,撒的是草木樨和田菁的種子,這兩種不當牧草,而是用來做草肥的。

當草木樨到了盛花期收割後,把它堆漚池裏做底肥,或者是直接鏟了翻入土中也可以。

而田菁耐鹽堿,在那些鹽堿風化的土地下種,等它蕾花期時要麽做漚肥要麽翻入地裏。這種草肥能使貧瘠的土壤在下一年裏,又能生出更多草苗來。

除了這些,秋播春生的牧草也可以播種撒籽灌水了,等著今年的雪水灌溉後,明年有不少的牧草會占據苜蓿的地盤,在草原上生長。

而在他們忙碌的時候,姜青禾去了她買下的草原,一點點規劃著未來這裏的樣子。

她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徐禎從工房趕了回來,被她興沖沖拉著到這片草原上來。

姜青禾站在大軲轆車的車板上,她帶著毛絨絨的羊皮帽子,露出來的眼睛明亮有神,手拉著徐禎要他看遠處的草原。

她的臉頰兩側因為冷而發紅,一說話嘴唇裂開的地方又出了點血,可她臉上卻有著奇異的神采,她對徐禎說:“那片草原都是我的了!”

擁有草原的喜悅遠比有很多的牲畜都要讓人興奮。

姜青禾沒有跟其他人說過,在他們面前她應該是成熟而穩重的,可在徐禎面前,她終於能袒露自己的快樂、喜悅和興奮。

“反正我的錢都是你的,再買幾百畝,你當草原最大的地主,”徐禎也笑,握著她的手,“下次這裏就改名叫苗苗草原。”

姜青禾捶了他一下,兩人抱在一起傻樂,其實這會兒的草原壓根沒有任何看頭,萬物枯黃,舉目望去全是深重的黃棕色。

但姜青禾跳下車,仍有興致地規劃,“這片地劃拉出來,到時候種上馬蓮,等它五月開花這片都是藍盈盈的,多好看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到個緩坡上,指著遠處蜿蜒往前的草原,她說:“這裏到時候就撒各種能開花的草籽,一年一年地撒,那樣一年四季都有花能開了。”

“你看,從這裏開始,”姜青禾拉著徐禎指立一排木頭的地方,“那就是草原去往邊城的路。”

“在我們看見那個大湖泊的地方,我要在那造一排的屋子,讓過路的人住,把草原歇店開到這裏來。”

姜青禾完全不用拘束,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傾瀉出來。

屋子最好是兩層或三層的,有很大露天陽臺,反正這裏很少會下雨,冬天在雪來臨前就給它遮蓋住,那時站在上面就能看見茂密的草原,吹著來自草原的風。

“再種些菜,養點牲畜,”姜青禾走下緩坡,“養些蕨麻,最抓點小豬崽,我還是想知道蕨麻豬是啥味的。”

豬當然也能在草原上放養,再養群雞鴨,它們可以自己啄食蟲子,放養出來的,肉質緊實還特別香。

姜青禾還想著等開春後,給那個大湖泊裏放魚苗,湟魚、鯉魚都成,讓徐禎能在那裏釣魚,夏天吃烤魚,冬天還能鑿冰捕魚。

在很久之前,她真的完全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那時她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但是如今每一步走過來,她已經擁有了很多,也改變了很多。

姜青禾迎著風,她側過臉問徐禎,“我跟之前是不是變了很多?”

徐禎沒有立即回覆,他想起之前的苗苗,在沒有來到這裏之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生的白凈,很清秀也文氣,那時的她真漂亮啊,眼睛總是很亮,臉上笑容洋溢,讓人忍不住心動。

後來有了蔓蔓,她開始漸漸沈穩下來,有了點當媽的威嚴,基本成熟偶爾跳脫。

當來到這裏後,她憔悴了很多,偶爾看著自己的手和臉出神。那時的她纏著灰布頭巾,臉上的皮膚反覆起皮開裂,曬到發黑,可那時徐禎也覺得她漂亮,是那種在土地上勞作時有生命力的漂亮。

可現在徐禎卻想,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苗苗實在太過蒼白,只是他的文化水平也很有限,他只能說很有魅力。

那種魅力不是單純臉長得好看,太膚淺了,是發自內心的感覺。看見她不再是像欣賞一朵美麗的花,想摘下來藏在胸口帶回家,而是擡頭仰望,像看到一棵長了很久直沖雲霄的大樹。

要問他是什麽樹,是他喜歡的雪嶺雲杉,它不同於其他雲杉遍地生長,稀有卻又高大,生長緩慢,能長到五六十米,存活幾百年。

獨立而生,傲然孑立,萬古長存。

所以當姜青禾問起他時,徐禎很認真地回道:“確實變了,你在我眼裏像一棵樹。”

姜青禾微張著嘴側頭看他,腦子滿是疑問,她微笑,“你別覺得我帶著手套就捶不了你。”

徐禎抱起她笑,當木匠的怎麽會不愛樹木呢,每當看到一株好木頭時,那種興奮和喜愛是發自內心的,總忍不住一瞧再瞧,要是它還生在地裏,會一直惦記著。

他對苗苗的喜愛就如同此。

當然徐禎想,苗苗迎來了她的第二春,她的春天裏蓬勃、旺盛而富有生命力,更好的是,無關乎男人和孩子。

而他見過她年輕美好的時候,也不想再缺席她的以後。

所以兩個人手拉手走在這片草原上時,徐禎說:“明年我不去工房了,他那邊要人的話我接點活來做,我就專心給你當後勤,當車夫、夥夫好不好?”

其實他很早就想過了,原本去工房是為了錢,為了家裏更好的生活,但是現在發現,錢他掙得又不多,在外頭忙,還不如他在家。

至少在家裏能顧得上蔓蔓,打理好家裏,,夥食上面也能更好一點,而不是讓娘倆湊合吃一頓,能在苗苗需要人手的時候陪她一起去。

以前他肯定就為了這些錢而繼續留在工房打拼,因為他不想把擔子都壓在苗苗身上,可眼下他覺得自己回來才是最好的,他們家也不缺他那點錢了,而且他在灣裏也照樣有錢賺。

“管事也願意讓你走?”姜青禾有點詫異。

徐禎點頭,其實並不是,管事在得知他這個想法,罵了他一通,最後還是妥協了,有些活可以讓他帶回來做,反正工房缺了他還能繼續轉。

“那就留在家裏吧。”

姜青禾當然想他留在家裏啊,一家人在一起。

之後兩人回去到童學接了蔓蔓,姜青禾笑著問她今天又玩了啥,徐禎則蹲下來給她翻出沒有弄好的袖口。

蔓蔓就低頭從包裏掏出兩個鮮棗,一個給爹,一個給娘,她笑嘻嘻地說:“我去打棗了!”

去年春天種下的果樹,今年秋天終於結出了甜果子。

蔓蔓牽著爹娘的手,走在路上又蹦又跳,沒個消停,回家吃甜柿子去嘍。

今年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果樹熟了,那是在地裏莊稼收完後,遲來的豐收。

包括他們院子裏種下的柿子樹,橙紅色一個個掛滿了枝頭,姜青禾在旁邊仰頭看,蔓蔓坐在徐禎肩膀上去夠,嘻嘻哈哈地抓下一個柿子。

她說:“送給大家一起吃。”

然後她就靠著柿子換來了糖油糕、肉夾饃、攤餅子,苦惱地想晚上吃哪個,嘴裏還塞著甜到流心的柿子。

屋裏她娘喊她,“蔓蔓,來吃飯。”

蔓蔓跑回了溫暖的家裏,她趴在桌子上,腳旁邊有火盆,爹在盛菜,娘拿著菜過來。

她輕輕地打哈欠,又笑出了聲。

姜青禾把菜擺好,側頭看她,“你笑啥?”

蔓蔓只是笑,她不開口,其實她想說,好幸福啊。

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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