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花生甜湯

關燈
花生甜湯

在蔓蔓一聲大喊後, 這只還是幼崽的牧羊犬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嗷嗚一聲。

它實在是黑,又加上夜裏來的, 一團燈光不足以看清它的樣子。

“我不是在兇你噢, 不能亂尿的, ”蔓蔓不敢摸它,挨在姜青禾旁邊小聲解釋。

這會兒她連離家已久才回來的爹都忘記了,只顧著往地上瞅。

徐禎無奈,“它剛來那幾天也不這樣, 等我來拖。”

姜青禾剛想說點啥,外頭響起車軲轆聲,有人喊:“徐哥, 東西給你卸哪裏啊?”

“啥東西?”姜青禾舉著蠟燭跟他走出去時問。

徐禎拉開了大門,他說:“是織布機和紡車, 還有些東西。”

他沒來得及多說幾句, 外頭在催他, 夜裏冷風肆虐, 凍得直跺腳。

徐禎讓他們把織布機和紡車搬到了木工房裏,說要留他們吃點東西再走,那些工房做活跟著回來的幾個小子忙不疊跑走了。

他回去時姜青禾已蘸濕了拖把, 拖完了地, 老實小狗窩在桌邊不敢吱聲, 蔓蔓也沒膽子摸它, 只是搬了小凳子坐它旁邊。

“它跟現在的天一個顏色哎,”蔓蔓說, “都是黑達麻糊的。”

她語氣逐漸興奮,“叫它黑達好不好?”

“好…嗎?”徐禎猶豫著半應下來, 把目光看向姜青禾。

姜青禾理著徐禎帶來的一堆東西,她想了想說:“你喊幾聲,它要是應你了,那你就喊這個名字吧。”

蔓蔓立即說:“是這樣叫嗎?”

她學了幾聲狗叫,小狗也嗚嗚跟著低喊起來,然後蔓蔓喊:“黑達!”

小狗搖搖耳朵,它不懂,蔓蔓認真給它解釋,“黑達是你的名字,叫你要應的。”

狗不懂啊,小狗往前伸爪子。

蔓蔓撓臉,她問徐禎,“哦豁完蛋了,爹你買了條傻狗。”

徐禎跟姜青禾一起拆東西,他笑道:“它是蒙古來的,應該講蒙語來著,我喊一聲,看它應不應。”

在蒙語裏,黑叫哈日,徐禎現在說的蒙語雖然還有磕絆,但是交流已經基本無問題。

只聽他喊了幾句,小狗遲疑的,而後堅定地汪汪叫一聲。

從此這條蒙古牧羊犬,在到新家後的第一晚,有了大名黑達,小名哈日,取決於蔓蔓咋叫。

蔓蔓在嘰裏咕嚕跟黑達說話,教育它不能亂尿,為了說這個事情,她甚至還扯出了她知道的毛蛋家第三個弟弟,三歲還尿炕的事情。

完全不知道,她自己之前也尿炕,要不是這對父母瞞著不說。

黑達當然聽不懂,它只是靜靜趴著,偶爾伸出爪子勾勾蔓蔓的鞋子。

一娃一狗待著,姜青禾指指地上沈重的袋子,“你咋還買了糧食?”

“這啊,一袋是糯米粉,一袋是糯米,”徐禎低頭在拆麻繩,“領了工錢,南北貨行那裏能換,一袋雖然比白面要貴上百來個錢。不過我想著過年總得吃點湯圓,再蒸點糕,就換了點。”

“我都是瞎換的,你不在旁邊,主意也沒人拿,只能挑幾樣了。”

要知道以前徐禎好些事情他是不插手的,剛接了人做大軲轆車時,定價也定的磕磕絆絆,找人要了東西還得期期艾艾問姜青禾,有沒有要虧。

如今出門在外不能這般做了,不過回了家,他當然還是得說得問的。

“做了不到一月,也沒發多少工錢,咋連狗都買了,”姜青禾埋怨他,其實也心疼他在那不知道一日日做多少活計,指定不輕松,做著累嗆人的活,還得往家裏捎帶東西。

徐禎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晚些跟你說賺了多少,我本來想買驢子和牛的,體力差一點的六七兩,好一點的得十兩往上,我拿不出那麽多錢就沒買。”

“走出來看見有蒙人賣狗,是牧羊人家裏大狗生的,也會跟著放牧。我本來不想買的,可是人說不買沒人要,家裏養不活,這個冬指定活不下去。”

那時剛出生才一個來月的小狗,眼睛烏亮,全身黑乎乎只有四肢是黃的,老實得很,趴在角落瞅著人,也不喊叫。

即使主人要賣了它。

徐禎於心不忍,當時想著可以給蔓蔓做伴,更重要的一點是,他說:“養好了,你有許多羊後,讓黑達去給你放牧。”

姜青禾估摸著黑達那小小一團,終於笑出了聲,“挺好的。”

其實她見徐禎回來高興是高興,她繞著手指上的麻繩,終於問出了口,“啥時候回去,管事說工房很忙,是不是明兒個就回了?”

“哪啊,”徐禎坐下來,“可以歇個十日,不是說做那油布大傘嗎,還沒做完,我領了回家來做。加上管事知道我家就這幾口人,秋收地裏忙,沒個壯勞力在身邊總不像樣。”

其實管事壓根不肯放人走,這織布機正是各家染坊要的最多的時候,他要走了,好些東西沒那麽快能做完。

只是徐禎在走前沒日沒夜趕工那些要用的腳蹬子,一日最多睡兩個時辰,又教會三德叔和他的幾個徒弟咋做他該做的部分,有了這一批抵上,管事才勉強讓他回去十日。

聽到這話後,姜青禾明顯不似剛才那樣低沈,她興沖沖地拆起了一袋袋麻紙包,扭頭跟徐禎說:“今天你回來的正巧。”

“咋說?”

姜青禾語氣上揚,“今年收了兩石七的稻子,找糧商換了好些東西,還換了一筐花生,等會兒剝一點,熬花生甜湯喝。”

“啥,收了兩石七的稻子,我們家的地出息了,”徐禎不敢相信,就那上年勉強長了一石三稻子的地,今年遭了蟲竟還能翻個倍。

姜青禾笑他,“傻了吧。”

“這話要不是你說,換個人來我指定不信,得虧你鴨子放得好,稗子拔得好,不然它哪能長這麽多出來,”徐禎拍馬屁。

姜青禾拍他一掌,又拉起他,“走走,看我還換了什麽。”

兩人手牽手摸黑去了竈房,索性今晚有月亮,窗戶外頭進來的光打在地上,不至於叫人看不清路。

姜青禾用筷子插進罐子裏,沾了點鹽末叫徐禎嘗嘗。

“是鹹的,”徐禎咦了一聲。

天知道,在這個鹹要跟苦掛鉤的地方,能吃到純鹹不摻苦味的鹽有多難,而且鹽粒細膩,並不粗剌剌的。

“還有還有呢,你吃,”姜青禾從下午憋了一肚子的喜悅無法發洩,此時全傾瀉出來。她不能跟宋大花和虎妮講,更不能跟苗阿婆和四婆說,她們沒有辦法理解用幾鬥稻子換鹽換糖的行為。

她只可以跟徐禎說。

徐禎嘗了白砂糖,顆粒都很大,比以前的冰糖又小很多,不同於甜菜那種熬出來的略淡略清甜,這種是濃郁的甜。

更別說冰糖,沒有規整的形狀,全是敲碎的小顆粒,拇指頭大小,塞進嘴裏甜得很。

而徐禎吃了糖說:“有了糖能吃烤糖餅了,我還買了芝麻。”

“好啊,等會兒就和面,你累不,歇會兒去,”姜青禾問他。

徐禎搖頭,“不累,我就想跟你多說會兒話。”

兩人許久未見,就蹲在廚房地上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從姜青禾自己賣皮子的事到之後收了好多東西,全都吐露個幹幹凈凈。

然後她就能聽見徐禎誇張地說:“苗苗,你可真是人裏的條梢子,好似像天上的鷂子。”

說道後面還唱了句花兒,鬧得姜青禾哭笑不得。

徐禎講起他自己來,屬實是沒什麽好講的,枯燥的木工活計,整天都是嘎吱嘎吱鋸木頭的聲音。

他唯一能講的也就是些別人鬧笑話的趣事,已經他是如何靠著改了腳蹬子,賺到十兩銀子的,雖然買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只有八、九兩了。

姜青禾呆住,她拍手說:“木木,你可真厲害啊。”

“姑奶奶,你別叫這個名字,”徐禎立馬壓低聲音說,他很羞恥。

“走走走,去看看那織布機,”姜青禾推他。

兩人大半夜不睡覺,在那織布機旁踩腳蹬子,姜青禾自然是試過灣裏那幾架織布機的,很笨t重得用很大勁。

就算那常年幹慣農活的婦人也吃不消,一日坐那,腰脹得壓根受不了,疼得直抽抽,連虎妮試了半個時辰,腳也開始發抖,累得微微打顫。

可這會兒她踩下去很順暢,一點沒有滯澀感,輕便到她現在想拿了棉線,織幾段試試了。

她拉著徐禎到處開裂的手指,很認真地說:“你真的真的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別人記不住沒關系,我會肯定會記得,給你寫在紙上,裝在本子裏。”

兩人都為對方深深驕傲著。

當然兩人已經完全忘了蔓蔓,直到蔓蔓睡眼惺忪地過來問,“黑達睡哪裏呀?”

姜青禾才去帶蔓蔓睡覺,徐禎拿了舊氈布在門邊上給黑達做了窩,至於上廁所,先領著去外面走了一趟,廢了好大勁讓它上了才回來。

哄了蔓蔓睡著,兩人躡手躡腳出來,在蠟燭光底下剝花生,有說不完的話。

到徐禎剝花生,姜青禾揉面,忙活到很晚,才回炕上歇著。

第二日起得稍晚,徐禎搬出個舊爐子,是個底部破裂的陶缸,很厚實,壓根不怕火烤。

他開始烤糖餅,各裹了白糖和紅糖,做成長長的鞋拔子形狀,灑在芝麻,貼邊用炭火烤。

在炭火的不急不緩烘烤下,餅的表面漸漸鼓脹起來,逐漸金黃,他用洗了的火鉗子夾出來。

膨脹的餅皮立馬回縮,此時要是掰開,會流出透明的糖漿,而紅糖餅的則是附著裏頭的表皮上,一口咬下,甜得剛剛好。

小爐子上燉的花生甜湯也在咕嘟嘟起泡,熬的湯汁奶白色,花生仁雖然軟了,卻有那股脆勁,湯汁清甜可口,很解膩。

徐禎夾餅子,舀湯時,姜青禾正在給新來的小黑達餵食,家裏還有肉,切了一小肉煮熟,一點點菜,給它還單獨煮了個雞蛋。

這種自古就護主,據說兇猛,時常安靜的犬種,黑達頭一次展現了勇猛的吃食能力,吃著吃著直接將好好的盆子頂翻在地,猛舔地上的肉和雞蛋。

蔓蔓打著哈欠進來看到它打翻盤子,尾巴狂搖的場景,她停下打哈欠的動作,蹲在地上歪著腦袋說:“哎,黑達好傻呦。”

“跟小芽家裏的弟弟一樣,不吃碗裏的,就要吃掉桌子上的。”

“哎呀黑達,你要當條好狗知道不?不能跟小五學,”蔓蔓語重心長。

黑達舔完地上的吃食,它圍著蔓蔓轉圈圈,汪嗚汪嗚叫個不停,直到蔓蔓在徐禎的鼓勵下,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它。

蔓蔓驚奇,“毛毛的,好舒服哦。”

自此之後黑達老是跟著蔓蔓,去上童學送到門口,甩著尾巴瘋搖過來接她下學,蔓蔓則很驕傲地跟大夥說,這是她家第四口人。

當然眼下它還只是一只聽不懂話,一聽不懂或者說又亂尿被訓,就跑到自己的窩裏趴著,兩只腳擺在腦袋前,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弄得姜青禾直呼徐禎上當受騙,這壓根不是小可憐,是小祖宗。

在這位小祖宗到家第一日時下午,徐禎用篦子給它梳毛,找找身上的虱子,蔓蔓伸手摸摸黑達的頭。

她很喜歡喊黑達,一遍遍喊,有時候黑達會給她點回應,更多的是懵懂而無辜的眼神。

在姜青禾預備帶黑達去草原上看看時,這天傍晚,巴圖爾騎了馬跑來,氣喘籲籲地告訴她,“今年羊客來了草原。”

在時隔兩年多之後,今年羊客踩在秋初前到達了草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