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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新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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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新房【上】

春分前後, 冰雪漸消,又過了正月,風不再凜冽, 四野草色青青。

動土平基前先包了個紅封, 請師家來選房基方位, 並選時辰,選好後舉行了祭土地神儀式。

擺了貢品,三德叔殺了一只公雞,以血祭奠, 期間炮仗聲不能斷,劈裏啪啦響到開挖一鍬土時。

第一鍬土得要屬相和時辰符合才成,徐禎跟姜青禾都不行, 挨個算來算去最後算在蔓蔓身上。

蔓蔓穿了紅色夾襖,喜氣洋洋地接過她的小鐵鍬, “挖土我喜歡。”

師家領她在房基四個角挖土, 她握著鐵鍬, 撅屁股, 吭哧吭哧地挖。

一群大人湊過去,挖了老半天只傷了土地半點皮毛,偏偏她還使出吃奶的勁, 脹紅了臉在那裏很認真地刨。

“好了好了, ”師家笑著讓她換位置, 索性這挖土只是象征性地挖一挖, 告知土地爺破土了。

一群匠人吃過動土酒後,開始挖土方, 夯實地基,準備好柱礎石, 到時候依照方位深度來定、放線、挖基槽、下石。

之後還得定磉扇架、豎柱、上梁,當然挖土後木匠開工得先架馬。架的是木馬,木馬形似一個大叉,即斜著兩根木頭交叉,後頭連一根木頭杵著地面。

架馬則表示木匠正式動工,架馬酒是一定得喝的,用去年冬釀酒人家裏的黃米酒,喝了酒就得上工。

徐禎被使喚得團團轉,木柱是否要雕,立柱用哪幾根木頭、這裏屋樣是什麽意思,全都要過手。

忙得他連軸轉,夜裏洗了腳換衣服倒頭就睡,平日從來不打t呼嚕的,有時候也打起呼嚕來。

第二日蔓蔓說,夜裏有馬在床頭叫。

甚至後面每天得扛著沈重的木頭搬到木馬上刨,肩膀上的皮都磨破好多次,最麻煩的是,夜裏頻繁抽筋。

姜青禾也沒什麽好的辦法,買了一堆豬心豬肚羊雜碎等動物內臟,天天忙完一群人的飯後,還會單獨給他加餐。

炒豬肝、燉羊雜碎、鹵點雞心雞肝,免不了的有骨頭湯啥的,當然也不是天天吃,長期吃動物肝臟也不好。

這樣吃了後,徐禎抽筋的情況好了些,而屋子的架構已經出來,基礎的柱子都已經立在柱石上。

這才完成了架構一座新房的初步。

至於這間屋子會蓋成啥樣,姜青禾只能說雲裏霧裏,在起土動工前十來日,三德叔就徐禎畫的屋樣又做了些許修改。像高高尖屋頂是不成的,雨雪流向問題都要考慮。

改成了鞍架,中間高兩邊流水的屋頂,參照小式結構以及前廊後院,磚木混合結構。

關於屋樣反反覆覆商量好,定下來基本就不再更改,所以到起土動工前一日,徐禎都還在修改。

所有的步驟都是按完全大改後的屋樣進行的,屋子要坐北朝南,這裏盛行一句話,“有錢修北房,冬暖夏天涼。”

三德叔那時修改屋樣,還跟徐禎交代,“南房這頭是不能住人的,夏天燜冬天凍,俺們這裏說窮死不納賬,凍死不住南房。”

“你們自個兒睡北房,冬天暖夏天涼。北房不能給小娃睡,娃要睡西房,西房也好,早陽早暖。你們人口簡單,東、南兩間房就放東西。”

三德叔老把式,徐禎跟在他身後學了不少東西,比如不管要造幾間房,忌雙喜單,雙數為陰不吉利等等。

這些時日除了幹活的人忙,姜青禾也忙著做飯,但還好做活的人只用包匠人來做活時的飯,其他到時候工錢多算兩個子,這讓她松快不少。

粉條子在灣裏人家買,雞鴨也在灣裏找養雞鴨的買上幾只,誰家幹菜曬得還有多,一兩個錢一大把。

最劃算的是換黃豆,換了好些,發了豆芽是一盤菜,晚上泡開去四婆家磨成豆漿,做成豆腐,這個時候天氣照舊冷得很。

做好的豆腐放一夜成了凍豆腐,燉湯或是和粉條子一起煮放點,豆腐全是孔眼,裏頭灌滿了湯汁,滋味別提多好了。

以及還哄伴去了北海子撈魚,過了冬的魚肉質更鮮美,只可惜個頭不算大,但下油熱炸,或是燉湯也算是道鮮味很足的菜。

如此熬過了十來日,造房時二三十人忙活,很快到了上梁的那一日。

上梁在造房裏是忽視不得的大事,不像起工架馬喝杯酒,燒幾個菜請幾個匠人吃一桌。

這得在早早選了日子,定好後告訴相熟的親友過來,還得去買一塊大紅的布頭,到時候得披紅。

所以姜青禾早前幾天就去叫人了,細細一算她這一年來認識的人也有幾個。諸如土長、王盛、毛姨,她還請了棗花嬸、毛杏,雖然這兩位平日來往不多,但在灣裏面平時碰面都得打招呼,也有相互幫忙的時候。

只是她有點遺憾的是,像苗阿婆、巴圖爾、都蘭幾個都沒在,不然也是高低要請來熱鬧下的。

上梁那一日,虎妮和宋大花早早來幫忙,手裏提著東西。

宋大花將明顯往下墜的籃子放在桌子上,她甩了甩手,笑著說:“上梁是要給禮的,別說你不要,沒這個道理。俺家你也曉得,打算今年也起座小院,銀錢騰不出手,就拿了三十個六雞鴨蛋。”

造房期間其他時候吃飯都不用送禮,但上梁和入住新房,是必須得送禮的,要不米面豆油、三十六個麻錢或是三十六個雞鴨蛋都成。

雞鴨蛋得染紅成紅雞子、紅鴨蛋,不染也成,用筷子沾了朱砂戳一個圓點,有個吉利意思就成。

宋大花覺得染紅雞蛋不好,就送了戳紅點的雞鴨蛋。她家也沒養雞鴨,這些是她給人家做活一個一個換來的。

姜青禾沒推,這得收,還得記在紅紙上。這種人情禮,下回都是要還的。

“她的收了,俺的也要收,”虎妮拿出兩吊用草繩串起來的麻錢子,捧在手裏放桌上。

“妮嘞,你給多少哇,”宋大花驚詫,這一瞧明顯多於三十六個錢數。

“俺娘八十八,俺六十六,湊個吉利數,”虎妮把錢推到姜青禾面前,“俺跟俺娘分開的,雖說俺們一家人,可也得算兩份賬。”

姜青禾哪能不知道,她們是怕她到處要用錢,才找了個由頭借上梁送錢。

不過她也確實缺錢,除了磚頭這一大筆錢數出去外,還有泥瓦匠、三德叔等等要付的工錢,以及其他零散要用的祭祀貢品等等。

當然她最近雖然沒啥機會賺大錢,但小錢也三五時有進賬,之前除夕時有人請她寫對聯,也不知道在灣裏咋說的。

開春路好走後,時常有人拿了紅紙或是其他紙請她寫點結親時的吉利話,這種不能白做,一般兩個錢,也有大方的給八個錢,多寫幾張。

甚至居然還有人正兒八經要請她去商量婚事,一般在這男女雙方上門相看過後,備禮請媒保親,到商議成親日期的階段。

還有最重要的一步要走,即女方家裏會請口舌利落的長輩去爭,不僅要爭彩禮,爭利益,更是爭臉面,叫婆家不敢看輕女方隨意磋磨。

這件事姜青禾興趣極大,甚至為她開拓了新的道路,雖然她做了充足功課和準備,由於對方婆家挺敬佩能讀書識字的,基本該爭的利益都爭了,但她也沒發揮太多作用。

不過卻得到了無比豐厚的報酬,一大包雜七雜八混在一起的糖塊糕點,一小方紅綢布,以及八百八十八個麻錢。

反正把她給驚呆了,幹這種活計比費勁口舌,絞盡腦汁賺的還要多。也可能是因為人家還有個快要出嫁的女兒,下回也想請她去,才給了這麽老些。

所以她缺錢,但是又沒那麽缺。

不過虎妮給了,她也不能推,這筆錢她估摸著等年中四婆六十大歲的時候,可以還回去。

三人又各自忙活竈臺上的事,沒過多久王盛登了門,他終於將自個兒的胡子給刮了,瞧著年輕了些。

笑呵呵想沖幾人招手,一擡起發現兩手都沈甸甸的,他提著籃子上前,“沒啥好帶的,一袋米、一袋面外加一桶豆,給你擱這了嗷,俺去瞧瞧你這屋子起的咋樣了。”

說完一溜煙跑走了,壓根不管跟他一塊來的土長。

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叫她這個土長來看上梁,她一般去都拿八十八個錢,太少丟她作為土長的面子。

她將老沈一串遞到姜青禾的手上,“收著吧。”

緊接著又說:“過些天灣裏要燒窯你知道吧,俺們這也有瓦窯,正巧有其他幾戶人家也想翻新瓦片。”

“你要是想要瓦的話,可以定一窯,至於錢可以先欠著,到時候從你給灣裏記賬或者是其他做工賬面上退。”

“好啊,”姜青禾巴不得。

宋大花聞言十分感興趣,“那磚呢,也能從灣裏先拿再還不?”

“灰瓦砌一間屋子頂天二兩銀子,磚不成,起碼得交一半銀子,”土長也曉得她家的底細,也肯給她出個主意,“你可以去挖土,倒時候攢著,等閑下來時燒窯拿著土去找窯工,這樣你付點錢給窯工和灣裏就成。”

宋大花一聽是個辦法啊,又尋了土長一番問詢。

等棗花嬸和毛杏一起來時,宋大花還說個不停,這下屋裏你一言,我一語,十分熱鬧。

直到後院響起鞭炮聲,大夥才不說了,姜青禾跟宋大花搬著一籠蒸好的上梁饃饃去了後院。

一座大而闊的木框架上,橫梁那掛了兩張紅對聯,還貼了橫批。三德叔站在中間,旁邊有根很粗的木頭,是樟樹,軀幹直還香。

他給木頭纏了一圈紅布。

嘴裏念念有詞,等他說完後,徐禎和另外幾個小夥就在上頭拉大梁,拉上去後。

又得放兩串鞭炮,然後往梁的方向拋上梁饃饃,其他上梁饃饃分給了來看的娃,這種沾了紅點的饃饃吃了,說是能平安長大。

上完梁後,小娃們眼巴巴地看著上面,都等著從梁t上拋糖塊下來。

徐禎拿了個裝滿各色糖塊的布袋子,松開袋口,從上面緩緩將糖倒下來。

小娃一窩蜂跑上去搶,期間羊蛋一屁股撞開了虎子,二妞子拉著衣裳接,毛杏的娃趴在小草旁邊,咯咯直笑。

只有蔓蔓仰著頭看天,唔了聲,然後大喊:“天上下糖雨啦!”

“傻嘞,”二妞子嫌棄地撇撇嘴,剝開一粒糖塞進蔓蔓嘴裏,她說:“還不快搶。”

那天這麽幾個娃都得到了一衣兜滿滿當當的糖塊,嘴裏含著,兜裏塞著。

一直在說:“上梁大吉,上梁大吉。”

至於上梁大吉是啥,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糖可真好吃哇。

他們只想,真希望天天有人造新房,天天有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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