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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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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0.

沈枝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一時間楞在了那裏。

不是沒聽過情話。

更直白的我喜歡你和我愛你,她也聽過。

但是這句話不一樣,或許是越是需要揣測的東西,就越讓人心癢。

沈枝意沒回答周柏野的話,跟他說了句晚安,就回了自己家。

多比可憐兮兮地過來蹭她的腿,咬著她的拖鞋到零食櫃前沖她搖尾巴。

沈枝意打開零食櫃,剛拆了一包雞凍幹,手機就在口袋裏響,是許久沒聯系過,在綏北電視臺工作的遠房表妹林遙給她發來的消息:表姐,小表姨說打不通你電話,你知道大表姨今天的高鐵來綏北嗎?

她口中的小表姨就是沈枝意的表姨。

沈枝意並不意外沈如清會來,但是沒想到她會連夜趕過來。

她回覆林遙: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林遙說:客氣什麽,但是表姐,小表姨好像還挺介意的,你以前不是在她家住過嗎,怎麽現在鬧僵成這樣?

沈枝意不知道這件事該從何解釋起,她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確實在表姨家住過,那時候外公和外婆腿腳不好需要住院,沈如清工作繁忙還要照顧父母,根本無暇顧及她,於是表姨自告奮勇對沈如清說讓沈枝意住去她家,說得天花亂墜,說一定會照顧好她,還說她和表姨父還有表弟都非常喜歡她。

沈枝意當時跟沈如清一樣信了,但是去了之後發現跟表姨說的完全不一樣,表姨父並沒有表現出友好,他不冷不熱,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沈枝意睡在表弟房間堆著玩具的上鋪,半夜睡覺,表弟從下鋪爬上來踹她說她偷他玩具,坐在床邊哇哇大哭,表姨和表姨父從主臥過來,表姨還沒說話,表姨父就皺著眉問她怎麽把輝輝弄哭了。

那是沈枝意第一次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坐在床上表情呆呆地看著表姨。

但是表姨沒有幫她說話,只是抱過表弟,拍著他的後背又很輕地嘆氣,抱怨的語氣說她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在表姨家住了整整兩個月。

她聽過沈如清給表姨打電話問她怎麽樣,表姨笑著說一切都很好,不要擔心。

她坐在椅子上,緊緊攥著鉛筆,低下頭眼淚就掉在作業本上。

她以為沈如清是真的關心她,第二天在學校鼓足勇氣問班主任能不能夠借給她手機,她想打給媽媽。

然而電話剛接通,沈如清第一句話就是,老師怎麽了,我們枝意是不是在學校犯什麽錯了。沈枝意低聲反駁說沒有,她說媽媽,我想回家。

後來很多次,沈如清說她無論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她都會想起那一天,沈如清在電話裏說的:沈枝意,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知道我有多累嗎,外公外婆生病還在住院,表姨和表姨父哪裏對你不好了?

哪裏都不好。

表姨父不給她留飯,她自己坐公交回去,他們已經吃完了,他們是一家人,而她只是個連看電視都不知道該坐在哪裏的外人。

她寫作業的桌子是吃飯的高腳凳放在陽臺,再搬個表姨洗衣服用的矮腳凳,陽臺的玻璃門旁邊就是電視機,表姨父陪著表弟看動畫片,聲音開得很大,沈枝意自控力不夠強,總會被聲音吸引著擡頭,表姨父就會用‘你就是這樣寫作業的嗎?’這種帶著厭惡的表情看著她。

就連上廁所,也不敢太久,洗澡超過三分鐘,表弟會在外面砰砰砰地拍門,表姨說輝輝你讓姐姐上廁所,表姨父冷聲嘲諷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你親生的。

他們的爭吵從來不會避開沈枝意,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低下頭只能看著地面,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是個包袱,是個讓人感到麻煩的存在。

後來童年陰影這個詞開始盛行。

沈枝意想,在表姨和表姨父家的三個月,就是她的陰影。

她從本來就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愛她,變成了,確信不會有人無條件地愛著她。

哪怕是她的媽媽,哪怕是她的親人。

但這些話很難對外人解釋,也很難讓他們理解,其實這些傷害哪怕長大後也仍舊存在。

沈枝意只能回覆林遙:因為我不想跟他們產生交集。

林遙沈默了足有三分鐘,才回了一個好的。

沈枝意一顆燥熱的心,瞬間被冷卻,她疲憊地坐在沙發上,緩了會兒,才給沈如清打去一通電話。

沈如清沒有掛斷,但接通後並不主動說話。

沈枝意想起她沒有告知自己的手術,想起外婆說的你媽媽也是愛你的,所以主動低頭,盡量笑著問,“媽,你還有多久到,我來車站接你。”

電話那頭安靜了十秒鐘,才對她說,“還有兩個鐘。”

沈枝意說好的,又問了她車次,便換衣服出了門。

她不想跟沈如清發生爭執,打車去高鐵站的路上一直在想見到她之後,兩人該怎麽對話,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無論是周梓豪還是周柏野,這所有的情感問題,該怎麽讓沈如清理解和相信,她跟傅晚峒不是一樣的人,哪怕在血緣上,他們是父女關系。

她設想過沈如清暴跳如雷,自己該解釋的話,也設想過沈如清對她冷暴力,她該如何一次次放下身段去主動示好。

但見到沈如清後,她發現自己全都想錯了。

沈如清見到她的第一面,說的話是,“怎麽瘦了?”

沈枝意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的動作都停住,怔怔地擡頭看向沈如清。

沈如清也有些不自在,拿紙巾擦汗,說綏北比隨澤熱很多,說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好,怎麽沈枝意非得待在這兒。

沈枝意卻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能寡淡地回一句,確實很熱,回家開空調就好了。

她們在出租車後排,兩人都靠著窗戶,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

打開房門,多比撲上來,潔癖的沈如清女士驚叫一聲哪兒來的狗,沈枝意才想起忘記告訴她自己養狗了。

她們是不太熟的母女,坐在沙發上,只有多比是最自在的那個,它反覆用腦袋蹭沈如清,沖她吐舌頭搖尾巴,哪怕沈如清並不理睬它,並且感到厭煩。

沈女士神色嚴肅地端詳著她出租屋的每一處,還算是滿意,面積不小、打掃幹凈,她又將眼神轉移到沈枝意臉上,看著這間屋子裏她最不滿意的存在,兩人眼神交匯,彼此都心知肚明,和平的表象下壓著怎樣的洶湧。

“說說吧。”

沈如清說,“你跟那兄弟倆的事情。”

“我跟周梓豪……”沈枝意不知道該怎麽對沈如清解釋周梓豪的出軌,只能說,“我們大學在一起,後來的戀愛中發現彼此並不適合,我沒有愛到能包容他所有發生或即將發生的錯誤的地步,所以我一直沒告訴你和外公外婆,我談戀愛了,分手也確實證明,我們並不合適。”

沈如清面無波瀾,“那他哥哥呢?”

沈枝意語塞,半晌,才說,“他是個意外。”

沈如清重覆了一遍她說的意外二字,“他是做什麽的。”

沈枝意如實回答,“賽車手。”

沈如清皺眉,“這也能算個職業?”

沈枝意不想跟她爭執,於是沈默。

沈如清:“你站在人家媽媽的角度想想,前腳跟她小兒子分手,後腳就跟她大兒子暧昧,她們會覺得你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兒,沒有家教、不學好、對待感情不夠認真,你這麽大了,我不反對你戀愛,但最起碼,你要認真地談戀愛,不要玩弄別人的感情。”

沈枝意抿唇,輕聲反駁,“我沒有。”

沈如清並不在乎她的回答,她來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聽她辯駁,長時間高鐵讓她疲憊地揮揮手,“不用說了,跟那兄弟倆都斷了,明天跟我出去見個人。”

沈枝意一楞,“見誰?”

“我同事的兒子,也是隨澤人,跟你年紀差不多大,他爸媽跟我關系都不錯,知根知底,上個月來綏北我見過一次,是個靠譜的小夥子,你既然要談戀愛,就正正經經的談。”

“……”

沒有爭吵,也沒有冷戰。

但沈枝意仍舊被沈如清三言兩語,弄得心口堵塞。

這時候一直在玩著行李箱的多比終於推倒了箱子。

砰的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交流,沈如清皺眉,嘴裏念著自己都養不活,還養什麽狗,沈枝意彎腰把行李箱扶起來,沈甸甸的箱子,沈如清過來打開,拿出了一堆臘腸臘肉,甚至還有家鄉特有的青菜。

她看著沈如清忙忙碌碌地把東西放去冰箱,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一種很疲憊的無力感。

她感覺自己被愛挾持了。

沈枝意撿起地上的塑料袋,對廚房的沈如清說,“我出去扔個垃圾。”

門打開的那一刻,才重新能夠順暢呼吸。

她關上門,走幾步發現不對勁,周柏野家的門開著。

他家玄關和客廳的燈也都開著。

沈枝意以為他是忘了關,剛走上前,手碰到他家門把手,就看見周柏野從廚房出來。

他端著杯紅酒,身上還穿著她走前的衣服,像是還沒來得及去換。

沈枝意本想問他怎麽不關門,但視線停在他臉上,就忘了說話。

今晚特別漫長。

長得好像一整個月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今天晚上。

但時間又好像過去的特別快。

剛擁抱過、接吻過的人,拉開門就又見一次。

周柏野問她,“出門了?”

沈枝意怕沈如清聽見,所以聲音放得很輕,說對。

周柏野點頭,沒問她出門幹什麽。

沈枝意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垃圾袋,又擡頭看著他。

“周柏野,我——”

嘎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沈如清拉開房門,掃帚的聲音響起,她罵著多比,又罵著沈枝意的不懂事。

距離很近,近到沈如清每句話都像是貼著兩人耳邊說的。

沈枝意卻無暇去細聽她說些什麽,她住在這裏這麽久,第一次知道,這裏隔音不好。

她腦子裏嗡的一下,能想的只是:剛才她在房間裏跟沈如清說的所有話,周柏野都聽到了嗎?

她攥緊手裏的垃圾袋,怔怔地看著他。

燈光冷冰冰地落在他身上,他站在那裏,聽完了一門之隔的所有抱怨和指責。

他低頭,掃了一眼她手裏的垃圾袋,又擡頭看她。

用同樣輕的、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她。

“沈枝意,你是要扔垃圾,還是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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