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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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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喝藥

不喝,難喝。

於玖下意識往前避開楚恣收在自己腰間的手,卻因此與楚恣靠得更近。

他蒙著淚對上楚恣沈寒的目光,恐懼幾乎要將他吞沒,他哭顫著,“什…什麽要……”

楚恣:“忘了?”

於玖要崩潰了,不敢看楚恣,顫顫巍巍把頭埋在他頸間,帶著悶軟哭腔,“…楚恣……我、我聽不懂…”

楚恣微微偏頭,將他的下頜抵起。

目光交錯,呼吸纏綿,困熱得於玖濕紅了眼。

楚恣聲音又輕又淡,“聽不懂,還是不想聽。”

於玖看那淺淡唇色,嗅著鼻尖若有若無的清淺梅香,比喝過的花酒還要醉人。

他漸漸失神,恍似迷亂地慢慢低頭,主動去輕觸,漸漸慢舔,淺咬,而後近乎癡亂地去探,濕紅燙軟,熱液淌流,“…楚恣…”

他迷亂間,眼裏盈滿了水霧,蒼白的臉頰是前所未有的欲紅,吐息困熱,如魚對水般渴求。

纏在頸間的手臂越收越緊,於玖閉上眼睛,秀眉微蹙,而後又漸漸舒展。

說不清痛苦還是快樂,於玖沈在裏面,微吐著舌,津液淌唇,好似溺亡,“…楚恣…要…”

楚恣眉目淡淡,看他失神,“要什麽。”

於玖已經完全沈了下去,閉著眼睛蹙著眉,面上欲紅,雙眼淌淚,“…要……楚恣,想要楚恣…”

“要本宮什麽。”

於玖軟著身子,癱在楚恣懷裏發顫,熱液淌流,說不出話。

楚恣靜靜看著。

於玖崩潰:“…要楚恣喜、喜歡,要愛,想要楚恣……”

楚恣靜靜看著他,看他迷亂,看他失神,面□□紅,神志不清。

他緩緩道:“於小公子可清楚,本宮是宦官。”

“會誅人的宦官。”

窗外驟響悶雷,驚得於玖從那濕熱的困欲中清醒,迎上了楚恣寒涼的目光。

腰間的手緩緩收緊,於玖後頸覆上只微涼的手。

楚恣:“還要不要。”

於玖徹底清醒,隨即劇烈掙紮起來,哭道:“不、不要了,我不要了楚恣…你讓我走我不要了……”

“為何不要。”

“方才說要本宮。不過一兩句話,就變了。”

“哪句真,哪句假,於小公子自己可能分清。”

突然一聲滾雷從千裏之外吼過整個大燕,閃電的寒光映在楚恣冷寒的側臉,駭人十足,於玖懼意到達巔峰,尖叫逃開,摔下了楚恣的腿,受了傷的膝蓋重重撞在地上,他像沒感受到痛意般爬起來,一瘸一拐跌跌撞撞逃下樓。

然而未及二樓,就先聽到一聲撞木巨響,隨即是誰的瘋狂大笑。

驚雷陣陣,暴雨摧狂。

於玖站在樓梯間,軟了腿跌坐在地。

二樓滿廊的軍甲兵,堵得樓梯口密不透風,中間幾個帶刀侍從已經抽刀,刀卻不見血。

只有中間的頂梁柱潑了血,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倒在地上放聲狂笑,如癲如瘋,血液自額頭道道湧流,折扇裂為兩半。

“我裴苒阿諛奉承伏低做小受盡詬病,誰知我是當年風光無限狀元郎!天怒人怨大燕掌權官,且等仁人志士一同殺入高堂,飲血祭天!”

裴苒神情狠戾癲狂,瞥見了樓梯間跌坐的於玖,忽然慘笑一聲,翻過身,五指抓地爬了過來。

於玖看他滿臉鮮血,露出的一雙狐貍眼布滿血絲,猙獰駭人。

眼看越來越近,於玖卻一動不動,任由裴苒滿是血的手抓上了他的腳踝,小腿,最後整個人壓在他身上,血液汙了他滿身。

裴苒靠在於玖耳邊,聲音沙啞,“於小公子,小心楚恣。”

“能殺就殺,不殺便逃。”

話音落下,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一步一步,沈緩慢閑。

驚雷乍起,滾亮刺光劃過天際,映得每個人的臉如惡鬼扭曲慘白。

珠白廣袍邊緣的暗繡流金,隨著緩閑腳步,點點寒亮如水。

底下楞住的侍從齊齊回神,立刻上前將趴在於玖身上的裴苒拖走。

人是朝下拖的,下巴隨著下階一下又一下磕在階臺,滿是汙血的臉正對於玖,一雙狐貍眼暴睜,卻再沒動過。

死不瞑目。

有人停在於玖身側,緩慢俯身將他扶了起來,卻發覺不對。

於玖身體發僵,手指甚至不能彎曲,繃得直直的,腿腳僵硬。

面無血色,雙目發直,冷汗流幹。

魘住了。

侍從軍甲兵跪了一地。

楚恣坐在樓梯間,將於玖抱在懷裏,就著珠白廣袖擦掉他臉上粘著的血汙,擦得幹幹凈凈。

又提起於玖僵直的手,幫他活動關節。

“傳裘太醫。”

其中一位侍從領命退下,其他人站起來守在樓梯口。

小樓寂然,只剩窗外怒吼狂風和暴烈大雨,窗臺吱呀作響。

於玖久久不動,剛活動軟的手沒一會兒又僵了,楚恣便一次又一次去掰軟。

裘太醫原本不離楚恣,就在隔壁的小茶樓聽曲兒。見一群侍從趕來說明,連忙出去,一出去就差點被狂風給卷了走,萬幸有侍從護著才平安入樓,沒想還是淋了一身雨。

一擡頭,見於玖倒在楚恣懷裏,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大驚趕來。

人來來去去,影子重重,說了什麽話都飄渺聲微,於玖混沌間,腦子閃過幾許片段。

他瞧見原身死死捂著小皇帝的嘴,瞪大眼睛看楚恣坐在龍床邊閑閑飲茶。

龍床上的人消瘦不堪,眉眼卻殘存傲氣,陡然落淚,卻咬牙低聲,“楚恣,你想要的朕什麽沒給。為什麽事到如今,你還是那副冷心冷意的樣子?”

楚恣淡漠地看著龍床上的人,緩緩道:“陛下多慮。”

“臣對陛下感恩戴德,天地可鑒。念及往日相救情誼,臣備了湯藥,願陛下無病無災,長辭大燕。”

畫面一轉。

獄裏臟汙,原身提著晃晃悠悠的燈,走過一間間牢房。裏面的人或架在架子上,上鞭刑,入肉釘。或餓到昏迷,或飲了毒酒,尚沒人收屍,皆蓬頭垢面,雙目無神。

獄裏昏暗,如人間煉獄。

原身手指微動,忽然在一間牢房停住,隨即撲了上去,“儀兄!”

燈火不穩,要滅不滅。

地上躺著的人七竅流血,一頭長發糾纏在一起,衣衫襤褸,露出的皮膚滿是鞭痕。

薛儀原本雙目無神,看著已經死不瞑目,沒想原身這麽一叫,他卻緩緩轉動了眼珠。

原身伸手拂開了他臉上的頭發,用潔白的袖子去擦他臉上的血,聲音不穩,“儀兄,我上上下下打點過去,他們畏了那閹人不肯收,你再等等我,我一定還有辦法,你這是上書彈劾罷了,你且等等,不是什麽死罪,我救你出來。”說著說著他溢了絲哭腔,“他們餵你喝了什麽,你怎麽這樣了,我才離開沒多久,你……”

他不敢再說下去。

薛儀一直看著他,而後艱難擡了擡手,勉強碰到了原身手指,聲音微弱,“……小玖…算了……”

原身握住了他的手,“什麽算了?”

薛儀卻沒再回答,咽了氣。

畫面再轉。

他瞧見原身站在朝堂,對著坐在軟椅上閉目養神的楚恣斥罵:“此人行事狠絕,心性冷戾,目無山河,禍亂朝政,唯誅以絕後患!”

一旁的張繾想拉已經來不及。

楚恣坐在軟椅上,掀撩眼皮,眉眼淡淡,像在看死人。

——

江州暴雨不歇,小樓人影寥寥,隔間昏暗,燭火微響。

床邊。

換了身幹凈衣物的於玖癱倒在楚恣懷裏,雙目緊閉,四肢僵硬,臉色慘白如紙,好在冷汗能流。

楚恣換了身玄青廣袍,長發松松披散於肩,垂著眼,按揉著於玖仍然僵直的手。

沒有好轉跡象。

裘太醫說是嚇魘住了。

往輕了說,僵上幾晚就能等人清醒。

往重了說,從此癡呆癡傻,再難成人。

本就抱病,人又膽小,連著被嚇三四次,一次比一次要命,他不倒誰倒。

楚恣按得累了,微微閉上眼睛。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後,握了握於玖的手,察覺還沒僵硬,方才拿起一旁江州水患的近年集報,一目十行看下去。

前二年,裴苒——

非小官不理,實是臨水隔江源頭遠在他國,常年不斷,使臣派出相談無果。江道獰曲,難疏難堵,修道勞民傷財。國庫養兵糧,盡賑災,層層下撥層層吞,人人吞幾兩,賬目也不必添,難以拔除。

前一年,裴苒——

邊國勢起,欲奪大燕,多番來犯。大燕不保,江州何在。今兵糧倒空國庫,裴苒上書,莫要再下,禦敵為要。

今年無人整集。

楚恣閉上眼睛,緩緩放下集報,燭光下的側臉輪廓清晰冷然,眉眼幾分倦意。

忽然懷裏的於玖顫了顫。

他緩緩睜眼。

於玖又不動了。

楚恣去握他的手,察覺又僵硬許多,便垂著眼,平靜地去給他按著。

小樓靜悄悄,不似外面狂風暴雨。

——

幾天過後,雨勢不見停,反而愈加暴烈。

於玖躺在床上,一聲驚雷乍響,混沌間湧入的無數個片段消失得一幹二凈,他倏然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冷汗連連。

肩上長發垂落,已經因著夢裏無數個片段驚出的冷汗浸濕。

於玖自己緩了許久,方才註意到周圍。

燭光黯淡,窗外昏黑,狂風吹打窗臺,暴雨不斷。

於玖軟著腿爬下床,抖著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卻沒料入口的不是水,是楚恣一貫喝的茶。

於玖手一抖,杯子脫了手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碎響。

於玖驚惶,立刻彎腰徒手撿起,也不管碎片多少,會不會割到手,全都收拾起來攏在桌面。

再一擡頭,滿手的血。

於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就聽到有人扣門,“於小公子醒了?”

於玖嚇到啞聲,半天說不出話。

門外的侍從見無人應答,兀自開門,目光所及,便是躲在桌子下發抖的於玖。

侍從心裏咯噔一聲。

裘太醫說於小公子再受不得驚,否則癡傻和僵硬一輩子,那都不好說,千歲爺便命人從此之後對他和顏悅色些。

當然,此番醒來,是不是癡傻猶未可知。

現在看,可能真的如裘太醫所說,傻了。

他轉頭就去報,忘了從外面插上門木。

於玖見他走了,下意識要逃,腦子一團亂,慌慌張張開門,就差點被迎頭吹來的狂風掀飛。

他急急扒住門框,眼眶不受控制滾下淚,卻沒回去,一點一點慢慢挪,眼看就要到第二間了,卻忽然有人從樓梯間趕來。

於玖又慌又急,下意識叫了個名字,叫完後卻無端膽寒。

他不退,樓梯間的人也不聽,腳步匆忙,一上來便看到了於玖。

侍從忙喊:“於小公子快回去,風太大了,快!”

於玖哭著,想走不敢走。

侍從三兩步過去將他抓在木窗上的手掰開,卻蹭了滿手血,微微一楞。

於玖哭叫,“不、不回了,我想走、我要走……”

侍從只當他害怕,耐心哄著,邊哄邊將他半扶半拖到房門,“千歲爺馬上便來,你安心等著,不會太久。”

於玖聽到“千歲爺”幾個字,嚇得又僵了,幾乎不受控制。

侍從發覺他的異樣,立刻便知道是怎麽回事,馬上要幫他舒活舒活,卻沒想還沒動,身後就有人站了過來。

侍從回頭,立刻行禮,“爺。”而後退了下去,去找裘太醫。

於玖滿腦子都是那聲“爺”,他想跑,但身體發僵,動不了。

他聞到了暴雨中一絲清淺梅香。

於玖陡然滾淚,恐懼到達頂峰。

楚恣關了門,將他從地上抱起,帶到了床邊,看他瞪圓的眼滾滾落淚,微微一頓。

片刻,他取了幹凈帕子給於玖輕拭眼淚,卻不想越拭越多。

楚恣取帕子的手頓住,而後放下,淡聲,“莫要再哭。”

這一聲出來,於玖不僅僵直,眼淚滾落得更快,還顫。

楚恣眉目冷寒,不再出聲,沈默著避開了滿是血的手,給他揉著發僵的手臂和腿。

裘太醫匆匆趕來,看於玖又割傷了手,心裏直嘆氣,給他清理上藥包紮。

末了,他朝楚恣一禮。

“千歲爺,下官昨日囑咐的事,萬不可有,於小公子當真受不住。”

楚恣不語。

裘太醫離開,臥房只剩楚恣於玖。

楚恣沈默著揉於玖的手臂,眉間倦意不掩。不知道揉了有多久,才發覺於玖的腿動了動,而後手臂艱難地往前伸,楚恣揉他手臂的手一頓,看他掙紮著爬上被褥,一點一點,僵硬得仿佛木偶。

楚恣坐在床邊,默然不語。

於玖終於僵硬著四肢爬到了床邊的角落,把頭抵在兩面墻之間,緊緊縮著身子,背對楚恣,不看楚恣也不讓楚恣看見。

楚恣靜靜看他一陣,仍不出聲,直到聽見他微弱的哭聲,楚恣才輕聲道:“回來。”

於玖顫得更厲害,甚至下意識把頭抱住了。

這麽看真是傻了。

楚恣終於凝目。

他伸手將於玖抱回,於玖卻蜷縮得像團球。

楚恣面對面將他抱在懷裏,緩慢而不容反抗地去掰開他的手,“看著本宮。”

於玖不敢看,深埋著頭,哭也不哭出聲。

楚恣去擡他下巴,手指壓在他唇上,果然摸到了血。

竟是咬著唇不敢哭出聲。

楚恣默然片刻,微微將他攏住,抱在懷裏小小瘦瘦的一團,慢慢順他的背。

於玖詭異地被安撫好了。

他咬著唇,在楚恣懷裏抖啊抖,終於溢出一絲哭腔,最後陡然放聲大哭。

楚恣垂著眼,慢慢順著他的背,不作言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於玖終於累了,一直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下來,趴在楚恣懷裏顫著。

楚恣靜靜抱著,倚靠床邊,閉目養神。

忽然聽門外一聲輕微叩響,懷裏的於玖頓時又繃緊神經,渾身抖了起來,微一擡頭,目光觸及楚恣的眉目,尖叫一聲逃開,滾下了床,自己爬到了角落抱頭。

楚恣耐心告罄。

他緩緩站了起來,“若一直如此,不若本宮賜你湯藥,你喝了便去。”

賜藥……

“臣備了湯藥,願陛下無病無災,長辭大燕。”

於玖雙眼瞪大,眼淚直流。

他只想緩幾天,找個沒人的地方躲幾天,把那些事情獨自忘幹凈了,再回來找楚恣。

這樣,楚恣就還是原來的楚恣。

會救他,會給他吃飯治病,把他打扮得體面,監督他早睡早起,告訴他要忌口,欣賞他畫作,告訴他一事無成便待在府裏,和他一起吃早中晚膳,給他小金庫添錢的楚恣。

不是腦子裏這個弒君謀位、架空皇權、殺人不眨眼,在朝廷一手遮天,順者活逆者死,將死亡輕飄飄一句話帶過的大奸臣楚恣。

他看得見楚恣的好,想和他一起過下去,為什麽要讓他知道這些。

他糊裏糊塗的有什麽不好。

他甚至一開始還不敢信,怕這是夢,怕自己誤會楚恣。

沒想楚恣一句話就將他錘了一記。

於玖渾身緊繃僵直,熱淚滾燙。

沒過多久,有人敲門,裘太醫聲音溫和,老人獨有的嗓音總是很能安撫人,“於小公子,下官備了湯藥,可能進去?”

湯藥……

於玖猛地爬起,眼淚滾滾而落,瘋了一般到處找尋藏身之處。

最後鉆進了床底,渾身發抖地縮進了角落。

裘太醫見無人回應,聽著耳邊咚咚咚的腳步聲,怕怕他有事,最後還是開了門。

一開門,屋裏空著。

隔間不算大,一眼便能看清整間屋子,又因為千歲爺不喜繁雜,沒放太多東西,一眼看去幹幹凈凈。

床上被褥被掀開,卻不見人。

裘太醫把湯藥輕輕擱置在桌上,又將屋子望了一圈,最後猜到了人在床底。

但他沒將於玖拉出來。

老人緩緩找了把椅子坐下,聲音溫緩:“於小公子啊,別怕。千歲爺近日在處理水患的事。這江州水患太久了,先帝在時便想處理,卻總有心無力。”

“如今到了千歲爺這裏,一時半刻完不成,還有朝內朝外以及邊境的事情等他,不免多番勞累。”

“他若說了什麽重話,你莫要當真。這裏有碗湯藥,不苦,是楚府的廚子做的,你餓了罷?先墊墊肚子。”

喝了穿腸爛肚。

於玖不喝。

裘太醫見於玖不出來,只好作罷。

片刻,他嘆息,“也罷。不喝也好,提防著些千歲爺,也算是好事。”他端起湯藥,對著虛空道:“小公子,下官還是那句話。若你能逃,便逃得遠遠的,別再回來了。”

話音落下,裘太醫緩步離開。

門外的侍從忽然道:“裘太醫。”

裘太醫擡起略微混濁的眼。

侍從道:“千歲爺饒你一回,難饒你第二回,往後緊閉口舌。”

裘太醫蒼然一笑,點了點頭,端著藥碗走了。

深夜,於玖在床底睡著了。

床底是個藏人的好去處。

又黑暗又不至於什麽都看不見。

楚恣沐浴洗漱過後,回到了隔間。

隔間昏黑,連燈也沒點。

門邊的侍從輕聲,“爺,還在。”頓了頓他補充,“還活著,在床底。”

楚恣微一點頭,一步一步走進去,點了燈。

他坐在床邊,沈默一陣,“於小公子。”

於玖不應。

楚恣忽然冷聲,“於玖。”

於玖睡夢中總覺得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秀眉微蹙,緩緩睜眼。

冷不防聽到熟悉的聲音淡淡:“出來。”

於玖一個冷激,身體控制不住發起顫來,他忍不住把自己縮得更小。

殊不知自己已經弄出了聲響。

楚恣閉上眼。

燭光照得他半邊側臉清晰冷然,另一邊隱著,眉目不清。

連日來的多方輾轉,已經耗盡了耐心,只剩疲憊。

楚恣輕聲:“是自己爬出來,還是本宮請你出來。”

於玖頭皮發麻,抖著身體不敢說話。蜷縮著把自己抱得更緊。

他想以前的楚恣了。

現在楚恣就在眼前。但怎麽過不了心裏這關,為什麽啊。

於玖忽然不受控制溢出一聲哭腔,他立刻惶惶然咬住唇,不敢再發出聲音。

楚恣冷臉一陣,最後睜眼,緩緩道:“今夜會冷,床底睡上一晚明日便發熱。以你如今的身子,能抗過幾次。”

於玖聽著他的話,還是那熟悉的語調,甚至比以往柔和得多。

於玖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熱淚滾燙,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發出輕響。

楚恣耐心告罄。

正要離開時,床底傳來微小的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楚恣頓住。

於玖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慢慢從床底爬了出來,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自己抹著眼淚不肯過去。

一頭柔軟的頭發有些亂,白色裏衣略微臟汙,罩著他瘦弱的身子。

楚恣靜靜看他一陣,滿身疲憊,緩了聲音,“過來。”

於玖在原地站了一陣,站得腿麻,最後還是委屈太多,忍不住朝楚恣走了過去,走得極為緩慢,最後撲進了楚恣懷裏,“……楚恣、楚恣…你別讓我喝湯藥、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什麽都沒發生,像以前一樣……”

楚恣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的異常。

他扶著於玖的腰,輕聲,“為什麽不喝湯藥。”

“以前是什麽樣的。”

“於小公子都知道什麽。”

他一句一句緩緩問著,每問一遍,懷裏的於玖就顫抖一分,最後又要逃開,楚恣卻不松手,靜靜地看著懷裏的他掙紮。

楚恣寒聲,“於小公子莫不是記起了以前的事情。”

於玖瞪大雙眼,在他懷裏拼了命地掙紮,“沒有!沒有記起來、什麽都記不得!”

此地無銀三百兩,他連撒謊都撒不好。

楚恣卻忽然笑了,緩下聲,“於小公子。”

於玖聽他聲音前所未見的柔和,在掙紮的身體忽然停了。

他微微擡頭,淚意朦朧中,瞧見楚恣笑意淺淡。

他從來沒見楚恣這樣笑過。

像冬日初梅微開,雪尚未沒階時。

於玖看楞了。

楚恣緩緩道:“不喝便不喝,往後養好身子,便一輩子都不喝湯藥。”

於玖楞楞地看楚恣,楚恣卻沒看他,輕輕拂去了搭落在於玖眉邊的碎發,“去沐浴更衣。”

床底待久了,猶如在塵裏滾了一遭,臟兮兮的。

於玖抹著淚點點頭。

裕堂在下層,於玖隨著侍從離開。

燭光黯淡,楚恣褪下了被於玖沾臟的外袍,讓侍從丟了換件上來,眉眼間倦意漸淡。

他坐在桌邊,慢飲淡茶。

茶水清澈,倒映著他小片影子,水光輕掠,帶著些許寒意,連帶著裏面的人,也冷冽許多。

於玖被帶回來時,楚恣正坐在床邊批著近日呈上來的水患事宜。

於玖慢慢爬上被子,縮了進去,看了眼楚恣的在看的東西,密密麻麻一堆字。

楚恣敏銳察覺他的目光,慢慢看來。

於玖立刻低頭閉眼,假裝自己睡了。

楚恣頓了片刻,松開了手裏的呈本,就放在床頭,於玖能夠到的地方。

楚恣道:“於小公子。”

於玖緩緩睜眼,一雙眼睛分明沒有困意。

楚恣朝他微微伸手,於玖心下一喜,想也沒想就搭了上去,有些歡快地爬出被子,坐上了腿,靠在楚恣懷裏,兩個胳膊搭在他頸間。

“……楚恣……”

楚恣微微攏著他,“嗯。”

於玖又是一喜。

以往他叫楚恣,楚恣可從來不會回應他,今天怎麽了?怕他又鉆床底一晚?

於玖欣喜得忍不住靠上去,“楚恣。”

楚恣這次卻不回應了,眉眼淡淡,靜靜地看他。

須臾,微微擡手,為他拂去額前的碎發。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於玖特別特別開心,他忍不住擡頭,貼了貼那片淺淡柔軟,“…楚恣,我好開心。”

楚恣輕輕攏他腰,一手攏他後頸,淡淡道:“因何歡喜。”

於玖紅著臉說不出所以然。

只知道燭光昏黃,懷裏溫暖,喜歡的人就在眼前,靜靜看他,時間停在這裏不動該多好。

他笑意盈盈地看楚恣,“……因為你在,我很開心。”

楚恣手指掠過於玖咬破的唇,在那一帶停了,“本宮若死了呢。”

於玖一顫,惶然擡頭。

楚恣見他神色在一句話之間變了個徹底,淡聲,“怎麽了。”

於玖手指揪緊,低頭,“……別說了…你會活下去的。”

楚恣手指抵擡他下頜,與他對視,“為何。”

“欲殺本宮者,數如天下。本宮今日活,明日死,豈非正常。”

於玖有些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吉利的話說了不好,楚恣,你別說了。”

楚恣偏不如他的願,緩緩道:“本宮頂上懸刀,命不久矣。”

於玖覆上他的唇,不欲他再說,“楚恣,那我跟你一起走。”

楚恣靜靜看他,“為何。”

於玖低著頭,半晌答不上來。

楚恣輕聲道重覆:“為何要與本宮離開。”

“路途漫長,何必與死人定諾毀前程。”

於玖被他說得懼怕,燭光中有些許眼淚,“…別說了楚恣,你別說了。”

楚恣:“那不若於小公子說說為什麽。”

於玖覺得自己在被楚恣帶著走,但明明每句話都是他自己說的,於玖有些郁悶。

楚恣攏著,輕聲,“於小公子,說說。”

於玖擡頭。

楚恣從沒像現在這樣對他,雖然神情仍舊冷淡,但話語比以往緩了許多。

於玖被迷昏了頭,靠在楚恣身上,小聲道:“我、我喜歡。”

“喜歡什麽。”

“楚……楚恣…”

“為何。”

“不、我不知道,我想要、要楚恣。”

於玖把頭埋在了楚恣頸間,耳尖染了粉。

楚恣緩緩道:“要本宮什麽。”

於玖聲音越來越小,“…喜歡…愛……想要楚恣。”

楚恣沈默片刻,輕聲,“本宮是宦官,如何愛你。”

於玖急急擡頭,臉頰通紅,“沒、沒關系的,我不在乎那個,我只想要你,其他的什麽都不想。”

楚恣緩緩道:“低頭。”

於玖聽話地把頭低下去。

楚恣垂眼,看著那片被咬破的唇,微微闔眼。

於玖瞪大眼睛,那片柔軟只是輕輕覆著,並未怎樣,只片刻便偏開了頭。

楚恣靜靜看他。

片刻後,於玖紅著臉埋首頸間,不說話了。

楚恣輕輕攏著他,閉目養神。

心裏數著數,沒過十聲,於玖便大著膽子自己來尋,從頸間到下頜,再到那片柔軟,輕輕觸著,纏著絲絲縷縷的吐息,而後輕舔慢咬,蹭著蹭著,漸漸迷亂,搭在頸間的手臂微收。

楚恣靜靜看著他,雙目清醒。

於玖獨自困亂,吐息漸沈,眼眸盈了水。

他醉欲,雙眼失神,“楚、楚恣……”

楚恣不語。

於玖再一低頭,舌紅濕軟,緩緩探著。無意撩撥,卷纏/交/觸,吐息困於方寸之間,熱液淌落。

於玖搭在楚恣頸間的手微微觸著,去撫亂他衣領,無意掙了顆扣子,不慎也將自己的裏衣首/扣勾住,連帶著一起掉了,大片蒼白在紅燭下顯得欲亂。

於玖:“…楚恣…”他看著楚恣的眉眼,偏了偏頭,“我、我有點奇怪。”

楚恣看他破了的唇,“哪裏奇怪。”

於玖從他懷裏退了,慌慌張張攏著衣,眼睛微紅,“我、我去洗澡。”

楚恣攔腰將他拖回,“哪裏奇怪。”

於玖支支吾吾,要哭了,“你別討厭我。”

楚恣靜靜看著,緩緩道:“西城山風景甚好,可要去。”

於玖正腦袋迷糊,恍一聽見西城山,這地名熟悉得很。

他想了半天,終於從亂糟糟的回憶裏翻出了西城山的一些事情。

於玖誠實道:“西城山只有雜草,其實不好看。”

“它是一片群山,地勢險,就是起伏很大,山巖比較多。除了那裏的四個觀,其他地方都沒被開過路,很難爬。”

楚恣緩緩道:“四觀如何。”

於玖仔細回想了一下,“有特定的路線上去,不跟著特定路線走很容易摔下來。”

忽然他想到張繾的話,立刻拉著楚恣道:“楚恣,你別去,張繾說要把你引過去在路上截殺。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哪條路,但是如果有人埋伏,就是藏在各種地方的時候,不一定能逃。”

楚恣:“可還記得曾畫的圖。”

於玖可太記得了,那一座座山滾圓滾圓的,他畫得細致無比。

於玖語氣無異,“記得。你要不要看,我現在可以畫。”

楚恣淡聲,“不必。休息吧。”

不說休息還好,一說休息於玖就難堪。他攏著衣襟,“我、我想去洗澡,楚、楚恣……”

楚恣眉目淡淡:“裕堂此時無人備水。”

於玖要哭了,“那……那怎麽辦…”

楚恣靜靜看著他片刻,淡聲,“過來。”

於玖靠了上去,緩緩抱住楚恣。

楚恣虛虛攏著他,雙目清明。

於玖卻漸漸迷亂,唇內困著纏舌,津液淌落,他無意識地去撫,蹙著眉,微闔的眼淌了淚,唇內翻滾不休,秀頸繃直,於玖嗚咽。

楚恣靜靜看著,忽而退了開來。

於玖哭著,“…楚恣……楚恣。”

楚恣:“哭什麽。”

於玖醉欲,軟著手攀上來,“…想要楚恣…親…”

楚恣輕聲:“親了。”

於玖不知道怎麽說,癱軟著要靠上來,楚恣既不回應,也不拒絕,由著他舔探癡纏,聽他吐息困亂,低溢輕吟。

楚恣攏著他,卻無知無覺般。

於玖無意撫著他,穿著的裏衣壞了兩顆,此時因蹭著的緣故,落了大半,原本大片蒼白此時淺紅灼熱。

於玖,“楚恣…楚恣……”

他將楚恣的手搭在那片腰間,“……熱。”

楚恣手下手指微涼,那片灼熱滾燙。

他淡聲,“若本宮非宦官,於小公子敢不敢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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