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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Z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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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第一節早課,邊忱抱著課本走回宿舍樓。

等電梯時查看手機,一打開手機數據,收到新郵件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把她的手腕都震得動了一下。

她用qq郵箱只發過一封郵件,而收到的這封郵件,寫著來自「我爺的回覆」。

邊忱不可置信地盯著通知欄看,這是……回信了?

心跳有點快,她趕緊收起手機,進電梯,等回到寢室,才用電腦登錄郵箱,打開收件箱查收。

邊忱第一眼看見的,是郵件所用的信紙背景。

媽耶,好漂亮,看著不像是從郵箱系統裏選用的,更像是他自己手動設置的。

郵件裏的回覆內容寫著兩句話,除了「展信愉快」,就只有「謝謝喜歡,好好學習。」

落款備註為「張挽微」,前面還有個破折號。

還能這樣落款的?這是懶吧。連個日期都沒有哎。

邊忱坐在寢室座椅上傻笑了十幾分鐘,把這封電子回信截圖保存下來。

再倒回去看看自己寫的是什麽?一大段關於他的小說的感想,一小段祝他身體健康之類的話,胡扯了幾句天氣和日常,最後還自認為相當矜持地表達了自己對他的喜歡。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完了她寫過去的東西,如果看完了,那也挺為難他的。

邊忱想著這些無邊無際的,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偷到了很多能量?”吳百萬把一堆課本扔在桌上,順口問了她一句。

“什麽呀,”提到螞蟻森林的能量,邊忱簡直想炸毛,“我今天早上定了個鬧鐘,本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偷別人的能量,結果發現自己的能量被人偷了!超氣!”

吳百萬默默地看了眼自己偷到的能量,臉不紅心不虛地開始轉移話題,“那你坐那兒笑什麽?談戀愛了?”

“沒有啊,就只是,我很喜歡的作者給我回郵件了哎。”

“是你上次給我們推薦的那位嘛?”

“是啊是啊,”邊忱語氣裏的歡喜無法控制,也無法掩飾,就差手舞足蹈了,“你知道嘛?他超用心的,連郵件的背景都是自己——”

“打住,”吳百萬背對著她擺手,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他很用心了,反正你爺最好是吧。”

“本來就是呀……”邊忱小聲說了一句。

她意識到自己犯下的小錯誤了。

有些喜歡和歡喜,是不能隨時、隨地、隨便跟人分享的。會掉價。

她必須強迫自己記住這一點。

從那以後,關於作者小哥哥/張挽微/挽微大大/爺……這個……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才比較恰當的存在,邊忱漸漸地不再跟身邊的同學朋友談起。

她把更多的註意力轉移到他的文字表達本身,轉移到微博上那些跟她一樣喜歡他的讀者,轉移到每一個夜深人靜想要想念某個人的時候。

總而言之,轉移到一種越來越不可思議的精神領域的境地。

在邊忱眼中,他可以是一個具象的人。

也許長得特別好看,有著他筆下每一個男主角都有的主角光環,有著每個女孩都想象過的那些光鮮社會地位和身份。

他也可以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講述者。

沒有面目,不會說話,只有心中熊熊燃燒的語言和思想,以文字的形式呈現在她面前,讓她知道,在某個完全陌生的人生方向上,她並不孤單,還有另一個人走在前面引導著她。

他甚至可以只是一個少數人才懂得的符號。

相當隱秘,卻給予她力量。代表著一切皆有可能,代表著某些獨一無二的思維方式,代表著這個混賬世界的反面,代表著所有不可想象卻可追尋的未來。

邊忱喜歡他的真實,也喜歡他的虛無。

晚上刷微博時,看見他關註的那位讀者發了他說過的幾句話。她就悄悄記錄下來,過兩天再在郵件裏寫下自己的感想,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給他發過去。

讀者群裏有通知,說她們給他開了一個微信公眾號。

於是邊忱就每日三看,雖然那個公眾號並無動靜。

他有一小群特別關註他並且特別理智的讀者,可以稱得上是熱愛了。邊忱覺得那種氛圍極其難得。

在其帶動下,她也不自覺地養成種種跟他有關的小習慣,只有她們這一小群人才懂得的小習慣。

比如,每天晚上跑到他的微博底下蓋樓,美其名曰‘文藝的表白’;再比如,從來不會對他的私人生活表現出強烈的好奇心,雖然其實,她心裏還是很好奇的……

誰能做到完全不好奇呢?

他就那麽明目張膽地存在著,對於她們這些用心想要找尋光亮的人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誰又能做到完全不去設想他的真實面目呢?

誰能跳過每一個空隙,不去想象這同樣的時刻裏他正在做什麽呢?

誰能忽略自己內心的軟弱無力,不去渴望得到來自於他的點滴回應呢?

誰能無視現實生活裏的不如人意,不去假設世界上存在著一個真正符合自己所有期待的人呢?

反正邊忱對自己坦誠:她就是做不到一點都不好奇。

但是邊忱也要求自己:要用合適的方式去喜歡這樣一個真實又虛無的存在。

他不可能註意到她;所以她也不可能失去他。

這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喜愛,無關風月。

邊忱在支付寶上以他的名義種下一棵小樹苗。

可氣的就是,她的能量總是被自己的支付寶好友偷走,所以小樹只能以慢吞吞的速度成長。

緩慢得如同她了解「張挽微」這個存在的進程一樣。

她所擁有的途徑只有小說文字和微博讀者的分享。

十二月的一天,邊忱習慣性地在微博上尋找他的痕跡,看見有位讀者 po 出一張手寫生日祝福,落款處是有點熟悉的「——張挽微」。

邊忱激動得從床上坐起來,一不小心還眼眶發了熱。

這是他親手寫的耶。

就像是從水底下浮出一絲漣漪一樣,本該是很平靜的湖水,一下子有了別樣的動靜。

邊忱把那幾張照片保存下來。

心裏想著:這是他自己寫下、拍下來、發給這位讀者的嗎?

他是否並不那麽抗拒跟網絡上的讀者親近?

他是否並不介意突破某些隱形的堅固界線?

他是否並不吝嗇為了這些真實而虛無的東西付出情感?

難道他不知道嗎?這樣的舉動會讓她這種蠢蠢欲動的忠實粉絲燃起某種不切實際的期盼。

寥寥幾個黑色字體,看起來像是毛筆寫的,又像是軟毛簽字筆寫的。

在此之前,邊忱沒有設想過他的字體該是怎樣的。所以親眼看到時,只覺得,他的字就該是這樣——說不上蒼勁漂亮,反倒有一種狡猾的手段藏於其中——因為他選的那種筆,讓人無法分辨出他的字體特點。

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才會用手寫的方式給一位素不相識的網絡讀者送生日祝福?

一個不喜歡過生日也不喜歡跟別人說生日快樂的人。

垂下眼眸,張臉色冷清,目光掃過平板屏幕上的qq信息。

「今天生日,發燒,明天還要參加考試」……這是幾條來自讀者的留言。

這已經不是第一位跟他說自己今天生日的讀者了。

張忍不住開始思考:人們為什麽一定需要特定某個人的祝福?

是不是沒有得到祝福和關懷就無法正常生活?

是的。

他知道,是這樣的。

沒有得到特定某些人的註意、關懷或者愛,正常人的確無法繼續正常的生活。

只有像他這樣不正常的人才不被算在其內。

所以他可以理解,但無需效仿,也從不效仿。

但現在是怎樣?

這位讀者的用語清晰地傳達著一個信息:真希望能得到你的生日祝福。

靠。張輕輕呼出一口氣,視線移到右手腕表上,已經七點整了。

這間中式餐廳裏的顧客並不多,他在等羅宋湯。

既然晚餐還沒到,那似乎,可以趁此空隙敲篇隨筆。

邊忱剛回到宿舍,登上手機qq,一眼就看見了讀者群裏有人在說:他在微信公眾號上發了一篇隨筆。

於是,原本說好要第一個洗澡的,她又毫不猶豫地退居第二了。

邊忱趕緊爬上微信去看,哎呀媽,真的有更新!

當通篇讀完後,前幾天她冥思苦想的那個問題,似乎也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他在這篇隨筆裏闡述了他對人們生日的相關看法,提到了儀式感,提到了生命的鮮活度該如何衡量。

哦!原來他並不習慣祝人生日快樂;

哦!原來他並不認為儀式感是必需的。

邊忱以前只知道他不怎麽喜歡慶祝他自己的生日。

但是為什麽,既然這樣,他還會手寫生日祝福送給讀者呢?

他真是一個矛盾又奇怪的人。

並且還真誠得令人害怕。或者說,是囂張得令人害怕。

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想表達什麽就表達什麽,他似乎完全不考慮所謂的個體行為的前後一致性,更不考慮他在別人眼中該如何被定位。

邊忱每天都會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把他的性別認錯,讀者群裏不少新進來的成員也有認錯的。

後來,他大約是覺得煩了,改了個不那麽女性化的筆名。

邊忱琢磨了很久他的這個新筆名,「張飲修」,有什麽含義呢?

但不管是舊筆名,還是新筆名,邊忱都琢磨不透到底有什麽含義。也許他只是順口取的。

嗯……也許吧。

有時候,邊忱也難免覺得失落,因為她無從了解他更多,只能反覆地閱讀他的文字。

張飲修很少發微博動態,每次邊忱望著他那毫無動靜的微博主頁,都會感嘆一句:真懶哎。

張飲修經常‘無故消失’,隨筆十幾天都沒更新了,小說也沒有寫新的,更不會來讀者群。

邊忱慢慢地體味到他以前說的「寫作只是我個人自娛自樂的活動之一」,真的是自娛自樂啊,自在得很。

但是對於她這樣苦苦等候他出現的讀者來說,他的自在就是她的煎熬。

張飲修幾乎不在公開平臺發圖片,發過的幾張圖片都是抽象的風景配圖,沒有他個人的生活照。

文字就是他在網絡上唯一的存在方式。

他並不需要其他任何引起關註的方式。

張飲修把他的作者身份與其他未曾公開過的身份,分得特別清楚;清楚到令邊忱不再對他的私人生活心存任何窺探欲。

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邊忱也會忍不住遙想,他在現實生活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幾歲了呢?做什麽工作呢?喜歡吃什麽呢?喜歡怎樣的女孩子呀?媽耶好困……睡了。

平安夜,邊忱在他的讀者群窺屏,突然看到有人說他時隔多日終於又更新了一篇隨筆。

馬不停蹄退出qq,奔往微信訂閱號,懷著激動喜悅的心情匆匆看了一遍,她就再也激動不來、也喜悅不來了。

啊……原來張飲修的平安夜是這樣度過的呀。

他在挪威念書的時候,弟弟出車禍離世了,就是聖誕節前一天。他對於自己沒能及時放下固執原諒弟弟而感到愧疚,難以釋懷。所以一直到現在,對平安夜都心存恐懼。

隨筆的結尾處有這麽一句話——「習慣被愛,等於深受詛咒。你懂嗎?」

邊忱想,她目前還不太懂。

她該如何懂得呢?

即使盡力地換位去想象,也還是太難了。

兩人的生活隔得如此之遠,感同身受顯得像天方夜譚。

邊忱反覆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指腹,這一刻她語塞,詞窮,坐在電腦面前想給他寫郵件,但是什麽都寫不出來。

她感到一陣深切的悲傷,頭一次因為家人之外的人而心情低落。

聽說,當人們出自內心地關註並喜歡著一個人的時候,心情就會隨著他的心情而變化。這是無法控制的情感原則。

聖誕節的晚上,666號寢室的四位女生一起出去逛街。

從廣場中心看了場電影出來,大家都特別累,站在奶茶店外面排隊等叫號。

邊忱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有三個小時沒看他的讀者群了……

可是,什麽東西?!她一登上qq,發現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的讀者群了。

一向不愛麻煩人的邊忱,一著急就跑去微博私信,問了他關註的那位讀者,到底怎麽回事。

…………

“哎,你怎麽不來拿呢?”章敏把她點的飲料遞給她,“冰死了,快拿著!”

等邊忱轉頭時,章敏才看見她臉頰兩邊的淚水。

“你怎麽啦?”她問著,趕緊找出紙巾遞給她。

但是邊忱暫時什麽都說不出,只一個勁兒擦眼淚,擦了又掉。

她們倆人走在前面,後邊兩位室友沒發覺異常。

沈默著走了好大半路程,邊忱突然拉住章敏的手臂,聲音沙啞:“阿敏,我好生氣啊。你知道嗎?我就是好生氣……”

“……”章敏心想,看出來了,你都氣到哭了。

但她實在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生氣,也不敢問她。

後來邊忱也沒再說話了,兩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學校寢室。

邊忱料定了自己會失眠,就幹脆在書桌前一直坐著,反反覆覆地翻著跟張飲修有關的東西。

他把讀者群解散了。知情者說,除了因為他一向不建議組建讀者群之外,還因為前幾天群裏有幾個素質偏低的人在背後組團詆毀他來著。

邊忱氣得簡直想把那幾個人掛出來罵回去。但是事實上,她只能默默地掉眼淚。

一來,她不在現場;二來,已經有真愛讀者幫他清理掉那些人了;三嘛……群都被解散了。

現在再特地找黑粉罵回去的話,只會給他招黑,甚至可能讓事態失去控制。

可她還是如鯁在喉,沒忍住,在微博上打了一大段維護他的話,然後帶了他筆名的tag發送出去。

這樣總還是可以的吧。不說出來她就是不舒服;說出來了,就有一種歸屬感。

往後若有人搜索他的筆名,說不定也會看見她的微博,看見他背後從不缺席的支持者。

寢室熄燈之後,邊忱還坐在床位下,網絡帶來的隔離感和無力感,讓她手足無措,什麽都想為他做,但能做的卻少之又少。

並且,也許,很大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這樣的一件小事吧……

但是無可否認,她自己真的很在乎啊。在乎到睡不著。

10

淩晨四點多,廣州天河。

張飲修剛結束完跟遠在奧斯陸的律師 k 的視頻通話,合上電腦之前,去查看谷歌的工作郵箱,光標點擊的位置歪了些,點到挨著谷歌郵箱的qq郵箱了。

順帶看了眼,正好看見一封五分鐘前發送過來的新郵件。

qq郵箱的來信全是中國讀者的,但這個時間點,以及這個郵件主題……

邊忱:「很大很大很大的禮物哎φ(≧w≦*),噢!我張,你真的不點進來看看嘛o( ̄e ̄*)」

“……”不點進去仿佛顯得他很沒眼光?

他伸手把身前的睡袍攏緊了點,擡起腳,支在大理石桌邊沿。

身體往後仰,靠在沙發背,指尖在筆電的觸摸板上輕點,打開了那封據說有大禮的郵件。

裏面的文字內容……一眼掃下來,泛泛無內容。而附件,則放了一個音頻之類的東西。

張飲修沒多想,點開附件,整個客廳頓時回蕩起一陣……鬼哭狼嚎無法言喻勉強可以稱之為歌聲的聲音。

他蹙眉,同時關掉音頻播放。

但是已經不能挽救他的粗心大意了……

就在他拿著筆記本輕手輕腳回主臥時,身後響起了容嬤嬤的問候……

“先生張張,你看看都幾點了?你自己看。”

“……”張飲修沒轉身,徑直往臥室走,“我困了。好夢,容嬤嬤。”

反手關上房門,他貼著門背,淺笑。

腦海裏回憶起剛剛那小女生的歌聲,再想起她在郵件正文裏的最後一句話——

「張飲修,我就只是想告訴你,我可以幫你懟天懟地,也可以只把開心和熱情呈現在你面前。快快快點開附件,收禮啦!收禮只收好歌聲ヾ(≧o≦)〃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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