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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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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葉雁禾報著一種鍥而不舍的精神, 把能說的都說了一遍,包括外界對白映秋與聞博延的關系的全部傳言。

餘芷和聞博延的婚姻生活是守著這些過完的,她會覆婚嗎?她不會,她早就被傷透了心了, 傷心死了。

康武辯駁過, 聞博延跟白映秋之間什麽也沒有。葉雁禾再反駁:這是重點嗎?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外邊的人都這麽說了, 餘芷傷心了, 重點是這個呀!

葉雁禾是拿出了舌戰群儒的那種慷慨激昂, 從表面看她好像真是過了一年多想起要為餘芷來打報不平了。但她的目的不就只有一個, 就是要聞博延大手一揮, 反正他有的是錢接手餘家的豪華大宅。

除了他以外, 葉雁禾也的確不知道上哪再找能拿出9位數接手一個破產人家宅子的人。

宅子是有價值的,只是破產變賣家資的名聲不好,不吉利。

但有的是錢的那個人, 在一字不發的如此長久的單方面控訴後問了一句,“為什麽覺得我會接手。”

站在他身前的康武也回頭。

聞博延的軀殼還是那副與最近無甚差別的軀殼,平靜, 過度的平靜。

葉雁禾眼球在眼眶子裏打轉,說他們餘家房子不錯, 真的不錯。

聞博延說毫無商業價值。

葉雁禾說餘芷生在那裏邊兒,長在那裏邊兒。她認為他們是有緣分的。餘芷是個好女孩, 人聰明又能幹,有時候犟點兒但人本性善良, 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吃下她吃下的那麽多苦頭也不爭不搶, 還不鬧。

聞博延的臉色很難看, 英俊的臉冷冰冰的,灰暗暗的。葉雁禾跟這個人不熟悉, 不知道這種難看對她到底是有利還是無利。

這一場驚天動地的控訴後聞博延只道事情他都清楚了,態度像聽了一場普通的工作匯報。

“回去吧。”

葉雁禾和康武都楞著神。

聞博延轉身就走開了,葉雁禾還想追,被康武攔下。

在葉雁禾眼裏,聞博延是個渾身冒金光的財主。在康武眼裏,聞博延那副頎長的身體裏好像在以極快的速度失去魂魄。

連背影都浸著一股了無生氣了的灰暗。

隔天是高陽主動聯系的葉雁禾,餘家的大宅他們答應買,但得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價格。

聞博延的態度模模糊糊,葉雁禾是時而篤定,時而又不確定。

高陽聯系她了,她又篤定了,想擡擡價,就用那房子裏有餘芷的房間,她們賣屋,東西可得視情況帶走。

“……”

“你好好考慮一下再聯系我吧。”葉雁禾厚顏無恥地說了這話,就要掛電話。

“葉女士,”高陽挽留。

葉雁禾心裏亮了,等著。

“即便是我們董事長買了您家的房子,成了屋主,他也不可能隨便亂動餘小姐的東西。這是一個人做人最起碼的基本道德與修養。我知道您不是餘小姐的親生母親,但做人最起碼的道德不應該是您這樣的吧。”

“……”

“希望您好好考量考量了再聯系我。”

“……”

“還有,我再提醒您一句。我們董事長在乎的是餘小姐她本人,而他曾派人查過餘小姐在家裏跟你們的關系,結果好像是相處的不那麽融洽。今後對餘小姐的態度這件事您也最好仔細掂量掂量。”

“……”

這下是高陽先掛了電話,葉雁禾一張臉唰得就白了。

被潑了這麽一大盆冰寒刺骨的涼水,倒也還得是葉雁禾才能很快的又做好了心裏建設,又打電話給高陽,只當剛才的事是生意場上正常的討價還價,說希望盡快辦理手續。

聞博延對餘芷的態度是輕是重,再明顯不過。高陽一手操辦了這件事,錢一到位,葉雁禾的手續馬上就到位了。

餘家舉家搬離,哪兒哪兒的東西都收走了,連院子裏養的值錢的花能搬的都搬走了。唯獨餘芷從小住到大的那間屋沒有動。

一是,餘家剩下的人有哪一個是願意除了收拾自己的東西外還能想著幫別人收拾收拾的,何況這人還是在這個家最可有可無的餘芷。

二是,哪個高陽近乎威脅的話。

餘家從來沒有空出來過的家在一天內就搬空了。偌大的建築,墻厚房高,建了有些年頭,但仍不乏氣派。

幾天後,天徹底黑下來的入夜時分有輛豪華的轎車駛進院子,車大燈將一個沈寂了幾個夜晚的家照亮。

院子裏因為搬家而留下了些狼藉,舍棄的一個紙袋,撇下的幾盆不值錢的花,被丟棄的紙盒子。秋風蕭瑟,扯動著這一切。

來人一前一後的從車上下來,一雙被深色褲料包裹的長腿邁過這些零碎。

空空的院子裏車燈也熄了,就又沒了燈光。天上也沒有半顆月亮,一點星子。

聞博延在院子中央站了站,又走上門廊。

康武只時時跟著,一言不發。

聞博延推開一道大門,黑暗裏能看到的只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大廳。

“要開燈嗎?”

“開吧。”

康武便開始找燈光開關。

燈光亮起,屋裏沒有院子裏的蕭瑟,從地面到墻面到天花板,上二樓大理石鋪就的旋轉樓梯光可鑒人,一切都還是豪華氣派的。

聞博延舉步往裏走。

現在他是這兒的主人。

這個地方他曾來過,但也只來過一次。康武也來過,也只來過一次。

房子裏幾乎每間屋的門都是敞開著的,空著的。聞博延漫無目的地四處走動,臉色無光。

其實他沒有這麽閑,他連今天的晚飯也還沒吃。

最後走到這屋裏僅有的一間閉著門的房間外。

連康武都記得這是餘芷的房間。

聞博延擡手握上門把,康武便轉身走開了。

餘芷的房間很寬敞,就在一樓。這其實是餘芷父母曾經用過的房間,母親人不在了以後,葉雁禾領著餘曼進的家門,葉雁禾自然是不會住這間屋,這間不錯的、但死過人的屋子便成了餘芷的房間。

燈就在門口,打開,聞博延擡步進去。

房間裏的東西的確無人動過,屋子寬敞但陳設十分簡單。

來人是主人,但只像個外客進了一個不該自己涉足的空間,什麽也沒去動,只在屋裏的沙發上坐下。

屋裏窗戶半開,有一絲空氣從窗口進來,在房間裏穿梭。

餘芷小的時候是什麽樣,聞博延全不記得了。那封感謝信上所寫的事,他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那麽多年前的事,幫助過誰,傷害過誰,全不記得。

一個向來太過於專註自己那些痛苦的人,冥思苦想了,也只記得那個時候一己之身的喜怒哀樂。

他不記得餘芷,這些年其實也從來就沒有認真地去認識過餘芷。

沒有像樣的開始,也沒有像樣的結束。從來就矛盾重重,就像他活過的生活那樣。

就像餘芷罵的,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好的結果。

他從來沒有見過誰憎恨他憎恨到那種地步。

而這種憎恨竟然是他應得的。

時間安靜流淌。

聞博延靜默了許久,他沒有目的的來,又準備沒有目的地走。

沒了魂似的從沙發上起身,走向門口。

門口燈光的開關下有一方櫃子,櫃子上堆著一堆東西,下邊是些舊書舊本子什麽的。上面壓著個透明的膠盒子,膠盒子有普通文件盒那麽大,因為透明所以能看到裏邊裝的東西。

最上邊的是些黃顏色兼紅顏色的獎狀。

聞博延進了餘芷結婚前用的臥室,什麽也沒伸手去動。

這是他本能的行為規矩。

但他伸手拿了這個盒子,還回了沙發上。

盒子裏有好些獎狀,以及榮譽證書,聞博延一張張拿起來細看。

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五好情趣學生。

餘芷同學:在**學年期末考試中取得優異成績,被學校評為:學習之星。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餘芷同學:你在***第二十三屆“中學生與社會”作文大賽中榮獲特等獎,特發此證,以資鼓勵。

獎狀和榮譽證書拿到底,還有兩本巴掌大的小紅本子。

聞博延依舊伸手拿起來看,小紅本子有些發舊了,但封面上幾個字非常醒目。

“無償獻血證”

聞博延知道餘芷的血型還是從葉雁禾口中得知的,葉雁禾說她遺傳了她媽媽的怪血型,要是哪天受傷了,出什麽大事了,需要輸血那可是麻煩事。

這種麻煩事聞博延經歷過,所以聞家感激白映秋。

當年聞博延車禍被送進醫院,身體失血已經超過20%。白映秋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獨自為他獻出了一個成年人安全獻血的上限,用600ml血液救他於危難。

普通人獻血上限400ml,還因著白家醫院便是自家人的,醫生算是違規采血救人。

這份情老太太天天掛在嘴邊念,聞博延從來沒有提過,但心知肚明這份莫大的人情。

所以老太太才能用這件事架著他做任何事。

兩本獻血證聞博延一一翻開來看。

許多年前的獻血證還是手寫的,獻血證是一張折疊的卡片,打開便是內頁,有獻血日期,獻血量,采血單位蓋章,獻血地點,采血者簽章,獻血者簽名。

餘芷,Rh陰性血,獻血量400ml。

餘曼,Rh陰性血,獻血量200ml。

兩張獻血證日期為同一天:2017.5.20

握著兩本紅本的人坐在沙發上還是原有的姿勢。寬坐,精致西褲包裹的膝蓋高高支著,手肘落在膝頭,雙肘都有好的支撐,但他的手指在發抖。

餘曼今年21歲,這張獻血證距今已經7年之久。

聞博延跟餘芷結婚,上餘家來赴家宴,葉雁禾向他介紹的女孩那個時候也只上高中。

葉雁禾能稱餘芷的血型為怪血型,她自己的女兒餘曼自然不能是怪血型。

這兩本獻血證背後的獻血者簽名幾乎能看出是一個人的筆跡。

7年前餘曼大概還是個小孩子,而餘芷那年剛好年滿18周歲。

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是不可能獻血的。

獻血證上的獻血地點赫然寫著江城市明達區人民醫院。

2017年,春末。這是聞家人沒人會忘記的一段日子。

而這個從鬼門關裏闖出來的人更不會忘。

他只是不敢相信眼下所看到的。

獻血證上鮮紅的印章“江城市中心血站獻血專用章(10)”一點點爬進他的眼睛,那些印章的血紅以極快的速度鉆進他的眼球。

開關下堆的那些舊書舊本以及這盒子東西原本被餘芷放在衣櫃裏,用一個塑膠大箱子裝在一起。這些東西雖然無用,但都是過往生活的印證。

家裏要搬家了,老太太養在院裏池子裏的烏龜找不到合適的東西裝,便上餘芷屋裏騰了這個塑膠大箱子用,箱子裏的舊東西隨便就堆在了門口的櫃子上。

餘家沒人會有閑情逸致來翻翻餘芷的獎狀、榮譽證書這些。自然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餘芷冒用過餘曼的名字替一個人獻血。

2017年那段時間餘家老爺子住院,也是餘芷陪老爺子走過的最後一程。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為高考沖刺,而餘芷日日往返醫院,照料彌留之際的老爺子,也遇上了同樣處於彌留之中的聞博延。

“患者失血過多,現在血庫裏沒有RH陰性O型血,你們家屬中有沒有和患者血型相匹配的?”

“他母親是,但是人已經去世了。”

餘芷在走廊拐角看見搶救室外的這一幕,並聞家人被要求簽一份病危通知後,老太太立刻倒在了醫院慘白燈光裏的畫面。

獻血之後的那一段時間餘芷總是心臟跳得很快,頭暈目眩。她知道這是血壓下降後的癥狀,心臟需要加速跳動泵血,才能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

她也知道一般成人的正常獻血量為400ml,但只要失血不超過身體的15%人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她以兩個不同的身份,大膽而執著,或許也草率地獻了600ml血液。

但她不後悔,也從未曾對做了的這件事產生過懷疑。

她在醫院的走廊裏暈厥過一次,醒來後告訴醫生她剛獻過400ml血,有沒有什麽特效藥可以幫助她恢覆。

那種身體無法承受的無力,無法承受的心慌狀態太難受,難受到畢生難忘。

一個人,本身就不健壯,還用了兩個身份,一真一假,用了兩條胳膊獻了兩次血。失血過量後身體需要消耗大量的營養,她每天都感覺疲憊不堪,精神狀態也一度萎靡,但她知道自己救了一個人。

那個人已經從重癥監護室出來了,是她救的他。

當然這些年代久遠,餘芷一個人背後的事聞博延無從知曉。

但該知曉的他已經通過這兩張舊紙片知曉了。

餘芷一個人假造了身份,獻了兩份血。

一個剛滿18周歲的女孩子,在高考前夕怎麽敢做這種事!

身體裏流淌的血損失超過15%就可能會危及生命,她是如何獨自下的這種危險決定!

如此精心的計算不可能是沒有目的的。

她是為了救他?

她是為了救他。

但是,在那個時候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她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他從來就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餘芷是誰?

是他隨手找來的,是餘明坤算計他的棋子。

聞博延面無人色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手指上的兩本小紅本驀地掉了,飄飄搖搖落在腳跟前,他站了許久才似乎看見東西掉了。

高大的人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拖沓動作蹲下,單膝觸地才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茫然地看了那兩張散在地上的小本又是許久,而後血紅的眼睛裏總算噴湧出淚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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