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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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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生日宴上認了一圈人, 林瑯意剛在列了席簽的圓桌旁坐下,就看到了對面桌安靜坐著賞月的邊述。

她楞了兩秒,才想起自己將他安置在原楚聿旗下的療養院後鮮少有去看望過他。

這麽一想……原楚聿自己受傷了也在休養, 所以才順便把邊述也請來了吧?

林向朔在進門時就翻看過了賓客名單, 自然也知道邊述列席,但他整晚都圍著原楚聿轉, 沒去煩邊述, 看來是根本不知道核心技術出自誰手。

“我去打個招呼。”林瑯意沖身邊形影不離的程硯靳說了句,手指往邊述那廂點了點。

她其實還記著這兩人之間尖銳的矛盾, 說這話時做好了按住人的準備,可程硯靳只是順著她的手指往邊述那裏望了一眼, 點點頭, 語氣平常:“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呦,還知道給她留出空間了?

林瑯意最近對他這副磨軟了的性格非常滿意,心思一動,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的睫毛跟著一動, 轉眸看過來, 偏淺的瞳仁裏有燭光的倒影。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 你才……”他話說一半就止住,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又放開, 輕聲催促, “快去快回吧,等下就開宴了。”

林瑯意直起身說“好”, 一扭過頭,看到方才還在擡頭望月的邊述不知道何時將目光釘在她身上。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肅穆儼然, 看不出喜怒,但林瑯意就是能知道他看到了她剛才與程硯靳互動的過程。

林瑯意沖他囅然一笑,擡手先行打了個招呼。

走近了,才看到他腿上還放著一臺迷你便攜筆記本,屏幕亮著,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連參加晚宴也不放過?”林瑯意不管多少次看到他這種潛精研思的專註度都會感嘆,“現在想想,我每次虛度光陰後產生的愧疚感都是因為身邊有你這麽個卷王。”

邊述將電腦合上,圓桌旁落座的人不多,大家都在抓緊時機社交,於是顯得他獨自一人在敲擊鍵盤尤其格格不入。

“是不是這裏太無聊了?”她將一旁的椅子一拉,湊在他旁邊坐下,兩人的膝蓋只有一拳之隔,“不認識人的話是沒什麽意思。”

“我只是覺得沈浸在數字中的時候比較快樂。”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尾,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米棕色,像是清晨的霧霭陽光照耀在戈壁灘上。

過了好幾秒,他才想起這是眼影,她教過。

以前有一次,她在他寫報告時忽然猛拍他的肩膀說自己眼裏掉了根睫毛,他放下電容筆,用大拇指輕輕掀開她的上眼瞼幫她吹,收回手後手指上就有一層淡淡的顏色,像是小時捉蝴蝶後蘸取了翅膀上的細粉。

因為他的摩挲,她的眼影被揉開,側過臉時窗外的光將睫毛打出一條偏長的線,像是盤旋飛翔的燕尾。

在寫論文時總要解釋概念,他那時重新將視線轉到電腦上,可註意力卻遲遲沒有收回,半天也敲不下鍵盤。

他想,眼影,原來這個叫做眼影,這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概念描述。

是眼睛的影子,也是借著光影的上色對物進行隱晦的情緒表達。

他原本就喜歡註視她那雙會說話的、漂亮的眼睛,而因為那些眼波粼粼的顏色,眨眼時更像一只翩翩欲飛的蝴蝶,令人沈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只蝴蝶。

哪怕被水泥封印起來,被釘子釘在原木上,被透明薄膜壓成了標本,那也是蝴蝶。

他盯著她的視線太過於直白,林瑯意被他看得不自然起來,伸手就要揉自己的眼皮:“我怎麽了嗎?”

邊述條件反射地擡手按住她的手背,皮膚接觸的一瞬間痙攣著蜷了下手指,很快放開,轉而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沒什麽,不要揉,會花掉。”

林瑯意聽話地放下手,她來是順便跟他說正事的:“對了邊述,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海珠培育已經提上日程了,上次專利技術轉讓費是一碼事,正式投入產出的時候,你願不願意擔任技術顧問,繼續賺錢?”

“股權激勵,掛鉤營銷額,也算讓你的研究能有長尾效應,而不是一榔頭買賣。”

她跟他說話時眼睛時不時眨一下,其實這是非常稀疏普通的、通常不會被關註到的自然動作,可他一旦註意到了,就很難將心思從她身上收回來。

邊述遲遲都沒有回答,林瑯意往前微微傾身,繼續道:“你之前說很有可能留在國內,其實許多高校教授都兼任公司獨董或者顧問的,你有意向嗎?”

他看到她細心打理好的長發有一縷跑到了身前,在空中輕輕蕩著。

“恭喜你。”他卻這麽說。

林瑯意楞了一下,直起身子,臉頰上梨渦一旋,暢意地笑起來。

是的,她已經可以將手伸到另兩個公司了。

“不客氣。”她站起身,真的只是來打個招呼,順便將好消息傳遞到位,“有錢一起賺嘛。”

……

晚宴正式開始,林瑯意這一桌在第一排,除了原楚聿家人那首桌外就是這一桌,全是他平日裏親近的幾位摯友。

桌上名單不全,好幾個位置空在那裏,也不知道是給誰坐的。

林瑯意見這裏留了小半桌,直接去叫來邊述,讓他換到這桌,免得他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地與別的觥籌交錯的賓客擠在一起。

這一桌最活躍的就是蕭璞城,拉著程硯靳一直在旁邊聊天南海北,直到原楚聿拿著杯子過來想敬酒致謝,一桌人才停了交談。

原楚聿繞了一圈,都敬完了別桌,最後才來的這桌。蕭璞城起哄,原楚聿也沒客氣,說要灌滿幹杯,那就幹。

一杯下去,原楚聿沒停,而是走到邊述身旁,重新倒了半杯,朝他遙遙一擡杯子:“合作愉快。”

邊述知道他是在說專利技術的事,應元控股,原楚聿特意過來致謝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會說那些好聽的祝酒詞,原楚聿要喝,他就也木頭木臉地奉陪著幹了一杯。

兩人才放下杯子,原楚聿稍俯下身想要抽一張紙,他的左手還持著高腳杯,用手腕內側彬彬有禮地稍貼著身前的領帶不讓它垂下來,右手往前伸。

他就站在邊述和林瑯意之間,一俯低身子,身上那淡淡的依蘭香像是柔軟卻堅韌的密織網一樣落下來,將人罩住。

林瑯意沒有撇過臉看向他,只捏著筷子稍稍往另一邊靠,為他留出空間。

才往邊上避了一小段距離,她的手臂上忽然滑過一條冷膩的綢緞面料,像是被蛇信子濕潤短暫地掃過。

她下意識縮了下手臂,頭往旁邊轉想要查看情況,原楚聿收回來的手忽然往她這兒偏了一下。

她手上的筷子還在收回來的路上,為了讓他,一撇,直接抹倒了杯子。

“小心!”

左右兩邊同時飛速插進來兩只手想搶救,最後還是程硯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他擡眼,朝著手還懸在空中的原楚聿看了一眼,眼裏一瞬間警告意味濃重,兩人的目光相撞,程硯靳淡下表情,示威似的將她的杯子工工整整地放在自己面前。

雖然搶救了,但杯盞中的酒還是潑出去了一大半,直接將邊述側前方的那一小片餐布都打濕了。

原楚聿沒有來得及扶穩杯子,轉而將手上抽取的紙直接壓在潑灑出酒水的地方吸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瑯意連忙放下筷子,半起身連續抽了好幾張紙按在桌上,腦袋往邊述那兒冒,“有灑到你身上嗎?”

“沒有。”邊述搖頭,“你杯子裏本來也只有半杯酒,沒事。”

原楚聿喚人前來更換餐巾,為了不影響邊述用餐,還請他往邊上坐了一個位置,好方便侍應生清掃。

這桌人本來就不滿,邊述臨時往邊上挪了一個位置,侍應生很快就推著餐車過來整理。

因為就餐途中圓桌底布換不了,只能更換單人餐巾,這個位置免不了留下一小灘淺黃色酒漬,看上去稍有些狼藉。

邊述三指輕按在碗沿上,扭過頭,剛想說整理完了他就坐回來——

可誰知道幫著侍應生淺淺搭了把手的原楚聿在換了一整套嶄新的餐具後,將椅子往後一拉,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林瑯意:?

邊述啟唇欲言的表情一頓,眼神平靜地盯著原楚聿過了十幾秒,半個字都沒說。

另一邊,程硯靳在原楚聿落座的同時朝他身上涼涼地睨去一眼。他手上還團著一團紙巾,正在一絲不茍地將林瑯意面前沾濕的餐布吸掉多餘的水分。

擦完,他將紙巾壓在骨碟上,問她:“這裏臟了,要不要跟我換個位置?”

林瑯意本想說“都行”,一擡頭,看到了蕭璞城高深莫測的表情,他的眼神堅毅得好像能原地宣誓,看起來很需要身邊有兄弟陪他胡扯海聊。

她一噎,拒了:“走象棋呢換來換去,沒事。”

程硯靳沒強求,點點頭,開場的酒意思意思喝過就行了,便幫她換了個杯子重新倒了一杯飲料。

大家用餐都比較隨心所欲,吃著吃著,楚關遷忽然帶著一位珠光寶氣的女士往這裏走來,老遠就能聽到他爽朗暢快的笑。

“這是我兒子原楚聿。”走到原楚聿身後,楚關遷慷慨激昂將手臂大敞著搭在椅背上,並不在意多介紹一次, “小聿,席瑛阿姨。”

原楚聿轉過半個身子,先是禮貌地點了頭,站起來,沖這位保養得當的女士問了好。

席瑛面龐圓潤富態,卻不臃腫,一看就是一輩子都享清福的。

她笑著上下打量了幾圈原楚聿,轉頭對楚關遷說:“娉然總是謙虛說什麽不成器,這話我聽了二十年了,要不是這次我從國外回來眼見為實,還真要被你們騙了。”

說話間她將視線往這一桌上轉了轉,最後停留在程硯靳面上,才揚了下手,程硯靳立刻站起身,大大咧咧地叫了句:“瑛姨。”

席瑛笑,扭頭對楚關遷解釋:“這回還是硯靳給我打電話,也是他去機場接我來的,A市,二十年,我已經完全陌生了。”

她說了半句話,間隙中朝著原楚聿瞄了一眼,笑著補上後半句:“下飛機,硯靳還問我怎麽嘉嘉不來,說同齡人一起過生才有意思。”

程硯靳聳肩:“肯定是您不帶她來,她天天問我聿哥是不是跟照片裏一樣帥,想見得很。”

是擡高原楚聿的一句誇人的話,可他半點表情波動都沒有,手指松松持著酒杯,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

席瑛對程硯靳透露出絕對的熟稔,打趣:“那你怎麽不來我家了?那島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說是沖浪佳地,不玩了?”

程硯靳雙手輕輕搭在林瑯意肩上,乖張:“來,下次她一起來。”

席瑛轉而收下巴低頭看向林瑯意:“呦,你也有交女朋友的一天?這麽漂亮的女孩怎麽被你騙到手的?”

“是。”程硯靳搭在她肩上的兩只手因為這一句誇林瑯意的話而互相扭起了手指,居然比誇他自己還要不好意思,話裏話外都是驕傲,“我未婚妻,林瑯意,做珍珠生意的,二期特色小鎮應山湖就是她的。”

林瑯意也站起來沖長輩問了個好。

方才程硯靳大概介紹了下席瑛跟原娉然是發小,就像原家是門楣世家一樣,席家亦如此,並且早早就舉家移民搬遷到國外發展了。

“一個個都要成家嘍。”席瑛點點頭,感慨,“仿佛昨天我跟娉然還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眨眼,子女都……”

楚關遷搖搖頭,笑容難掩:“是啊,我其他也沒什麽要費心著意的事了,就是兒子太盡心在公司上,到現在也沒個……嘖。”

話說一半,配上那耐人尋味的表情,席瑛一下子便聽懂了,臉上的笑容擴大。

成年人說話,都是有來有往,你一招正巧送到我手中,我還你,也餵到嘴邊。

她轉了轉珠圓玉潤的皓白手腕上的鐲子,推辭:“急什麽,男孩子,再晚也吃香。”

楚關遷故作嘆氣:“做父母的不這麽想啊。”

“也要看緣分。”席瑛重新將視線投到原楚聿身上,這一次目光更為明銳,像是打價機一樣邊看邊估摸出一個價格,“嘉嘉年紀倒是跟小聿差不多。”

她說話說久了,稍稍錘了下腰,往林瑯意這廂的椅背上靠了一下。

程硯靳見狀立刻將座位往邊上挪了挪,打了個響指,喚侍應生往這裏插一個座位。

“直接往旁邊挪一個好了。”林瑯意把自己的碗碟往邊上移動,空出一個位置後朝著席瑛甜甜地笑了下,“您坐。”

席瑛含笑應了,坐在林瑯意的位置上轉頭打量著原楚聿。

原楚聿眼眸低垂,像是什麽都沒看到,只在那兒冷淡疏離地站著,面無表情到一點活人氣兒都沒有了。

“人跟人之間都是有磁場的,我也沒其他願望了,就希望子女也能早點找個……門當戶對的,是吧,”楚關遷拍了拍程硯靳的胳膊,話卻沖著席瑛說,“我看到硯靳跟小意感情好,又是為他們開心又是為自己家這個操心,林家現在也風生水起,誒,都是命!選對了人,互相旺,小意是真不錯,你看硯靳性子都磨好了。”

“林瑯意確實很好。”一直緘口不言的原楚聿忽然插進話來,他將手上的杯子斯文地放在桌上,轉過身,方才那孤傲冷淡的氣息終於散去,唇邊笑意微揚,輕輕巧巧地跟上一句,“她什麽都好。”

幾人都朝他看去。

楚關遷眼睛直瞪,驚嚇不已。

他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原楚聿這人從小好像就對這種事不開竅,又像是太開竅了才知分寸,這樣的性格樣貌和家庭背景,楞是從來沒有傳出過一點緋聞,全因為他為人處世得體,對女生敬而遠之。

以前說起這種話,他要不從不發表意見當做一句廢話經過,要不就打太極似的將話題圓過去,從來不當面這樣真情實感地誇讚一個異性,還用這種似是而非的、有可能被別人在茶餘飯後中鬧出點花邊故事的口吻。

楚關遷將目光不動聲色地朝林瑯意瞟去一眼。

林瑯意攪了攪自己面前的飲料,冰塊在杯子裏撞出清脆的聲音,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然後往程硯靳那裏挪了挪,小聲嘀咕:“有點冰。”

程硯靳原本臉上表情很硬,聞言低下頭,直接從她面前將杯子移開,雖是斥責的口吻,語氣卻軟綿綿的:“我說了讓你別加這麽多冰,回頭肚子又痛了。”

楚關遷見兩人感情甚篤的模樣,想起原楚聿跟程硯靳自小的交情,自覺一瞬間的猜測過於好笑,便轉過臉重新接話茬,用老子指點兒子的語氣道:“是啊,你也像硯靳一樣,早點找個合適的。”

“最近吵架了,過段時間等我哄好了,就帶回來給您看。”原楚聿忽然扔下一個驚天大雷,偏生說這話的時候笑意不減,語氣溫和,“讓爸媽操心了,其實我是想等穩定了再說的,沒想到讓大家誤會了。”

席瑛臉上的笑完全褪去,楚關遷也大為震驚,連聲追問:“你什麽時候……?!哪家的女兒?”

原楚聿垂下眼睫,臉上那種陷入愛河的神色完全溢出來,像是已經愛到了大雪滿弓刀的地步,情難自已。

他將右手覆在左手手腕上,慢慢轉著那粒桃花扣,並不打算回答,而是說:“圈子小,消息總是跟長了腿一樣飛,之前是我沒把這情況說明白,您以後別再拉郎配了,要是傳到我女朋友耳朵裏,她又該不高興了。”

楚關遷完全陷入了口不能言的狀態,左看看,右看看,除了看到同樣表情僵硬的蕭璞城,就是無甚反應仿佛早已知道這消息的程硯靳,他正在給林瑯意剝蝦。

林瑯意,則沒停過筷子,全然是一副局外人的樣子。

“你看,優秀孩子哪用父母操心。”席瑛已經恢覆了表情,她從座位上起身,不再打算坐在這兒跟人閑聊一些沒結果的話來浪費時間,“人家有女朋友了,保護著呢,你就別成天瞎忙活了。”

楚關遷自己也才知道這個驚天消息,甚至不知道原楚聿說出來是真是假,但此情此景不適合再將話順下去,畢竟席瑛可不慣著,也不是能吃虧的性格。

“您也不必操心。”原楚聿沖席瑛點頭致意,笑得禮貌,“男孩子遲點沒關系,女孩子當然也是,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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