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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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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末班纜車到達山頂時, 天色濃重陰沈,深藍帶灰的冷色調天空將飽和度降下,慘淡的陽光被大片的雲層遮擋住, 顯得天空好像是一塊要掉下來的幕布, 觸手可碰。

他們抓住最後的時間來泅渡雪海。

山上風大,呼嘯著能把人刮走, 往下望, 視覺的欺騙增加了恐慌度,讓這條從山頂直沖而下的雪道看起來像是前路未知的斷崖。

實在是太高太陡了。

“程硯靳。”林瑯意小雞啄米似得小幅度地往後退, 眼睛還盯著白茫茫連人影都不見一個的雪道,背過手在空氣中胡亂抓人, “你拉我一把別讓我掉下去了, 我要做做心理準備。”

她說話時寒風直往胃裏灌,磕磕絆絆:“九十度的叫崖,八十九度的叫坡是吧,不是,這是人能下去的地方嗎?”

往後亂抓的手被他抓住, 他的力氣大, 手心滾燙, 抓住人的時候格外有安全感,程硯靳並肩走到她邊上,擋住了一個方向來的風。

但四周天蒼野茫, 好像世界都浸入了一個巨大的灰白色水球, 越往下看,越是心驚膽戰。

“我先下?”他詢問她的意思。

林瑯意原地跺了跺腳, 一踩下去都是松軟的雪被擠壓出來的“咯吱咯吱”聲,她將板子盡量放平, 彎下腰開始調整佩戴參數。

程硯靳看著她那張白得剔透的臉,不知道是被風吹得還是怕的,見她連話都不說了,也跟著蹲下來幫她檢查有沒有穿戴好。

無聲的環境讓緊張的氣氛再一次升級,他註意到她調整松緊時微微打顫的手指,抿了下唇,忽然開始講起過往:

“我小的時候學技巧快,第一次從陡直的險坡滑下來就成功了,但是我的動作其實不標準,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可我覺得自己雖然有小動作,但也能跟別人一樣完美完成,所以從來不在意。”

“我媽會嚴厲要求我改過來,說我這樣偷懶耍小聰明的話以後上限不高,總會遇到瓶頸,可我不聽。”

“然後就在這裏,沖坡摔得特別慘烈,打釘子上石膏,躺了大半年,每天都很後悔。”程硯靳的手指按在她穿戴得胖乎乎的腿上,短促地笑了下,“養好了以後,我一下子就把姿勢調整過來了。我媽說,我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痛了,流過血了,才幡然醒悟。”

“明明早就可以改正的,偏偏要等到最後撞南墻了,才後悔。”

林瑯意現在大腦處在宕機中,滿腦子都是“我要跳崖了我要跳崖了”,根本沒細品其中的含義,看到他難過悵然的苦笑,以為他就只是在講自己的陰影,頓時垮了臉:

“程硯靳,我已經很怕了,不用你再說在這裏摔得有多慘的經歷了。”她咽了咽喉嚨,嗓子發幹,“你來這裏破除陰霾,我來這裏創造石膏。”

程硯靳那一頭短發被風吹得淩亂,他保持著半蹲在她面前的姿勢,背脊挺直,再往前兩寸就能將下巴貼上她腿上。

他看她許久,忽然將腦袋往前一靠,沒什麽猶豫直接張開雙臂抱住她的膝蓋,把臉用力埋在她腿上,喉嚨裏的話語被捂得悶悶的:

“林瑯意,我知錯了以後能一下子就把錯誤的動作改過來,斷過腿流過血都沒關系,只要我還是喜歡滑雪,以後總是會越來越好的,對不對?”

“嗯,只要喜歡就會越來越好的。”林瑯意給他打氣也是給自己打氣,“我不怕摔。”

埋在她腿上的人鈍鈍地笑出聲,他的呼吸灑在她的腿上,隔著布料,那一塊皮膚都是溫熱的。

程硯靳整理好情緒站起來,取出頭戴式攝像機給彼此都戴好,林瑯意站在他面前仰起頭,方便他調整好角度。

所有準備都做好後,她的心反而沈靜下去,將板子慢慢探出小半塊,半懸空的感覺從腳底順著神經往頭上沖。

俯沖下去的那一秒,她什麽話都沒說,就好像失重時的那瞬間人的五感被甩出了軀殼,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從幾乎算是垂直的陡峭山崖往下滑時最重要的就是一直控住板子來降速,當然,這從第三視角來看依舊快得像在墜落。

除了凜冽呼嘯的疾風外,林瑯意什麽都聽不到,她一直到很久以後才聽到自己自己混亂的呼吸中夾雜著鼻音。

不用擡起手觸摸,她感覺到了自己根本忍不住的、往下流的生理性眼淚,那些接二連三湧出來的淚水被風刮到身後,好像她渾身的血液也要跟著被沖散。

“不要往山下看,看兩側!”在席卷的風聲中,她聽到了唯一的熟悉的聲音,赤忱熱烈。

“看旁邊!林瑯意,不要往山下看,你看我,你看看我!”

她的身體都是僵硬的,每一寸都如板結幹裂的土壤,可那陣陣的呼喊像是在崖上唯一能抓住的有溫度的手,讓她此刻用盡了全力也要扭過脖子望向右邊。

她看到了相鄰雪道上被激起的漫天的雪霧,程硯靳比她晚下來,但卻沒有收住速度,像是一簇滿弓的箭矢呼嘯而下,眨眼就趕到了她的右前方,擡起手臂喚她不要怕。

隔著距離,他看起來縮小了許多,依舊盡力將飛馳的身體朝向她,身後揚起的雪花像是雪白的浪潮,而他每一次都能從皚皚白雪中穿梭出來,留下身後美麗的弧線。

林瑯意死死地盯著他,好像以前體測時死跟住一個目標一樣,其他什麽都不作他想。

可怕的吊橋效應,她想,打破尋常日子的刺激以及風中搖曳翻飛的人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起碼這一刻,他頭上的鏡頭在對著她,而她亦是。

人生遼闊無垠,翻身躍嶺的勇氣讓靈魂都超脫。

她覺得自己的神識仿佛都在禦風奔跑,失去控制又停不下來的極限感覺一點點加碼,讓她變成一株擁有了一整座雪山的自由的狂野生長的植物,危險讓縱身飛躍的渴望達到了極點。

沖到終點打橫剎住時她跟昏了頭一般朝著程硯靳直沖過去,這是非常危險的沖撞動作,可他半點要往一旁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往後退滑留了距離給她,直到判斷降速可控後一把抱住了她。

兩個人的板子打架,一下子摔進了厚厚的雪堆裏。

“林瑯意,你哭得好厲害。”程硯靳躺在下面墊著她,他在痛快淋漓地大笑,胸腔震得肋骨都在顫。

他解開她的護目鏡,用手指不厭其煩地擦去她的眼淚,看她紅彤彤的眼睛,又上揚起嘴角笑起來。

“好厲害,林瑯意,你真厲害。”他捧住她的臉蛋反覆誇讚她,見她眼角鼻尖都通紅的模樣,摩挲她眼皮上那個秀氣的褶,擡起下巴一點點親過去,將她過量的眼淚混雜著白雪都吻去。

“不要哭,這麽冷的地方,一哭就結冰了。”

“不要哭。”

他絮絮安撫道。

頭上的頭盔此刻重得壓脖子,護臉口罩也扯耳朵,林瑯意吸著鼻子將護具都拆了奮力丟在一旁,抓住他的脖子,掐住他,用牙齒去咬他。

他縱容她所有的情緒,甚至火上澆油般反過來用齒尖去刮擦她。

兩個人好像在雪地裏打了一架。

天際終於變成深灰色,夜色侵襲,林瑯意和程硯靳回去的時間早就超過了大家約定好的碰頭時間,在微信上早早說了句讓他們先吃不必等。

雪靴重,板子沈,身上更是到處酸軟不堪,林瑯意卻猶嫌不足,飯也不想吃了,拉著他回到了房間裏。

定的房間是觀賞星空的不二之選,頂上透明,躺在床上時浩瀚宇宙被灑滿了碎鉆般的星星,兩個人在浴室裏來了一次,回到床上繼續。

她覺得這趟旅行真的很棒,她會永遠記得自己從崖上俯沖下來的感覺。

程硯靳被她主動的親昵勾得神魂顛倒,只知道跟瘋了一樣折騰她,他總是喜歡將臉貼著她的皮膚,只露出毛茸茸的頭發,像是一只蜷縮起來的刺猬。

他問她開不開心?

她說開心的。

他問她還覺得壓抑煩悶嗎?

她說很痛快。

他聽完後就更用力地抱緊她,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完全攬進懷裏,兩條緊實的手臂環過去,手掌貼著她稍稍凹陷下去的腰窩。

他將腦袋埋進她的胸口不肯擡起,說:“林瑯意,回去後我們買張世界地圖掛在墻上吧,我們去一個地方就用顏料塗上,直到最後整張地圖都塗滿。”

“行啊。”她伸手去摸他的臉,他偏了偏腦袋去親她的手指,她因此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眼睛,摸到一點潮濕。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這些水汽從何而來。

第二天就要回去了,程硯靳因為趕時間,就不跟著大部隊回到A市再轉機去別的城市出差,所以先送走了林瑯意等人。

他把人送進安檢口之後就進不去了,站在長長的隊伍旁邊沖林瑯意揮了揮手,見她也轉過臉跟他告別後才將手插回口袋。

機場內旅客行色匆匆,來自大江南北又擦肩轉向各地。

程硯靳坐在一處四方石椅的角落,中間是一棵茂盛的景觀植物。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林瑯意的時候,也是這樣藏在一株綠植後,像是一塊無聲的石頭一樣看她對鏡梳妝。

他微微笑起來,想起那些過往就像在一片細膩的沙灘上行走,到處都是美麗的貝殼,他有時候將貝殼挖出來,有的時候,又滿心歡喜地重新埋回原地,期待著下一次走過時再次驚喜重逢這份美好。

手機上該發的都發了,巍峨的山脈,潔白的雪,璀璨的星空,以及戴著一頂紅色小鯉魚帽子的她。

每一張照片都是他反覆斟酌精心挑選的,從不會P圖到了只會P她,他像是在植物園裏挑揀各式各樣落葉的學生,帶回家後洗凈晾幹,然後貼出美麗的樹葉畫。

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林瑯意來這裏玩了,原楚聿自然也是。

程硯靳別的什麽也沒說,跟沒事人一樣照例在之前的“愛巢”群裏@了全體,扔下一句:

“救急,我直飛,沒空接林瑯意,家裏的司機也送我爹去了,誰的司機借我用用?航班到了之後送一下林瑯意她們一群人回家就行。”

蕭璞城在十分鐘之後發來一個“ok”的手勢。

又過了幾分鐘,原楚聿也在後面回覆:【我可以派司機。】

程硯靳盯著這個頁面看了許久,才沈默地退出,點開手機中一個隱蔽的app,轉去了另一個頁面。

頁面中是三個不同角度的實時監控,一個在大門口,一個在客廳的壁畫上,最後一個在半敞開式廚房,正對著臥室門。

林瑯意不知道。

這是當初他被關在山上卻掛念著新房裝修時安裝的,為的是能督促進度,在裝修完畢後就關閉了,再也沒有啟用過。

但在她徹夜不歸的第二天,他重新打開了。

程硯靳用手指一遍遍擦過手機屏幕,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手段簡直是下三濫,可是他快被嫉妒、痛苦和懷疑撕碎了,他整晚整晚睡不著,有時候寧可想要一個血淋淋的真相來結果了他,有時候,又卑微地懷抱著那一點點的希望,想“萬一呢?”

萬一什麽都沒有呢。

萬一只是他那毫無根據的可笑的直覺出錯,那該有多好。

可是,有什麽驚天大事能讓原楚聿壓縮會議,撇下工作去辦一件私事呢?

自小認識,十六七載,他實在是想不通。

人們常說在扔出硬幣的那一瞬間,心裏就有了答案,但程硯靳就是認死理,就是不肯罷休,即使他也不敢回答為何他沒有調整監控的位置將其中一個裝在臥室中,而是食之無味地退一步裝在了廚房。

他想將自己從這樣無盡的負面情緒中解救出來,於是早早去確定了近日原楚聿排滿了重要的行程,甚至還要飛往鄰市,不可能有時間去接機。

監控中,誰都有可能出現在大門口,但絕不可能是原楚聿。

程硯靳將手機在手中翻來覆去地轉,林瑯意航班到達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他一直坐在這株景觀植物下,聽著機場裏叮叮咚咚的播報聲,連飯也沒吃。

下午14:23,航班降落滑行,林瑯意發來一個“著陸”的表情包,他屏氣凝神的精神一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自然地彎起嘴角,迅速回了一句【好,挺準時】。

他沒有說會有人來接機的事,袁應賀也在群裏,自然有他會解釋。

程硯靳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從機場到家需要的時間,開得快一點的話四十分鐘,慢一點的話一個小時,這個時候不會堵車,應該不會……

紛紛雜雜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又消散,如潮漲潮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手上的手機因為一直開著實時監控的畫面且連接著充電線都開始發燙。

視頻中終於出現了人像。

林瑯意空著雙手輸入密碼,打開門後率先進了家門。

門戶大開,她換上拖鞋,伸直手臂彎彎腰拉了拉筋,全然不管身後。

程硯靳的手指按在屏幕邊緣上,按得有些用力,指腹邊緣的屏幕映出七彩的花色,他看到視頻中終於出現了另一個男人。

他將行李箱推進屋子裏,將旅行包放在林瑯意平時放通勤包的地方,而後打開鞋櫃非常自然地換了拖鞋進到客廳。

他看起來對於家中的一切都非常熟悉,燒水燙杯後倒進林瑯意的杯子裏涼開,從冰箱裏取出葡萄洗幹凈後裝盤放在餐桌上,林瑯意在椅子上坐個沒正形只顧吃水果,他則打開了她的行李箱,將她需要洗的衣服拿去放進了洗衣機。

就好像,這是他的家,這是他再普通不過的平常日子。

程硯靳的手指一直跟著視頻裏的那個男人的臉移動,那個男人走到哪裏,手指就按到哪裏,好像擋住了臉,他就能認不出來那人是誰。

進屋半個多小時,男人做完這些事就預備離開了,他果然很忙,僅有的半小時都是海綿擠水般見縫插針地擠出來的。

走之前,他來到餐桌前,低著頭好像在跟林瑯意說什麽。她擡起臉,嘴邊沾了一小片葡萄的皮,他便輕輕撚去了,唇邊含著笑,溫柔似水。

機場又開始播報了,禮貌的播音腔一聲聲灌入耳朵,大概是太吵太煩太刺耳了,所以生理性短暫的耳鳴使得程硯靳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

他用力閉了閉眼,那些雜音重新像是電鉆一樣鉆進他的腦子,空氣中的氧氣好似漸漸稀薄,讓他頭暈目眩。

他捂住喉嚨大喘了口氣,猛地站起身,衣服勾住了充電線,扯動間手機一下子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屏幕立刻摔得粉碎,蜘蛛網一樣盤踞了大半個屏幕。

他站得搖搖晃晃,眼前發黑,身上的溫度在急遽退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山上。

他的航班是傍晚17:05,他卻掉頭出了機場,打車回到吉克普林。

今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雪場上的游客比昨天多。

程硯靳重新換好了一身裝備,故地重游乘坐纜車到山頂,逆著人群上到起點,一言不發地沖下來。

他沒有控制速度,連弧線也不走了,直上直下,就像是用一把匕首幹凈利落地在雪地上剖開了一道道傷口。

下去了,再坐上來,再沖下去,再上來,再來……

腳踝發酸,體力耗盡,即使他用了完全正確的、標準的姿勢。

原來用正確的姿勢也會斷骨頭,也會流血,也會痛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最後一次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流淚。

像林瑯意一樣,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淚。

原來風這麽大,流眼淚的時候疾風吹過去像是刀子剮進皮肉裏一樣,痛得骨頭都要碎了。

再要上去,纜車過了末班車的時間,售票員都認識了他,委婉地表示今天已經停止營業了,並且勸說他訓練要適量。

程硯靳回到了普通雪道,他記得林瑯意說N3雪道是她初學時最恐懼的一個賽道。

他從N3往下沖坡,抓板轉身,假裝她還在身邊,習慣性地去摸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往回拍照。

脖子上空空如也,沒有相機,他忽然大夢初醒一般想起相機隨著她回到了千裏之外,她也不在一轉身就能見到的距離。

腳下控板失誤,他在這種對他而言堪稱是幼稚園級別的賽道上狠狠地摔進了雪裏。

耳鳴的癥狀再一次襲來,他明明睜著眼睛,卻在一段時間內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了,意志力的潰敗物理性地沖破了大腦,讓他完全喪失了意識,就像是拖著病軀在健身房進行了過量的運動,呼吸扼住,靈魂脫離出來俯視著殘缺不堪的身體軀殼。

他迎著天空最後殘餘的日光,眼睛鈍鈍地開始流淚。

張嘴呼吸,雪花落進他的口鼻,渾身都要凍僵了。

他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覺得自己全身似乎都散架了,每一寸骨頭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滑雪了。

程硯靳就這樣像是個瘋子一樣躺在雪地裏,摸出手機,打開相冊,開始調出照片P圖。

他已經很會給林瑯意P圖了,會調參數,會把誤入鏡頭的路人抹掉,會將對她的連拍拼成長圖……

他的手指凍得僵硬冰冷,裂紋的屏幕接觸不靈,他反覆塗抹著小鯉魚帽子背後的一個行人,拼命想將他P掉,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了“噠噠噠”的響聲,手機卻毫無反應。

岌岌可危的電量在這樣徒勞無功的嘗試中最後終究是黑了屏幕。

他無力地將手臂垂下來壓在眼睛上,眼淚無聲地流得更洶湧,壓抑的哭腔偶有輕微洩露,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是破碎的泡沫。

旁邊有貪玩的小朋友想伸舌頭舔一舔欄桿,被父母嚴厲制止後“哇”地一聲哭出聲,驚天動地,仿佛全世界的悲傷都落在了他一個人頭上。

“你哭得好厲害。”

“不要哭,在這麽冷的地方,一哭就結冰了。”

“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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