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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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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別……它水多呀, 你看水都流到你褲子上了,你小心等下全部濕掉了。”

“對對對,先頂一下隙縫再插進去, 不然進不去。”

“你用力呀, 到底了嗎?沒到底啊,用力!要插到底才行。”

“打滑?戴手套。”林瑯意熱情地遞過去一副一次性手套, “我就說要戴手套吧, 第一次總是不好操作的。”

原楚聿一身西裝革履的商業精英模樣,手腕上還戴著忘記摘下的百達翡麗, 本該在冷氣充足的會議室裏坐著真皮坐墊聽屬下匯報工作進度——

可此刻他卻被安排在河岸邊開蚌,身下是一頂小雞黃的蠢萌四角矮凳, 頭頂是林瑯意專門為他準備的巨大太陽傘。

他一手拿著一只剛從河裏打撈起來的濕淋淋的珍珠蚌, 另一只手握著一把細長尖刀,腳邊還零零散散地堆放著蚌鉗、鑷子和水桶等一堆東西,臉上少見地露出了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今日提前了十五分鐘就到了約定地點,本想在車上等一會,免得因為早到給林瑯意帶來不便, 誰知道林瑯意一身短袖短褲, 老早就在停車場的保安亭等著他了。

林瑯意上半身是彩虹條的短袖, 下半身一條牛仔短褲,腳上則是一雙人字拖,靚麗青春得不得了, 一見到原楚聿西褲襯衫和皮鞋便開始搖頭。

“你這衣服……算了, 等下我給你套一件雨披吧。”

原楚聿這輩子第一次套上那種薄膜塑料一樣的漂流雨披,恍惚間以為自己成了老式農村裏辦喜宴的大圓桌, 那桌子上的一次性桌布也差不多是這種材質。

這種材質的雨披雖然輕便,可到底有些不透氣, 原楚聿潔癖大發作,執拗地整理著雨披每一寸的折痕,眼前忽然人影一晃,女孩子像是雨後忽然冒出尖尖角的春筍一樣躥到他身前,踮起腳尖幫他拉了一下頭上皺巴巴的部分。

她身上好聞的洗發水味道一閃而過,見他雨披完整地罩住了他的頭發才滿意地退開幾步。

原楚聿微微低垂著頭,空白兩秒後伸手又扯了一下額前已經戴好的雨披帽子,稍頓,又扯了一下。

一行人直奔著水塘而去,林氏前幾天收到了應元的第一輪融資金額,原楚聿不僅沒有擡高利息,投資方案還中和了股權和債權的比例,不至於讓林瑯意被分散股權或者公司負債率太高,可謂是商業慈善家。

林瑯意自然無比感激,今日早就做好了要讓原楚聿乘興而歸的準備,開口就邀請他跟自己一條船。

船體較為瘦長,但是坐上三四個人是沒什麽問題的,林瑯意正考慮要不要順便叫上項目經理,原楚聿已經沖著屬下們往邊上指了指:“你們坐那艘動力船?”

誰想跟老板一艘船啊,更何況原楚聿指的那艘船還是新的,屬下紛紛表示求之不得。

轉過頭,原楚聿詢問林瑯意的意思:“我們倆能坐那種手搖的老式船嗎?我覺得會比較愜意。”

林瑯意“唔”了一聲,她原本打算給原楚聿坐不必出力的內燃機船,就當帶領導下來巡視,舒服顯然是最重要。

可是萬萬沒想到原楚聿居然是那種艱苦奮鬥的性格,還想坐手劃船,林瑯意頓時有一種應付上級檢查完美準備好一切準備工作後,上級忽然突擊檢查說想去另一邊完全沒準備的地方走兩圈的感覺。

但是她是沒問題的,只事先打預防針:“不過這種船會耗費更多時間。”

“沒關系。”原楚聿微微一笑,“我今日一整天都有時間,早就想來應山湖好好看看了……你今天還有別的事嗎?”

林瑯意聞言立刻有一種被重視的感動:“那倒是沒有,你最重要。”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原楚聿沒忍住抿了下唇,漾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兩人選中一艘槳船,林瑯意先上船,她習慣用長桿,撐住船體後兩步跳上了船,那船底立時輕輕蕩漾開幾圈漣漪。

原楚聿在她身後,剛預備擡腿,眼前伸過來一只瑩白的手。

清脆的聲音貫入他的耳朵:“上船要慢點。”

他垂眼盯住這只手,慢慢地覆上去,扶住,掌心微微用力,將她的手完全包進去,然後才上了船。

船身略略搖晃,他的身體也跟著晃動,手心裏的那只手反過來用力抓緊他,唯恐他跌倒,一直到他坐下都沒有松開。

“別怕。”林瑯意讓他往船中心坐,自己也跟著站在船心,長桿一抵,船便悠悠地離了岸。

原楚聿身材頎長挺拔,四肢纖長,坐在船上時長腿若是舒展開會占據了不少空間,他便支著腿,也不往周邊水域環境觀察,只一瞬不瞬地專心瞧著劃船的林瑯意。

還沒劃出十幾米,他就體貼問道:“你累不累?要不我來?”

林瑯意正是一身勁無處抒發的時候,立即擺手表示小菜一碟:“我在水邊長大的,我很小就在這種船上跑來跑去瞎玩了,劃船我也很在行!”

兩人一路避開開放日游客多的片區,往成串的浮標漁網處劃過去,她動作熟練,四兩撥千斤地隨手用長桿挑起一處網兜勾進船裏,每兩個浮標中間都有七八個河蚌。

她邀請:“來吧,抽獎環節,你自己挑,小tips,要選肥一點的比較好。”

原楚聿挑選了兩個,兩人又換陣地,越揀越多,林瑯意提醒他:“明碼標價,小的10元,中等25,大的40元一個,我們按照養殖年限區分水域的……對,你現在撈的都是40的。”

他“嗯”了一聲,富貴公子的做派,根本沒打算收手,繼續大刀闊斧地挑了幾個扔進桶裏。

林瑯意劃船的工作也被早早接手,只用坐在船上吹風。

原楚聿膝前平置著船槳,右手手腕輕輕轉動撥弄,毫不費力地控制著船速和方向,偶爾用船槳一挑,左手從網兜裏揀出幾個,還能有閑情逸致跟她閑聊:

“之前被惡意投放病害蚌的事,後續有處理嗎?”

林瑯意雙手托著臉,嘆了口氣:“報警了呀,警察把人帶回去一頓問話,可是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是他們投放的,他們只表示自己水域中的珍珠蚌得病了,不承認我們水域中的病害,說是蒸發後降雨這種水循環傳染的……胡說八道。”

“放出來了?”

“對,剛放出來沒多久,前幾天又來上門問我們要不要買下他們的水塘,明裏暗裏挑釁威脅,價格也談不攏。”

原楚聿沈吟:“還是要買下比較好,一勞永逸,況且應山湖之後的發展一定翻天覆地,你的養殖塘只會不夠用,趁著現在不景氣的時候收購最好。”

“是的,可價格實在太離譜。”

原楚聿將船槳放下來,兩人已經劃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就由著船慢慢地漂著。

他斟酌詞句道:“如果他們有求於你們的話,也許就會主動願意降價了。”

林瑯意擡眼望向他。

他依舊是一貫波瀾不興的表情,虹膜上覆蓋著一層水面倒映的光,即便如此,瞳仁依舊漆黑。

他溫和地看著她,不緊不慢道:“他剛被放出來,應該對你們也很有怨言吧。”

一只灰色的蒼鷺忽然“呼啦”一下收了撲騰的翅膀,在船頭停了兩秒,隨機又抖了抖翅膀飛到遠處的水面上。

林瑯意盯著他的眼睛,心裏明鏡似的,她說幹就幹,拿出手機發了幾句話過去,然後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收回去。

原楚聿用食指在腿上點了幾下,停下,兩個人像是打啞謎似的,可是誰都知道在說什麽,他建議:“我可以當這個餌料,或者,你有更好的人選嗎?”

林瑯意眼睛瞪得滾圓:“怎麽能讓你上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他輕輕斂起睫毛:“那你是找了程硯靳嗎?”

“不。”林瑯意搖頭晃腦著,笑得蔫壞蔫壞的,“我有個絕佳的人選。”

兩人將話題停在這裏,林瑯意見他腿邊的水桶裏已經是滿滿當當兩桶戰利品了,撐桿一轉,就要回頭。

船身忽然輕輕一晃,腳步踩上去的實感在船上能放大無數倍,她還未回頭,把住撐桿的手往下兩寸的位置被人握住。

原楚聿就側身站在她身後,因為單手繞過來搭扶住撐桿,幾乎將她半圈在懷裏,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碰到她,卻似乎哪裏都是他的氣息。

他眉心微蹙,討教道:“我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撐桿劃船,你能教教我嗎?”

兩人同站在船的一頭,船只微微翹起,林瑯意才挪動了一步,手肘就撞到了他的肋骨。

他沒有去揉被撞到的胸膛,反而將她的肘部包進掌心,充當著肉墊道:“小心。”

她一站穩,他即刻若無其事地松了手,毫不留念,好像真的只是體貼地怕她重心不穩或者手臂撞疼了。

“沒問題呀。”林瑯意今日主打一個金主至上,方才看他劃槳的姿勢就知道他一定是會玩的,心想既然有基礎,學會這種撐桿一定也是小菜一碟。

她鬥志昂揚地側開一步,先是面對面地教了一遍,又把撐桿塞進他手心,讓他自己感受一下。

她才放開手,原楚聿手上的撐桿就不聽使喚,船只搖搖晃晃,開始有原地打轉的趨勢。

“不是這樣的,”林瑯意又帶著他一起操控撐桿,船只繼續往前走了十幾米。

“你帶著我我才有點感覺,”他面露苦惱,“你一松開手我就又亂了。”

“要不,你方便抓著我的手讓我感受一下用力方向和力度嗎?”他身上的塑料雨披讓他看起來毫無威懾力,好像真成了一朵小白花,“我以前看那些教發音吐字的視頻,老師會讓學生觸碰自己的喉結,讓學生體會震感。”

“好主意。”林瑯意熱情地同意了。

她試了試,發現原楚聿肩背寬闊挺拔,她沒法站在他背後將手臂越過他教導,便半側著身子站在他面前,將手覆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上,抓緊了,帶著他將長桿沒入水下,一直觸到底,然後輕輕轉動手腕,與他一起撥動撐桿。

船只悠悠調轉了方向,水面上泛起一層層漣漪,將兩人似依偎在一起的倒影剪碎。

她全然投入,不知不覺地走進了他的懷抱,纖塵不染的皮鞋安靜地抵著她的鞋後跟,蟄伏一般,而他靠她很近,陰影籠罩下來,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學了很久,始終差點意思。

林瑯意心裏嘀咕著原來他也有不擅長的東西,原楚聿恰到好處地開口自責:“是我先入為主了,總會不自覺地用船槳的老方法用力,所以才學成這樣。”

林瑯意扭頭找補:“沒事,這麽點時間,你已經學得算快了。”

她這一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完全被他虛虛圈在懷裏,咫尺的距離讓她扭頭時長發都掛了一縷在他胸膛處。

她急忙捋了下頭發,可磨擦間頭發帶了點靜電,幾番理順都會往他身上飄去。

原楚聿忽然擡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那一縷不聽話的烏發,溫柔地從上到下梳理了一遍,同時人往後退,離開了她。

他微微地笑著,似乎根本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提議:“那我們回岸邊去吧?我看看今天能開出什麽好東西。”

於是十分鐘後,他就被安排著坐在小雞黃的板凳上無措地現場開蚌。

但很快,他又喜歡上了這個體驗。

因為林瑯意也搬來了一個小板凳,陪他一起開蚌。

大大小小,圓潤或者異形,純白,橘色,紫金色……滴滴答答的聲音落在盆中,大珠小珠落玉盤。

“愛迪生可以做耳釘,巴洛克可以做項鏈。”林瑯意邊介紹邊詢問,“你要不要在我們這裏加工?”

原楚聿伸手在盆中撥弄了幾下,發出像是在沙灘中劃拉沙粒的沙沙響聲:“有點多,我想等下去買兩個成對的玻璃工藝品,把這些珍珠裝進去,上面可以插幾株仿真花,放在書架上應該會很漂亮。”

好有藝術審美啊!

林瑯意點頭讚許,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那麻煩我們專業的林大小姐幫我把把關,看看這些珍珠中哪顆成色最佳,我想先穿個孔,可以做首飾。”

“只要一顆啊?”林瑯意立刻開始挑選,“不過今天你手氣不錯,高品質的能挑出好幾顆。”

原楚聿微微躬著身,兩條胳膊隨意撐搭在膝頭,偏著頭細細地看著林瑯意挑選珍珠。

他唇邊含笑,註視著她的眼神堪稱溫柔得夢幻,似乎完全陷入了沈醉浮華日光之中。

他說:“嗯,我只要一顆。”

岸邊的游客,不知道是誰的手機響起來,鈴聲是一首英文老歌,慵懶渺遠的女聲將愛意唱出了粉身碎骨的焚身浪漫,讓人想起上世紀的貼滿海報的塗鴉敞篷車,英俊高大的青年與紅唇熱烈的女孩一同逃離,駛向遙遠到與天際相連的遠方,願意為愛赴死。

林瑯意最後挑出了六七顆品質絕佳的珍珠,實在難以抉擇,便將決定權交還給了原楚聿。

他低垂著頭,仔細挑選過去,不經意地問她:“你喜歡哪顆?”

林瑯意點向了一顆月光白的正圓珍珠,它的形狀和色澤都相當頂級,幾乎能暈出海水珠一樣高貴冷艷的白光。

“其實邊上那顆紫色的,哦還有這個茶金色,那顆水滴形的也漂亮……都很好,我選這個純粹是個人審美和眼緣。”

原楚聿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毫不猶豫地揀出了林瑯意選中的月光白珍珠:“那我就要這顆。”

“沒問題。”林瑯意將這顆珍珠包起來,“打孔之後,你要去選銀飾配件嗎?做項鏈還是什麽?”

原楚聿搖頭:“只要打孔就行了,不用銀鏈。”

“好啊。”

她帶著他回到公司一樓助加工的辦公室,幾臺機器都開著,等待加工處理的游客在一旁指揮著想要什麽樣的成品。

“這麽忙啊?”林瑯意進門笑嗔了一句。

員工百忙之中回答她:“因為今天泰彌港那兒的夜市一條街開廟會,好多情侶晚上要去那裏約會,連帶著我們這兒生意也好了。”

“哦,難怪。”

林瑯意自己開了一臺機器,將珍珠洗凈並處理好,按照原楚聿的要求完美地打了直徑偏大的孔後裝入塑封袋交給他。

原楚聿仔細地放進了口袋中,再擡起頭時問道:“剩下的珍珠我想放入玻璃瓶中……這裏附近有什麽地方能買到嗎?”

林瑯意想了一會兒,為難道:“我們這裏只有銀飾啊,18k金鏈,鍍金鏈這種……倒是沒有玻璃工藝品。”

那邊員工一邊忙著操控機器一邊遠遠回答:“那去夜市啊,夜市到處都是這種小攤和小店,隨便挑。”

林瑯意恍然大悟,用力一拍手,立刻轉頭詢問原楚聿的意思。

他似乎也挺驚喜,笑起來時眼下微微擠出一點臥蠶,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更加迷人。

“我不太熟悉這邊,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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