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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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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字?”寧和聽了回身看去, “在哪兒?”

寧皎走動幾步,說道:“此處。”

寧和跟了過去。

那是一塊石碑,立在道旁, 大約有人高, 字就刻在碑上。

寧和伸出手, 試著用指尖從碑面上輕輕撫摸過去。

阿皎這些日子隨她學了許多字,常見的已大多都認得。他認不出, 要麽這字很生僻,要麽,不是今時的字。

手下觸感粗糙而冰冷,滿是風沙的痕跡。

寧和把整塊碑面上下摸過一遍,凝神細思片刻,道:“這字寫的應是,鶴涫……臺。”

寫的是陳篆,屬於數千年前,一個叫做陳國的國度的文字。

鶴涫臺。

橋前立碑,立的應當是這座橋的名字。可這分明是橋,寫的卻是“臺”。

寧和頓時想起先前在那登仙梯上與那青衣道人初見時, 曾聽他念過一首:“朱九庭前玉石欄,一階更接一階長。青磚紅磚相間砌, 但悲不見鶴涫臺。”

她當時不解其意, 只記下來, 如今見這碑上所寫鶴涫臺三字,便立時想起前言來。

這四句聽來不算什麽正經詩句,文采談不上, 對仗也不工整,更像是什麽地方的俚語俗句。

寧和想著, 轉身朝橋上走去。

寧皎依舊落後她一步左右,走在她身後。

這世間之水有江河萬千,水上之橋也各有形態,平拱直曲,不盡相同。

寧和先是走了好半晌的石階,以為是座拱橋。然而等上到石階盡頭,卻發現腳下卻是一段平平的臺面,一直延伸到遠處去。這橋建得好生奇怪。

橋上兩邊都有石欄,寧和眼睛看不見,便下意識靠向一側的石欄,沿著這石欄行走。

周遭水聲漸大,想來已接近河中。

寧和心神緊繃,走得警惕萬分。

這一路艱難走來,想也知道,如今這第八層定不可能如此平和就叫人過關的。

固而她不僅不曾禦劍河上,連步子都放得十分緩慢。

變故來得十分突然。

寧和先是覺出腳下石板忽然震動,心知不好,忙足尖一點,腳踏劍影想要離開橋面。

然而雙腳才剛一騰起,就立時覺得身有千鈞之重,若不是匆忙間以劍點地略作支撐,險些就要撲倒下去。

才剛站穩,就聽身後咚的一聲悶響,寧和匆忙回頭看去:“阿皎?”

“無事。”寧皎一臉漠然地爬起來,對寧和道:“此處我無法浮空,亦使不出神通。”

此時橋身震動更為劇烈,寧和也來不及多說了,只道:“這橋恐要塌倒,你我還是快跑罷。”

寧和試了幾回,發覺自己如今雖不能浮空,但足踏劍芒,一步便能行出幾丈距離,總比她尋常雙腿奔跑來得快上許多。

她想著不論這橋如何,總不會長過百丈吧?這橋上古怪,那就先到岸邊再說。

然而數十息過去了,耳邊水聲不變,腳下依然是橋——怎會有如此之長?

寧和有心想回頭朝身後的寧皎問上一句,卻猛地聽得天地間一聲驚雷般的巨響,下一瞬,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可抵擋的氣浪掀飛出去。

那氣浪裏帶著無數的大小碎石,寧和只覺身上一陣刺痛,忙運起大日化金法訣,手持劍影護在身前。

橋塌了。

不知是何故而塌,但橋下就是河水,寧和自然不想墜入河中,於是再次試著禦劍騰空。

才剛騰起身,便覺底下河中有一股堪稱恐怖的吸力傳來,寧和猝不及防,不僅沒能飛上去,反而被拖著往下落了好一截。

寧和一驚,忙轉而運起穿瀑訣,身形猛地朝上躥了一大截。然而法訣一停,便又被那吸力拽得落下去。

寧和無法,只得多次行那穿瀑訣抵抗,消耗可謂巨大。

好在她現已入了靈體之境,內府之中所納靈氣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勉強支撐了此番。

片刻後,寧和重新落在了橋面上。

這橋應當是從中間之處忽然斷裂了開來。寧和此時已從斷口處逃離,然而腳下橋面如今卻仍在顫顫不休,土石簌簌而落之聲不絕,眼看撐不了一時二刻,也要跟著完全崩塌。

“阿皎!”寧和喊了一聲。

此刻橋下河水不知什麽緣故似有驚變,寧和只覺得陣陣灼熱逼人,那水聲聽著也是怪異,竟像是——沸騰之音。

很快有水汽直升而上,將整座橋都包裹在內。寧和的感知在這熱氣之中變得分外模糊,已然連寧皎的方位都找不出來了。

萬萬不可久留。

“在此處。”幾丈外傳來寧皎的回話聲。

寧和只覺一道勁風撲面,接著便發覺自己人被抄了起來。那人手臂冷硬好似石人一具,身上那熟悉的氣息叫她知道,正是阿皎。

寧和動了動,只聽寧皎低聲道:“橋將塌,對岸甚遠。水有異,我欲化蛟而行。”

話落,已化作一尾黑角大蛟,猛地躥了出去。

寧和落在蛟背上,觸手皆是蛟身上光滑冷硬的鱗片,一時手腳並用才未被掀翻下去。

蛟躥得極快,風中滾燙的水汽如刀一般撲在臉上,即便寧和此刻已凝出大日金身,卻仍能感覺到一股細而麻的痛感。

寧和是在片刻之後才發覺,阿皎原來並不是在飛著,而是在貼著橋面飛快地游動,就像他從前還是條蟒時那樣。

橋面的坍塌越來越快,幾乎是蛟首一過,後方便塌個幹凈,相差只在半息之間。

寧和伏在蛟背上,手持劍影,盡力將周遭的飛石用劍光絞落,不叫它們阻礙阿皎前行。

她雖看不見四周情形,卻能感覺到身下的阿皎動作越來越急迫,橋下水沸之聲也越發震耳,寧和心中焦急,一邊竭力積蓄靈氣,以待用時。

又過了片刻,寧和忽然感覺到身下龐大的蛟軀突然猛地顫了一下,再接著,前行的動作便明顯地慢了下來。

知曉阿皎定是受了什麽傷,寧和猛提一口氣,穿瀑訣已蓄勢待發,口中急道:“阿皎,化人!”

一人一蛟相交多年,自有默契。

寧和話音一落,便覺下方一空,忙伸手去撈,正捉住寧皎擡起的手臂。

來不及多說什麽,穿瀑訣已運出數丈之遠。

寧和頭一次用這法訣時帶上旁人,只覺消耗頗大。但也別無他法,只得硬撐著一路閃身過去。

幾番過後,寧和咬牙道:“阿皎,對岸還有多遠!”

身後,寧皎的聲音被水汽蒸得有些模糊:“百丈。”

寧和心中一哽,還有百丈?

她已是有幾分力竭了。

最後,一人一蛟幾乎是從橋岸的石階上滾落下來的。

寧和躺倒在地,捂著胸口長喘一口氣的時候,剛好聽見身後阿皎的頭磕在石階上,一聲脆響。

寧和:“……”

她忙道:“阿皎,你無事吧?”

寧皎有一會兒沒回話。

寧和心中一慌,忙起身去看他情況。

寧皎側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寧和蹲下身,朝他身上探去。

摸了一手的濡濕。帶著淡淡的腥氣,盡都是血。

寧和眉頭頓時緊緊皺起,反手摸向腰間乾坤囊,摸到一半,才想起傷藥上次便已經用盡了。

方才弟子殿中應當去拿丹藥的,寧和心中難得生出幾分懊悔來。

好在又守了片刻,寧皎便醒了。

他先是躺在那兒,手腳動了動,然後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利落,甚至瞧不出幾分受傷之態。

寧和有些憂心地道:“阿皎你……可還好?”

“無事。”寧皎道,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沈平靜。

他轉過身來,難得開口多說了幾句:“不過叫那河水燙了層皮。於我等妖獸而言,若非折肢斷尾,算不上什麽傷勢。”

寧和見他當真行走如常,也是松了口氣,便說:“那你我便在此處稍事歇息,你也好將傷處養上一養,再作前行。”

然而卻聽寧皎道:“不好。”

他說:“我觀此處河水滾沸,上漲不休。在此耽擱,恐將淹上岸來。”

那河水在上漲?寧和聽得心驚,頓時也知此處待不得,便嘆了口氣:“如此,只得前行了。”

說罷回頭望去。

前方是一矮坡,坡頂之上,應就是阿皎所言的那座“金宮”了。

寧和道:“走罷。”上了岸,那股古怪的下拖之力便不見了蹤影,一人一蛟又能浮空而行。於是須臾間,就到了殿外。

寧和仰頭,隱約覺出面前所立是一排高逾數十丈的巨大宮殿,金光煌煌,氣焰威威。

寧皎說:“有九扇門,紅色,中間的最大。門上有金釘,金環。”

朱門金釘,在凡間國度,應為皇家制式。但如今在修士地界,寧和也不知其中說法了。

但事已至此,她道:“既然有門,那便進去吧。”

寧皎幾步上前,一手將正中兩扇大門推了開來。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味道從那敞開的朱門之中溢散出來,像是陳年的老木,又有種銹鐵之氣,泛著幽幽的冷意。

寧和問:“裏頭有什麽?”

寧皎答:“金人。”

“金人?”寧和疑惑,“是……人像嗎?”

寧皎說:“是。有許多。”

阿皎的意思是,應當是這殿裏有許多金色的人像,寧和想,金像,可能是銅,也可能真是金雕之像。

她又細問道:“是什麽樣的人像?有多少?列在兩邊還是……?”

“許多。”寧皎說,“站滿了。”

“站滿了?”寧和悚然一驚。這話的意思是,前方那如此之大的殿堂之中,竟是密密立滿了金色人像?

寧和猶豫片刻,朝那門裏走去。

她手中拿著劍,緩緩邁過門檻。

在寧和的感知之中,這些金人身上沒有絲毫的氣息,若不是阿皎所言,她甚至會覺得這殿中是空的。

劍橫在前,才剛兩步,劍身便撞上了什麽堅硬之物,“鏘”地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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