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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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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第六十九章

“脫胎換骨……化為龍?”寧和重覆了一遍, 看看黑蛟,道:“龍乃神吉之獸,阿皎想要化龍, 不是挺好嗎?”

“好當時是好, 也要看他有沒有那本事。”祁熹追冷笑一聲, “魚蟲蛟蛇化龍,比人之成仙更難。成仙的數千年來就出了個青雲子, 化龍?憑這野蛟,不是做夢是什麽?”

寧皎立在那兒,面上冷淡無波,任憑她說,連眼角餘光也不曾瞥過去一個。

寧和微微皺了一下眉,目光在祁熹追臉上停了一停。她知道熹追脾氣向來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於無禮,對合她胃口的人,更是一直還算溫和。像這樣莫名的針對、冷嘲熱諷的情形,以前是從沒有的。

她想了想,沒說什麽, 只息事寧人道:“好了,熹追你趁此時間抓緊再調息一二, 這才到第四層, 還有長路要走。”

把祁熹追勸坐下了, 寧和又轉過身,對寧皎低聲道:“阿皎,你跟我來。”

寧皎順從地跟著她走了。寧和把人帶到殿中一處角落, 回過頭,先關切地問道:“你現在到底如何了?身上可有傷?我這裏有藥, 你可拿去塗上一塗。”

寧皎道:“有。”

說罷轉過身去,肩頭一抖,便將身上的袍子滑落到了腰側,露出半身蒼白的皮膚來。

他原是條蟒,天生地養,自然不懂得什麽推辭忸怩,有就是有,無就是無,當然也不會懂得什麽羞赧。

寧和呆住了。

寧皎這具人身很高,身形雖算不上壯,卻也結實有力,脊背兩扇緊實的肩骨微繃著,線條有如石雕般光潔。

寧和這些年雖常與其他讀書人一起同進同出,但人家都知道她是女子,即使再不避諱,也不會真跟她有什麽親密之舉。活到今日,這還是第一回有男子在她面前這麽……這麽寬衣解帶的。

好在寧和經歷也不少了,只是楞了片刻,就反應過來這是阿皎,阿皎並不是人,他不懂這些。

隨即,寧和一定神,頓時便被那扇蒼白背脊上一道少說有六七寸長的斷口給吸引住了目光。

“這……這是怎麽弄的?”

那傷口竟是鋸齒狀的,皮膚被撕裂出一指多寬的縫隙,已經長攏了一點,但還能看見裏頭紅色的血肉,血泅在旁邊的肌膚上,斑斑駁駁。

她忙取出藥瓶,挖出膏藥細細填抹在那條可怖的血口上。這藥就是祁熹追給她的那瓶,不知用了什麽仙人手段,裏頭的紫色膏藥取之不竭。

抹藥時,手指難免會碰到別處的皮膚。寧和最初還有些不自在,可寧皎一動不動,也不出聲,仿如一塊石像般立在那裏,後來便也就不覺有什麽了。

聽見寧和問,寧皎道:“伏風門的鋸口鞭,專為馴獸所制。那天我殺程景仁時,被他打了一鞭。”

聽見程景仁三個字,寧和頓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化名黃三那位伏風門人的本名。

那人已被阿皎……吃了。

寧和沈默下來,低頭專心為寧皎擦藥。她發現寧皎身上有不少這樣鋸齒形狀的疤痕,已經愈合了,只留下層淡淡的痕跡。但這痕跡密密麻麻,幾乎遍布了他的整個背脊。

寧和將指尖在上頭輕輕點過,嘆了口氣,道:“可還疼麽?”若是尋常人被這麽輕飄飄地觸碰,定會覺得癢,會縮上一縮、躲上一躲。但寧皎是條蛟,即使如今化作了人形,他身上的皮膚也仍是冷的,摸著有一點像他本體的鱗片,光滑又堅韌。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淡淡回道:“不疼。”

他微微側過頭,對寧和說:“他打我,是疼的。但我想著等日後我要將他殺了,便不覺得疼了。”

寧和聽了,嘴上沒說什麽,但心中卻暗暗想道:阿皎這戾氣,還是稍重了些。待日後尋些靜心寧神的經文給他讀,興許能有些效用。

一邊想著,寧和一邊將藥膏在每一處傷口都覆上了一層。然後她收起藥瓶,用腕處將寧皎後頸垂下來的幾縷發絲往前順了一下。退開幾步,朝他微微笑道:“好了,你先歇一歇,待藥幹了再將衣服穿上。”

寧皎點點頭,道:“嗯。”

為寧皎上完了藥,寧和心頭稍安。走到一旁從乾坤囊裏取出些之前從客棧裏拿的食水,先凈了凈手,然後開始便用食,填填自己的五臟廟。

過了大約半刻鐘,重新穿好衣服的寧皎跟了過來,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寧和下意識道:“阿皎,你可要也用上一些?”

寧皎看她一眼,說:“我不吃也可。若真要吃,這點不夠。”

寧和聽得此言,一下反應過來:以阿皎原型,一頓怕是吞頭牛都不見飽,自己帶的這點食水,想來還不夠他填個牙縫的。

“咳,好罷。”她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又想起什麽,問道:“阿皎,你可進過那九重階了?”

“進過了。”寧皎點頭,說:“我拿了一冊你們人修的法門。”

寧和楞了一楞:“法門?人的法門,你也能學麽?”

“不能。”寧皎搖頭,道:“我拿來看一看,用來……”

他頓住了,擰著眉,片刻後道:“用來,借閱,借覽……”

寧和遲疑了一下,“借鑒?”

寧皎松了口氣,點頭:“借鑒。”

寧和沒忍住笑了笑,溫聲道:“也是,一法通百法。即使你如今練不了它,也可以從中學些東西。”

寧皎點頭,然後又說:“但我,看不懂。”

他看向寧和,認真道:“還請老師教我。”

寧和失笑:“好,你拿出來罷。有哪裏不明白的,我講予你聽。”

寧皎手掌一翻,掌中便出現了一冊綠皮金線的書簡來。

寧和沒看清他是從哪兒掏出來的,有些好奇,便問道:“阿皎,你這是學了那袖裏乾坤不成?”

“沒有。”寧皎說,“我把東西放在鱗片裏。”

鱗片裏?寧和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還能這樣?鱗片也能藏物,倒是方便。

她把書簡接過來,攤開,先大致翻了一遍,隨即盤膝坐下,朝黑蛟招招手,讓他過來挨著自己坐好。

一冊書簡攤開在兩人膝頭,寧和微微側頭,從頭開始一字一句地教,從讀音到字意,再到一整句的含義,耐心無比。

“……伏丹陽而走七脈,此處伏,乃是指脈中靈氣走勢,按捺低平為伏,意思是修行者需將靈力伏走而過人之丹陽穴,再行至七脈,此處七脈是指……”

弟子殿中光線昏暗,但寧和將位置挑在一根燈柱下,也算勉強能將書上字跡照個清晰。微黃的燈光照在兩個並作一處的發頂上,二人將相連的影子拉得很長。

教書育人是寧和這輩子除了讀書以外做得最長久的事,一投入起來,幾乎忘了時間。功法為求精練,多是以極簡潔的文字記錄成冊的,內容通常不會很長。

寧皎所挑這冊也不例外。他認得的字還不多,知道的字意也比較少。而且字又有古字、現字,隔幾代就有變化,甚至各國各族也有不同。九重階裏頭功法琳瑯滿目,寧皎大多根本不認得,只能隨意拿了一本出來。

寧和看了,他挑的這本叫月洗錄,收錄的是一種以月華鍛體,柔韌經脈、輕身靈體的修行功法。於體質天資無甚要求,人人皆可練,倒是運氣不錯。

不知不覺,寧和已把這冊子給寧皎講完了大半,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才恍然擡頭:“熹追?”

“該走了。”祁熹追說,語氣帶著她一慣的冷硬:“這殿中最長只能待七日。若過了七日不走,也將被丟出青雲頂去。”

寧和便將書簡卷起,交還給寧皎,然後站起身來,笑道:“如此,那咱們就走吧。”

這一層的弟子殿,外頭乍一看黑乎乎的,寧和便以為如第三層那樣,是在地下,然而走出來才發現,原來只是在一座山壁中的石窟裏。

走出來,就走進了兩座山壁的夾縫裏,兩邊都是筆直的巖壁,少說百丈高,人在下方走,往上只能看到極狹窄的一線天空,有種駭人的逼仄感。

巖壁之間的空隙極窄,幾乎只容一人通過。祁熹追一句話也沒說,大步當先走在了最前面。

寧和回頭看了眼寧皎。寧皎說:“我後。”

“好。”寧和道,快步跟在了祁熹追身後。黑蛟走在最後。三人的腳步都邁得很輕,若有若無地回蕩在這夾縫之間,細細碎碎。

每個人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便無人說話,就這麽沈默地走了大半個時辰,前頭終於有了亮光。

祁熹追先出去,一轉身消失在了光裏。寧和正要跟上,又回頭看了眼寧皎。寧皎碧綠的眼珠望著她,面無表情,目光專註。

寧和心頭不由暗嘆,她當然知道阿皎非人,自然也不會有人的表情。可若一個人的神情一直這麽……說是冷漠也好,木楞也罷,多少叫人看著有些不太習慣。

寧和忍不住道:“阿皎……”

寧皎說:“什麽?”

算了,此處哪是什麽好說話之地。寧和搖了搖頭,道:“無事,走吧。”

說完,幾步朝前走了出去。

從巖縫中出來,寧和擡頭一看,就見面前是一片蔥郁竹林。這竹子無邊無際,簡直將江海一樣連綿茂盛。風吹沙沙聲如濤,還有隱約的水聲傳來。

凡讀書之人,少有不喜愛這竹子的,都說它中空外直,儼然有君子之風。寧和自然也不例外,尤其這從竹林間刮來的風清新爽人,滿目一片綠意,瀟瀟颯颯,實在叫她心曠神怡。

寧和面露笑容,道:“熹追,此處……”

隨即她楞了楞,熹追呢?周圍一片安靜,除了風聲竹聲,只有她自己的聲音。而左右除了竹子,也再不見旁的人影。

寧和忙回頭看去,就見來時的山壁已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不見了,身後只餘一片密集的竹林。寧皎也不在後頭。

“熹追?阿皎?”寧和試著揚聲喊了幾句,全無回音。她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便只得向前走去了。

竹林間有一條小徑,白石子鋪成,似是許久無人走過,已堆了層落葉,踩上去嚓嚓作響。

此處,難不成又是什麽幻境不成?

寧和一邊想著,手提寒水劍,一邊順著這石徑往竹林深處走。

出乎意料的,她看見了一棟竹樓。深青色,樓邊有條清澈的小溪。寧和先前聽見水聲,就是從這溪中傳來。

一看見這竹樓,寧和便不由想起了她與熹追在第二層遇見過的金河銀葦。

她往樓邊走了幾步,擡眼一看,發現河對岸竟還有一棟竹樓。兩樓隔溪而望,倒真與第二層極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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