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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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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五十五章

“叩叩。”

有人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

寧和躺在床上, 雙目閉著,皺了一下眉。

“叩叩。”

那人又敲了敲。

寧和終於睜開眼來,望見頭頂白紗帳楞了一下, 過了片刻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眉間一下松開, 連忙起身爬起來。

她忙走過去開門:“熹追……”

門外站著的卻不是祁熹追,寧和一楞:“你是?”

只見門外立著個中年漢子, 身高八尺有餘,身量壯碩,垂在身側的兩只拳頭足有碗口大,眉毛很濃,看著渾身都是股兇蠻勁兒。

那漢子見寧和開門了,低下頭,俯身把腳邊的大木桶搬起來,聞言木著一張臉道:“送熱水。”

“啊。”寧和下意識往旁讓了讓,“勞煩。”

漢子悶悶的不說話,咚地把大桶搬到屋中的屏風後面放著,大步走出來。走到門口, 想起什麽,又轉過頭對寧和道:“要加水, 喊。”

寧和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漢子走了, 寧和定了定神, 合上門,一回頭,冷不丁發現窗子上坐了個人, 嚇一跳。

定睛一看,這回是祁熹追了。

也是, 她心中想,熹追哪回走了門,向來是有墻翻墻,有窗就翻窗。

“對不住。”寧和走過去,有些歉然地道:“我不知為何……方才忽然就睡著了,沒耽誤事吧?”

祁熹追翹著腳倚在窗臺上,搖了搖頭:“沒甚麽要緊事。”

她身上如今外袍沒系,頭發也散著,難得地瞧著有幾分懶散味道,說起話時也較平日溫吞些。

祁熹追擡手,指了指窗外。寧和看去,發現她指著的是溪畔那些紅粉的花樹。

“此為夢鄉樹。”祁熹追說,“花香引人入眠,眠中有夢,夢的是昨日。”

寧和怔了一下,恍然想起,方才自己好像是夢到了些小時候的事,現在想起來,還記得有些細碎的……阿娘坐在妝臺前的長發,窗下的燭火,很冷的雪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祁熹追手搭在膝上,也偏頭望著那些樹,過了會兒,緩緩跟寧和講了個故事。她平時話少,這可難得。

祁熹追說:“有個修士,叫柯進。他病了,要死了,有一天身上痛,夜裏睡不著覺,就爬起來往外走。他走出去,在院子外看到一棵開著粉花的樹,在樹下莫名睡了一覺,夢到了故鄉。醒過來後,花費三日自創了一式術法,笑著死了。”

笑著死了……

寧和這是頭一回聽祁熹追開口講故事,覺得……嗯,確實是熹追的風格。她默默等了會兒,才有些愕然地道:“沒了?”

祁熹追皺眉,重覆道:“他死了。”

死了,自然就沒了。

寧和:“……那這式術法叫什麽,熹追可知?”

“就叫夢鄉術。”祁熹追說,想想又道:“我不會使,也沒見過。”

寧和笑著搖頭:“好罷。”

她看見桌上杯盤爐盞,走過去,打算給自己和祁熹追倒兩杯茶。

祁熹追看了眼,指尖微動了一下,那小爐下便燃起一團火來。

寧和笑道:“謝過熹追。”

煮茶功夫,寧和也走到窗邊來,伸頭往下看了眼,正見滿眼艷麗紅粉,是那祁熹追說的夢鄉樹。想了想,問道:“此樹於人,可有什麽壞處?”

“無有。”祁熹追說,“只會叫你睡一覺,做個夢。也只有一覺。”

寧和回憶夢中所現舊日幕幕,面上不由有些悵然,道:“如此,倒也有些滋味。”

身後傳來咕嚕嚕的水聲,茶煮好了。寧和便招呼祁熹追下來。祁熹追動了一下,到底還是坐了過來,兩人對坐桌旁,裊裊的白煙穿過溫柔日光,茶香與花香混合,莫名叫人有種白日長長之感。

實際剛到客棧時,天色看著像清晨,現在一覺睡過,瞧著已經像黃昏了。

祁熹追喝了兩口茶,說:“待會兒日落之後,會出來一個靈,到時你我需往大堂候之。”

寧和楞了一下:“出來一個什麽?”

“靈。”祁熹追說,“此間除了持令入頂七人,加上你,之外再無活人。旁的,都是靈。”

寧和驚訝道:“樓下那婦人……”

祁熹追道:“是靈。”

寧和:“方才送水的小二……”

祁熹追:“也是。”

寧和便問:“這靈,究竟是何物?”

“非人,非鬼,亦非妖邪。”祁熹追說,“一點性靈留存,是為靈。”

“性靈留存?”寧和問,“這麽說,靈……原本是人麽?”

“不能說原本。”祁熹追說,“性靈自人而來,有凡人,有修士。為愛恨情感所托,固有一抹殘影留存。按說,靈不會動,不能言,更無法與人談說。行止有如生人者,此世間,唯有此處能見。”

寧和知道自己懂得少,聽過就默默記下。

祁熹追坐在這兒喝完一杯茶,就又往窗外一翻,回房間去了。

寧和一人留在屋裏,一回頭看見屏風後方才那小二端來的熱水桶,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寬衣走了進去。

多少時日沒能好好沐浴一番了,總覺得身上難受。

寧和從小讀書,又多年獨居,一頭長發多年來沒怎麽打理過,更不像尋常女子那樣塗油護理之類,因而並不算墨染般的黑亮。但勝在底子算是不錯,頭尾都順滑得很。

她將身上洗過一遍,披衣在屋子裏找了找,在墻邊的抽屜裏找到了一方木梳子,坐到窗邊,拿巾子慢慢絞著濕發。

寧和一張雖臉生得清秀,但輪廓較尋常女子深些,加上長年作書生打扮,笑面如溫玉,一身清風儒雅氣,倒是合適那身青衫得很。只有像此時此刻,披著濕漉漉的發,眉眼氤氳,熱水熏得兩頰暈粉、如同白玉生霞,才能顯出幾分女子的柔和秀美來。

落日的餘暉照在身上,暖洋洋,微風伴著花香撲面。寧和心情舒快,漸漸走了神。腦中什麽也不想,只慢悠悠地坐著,偷得片刻休閑。

當寧和終於回神,是因忽然發覺有人在看自己。

她抓著巾子,低頭往樓下看去。

就見窗下,溪邊不遠處的一株花樹旁站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兜帽披風,身量頎長,正是來時木梯裏撞見過的那伏風門黑袍人。

那人正望著自己。

四目相對瞬間,寧和怔了一下。

這人此刻微擡著頭,兜帽再不能遮蔽他的臉。是個年輕男子,樣貌無疑是俊美的:皮膚極白,眉高鼻挺,唇薄頰削,輪廓極深,深得不太像中原之人,也深得莫名有幾分戾氣。

更特別的是,這男子的一雙眼,是綠色的。那綠極深邃,又極濃郁,幽幽艷麗,有如兩顆上佳的翡翠珠子。

這雙眼中眸光很冷,望著人的眼神,寧和一時也說不出具體形容,隱隱感覺……不太像是人。奇怪的是,莫名還有些眼熟。

自古讀書人總喜歡品評,面相、樣貌、才學、風華氣度,品名士,評美人,以相人為術。寧和也不能免俗,她倒不會去出什麽評語,覺得高高在上、也有些無禮,只在心裏評上一評,留個印象。

望著這雙眼,寧和下意識於心中無聲地評道:兇戾、執拗、冷漠,比之沈媞微更甚。且心性行事恐頗為殘忍,非易與之人,更絕非可交之人。

那人仍擡著頭直直盯著她,寧和微微皺眉,知道大約因自己登梯上來的緣故,除熹追與周兄外,另五人沒見過自己,自然會關註幾分。

她想了想,雖心中以覺此人不可交,卻也還是朝那黑袍人微微頷首全作招呼。人在外,禮不可廢。

然而對方不知為何,一點反應也無,還是就那麽直直盯著她,目光如有實質,無禮又放肆,叫人十分不適。

寧和心頭不由淡淡不悅與提防來。心想瞪著做什麽,不過初見,還能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成?果然乃心性無常之輩。

她在這目光裏坐了會兒,後來實在坐不下去了,索性伸手,“哐”地把窗戶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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