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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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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正如寧和所想, 當她將手中劍影插入爐膛之中之時,火焰確無變化,劍影輕而易舉地便穿了過去。

寧和面上不由露出幾分喜色來, 輕輕擡起劍尖去挑那火中的寒水珠子。

然而, 正如劍影穿過爐中的火一樣, 那白朦朦的劍尖也直接從珠子上穿了過去。它似乎只是一道影,無法觸碰到實體。

寧和見狀, 下意識就往劍中輸入了一絲靈氣。靈氣一入劍影,霎時間便見劍光吞吐,白茫瞬間暴漲三分——說來玄妙,按說爐中焰火熊熊,時不時有火星“嗶啵”之聲輕鳴,並不如何安靜,可就是在這一刻,寧和發覺自己似乎清晰地聽見了一滴水落下的聲音。

“嗒。”

極輕的,柔柔的,如同和風拂過臉龐。穿過晃動的焰影,寧和看見那滴水落在了自己伸出的劍尖之上。到了如今它真正流動起來的時候, 才能看出原來它真是水滴,而不是一枚凝固的珠子。

深藍的水珠觸碰到劍鋒的一瞬間, 便有一大股如霜似霧的白氣氤氳開來, 於頃刻填滿了整個銅爐。爐中的火焰一下子微弱了下來。

寧和猛地顫了顫, 只覺得一股極強的寒氣順著劍柄穿了過來,那寒氣躥得太快,叫她絲毫來不及反應, 便順著她握劍的手一下蔓延至了全身。

冷,極冷, 冷得發痛。一時間寧和感覺似乎連同自己體內的血管都被凍住了,血液不再流動,四肢變得像冰雕一樣僵直,再動彈不得。

寧和站在爐旁,只來得及眨了一下眼,便連輕輕扇動的睫毛上也結起了幾枚細細的霜花。

思緒變得遲滯,寧和心中當即警鈴大作,凝神內視體內,發覺那寒流在自己經脈之中呈現出了一種冰藍色,那冰藍像絲線一般極快地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竭力催動著內府,府中金丹立刻滴溜溜轉動起來,大量靈氣從中湧出來,想將那股霸道而兇狠的寒流沖散出去。

然而很快,寧和卻看見,這些靈氣不僅沒能將那寒流驅逐,反而在觸碰到那冰藍絲線瞬間就被吞噬殆盡,使得後者一下暴漲數倍,將這些經脈連通的血肉也一同化作了冷硬的堅冰。

寧和維持著擡劍的姿勢,渾身的血色盡數褪去,整個人變成了一座蒼白的冰雕。

她已經再不能動作分毫,連眼中神采也漸漸黯淡了下去。而那冰藍的寒流得了靈氣灌入,氣勢大盛,使得銅爐之中原本還在茍延殘喘的橘色火焰越發縮小,片刻後,“嗞”一聲,無可奈何地熄滅了。

寒流化作凝結的白霜,悄無聲息地將爐中的炭塊殘餘的幾點紅星抹去,又順著爐膛的開口爬出來,所過之處伴隨著串串細小的“哢呲”之聲,一路凍結,直至將整間竹樓都化作了一間冷白的“霜屋”。

在被凍作冰雕的那一刻,寧和的思緒先是恍然停滯了一小會兒,隨即又慢慢重新聚起。正如祁熹追所說的,她這具身體是從死地又被重新拉回來的,經脈裏頭遍布著陰靈之氣,那陰靈之氣已經在她體內紮根,與她的氣機混合為了一體,形成了一副類似天然而成的極寒之體。

因而只憑寒凍之力,即使那力量再強,也是無法將她的軀體徹底摧毀的,即使暫時封凍了,那些陰靈之氣卻也還仍在經脈之中緩緩流轉著。

而寧和自己的神魂,則在感覺到危機之時就迅速逃回了體內,如今縮在胸口處,依靠著微薄的熱度維持著清明。

四周一陣暖洋洋的光照過來,漸漸將寧和的思維重新喚醒。她下意識四顧,望見了一團太陽般明亮的橘紅火焰,那火焰溫暖著她的神魂,護著她心口靈臺不滅。

這是什麽?寧和楞了一下,隨即想起來。

……哦,這是我的心尖之火。

寧和靠在火邊緩了緩,苦笑著想:唉,自己這莽莽撞撞的凡人習慣,真得要改上一改,早日適應這處處危機的修仙生活才是。

就這麽躲在這兒,任外頭的身體一直凍著也不是辦法。於是寧和歇了會兒,便開始試著朝外探去。

她十分的小心,寧和雖入道還尚短,卻也已知道神魂於修士是何等重要,萬萬也不敢輕忽。

然後……寧和發覺自己的心神此刻壓根走不出去。

因為她的經脈血管全都被凍住了,只剩心口這一塊有心尖火保著,餘溫沒散。

前路不通。即使寧和如今只剩了魂體,也沒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只得折回來,想了想,試著去摘自己心尖那朵火。

寧和記得,當初自己就把這火摘過一次,送予了蟒兄。送是送了,火卻是沒滅的,只要她人還在,就像引火以燃它物一樣,人未死,便相當於火種就在。

這次,寧和想再摘這火一回,以火開道,去把自己身上別處給“烤化”開來。

想著,她一點點將神魂擁了上去,輕輕捧住那朵橘紅的火焰,像摘一朵花那樣把它裹了下來。

火焰摘走了,心尖處一下暗下來,只剩了一星黯淡的餘燼微弱閃爍著。那火星雖暗,卻始終沒有熄滅。

森白的寒霜覆蓋了整棟竹樓,寧和立在熄滅的銅爐邊,四肢僵冷、身被霜花,連衣袍都凍得硬而直,如同一座死寂而了無生氣的冰塑。可她的心口處卻是溫的,軟的,裏頭裝著一簇明亮的火。

寧和的神魂擁著火焰,她未感覺到燙,只覺得溫暖無比,只覺得灼熱,熱得她整個魂體都在充盈。滿足、愉悅、明澈,她這小半生所歷種種在這明亮的光芒之中輕盈地旋轉著:風發意氣、把酒言歡,書山遨游、筆下成峰,少年時的明快、長大後的堅定,連其中那些無可避免的悲傷和痛苦,此時都顯得格外溫柔起來。

其路漫漫,而我心長明。

原來受此火照耀時是如此感覺,寧和長舒了一口氣,擁著火緩緩動了起來。

最先去的,自然是丹田方向。

她體內因有陰靈之氣維持,血管經脈不至徹底死壞,於是當寧和裹著火的神魂走至何處,何處的經脈骨血便如同春風吹拂過的冰面,潺潺解凍,只僵了一會兒,就在靈氣的梳理下恢覆了如常。

先是丹田,然後頭顱,再是四肢,寧和渾身滴著水,睫毛輕輕顫了顫,重新恢覆神光的眼眸一擡,握著劍的右手掌心處便冒出一朵橘紅的火來。

正是被她摘下的那朵心尖火。

寧和維持著伸劍的姿勢,叫這火順著她的手輕盈地躍至手中劍上,又順著白朦朦的劍身攀過去,最後緩緩將劍尖處那滴冰藍色的水滴輕輕包裹住。

“哢”。

是冰霜解凍的輕響聲。

寧和微微擡了擡頭,正見到頭頂竹管上簌簌落下的冰屑。紛紛揚揚,細小得像塵土,還未落至半空處,便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水滴在橘紅的火焰中微微顫動著,慢慢縮回成圓圓的一粒,漂浮在明亮的光焰之中輕輕旋轉著。

此刻的它看起來,又像是一枚冰藍的珠子了。

寧和用劍挑著火,將它從銅爐中帶了出來,然後手間一松,心劍散去,那火便盛著寒水珠,落入了她掌中。

寧和低頭盯著這枚漂浮在火上的藍珠子看了會兒,思考著將它放在何處。

寒水離了能壓制它的火便要發作,可她總不能捧著火到處跑。想了想,寧和指尖一送,試著將這朵橘紅火焰朝著自己的心口處送了送。

毫無阻礙的,此火本就生在她心尖,寧和一送,它自然就“呼”地一下乳燕投林般落回了原處。那寒水珠子被火裹著,也跟了進去,安安分分地懸在了火焰上方。

寧和觀察了片刻,未見有何異常,也就隨它去了。總歸到底是存住了,不過存處有些特殊而已。

寧和定了定神,抖了抖衣袍,發覺身上還是有些濕乎乎的,便走至外頭廊上站著,希望能籍那風吹幹些也好。

她站了會兒,沒看見四方有祁熹追身影,伸手把頭上發冠也拆了下來,打算趁這時間散一散發間水氣。

她倚在竹欄上,手搭隨意搭著,微微仰著頭,寬袍大袖,長發如瀑,比起一貫衣衫齊整時多了幾分隨性落拓,身形瘦直挺拔,乍一看倒真與這竹樓相襯得很。像了那林間隱居的名士,似乎下一刻就要縱聲放歌起來。

寧和站在樓上,隔河相望,大致是能望見對岸那棟竹樓情形的。她每過上一刻來鐘就要望一眼,卻始終不見祁熹追出來,心頭漸漸有些不安。

自己這邊如此兇險,熹追那邊必然也不會有多容易。寧和覺得自己還算有幾分運氣,誤打誤撞倒也成了,不知另一棟竹樓裏,又會是如何情形?

寧和又等了等,想著就地打坐片刻,卻又實在靜不下心來。就在她終於打算下樓去,再穿過金河一回去看個究竟時,就見對面終於有了動靜。

寧和雙瞳一縮,猛地站起身來!

對面的竹樓——燒起來了!

那火是轟地忽然爆發開來的,只一下就將整個樓都包裹了進去,烈焰熊熊,金紅的火焰攜著滾滾黑煙呼啦躥起有數丈之高。

熹追!

寧和顧不得許多,幾步一撐扶欄,直接從竹樓上翻了下來,大步朝著金河邊奔去。

就在此時,只見那沖天火光之中沖出來了一道黑影,先是往前掠出一段,然後摔進了銀白的葦叢裏。

寧和忙停下腳步,急急喊到:“熹追!”

她已經跑到河岸邊上,與對面離著不過十來丈遠。祁熹追慢吞吞地爬起來,灰頭土臉,身上還覆著層紅通通的光焰。

兩人隔河相望,彼此都有些氣喘,片刻後,相視一笑。

寧和正想說些什麽,忽見祁熹追身上冒起幾縷黑煙,驚了驚,定睛一看,才發現那煙是從是她身上穿著那件鶴松紋黑袍上冒出來的,袍子的幾處邊角……燒了起來。

寧和:“………”

寧和遲疑了一下,提醒道:“熹追,你的衣服?”

祁熹追聞言,沈默了片刻,神色冷靜之中透著淡淡的疲憊,道:“不必管它。我身上這火,如今暫時熄不了。”

“這……”寧和默然。

熄滅不了,那這袍子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燒起來吧。若燒幹凈了,熹追那時又該穿什麽呢。

她低咳了聲,將這憂心先暫壓下去,問道:“熹追,此刻,又該如何?”

祁熹追說:“你已取了寒水?”

寧和點了點頭。

祁熹追打量她:“存在何處?”

寧和說:“在我……體內。”

祁熹追聞言皺了一下眉,倒沒再追問,只點了下頭,快步穿過葦叢走至河邊,口中道:“如此,你先將寒水引出,灑於銀葦之上。我來引火,熔這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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