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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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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下雪

此刻離十二點還有不到十分鐘。

在李雨游的示意下,傅穹向在外等候的司機發了一條語音信息:“今天多耽誤一會兒,沒我的通知不要把車開過來。”

說完這句話,對講機、後援隊的雙重保險均已失效,傅穹頹然洩氣。

他承認自己這段時間確實大意了,色字當頭有點缺乏危機意識。既然走投無路,傅穹決定先開口,占據言語主動權,嘗試為自己辯解。

“我也是被逼無奈,”中年男人常用的開頭詞匯,“一開始誰都沒想幹這種事,只打算安安心心工作,閑暇之餘搞點副業,日子很穩定。結果十年前上面非得搞什麽清廉政策,不允許有職級的人在外投資,工資又只有那麽點兒,這不就是非得把人往其他路上逼?當時剛好手裏有一批醫用止痛藥,外面報價也還可以,就想著賺一點十一點。”

李雨游眉心微微皺了起來:“你十年前就開始了?”

“你不知道?”從傅穹的表情看來,他應該是後悔自己說多了。

李雨游不置可否:“你繼續。”

“真沒賣多少,”傅穹馬上改口,“你也是軍科所的人,知道裏面定期檢查有多勤,而且就算賣出去,中間商抽成又很高,根本賺不了多少,一共也沒賣過幾次。”

可惜李雨游只關心其中一次:“LSD-29你賺得挺多的。”

傅穹小心翼翼挑選著詞句:“就這一次多賺了一點兒,後面再也沒幹過了。我知道,這東西是你搞出來的,你對它耿耿於懷我理解。但中間過程我也每天提心吊膽,你以為錢很好賺,其實每一步都不容易啊。”

傅穹觀察了一眼,揣測道:“你是想拿回你的那部分錢?”

李雨游說得很平靜:“我是想拿回我學長學姐的命。”

“學姐?”傅穹沒反應過來,他費力回憶著,從記憶深處終於掏出一個名字,“常瑗瑗?她不是沒死嗎?哦,確實死了一個男生,陳什麽的,但那確實是意外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到那一步了。”

李雨游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感到無趣:“還有蘭青跟嚴若雲。”

傅穹楞了:“那是誰?”

李雨游也楞:“你不認識?那你怎麽還叫成薇滅口?”

傅穹更楞了:“我沒讓成薇滅口,我跟她好久沒聯系了。”

沒有人說話,只有傅穹手銬碰到床頭的雜音。

傅穹看到李雨游眼神越發沈重,心覺不安,努力替自己闡明:“我覺得你肯定是誤會了,你們組內部的事情我真不清楚,你肯定是找錯人了......”

李雨游擡手又開了一槍,這次打在了床頭上,把紫色高級綢緞弄出個窟窿眼,也把傅穹後面沒說完的話埋進了窟窿裏。

時間在沈默之間流逝,李雨游沒出聲,傅穹也不敢接著講下去。

半晌聞緒說:“他好像沒說謊。”

傅穹見機立即附和:“我以財神爺的名義起誓,每個字都千真萬確。”

哪裏錯了。哪一步錯了。李雨游以為自己終於走到終點,終點卻突然告訴它自己是死路一條,需要原地折返。他忍住情緒深吸一口氣:“你從頭開始說。”

“那我接著剛才的,就是清廉政策出來後,我本來也沒有打算——”

“不,前面的不需要,”李雨游打斷他,“從你為什麽要改上級軍令,讓劉先明接手吐真劑研發開始。”

“不是我改的啊,”傅穹立即回答,然後又馬上糾正,“不是,我的意思是,文件是我改的,但是劉先明讓我改的,我只是配合他。”

“劉先明先聯系的你?”

“對。”

“但錢為什麽全到了你手裏?”

“我也不知道啊,”傅穹說到這裏有點急,“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是當時劉先明提出的條件就是九一開,我九他一。說實話,偽造文件跟其他情況不同,是一個風險巨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提出的條件這麽誘人,我不可能就這麽答應他。”

“繼續,”李雨游說,“說仔細點,劉先明怎麽跟你提的。”

“好吧,”傅穹按照他的要求闡述,“之前賣止痛藥是我跟劉先明第一次合作,也是劉先明先聯系我的,當時很順利,但收益不高。後來劉先明主動告訴我三組那邊有個項目在研發吐真劑,如果能做出來肯定比止痛藥能賺錢,但是得把項目遷到他手裏才好辦。我聽到這個消息猶豫了很久,因為這事兒比賣止痛藥大多了,但劉先明說他只要一成,而且他會主動聯系中間人,我只需要配合他就行,所以我就心一狠,偽造了份文件。”

“誰曾想,吐真劑沒做出來,你搞了個更危險的東西出來,當時幾個大校開會說要把項目停了,我肯定也沒轍,就以為這次做不成了,結果劉先明又聯系我,說這半成品也能賣錢,只要銷毀過程中我幫忙岔開兩個人。”

“事兒都做到一半了,肯定不能前功盡棄,我就又聽了他的,他果然還是有手段,賭場都是他自己聯系的,他只偶爾跟我匯報,說這次賺得盆滿缽滿,後期會一起把錢結算給我。我當時還以為走大運,幹完這次以後就能老實了,誰知道突然就聽說出事了,他殺了他的學生。”

驟然提到那個時間,李雨游還是有些難受:“但是沒有查到你身上。”

傅穹一副他也不明白的樣子:“我當時也以為完蛋了,裝了整整一周的病,還托人聯系好直升機準備逃命,誰知道一個中尉找上來,說讓我協助審查,我這才知道劉先明這個人真有合作精神,被抓後不管用什麽手段硬是一字未吭,所以根本沒人查到我身上來,也沒人聯想到那份文件的事兒,都在想辦法讓劉先明開口。我趕緊回來把能銷毀的銷毀了,一邊害怕你們知道點什麽,一邊又堤防劉先明哪天忍不了招了。好在劉先明是真有骨氣,一直到被轉移走了都沒開過口。”

有骨氣。不知怎麽聽起來有點諷刺。

李雨游追問:“劉先明被轉移到哪裏去了?”

“中央監獄,”傅穹說,而後想了想又道,“聽說後面審得太頻繁,人沒熬住,也走了。”

李雨游突然有一絲覆雜的情緒:“錢呢?”

“我一直知道錢在成薇那裏,但劉先明被抓後我一直擔驚受怕,不敢亂動,後來聽說他死了,我才聯系成薇,想了個辦法把我那九成拿回來。”

“你跟成薇沒說別的了?”

“沒了,”傅穹說得斬釘截鐵,害怕李雨游不信又重覆了一遍,“我只想拿錢,成薇也什麽都沒跟我提。”

傅穹還是很會審時度勢。

冗長的話只有一個意思——他只是一個貪財的中年人,誘惑之下犯了一點小錯,但全程被動,毫無殺伐之心,應該從輕處理。他算是看出來李雨游不是找他清算的。

但李雨游並沒有在考慮怎麽處理他的事情。

如果傅穹真的沒有撒謊的話......

劉先明死了。傅穹一無所知。成薇寧死不肯出賣的人是誰?

過度的思考讓李雨游頭疼。

不對,還有哪裏不對,還有哪裏是自己不知道的。按照傅穹的話,他又從另外一個角度聽完了整個故事,細節都是對應的,但就是差一根軸。

李雨游忍著疼痛問:“劉先明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不圖錢他圖什麽。”

傅穹搖頭:“沒有。”

“他就直接讓成薇聯系你?然後你就被說服了?”

“一開始不是成薇,”傅穹說,“他最初是用傳真機聯系我的,你知道的,那個軍科所的舊古董,因為是內線所以不會留任何記錄,每個有身份的人都有一臺專屬機器,而且必須要個人身份卡才能啟動,所以我知道是他,劉先明說在所內要避嫌,所以平常盡量不要見面。後來整個所內傳輸系統升級了,傳真機被淘汰了,換成了有記錄的其他收發器,這條路就走不通了,劉先明告訴我會有個傳話人,我才第一次見到成薇。”

“淘汰?”李雨游對這件事有印象,“劉先明出事前幾個月才淘汰的吧?”

“對。”傅穹說,“那天晚上他最後一次用傳真機聯系我,告訴我第二天會有人來找我,本來地點約在實驗樓西南角,後來因為積雪換了個地方,差點被站崗的看到,也是成薇告訴我這項目可能要中止了,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你跟成薇怎麽聯系的?”

“她們檢驗科不是定期會給全所分發試紙之類的東西?她會在裏面混張紙條,寫我們要見面的地點......”

為了極力證明自己只是個跟從指令的合夥人,傅穹盡力補充了他視角裏所有的細節。

轟隆。窗外突然一聲巨響,像是天公震怒發出的鳴叫。

傅穹被嚇了一跳:“不是,我真沒說謊啊,我句句屬實啊——”

聞緒推開窗戶看了一眼:“跟他沒關系,是那邊在人工降雨,估計半小時後就會下到這邊了。”

李雨游也不禁隨著聲響看了一眼窗外,周邊一覽無餘,遠處一團黑色的雲在緩緩移動,一道刺眼的閃電讓他下意識閉了雙眼。隨後雷聲接二連三,仿佛打在他胸膛之中。

他終於知道有哪裏不對了。

“等一下,”李雨游沙啞著聲音說,“你說他最後一次用傳真機是在夜晚,是讓你第二天跟成薇見面,然後因為有積雪所以你們換了位置。”

傅穹連連點頭:“對。”

“但那一年只下了一場雪。”

蘭青畫得太醜,雪跟雷陣雨模糊不清,他們一起收拾瓶子的時候,蘭青給他展示了唯一一個畫的雪花。李雨游當時嘲笑她,比起雪花,這更像一個餅。

“所以呢?”傅穹不明所以。

“下雪的那天晚上,”李雨游說,“我跟劉先明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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