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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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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難

上國科大的第一天,顏亭雲聽到最多的話便是“你高考多少分?”

而當她回答“700多分”之後,便會收到如“好厲害”之類的驚訝。

“你這成績,上華歸大學都綽綽有餘吧?”

“是啊,我爸媽本來就想讓我報華歸大學。”顏亭雲收拾行李,漫不經心地說,“可是我不想和他們離得那麽近,所以報了離家遠的國科大。”

“啊?為了和家裏人賭氣就學物理專業……你也太拼了。”

顏亭雲笑笑,上床鋪床單。

不多時,一寢室四個人很快聚齊了。

“我們出去聚餐吧!”其中一人說,“學校附近有家店巨巨巨好吃。”

顏亭雲打字的手指一僵,在她們興高采烈的交談聲中猶豫開口:“我,我生活費還沒到賬,這次就先不去了。”

話落,熱情的氛圍瞬間冷了下來。

“我男朋友請客,用不著你花錢。”提議出去聚餐的女孩繃著臉,眼中劃過一絲不悅。

顏亭雲攥緊手機:“我確實……”

另一個穿jk裙的女孩見狀,趕忙站出來打圓場:“哎呀沒事的,這次我們三個就替你踩踩點,下次我們再一起去。”

說著,她囑咐一句“好好休息”,便推搡著另外兩人離開了寢室。

吵吵鬧鬧的聲音漸遠,顏亭雲這才重新點亮手機屏幕。

媽:【還是那句話,你長大成人來,也不服管了,我們以後不會再管你】

媽:【你打工賺的錢都在卡裏了,以後沒什麽事就別和我們聯系了】

聊天界面上,一個紅色的感嘆號格外醒目。

卡裏的三千多塊錢,是她四年的全部生活費。

可是這連學費都不夠交啊……

顏亭雲刷著網上千百萬條招聘信息,不知不覺就入了神,連舍友什麽時候回來的都渾然不覺。

“你要兼職嘛?”

眼前出現一盒盛滿車厘子的塑料盒,顏亭雲這才回神,看著面前粉粉嫩嫩的少女,恍惚地點點頭。

“我從家帶的車厘子,嘗嘗?可甜了。”

對了,還沒吃飯。

顏亭雲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謝謝。”顏亭雲挑了一顆比較小的車厘子。

“不客氣。”她笑瞇瞇地說,“我們今天去吃的那家高檔餐廳環境挺不錯的,就是價格有點小貴,這一趟下來我小半個月生活費沒了。”

“好吃嗎?”

“一般。”她聳肩,“可能我山豬吃不了細糠吧,吃不來這些高檔玩意兒。”

話說當著別人面說這些會不會太冒昧了。

顏亭雲摸摸鼻尖,沒說話。

“那家店唯二的優點就是環境好,離學校比較近,兼職倒是可以考慮那裏。”

顏亭雲突然問:“那家店叫什麽名字?”

“和春閣。”

軍訓結束後,顏亭雲抽空去了一趟和春閣。

十多分鐘的車程,多坐幾趟地鐵也就到了。

和春閣內部並不似名字般古色古香。

金碧輝煌,晃得顏亭雲眼睛疼。

因為事先和和春閣通過電話,因此見過經理後,只商量了工作時間和要求,兼職的事算是定下來了。

“工作一天八小時,按日結是一天200,能接受嗎?”

“可以的。”

雖然比她在酒吧打黑工賺的少一些,但有總比沒有好。

顏亭雲私下找過輔導員詢問助學金的事,可當聽說助學金需要家中提供證明材料後,便打消了助學金的想法。

輔導員似乎看出了她的難處,好心說道:“如果家境不符合要求,你可以試試參加比賽,爭取期末的國家獎學金名額。”

周一到周五上課學習,周六日餐廳打工,每一天,每一秒,顏亭雲恨不能將每一秒掰成十瓣用。

顏亭雲也想像舍友一般放肆吃喝玩樂,可若肩上沒有金錢和生活的壓力,她又何必拼命到留下一身的慢性疾病。

“最近沒吃藥?”心理醫生上下打量她。

“很長時間沒吃了。”顏亭雲呼出一口氣,“我以為熬過高中,它就會自然好起來。”

失眠、焦躁、犯惡心……她也不想畫半個月的工資來看病,可她怕自己連一年都熬不過去。

“如果病都能自己好起來,還用醫生做什麽?”醫生起身拉窗簾。

霎時間,幽靜的房間陷入無邊的黑暗中,宛若即將開始表演的無人歌劇院。

顏亭雲聽到了自己躁動的心跳聲。

“之前你好歹還半年買一次藥,現在……你打算硬抗嗎?”醫生的話猶如劇場開幕前的報幕詞,顏亭雲只覺心跳越發地快了。

“我還有第二條路可選嗎?”

“你覺得愛能治愈一切嗎?”

“……我不知道。”顏亭雲說,“我不知道被愛是什麽滋味。”

靜謐的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也是,如果你真的被人愛著,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顏亭雲閉上眼,悠揚的任由意識墜入深海……

“你怎麽做事的?連端茶倒水這種活都不會?”

顏亭雲望向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方才的油膩觸感仍密密麻麻地盤旋在手背上。

若不是她有素質,恐怕早一巴掌甩過去了。

顏亭雲忍著火氣道:“抱歉,我再給您換一份新的。”

可對方顯然不願輕易放過她:“你都把我的衣服弄臟了,賠錢。”

顏亭雲只在網上聽說過那些名牌衣服,如今名牌擺在她眼前,她卻一個都認不出來。

鬧出的動靜不小,瞬間吸引了餐廳所有人都目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顏亭雲一咬牙,努力克制情緒:“賠多少?”

在眾人的註視下,他伸出五根手指:“五萬。”

顏亭雲險些沒站穩:“這位先生,我……”

“洛少爺!”

一聲黏膩的女聲打斷了焦灼的氣氛,顏亭雲望著男女相牽的手,只覺遍體發寒。

“咦?亭雲?”楚蘇驚訝地打量她,“你怎麽在這裏?”

“你認識?”男人問道。

“哎呦,我和你提過啦。”楚蘇幾乎整個人掛在男人胳膊上,“就是開學第一天沒來的那位舍友啦,我和你說過的,她成績特別好。”

男人打量著她,眼中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眸光:“學習好,人品不好也不行啊……”

楚蘇一楞:“怎麽了?”

男人指了指西裝下擺的暗色水漬:“你這個舍友上菜時候故意勾引我,我推開她,她就潑我一身水,我讓她賠,她又買慘說沒錢。你瞧瞧,怎麽會有她這種人。”

顏亭雲從混沌中醒來,望向眼前高傲的男人:“洛先生,我從未說過不賠償,您何必如此詆毀我?”

“詆毀?”男人將她上上下下盡數掃了一遍,嗤笑,“我勸你對你自己有點認知,我洛軒野沒必要詆毀一個一窮二白的鄉下人。”

顏亭雲正要解釋,經理已聞聲而來,朝著洛軒野點頭哈腰:“洛總怎麽來了?”

洛軒野瞥了眼面色蒼白的顏亭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趙經理,你知道和春閣是我們洛氏投資的吧?”

趙經理眸光一閃:“自然是的,沒有當年洛氏的鼎力相助,哪有我們和春閣的今天啊。”

顏亭雲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正欲開口,衣袖忽然被拽住。

回頭一看,是一直照顧自己的李姐。

李姐對上她通紅的眼眶,輕輕搖了搖頭。

“趙經理,你們店的服務員毛手毛腳的,我替你教訓兩句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您一句話,我立刻讓她卷鋪蓋走人。”

要忍嗎?

可是以現在的她,她又能做什麽?

手腕依舊被死死桎梏著,顏亭雲竟分不清是手腕更疼還是心更疼。

“我可不當這個惡人,到時候該罵我欺負勞苦女性了。”洛軒野面帶微笑,“我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一件五十多萬的衣服而已,臟了就直接換,可惜啊,有些人連區區五萬塊都掏不起。”

“趙經理,是要投資還是一個服務生,你心裏有數。”

說完,洛軒野一手攔著楚蘇的細腰,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二人一走,經理立刻垮下臉:“顏亭雲,你被開除了。”

顏亭雲擡眸,嗓子緊得發疼:“經理,今天的工錢能不能給我,只有三十也行。”

一天了,她滴水未進。

“三十?”經理嗤笑,“你差點得罪我們和春閣的大客戶,我不讓你跪下給人道歉就不錯了,你現在還有臉跟我提錢?”

顏亭雲張了張嘴,發現連一個音調都說不出來。

口腔裏溢出鐵銹味,顏亭雲用力閉了閉眼,醞釀的勇氣在權勢面前破碎,鋒利的碎片狠狠紮入心臟。

顏亭雲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呆楞地望著空蕩蕩的衣櫃。

洛氏,又是洛氏。

強烈的反胃感頂上喉嚨,顏亭雲沖入廁所,吐的昏天黑地。

從早上到現在,她連口水都沒喝,又能吐出來什麽?

“漱漱口。”

顏亭雲瞥了眼遞來的礦泉水,卻只是搖了搖頭。

那人卻以為她吐得沒力氣,連忙擰開瓶蓋,一手輕拍顏亭雲的脊背,一手將瓶口對準顏亭雲的嘴唇。

發苦的口腔被清水涮過幾遍,灼燒感減了大半。

唇齒間仍殘留些許苦澀。

“李姐,我沒事。”顏亭雲推開了遞上來的半瓶礦泉水,踉蹌撐起了身。

“沒事?”李姐擔憂地看著她,“臉都白了。”

顏亭雲強顏歡笑:“低血糖吧可能是。”

“你這孩子……”李姐被她氣笑了,在身上摸索幾下,掏出兩塊糖,不由分說塞進她冰涼的手心裏,“不是我嚇唬你,低血糖嚴重了可是會要命的。”

那就把我的命要了去吧。

這樣茍且偷生,又有什麽意義。

顏亭雲扯了扯嘴角:“謝謝李姐。”

李姐左右環顧,確認四下無人,從褲兜摸出一小卷紅色的紙張:“這是姨一點心意,你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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