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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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增援的禁軍中，充當先鋒的幾營步兵已經與莫黎所率部眾匯合，先行攻打過數輪，依舊未能成功突破城防，僅有的收獲就是逐漸消耗敵方兵力，又俘獲了幾名帶兵駐守城外的雲墨將領。
在動用了一些軍中的手段後，總算知道了雲墨太師裴羅派兵搶占這處邊陲小城的緣由。
幾支騎兵作為殿軍，與駐紮在賀寧一百裏開外的大軍會合時，已經是從威城開拔的一個月後了。
莫渝和李懷璟是隨著殿軍一起到的，此前每隔幾日便會有戰報送往後方，莫渝在看過後簡直想痛罵那位雲墨太師。
被逐出王都便失蹤的雲墨王子是太師裴羅的心頭大患，這大半年來一直在到處追查他的下落。而關於那位王子，有目擊情報稱他率親信部眾逃出了雲墨，藏身在賀寧城中。
這就是裴羅發兵全力攻打賀寧的原因。
之後又因賀寧位置較偏，又擁有天險構成的城防體系，於是攻占後便在此屯兵，妄圖以此為據點，蠶食大宣邊陲。
在雲墨軍占據賀寧後就搜過城，城中百姓因此苦不堪言，甚至有不少人因此喪命，然而完全沒能找到那位雲墨王子。
後來莫黎率軍攻城，雲墨軍欲將全城百姓挾制為人質，這才停了劫掠，固守不出。
令莫渝最為氣憤的是，那位鐘老將軍的頭顱至今還懸在賀寧城門之上，無人為其收殮。
李懷璟與幾位將軍討論數日，始終沒能得出最為穩妥的方案，只是下令又沖了幾次城防作為試探，打算找出對方防備最薄弱的部分。
莫渝被他帶在身邊聽過一回眾將的討論，還正巧撞上莫黎和作為他副將的衛淳，場面一度尷尬，她就差落荒而逃了。
那天沒能討論出具體對策，莫渝私底下去見了莫黎，少不得被念叨一番，與李懷璟獨處時便拉著他抱怨，不過也幫著想了幾種攻城方案。
“這些之前有被人提出過。”言下之意就是全都沒被采納。
李懷璟在這類事務上向來不與她客氣，莫渝知道利害關系，想到的方案被駁回後並未覺得沮喪，只是有些焦急。
前夜下了一場大雪，雖說已換上冬裝，被風一吹，仍會覺得寒意刺骨。繼續這般圍下去，若賀寧城內的儲備出現短缺，那些雲墨人只怕是會再次對百姓們下手，所以能有速戰速決的辦法是最好的。
但攻城戰向來難打，守城方本就占優，通常要多出十倍甚至二十倍左右的兵力才有可能與之一戰，別說幾天，打上一年都奪不下來的情況也很常見。
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眼下預備攻城，實乃迫不得已。
雲墨軍固守賀寧城中，城外又留著上萬大軍機動打擊大宣的援兵。好在他們這次帶來的援兵不少，又能夠隨時調動，在莫渝看來，很適合以中心開花的戰術破解。
“賀寧城裏就沒有什麽通往城外的密道之類的嗎？”莫渝坐在李懷璟身邊，對著城防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若有的話，早就能裏應外合攻破城池了。”李懷璟捏了捏眉心。
這些天幾乎所有人都沒能好好休息，他也不例外。
“也是……”莫渝輕嘆一聲，聽李懷璟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轉眼見他滿臉疲倦，放棄繼續研究這城防圖，轉去他身後輕輕捏著他的肩頸做按摩，好讓他能放松下。
“沒有其他途徑入城，就還是只能從正面突破。”李懷璟回頭看了一眼，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但如此一來，攻城造成的兵力損耗會增加，也無法達成速勝的目的。”
賀寧並非邊塞重鎮，但也沒有鄉野小道或是暗道，能進出城的只有城南的那道門。城門一落，就像是布袋的口子被牢牢紮起，直接斷絕城內外流通的所有可能。
若是有辦法從往城內灌水，淹也能淹死不少敵軍，但城內的百姓也逃不過，這有悖於他們來此的目的。更何況賀寧周邊是荒漠，全靠城內鑿井取水，僅夠日常使用，根本不足以支撐攻城所需。
現挖條通往城內的運兵密道也不現實。賀寧城外並非土地，而是不知有多厚的黃沙，沒辦法往下挖。其他方向皆是灰黑色的石山，如蓮花一般將賀寧裹在其中，唯一的一段城墻外有雲墨重兵把守，無法接近，也不可能在城墻上打洞。
而且那些石山皆是光禿禿的，就只有荒漠沙地上還長著幾株沙柳和梭梭這樣的灌木與小喬木，完全沒辦法用來建造雲梯或者投石機一類的攻城器械，更不用說莫渝想到的弩炮，簡直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又因為沒有喬木，這裏的房舍皆用石頭建造，是座石頭城，火攻這招也不好使。
莫渝不想這麽快就放棄，伸手越過李懷璟的肩膀，指向那張城防圖，問道：“強攻城門不成，如果從周圍的那幾座山上入城呢？”
“外側的山體倒是有辦法繞上去，但靠著賀寧城內的那側俱是內凹的懸崖峭壁，雖有人鑿洞居住，頂上那截卻非人力所能攀援而下。”這方案其實最開始就有人提出過，但到這邊看過實際地形地貌後放棄了，莫渝還不知道這事，李懷璟便耐心解釋給她聽，“軍中倒是有人制了繩梯，但一次能下的人太少，而且若被敵兵發現，從底下燒毀就無法可想了。”
攻城通常是由低打高，所以軍中多用雲梯、樓車、木幔，且多數要等雙方消耗過後才會使用此類器械配合攻城，並無從城池上空攻克的前例。
莫渝撓了撓頭：“那用降落傘呢？”
見李懷璟投來疑惑的目光，她又回到桌前，取紙筆畫了下降落傘的簡單構造。
“傘面要用的布料應該可以拆幾頂帳篷代替，其他材料也容易獲取，關鍵是沒有進行過訓練就貿然跳傘，又要在晚上進行突襲，不能點亮照明，萬一跳傘失敗便是粉身碎骨。”莫渝說完後又開始發愁。
“此法倒是可行，以前軍中也有做木鳶用以偵察越險的，只是這裏無法獲得木料。”李懷璟沈吟片刻，對她的方案表示讚許，“用你這方法，只要有六七十人能順利潛入城中，就足以破敵制勝。”
他說的木鳶就是風箏的一種，類似滑翔翼，可以載人，在宣朝已經轉化成了娛樂用途的紙鷂。
莫渝覺得自己提議還是不夠穩妥：“當天的風向很重要，而且城中無人接應，無法保證成功率。”
“兩軍交戰，怎麽可能保證不死人？就算有人因此犧牲，造成的損失也會比將士們強行攻城要少上許多。”李懷璟揉了揉她的頭，“若此戰能夠奪回賀寧，朕給你記頭功。”
“等正式攻城那天，三郎是不是會率兵出陣？”莫渝還沒見識過他領兵作戰的模樣，有點想去觀戰，也是對他的安危放心不下。
禦駕親征本就是危險極高的賭國命行為，通常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這般，李懷璟應該是想通過此次出征一勞永逸。
莫渝甚至懷疑狗皇帝可能已經提前寫好傳位的詔書了。
李懷璟苦笑著搖頭道：“就算朕想，他們也不讓啊，不過還是得尋處離戰場沒那麽近的高地，嗯……到時候你陪朕去觀戰吧？”
“好啊。”無需親上戰場，莫渝當即就答應了。
有了對策，李懷璟立馬召見莫崢，將這突襲城防之事交給他。
休戰七日後一切準備妥當，盡管李懷璟不會親自率軍前去攻城，但仍舊領了一營兵馬，早早地帶著莫渝去往賀寧城外西北邊的山丘上安營。
這裏不易被兩軍交戰波及，居高臨下的視野又能將城中發生之事一覽無餘。若是行動失敗，他們也可以當作伏兵。
是夜刮起了北風，但太陽落山後便開始迅速降溫，為防止火光暴露目標，連生火取暖都不行。
幸好軍中準備充足，大宣將士們皆有足夠的禦寒衣物，不至於因天氣而折損人手。
莫渝一覺睡醒，去營帳外與喚她起身的李懷璟席地而坐，底下墊著厚實的氈毯與毛茸茸的獸皮，倒是挺舒服的，又披了條鬥篷，這才覺得不那麽冷。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寒冷的空氣令鼻腔發酸：“什麽時候開始行動？”
“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吧。”李懷璟將她摟在懷中，看了眼即將升至中天的月亮，又摸出個羊皮水囊遞給她，“是酒，喝點兒暖暖身子。”
莫渝直接給他表演了個一口悶，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一直燒到胃部，身上立馬發汗，確實效果不俗。
荒漠中白日裏蒸發掉的水汽，在晚上開始重新凝結起來，寂靜的月光照著這層水汽，為金黃的沙礫披上一層銀紗，貼著地表緩緩流淌，有種神秘又壯闊的美。
“好渺小啊……”莫渝望著無垠星海低喃。
“嗯？”李懷璟沒聽清。
“古語雲：‘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我們置身宇宙，就像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如此渺小。”莫渝縮在他懷裏取暖，如夢囈般述說著，“突然覺得我們所做的事沒有意義，命運真的能被更改嗎？這樣想著，就有點……虛無。”
李懷璟沈默許久，發出一聲低嘆：“或許吧。”
莫渝感覺他也心情低落起來，仰頭朝他歉然一笑：“抱歉，我有點想得太多了，我們聊些別的。”
“或許我們的存在原本就沒有意義，但是……”李懷璟揉了揉她的頭，又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是因為你才會存在的，怎麽會沒有意義呢？就算這宇宙虛無縹緲，可你我存於世間，經歷的一切皆是真實。”
掌心感受到他那鮮活而有力的心跳，莫渝又聽他在耳邊說道：“更何況，今晚又會有不少人的命運被改變。對於被拯救的人來說，付出的努力可不能稱之為渺小。”
“謝謝。”內心某處被觸動，莫渝稍感釋懷。
“其實朕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困擾。”或許是這片大漠星空足夠溫柔，李懷璟也向她吐露起了心聲，“在雲靈寺的時候，你說要與朕約定三生，而朕想的卻是生生世世……是永恒。可人的壽命有限，永恒又太過漫長，況且朕的歲數也比你年長好些，柒柒，要是朕躲不過去這劫，最後只能一死，你——”
“皇上可是萬歲，不許這樣想！”莫渝猛地坐直身子去捂他的嘴，“要是……要是你先走了，只留我一個人，我會寂寞的，所以也不準比我先去。”
李懷璟拉開她的手，趁機親了下她的掌心，笑道：“好，朕答應你。”
莫渝看著他的笑容，內心某處像是受到觸動，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對他的約定做出回應。
溫熱的氣息流連在唇齒間，她終究是紅了臉，扭過頭去看星星，腦海中冒出些遐想：“三郎知道嗎，在我的那個世界裏，就算是凡人也已經可以上九天攬月了。說不定兩個世界並沒有現實與虛妄之分，我們之間則是跨越無數星系的相遇。”
李懷璟扶著她的肩，道：“若朕還能重生，一定會與你重逢，若不能，倒是想化作這天上最亮的星星，讓你擡頭就能找到。”
“那妾身要當離三郎最近的那顆星星，在這宇宙中相伴，感覺也不錯。”莫渝總算活躍起來，說著更天真的希冀，又轉移話題般問他，“對了，三郎沒來過西疆吧？”
這回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莫渝便依照原主的記憶，給他描述起了這裏一年四季的不同風光。
說到一半，浩瀚星空中忽有一道白光閃現，又過片刻，緊跟著又有數道曳光劃過。
莫渝忙不疊地拉著李懷璟，激動道：“是流星雨，快許願！”
話音未落她就雙手十指交叉，自顧自地閉目，非常貪心地許了一大堆願望，想著哪怕只能實現其中一個也是好的。
李懷璟神情覆雜地看著她。
對著流星許願應該是她那個世界的習俗，在大宣這兒，流星現象不是什麽吉兆，尤其是這星隕如雨，難道今晚會出什麽變故？
莫渝絮絮叨叨地許完願，扭頭發現李懷璟面露不虞之色，反應過來流星在大宣有預示災禍降臨的含義，而且他們才剛說完變成星星相伴什麽的，尷尬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三郎應該沒有這麽迷信吧？”
李懷璟回過神，啞然失笑，反問她道：“前年帶你放燈時許的願可有實現？”
莫渝一怔，視線游移向夜空：“實現了……大概一半吧。”
幸好流星雨持續的時間足夠長，雖然過了最開始的高峰期，但偶爾還是會有一兩顆流星劃過天穹。
莫渝逮著一顆流星就開始語速飛快地默念：“前年許的三個願只實現前兩個就行了！”
“這回又許了什麽願？”李懷璟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有點想笑，不過沒聽清她在嘀咕什麽，“可是在為大宣的將士祈福？”
“當然。”莫渝方才看見流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事，“妾身的兄長就在軍中，肯定得為他祈求百戰百勝嘛。”
“比起祈求神佛賜福，若此番能一舉奪回賀寧，朕就……”
認定你就是與朕相伴直至永恒的那顆福星。
李懷璟在心裏予以補充。
這個早在前年秋獵時就已經形成的想法，於此時最終得以確認。
“就什麽？”他的話只說到一半，莫渝覺得難受，拉著他追問。
“就想想該怎麽賞賜你才好。”李懷璟顧左右而言他，還未等莫渝作出反應，忽地朝賀寧東邊的山崖方向揚了揚下巴，“他們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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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動用了一些軍中的手段後，總算知道了雲墨太師裴羅派兵搶占這處邊陲小城的緣由。
幾支騎兵作為殿軍，與駐紮在賀寧一百裏開外的大軍會合時，已經是從威城開拔的一個月後了。
莫渝和李懷璟是隨著殿軍一起到的，此前每隔幾日便會有戰報送往後方，莫渝在看過後簡直想痛罵那位雲墨太師。
被逐出王都便失蹤的雲墨王子是太師裴羅的心頭大患，這大半年來一直在到處追查他的下落。而關於那位王子，有目擊情報稱他率親信部眾逃出了雲墨，藏身在賀寧城中。
這就是裴羅發兵全力攻打賀寧的原因。
之後又因賀寧位置較偏，又擁有天險構成的城防體系，於是攻占後便在此屯兵，妄圖以此為據點，蠶食大宣邊陲。
在雲墨軍占據賀寧後就搜過城，城中百姓因此苦不堪言，甚至有不少人因此喪命，然而完全沒能找到那位雲墨王子。
後來莫黎率軍攻城，雲墨軍欲將全城百姓挾制為人質，這才停了劫掠，固守不出。
令莫渝最為氣憤的是，那位鐘老將軍的頭顱至今還懸在賀寧城門之上，無人為其收殮。
李懷璟與幾位將軍討論數日，始終沒能得出最為穩妥的方案，只是下令又沖了幾次城防作為試探，打算找出對方防備最薄弱的部分。
莫渝被他帶在身邊聽過一回眾將的討論，還正巧撞上莫黎和作為他副將的衛淳，場面一度尷尬，她就差落荒而逃了。
那天沒能討論出具體對策，莫渝私底下去見了莫黎，少不得被念叨一番，與李懷璟獨處時便拉著他抱怨，不過也幫著想了幾種攻城方案。
“這些之前有被人提出過。”言下之意就是全都沒被采納。
李懷璟在這類事務上向來不與她客氣，莫渝知道利害關系，想到的方案被駁回後並未覺得沮喪，只是有些焦急。
前夜下了一場大雪，雖說已換上冬裝，被風一吹，仍會覺得寒意刺骨。繼續這般圍下去，若賀寧城內的儲備出現短缺，那些雲墨人只怕是會再次對百姓們下手，所以能有速戰速決的辦法是最好的。
但攻城戰向來難打，守城方本就占優，通常要多出十倍甚至二十倍左右的兵力才有可能與之一戰，別說幾天，打上一年都奪不下來的情況也很常見。
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眼下預備攻城，實乃迫不得已。
雲墨軍固守賀寧城中，城外又留著上萬大軍機動打擊大宣的援兵。好在他們這次帶來的援兵不少，又能夠隨時調動，在莫渝看來，很適合以中心開花的戰術破解。
“賀寧城裏就沒有什麽通往城外的密道之類的嗎？”莫渝坐在李懷璟身邊，對著城防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若有的話，早就能裏應外合攻破城池了。”李懷璟捏了捏眉心。
這些天幾乎所有人都沒能好好休息，他也不例外。
“也是……”莫渝輕嘆一聲，聽李懷璟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轉眼見他滿臉疲倦，放棄繼續研究這城防圖，轉去他身後輕輕捏著他的肩頸做按摩，好讓他能放松下。
“沒有其他途徑入城，就還是只能從正面突破。”李懷璟回頭看了一眼，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但如此一來，攻城造成的兵力損耗會增加，也無法達成速勝的目的。”
賀寧並非邊塞重鎮，但也沒有鄉野小道或是暗道，能進出城的只有城南的那道門。城門一落，就像是布袋的口子被牢牢紮起，直接斷絕城內外流通的所有可能。
若是有辦法從往城內灌水，淹也能淹死不少敵軍，但城內的百姓也逃不過，這有悖於他們來此的目的。更何況賀寧周邊是荒漠，全靠城內鑿井取水，僅夠日常使用，根本不足以支撐攻城所需。
現挖條通往城內的運兵密道也不現實。賀寧城外並非土地，而是不知有多厚的黃沙，沒辦法往下挖。其他方向皆是灰黑色的石山，如蓮花一般將賀寧裹在其中，唯一的一段城墻外有雲墨重兵把守，無法接近，也不可能在城墻上打洞。
而且那些石山皆是光禿禿的，就只有荒漠沙地上還長著幾株沙柳和梭梭這樣的灌木與小喬木，完全沒辦法用來建造雲梯或者投石機一類的攻城器械，更不用說莫渝想到的弩炮，簡直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又因為沒有喬木，這裏的房舍皆用石頭建造，是座石頭城，火攻這招也不好使。
莫渝不想這麽快就放棄，伸手越過李懷璟的肩膀，指向那張城防圖，問道：“強攻城門不成，如果從周圍的那幾座山上入城呢？”
“外側的山體倒是有辦法繞上去，但靠著賀寧城內的那側俱是內凹的懸崖峭壁，雖有人鑿洞居住，頂上那截卻非人力所能攀援而下。”這方案其實最開始就有人提出過，但到這邊看過實際地形地貌後放棄了，莫渝還不知道這事，李懷璟便耐心解釋給她聽，“軍中倒是有人制了繩梯，但一次能下的人太少，而且若被敵兵發現，從底下燒毀就無法可想了。”
攻城通常是由低打高，所以軍中多用雲梯、樓車、木幔，且多數要等雙方消耗過後才會使用此類器械配合攻城，並無從城池上空攻克的前例。
莫渝撓了撓頭：“那用降落傘呢？”
見李懷璟投來疑惑的目光，她又回到桌前，取紙筆畫了下降落傘的簡單構造。
“傘面要用的布料應該可以拆幾頂帳篷代替，其他材料也容易獲取，關鍵是沒有進行過訓練就貿然跳傘，又要在晚上進行突襲，不能點亮照明，萬一跳傘失敗便是粉身碎骨。”莫渝說完後又開始發愁。
“此法倒是可行，以前軍中也有做木鳶用以偵察越險的，只是這裏無法獲得木料。”李懷璟沈吟片刻，對她的方案表示讚許，“用你這方法，只要有六七十人能順利潛入城中，就足以破敵制勝。”
他說的木鳶就是風箏的一種，類似滑翔翼，可以載人，在宣朝已經轉化成了娛樂用途的紙鷂。
莫渝覺得自己提議還是不夠穩妥：“當天的風向很重要，而且城中無人接應，無法保證成功率。”
“兩軍交戰，怎麽可能保證不死人？就算有人因此犧牲，造成的損失也會比將士們強行攻城要少上許多。”李懷璟揉了揉她的頭，“若此戰能夠奪回賀寧，朕給你記頭功。”
“等正式攻城那天，三郎是不是會率兵出陣？”莫渝還沒見識過他領兵作戰的模樣，有點想去觀戰，也是對他的安危放心不下。
禦駕親征本就是危險極高的賭國命行為，通常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這般，李懷璟應該是想通過此次出征一勞永逸。
莫渝甚至懷疑狗皇帝可能已經提前寫好傳位的詔書了。
李懷璟苦笑著搖頭道：“就算朕想，他們也不讓啊，不過還是得尋處離戰場沒那麽近的高地，嗯……到時候你陪朕去觀戰吧？”
“好啊。”無需親上戰場，莫渝當即就答應了。
有了對策，李懷璟立馬召見莫崢，將這突襲城防之事交給他。
休戰七日後一切準備妥當，盡管李懷璟不會親自率軍前去攻城，但仍舊領了一營兵馬，早早地帶著莫渝去往賀寧城外西北邊的山丘上安營。
這裏不易被兩軍交戰波及，居高臨下的視野又能將城中發生之事一覽無餘。若是行動失敗，他們也可以當作伏兵。
是夜刮起了北風，但太陽落山後便開始迅速降溫，為防止火光暴露目標，連生火取暖都不行。
幸好軍中準備充足，大宣將士們皆有足夠的禦寒衣物，不至於因天氣而折損人手。
莫渝一覺睡醒，去營帳外與喚她起身的李懷璟席地而坐，底下墊著厚實的氈毯與毛茸茸的獸皮，倒是挺舒服的，又披了條鬥篷，這才覺得不那麽冷。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寒冷的空氣令鼻腔發酸：“什麽時候開始行動？”
“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吧。”李懷璟將她摟在懷中，看了眼即將升至中天的月亮，又摸出個羊皮水囊遞給她，“是酒，喝點兒暖暖身子。”
莫渝直接給他表演了個一口悶，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一直燒到胃部，身上立馬發汗，確實效果不俗。
荒漠中白日裏蒸發掉的水汽，在晚上開始重新凝結起來，寂靜的月光照著這層水汽，為金黃的沙礫披上一層銀紗，貼著地表緩緩流淌，有種神秘又壯闊的美。
“好渺小啊……”莫渝望著無垠星海低喃。
“嗯？”李懷璟沒聽清。
“古語雲：‘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我們置身宇宙，就像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如此渺小。”莫渝縮在他懷裏取暖，如夢囈般述說著，“突然覺得我們所做的事沒有意義，命運真的能被更改嗎？這樣想著，就有點……虛無。”
李懷璟沈默許久，發出一聲低嘆：“或許吧。”
莫渝感覺他也心情低落起來，仰頭朝他歉然一笑：“抱歉，我有點想得太多了，我們聊些別的。”
“或許我們的存在原本就沒有意義，但是……”李懷璟揉了揉她的頭，又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是因為你才會存在的，怎麽會沒有意義呢？就算這宇宙虛無縹緲，可你我存於世間，經歷的一切皆是真實。”
掌心感受到他那鮮活而有力的心跳，莫渝又聽他在耳邊說道：“更何況，今晚又會有不少人的命運被改變。對於被拯救的人來說，付出的努力可不能稱之為渺小。”
“謝謝。”內心某處被觸動，莫渝稍感釋懷。
“其實朕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困擾。”或許是這片大漠星空足夠溫柔，李懷璟也向她吐露起了心聲，“在雲靈寺的時候，你說要與朕約定三生，而朕想的卻是生生世世……是永恒。可人的壽命有限，永恒又太過漫長，況且朕的歲數也比你年長好些，柒柒，要是朕躲不過去這劫，最後只能一死，你——”
“皇上可是萬歲，不許這樣想！”莫渝猛地坐直身子去捂他的嘴，“要是……要是你先走了，只留我一個人，我會寂寞的，所以也不準比我先去。”
李懷璟拉開她的手，趁機親了下她的掌心，笑道：“好，朕答應你。”
莫渝看著他的笑容，內心某處像是受到觸動，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對他的約定做出回應。
溫熱的氣息流連在唇齒間，她終究是紅了臉，扭過頭去看星星，腦海中冒出些遐想：“三郎知道嗎，在我的那個世界裏，就算是凡人也已經可以上九天攬月了。說不定兩個世界並沒有現實與虛妄之分，我們之間則是跨越無數星系的相遇。”
李懷璟扶著她的肩，道：“若朕還能重生，一定會與你重逢，若不能，倒是想化作這天上最亮的星星，讓你擡頭就能找到。”
“那妾身要當離三郎最近的那顆星星，在這宇宙中相伴，感覺也不錯。”莫渝總算活躍起來，說著更天真的希冀，又轉移話題般問他，“對了，三郎沒來過西疆吧？”
這回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莫渝便依照原主的記憶，給他描述起了這裏一年四季的不同風光。
說到一半，浩瀚星空中忽有一道白光閃現，又過片刻，緊跟著又有數道曳光劃過。
莫渝忙不疊地拉著李懷璟，激動道：“是流星雨，快許願！”
話音未落她就雙手十指交叉，自顧自地閉目，非常貪心地許了一大堆願望，想著哪怕只能實現其中一個也是好的。
李懷璟神情覆雜地看著她。
對著流星許願應該是她那個世界的習俗，在大宣這兒，流星現象不是什麽吉兆，尤其是這星隕如雨，難道今晚會出什麽變故？
莫渝絮絮叨叨地許完願，扭頭發現李懷璟面露不虞之色，反應過來流星在大宣有預示災禍降臨的含義，而且他們才剛說完變成星星相伴什麽的，尷尬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三郎應該沒有這麽迷信吧？”
李懷璟回過神，啞然失笑，反問她道：“前年帶你放燈時許的願可有實現？”
莫渝一怔，視線游移向夜空：“實現了……大概一半吧。”
幸好流星雨持續的時間足夠長，雖然過了最開始的高峰期，但偶爾還是會有一兩顆流星劃過天穹。
莫渝逮著一顆流星就開始語速飛快地默念：“前年許的三個願只實現前兩個就行了！”
“這回又許了什麽願？”李懷璟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有點想笑，不過沒聽清她在嘀咕什麽，“可是在為大宣的將士祈福？”
“當然。”莫渝方才看見流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事，“妾身的兄長就在軍中，肯定得為他祈求百戰百勝嘛。”
“比起祈求神佛賜福，若此番能一舉奪回賀寧，朕就……”
認定你就是與朕相伴直至永恒的那顆福星。
李懷璟在心裏予以補充。
這個早在前年秋獵時就已經形成的想法，於此時最終得以確認。
“就什麽？”他的話只說到一半，莫渝覺得難受，拉著他追問。
“就想想該怎麽賞賜你才好。”李懷璟顧左右而言他，還未等莫渝作出反應，忽地朝賀寧東邊的山崖方向揚了揚下巴，“他們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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