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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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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

待張語知走遠,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進了剛才那間小屋。

“這……”田美人依舊驚魂未定,仿佛剛才看見的是什麽嚇人的東西,“這是哪裏的宮女?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膽子。”

她實在沒料到,不過是隨意閑逛到掖庭,順帶瞧瞧那些曾在尚服局欺負過她的繡女近況如何,聽見這邊傳來奇怪的聲音,過來看時,竟從窗縫裏目睹了這樣一場活春宮。

屋裏的那個男人看衣著打扮,大概是監門衛的侍衛,長得又高又壯,絕不好惹。

幸好剛才繡心捂著她的嘴,沒叫出聲來,又有那只恰好跑到此處的黑貓解圍,這才順利躲遠了,沒被發現。

她剛才沒能看清屋內那女子的臉,只覺得那人的身形有些像莫昭容,而且那只黑貓她也識得,是養在猗蘭殿的。

可轉念一想,莫昭容一早就隨皇上出宮行獵去了,怎麽可能是她呢?

跟著田美人進屋的繡心打量著屋內,眼尖地發現桌底下有一物,忙過去撿了起來,交給田美人:“美人,這東西許是那宮女遺落的。”

田美人接了一看,原來是個香囊,邊角上繡著一個秀氣的“菱”字,裏面裝著一只比手掌要小一圈的香粉盒。

“這裏頭裝過什麽?”她蹙著打開香粉盒,裏頭是空的,只在角落裏殘留著些粉末。

在盒蓋打開的瞬間,田美人聞到一股淡香。

她追隨皇後已有幾年,雖對香藥的作用不甚了解,卻覺得這香味熟悉,細細一想,當即變了臉色。

繡心沒看見她的神情變化,道:“可能是那宮女用的香粉吧,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身在後宮,還這麽塗脂抹粉,像個妖精似的勾引男人,成何體統?”田美人嫌棄地將香粉盒塞回香囊中,丟給繡心拿著,“今天遇見的這事倒不好與人說,東西先收著吧,指不定哪天有用。”

皇上出宮秋獵,周淑妃也跟著去了康山,趙皇後這幾日準備著擺宴過重陽,而太後吃齋念佛,一向不怎麽過問後宮之事。

田美人和繡心都沒看到那宮女的長相,宮中女子眾多,若要一個個追查,耗時耗力不說,這腌臜事在皇上跟前也落不著好,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不過也只是眼下不告發而已,那只黑貓她是在猗蘭殿見過,是莫昭容養著的,無論那宮女和莫昭容有沒有關系,她手上拿著物證,算是有個能拿捏人的把柄。

她認得出這香,雖不知道叫什麽名,但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她美人在初次承寵時還是尋常宮女,並未正式得到皇上召幸,全靠趙皇後幫忙,叫她那晚去奉茶給皇上。

趙皇後事先準備好的茶水便帶著一股這樣的香味,皇上用了茶,在那時臨幸了她,之後不久便有了身孕。

可這宮女又是從哪裏得到的這種香,竟然還用在一個侍衛的身上,不怕東窗事發嗎?

田美人簡直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叫上繡心就離開了。

從康山行宮回來後,李懷璟就安排好了一切,準備讓張語知侍寢。

那天李懷璟依舊是宿在猗蘭殿,臨去上朝前多看了莫渝幾眼。

莫渝像往常一樣為他更衣,系完腰帶一擡頭就瞧見他盯著自己,流露出些許緊張又有些依依不舍的神情。

“三郎不是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嗎,又不是要上戰場,怎麽怕成這樣?”莫渝難得有嘲笑他失態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

“朕寧可上戰場去。”李懷璟皺著眉嘀咕道,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她因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梳理的頭發,“朕今天就不過來你這邊了。”

莫渝的頭發被揉得更亂了,倒是沒惱,朝已經走到門邊的李懷璟行了個禮,笑道:“皇上慢走。”

到了午後,便有內侍傳話給身在掖庭的張語知,稱皇上選了她今晚侍寢,要她準備著。

張語知聽完笑著謝過,叫青萍拿了錠銀子悄悄塞過去。

她畢竟是以鮑國忠義女的身份入宮的,鮑國忠又要靠她行事,該給她用來在宮中各處打點的銀兩只多不少。

內侍接了銀錠,籠在袖子裏顛了顛,對其重量很是滿意,心道這張采女雖沒有正式的位分,出手卻闊綽。

而皇上對張采女也十分上心,入宮才半個月就召她去侍寢,還不知她以後能被冊封什麽位分,可不能輕易得罪了。

他這般想著,和張語知道了聲喜,這才走了。

“怎麽辦,我有點怕。”張語知裝出激動又緊張的樣子,對青萍微笑道,“等下會有姑姑來進行教導,青萍,能幫我去備些茶水點心來嗎?”

“皇上肯定很是喜歡娘子,恭喜娘子得償所願,奴婢這就去。”青萍向她祝賀,轉身出了門。

畢竟她現在的主子是張語知,只有張語知得皇上恩寵,她才能跟著露臉,否則離開猗蘭殿就沒有意義了。

張語知獨自留在屋內,從妝盒最裏面取出一個小紙包,是之前剩下的合歡香。

她那天見過秦敏回來就發現隨身佩戴的香囊丟了,不知是掉在了哪裏,後來又沿路回去找過,沒有找到。

幸好沒被抓到現行,裝在香粉盒裏合歡香也都用完了,就算被人知道那香囊是她的也查不出什麽。

她又找出鮑國忠交給她的那只圓盒,將那半盒藥粉與合歡香混在一起,做好了準備。

到了戌時,有香車來接張語知去了皇上召幸妃子所用的延英殿。

油壁香車的四角掛有金鈴,被一匹銜著金轡的寶馬拉著,沿宮道一路響著悅耳的鈴音。

有晚間留著當值的宮婢內侍,聽到這遙遙傳來的馬車鈴聲,又在猜測今夜是哪位妃嬪得蒙聖眷,以打發這漫漫長夜。

張語知坐在馬車內,握緊了手,小指留著的指甲長如蔥管,險些在掌心掐出血痕。

她將混著藥粉的合歡香藏在了指甲裏,等見了皇上再想辦法伺機下藥。

其實從這也能看出莫渝在一開始就享有特殊待遇了。

趙皇後和周淑妃早在王府時就已是李懷璟的側妃,又是皇後和淑妃,自然不用像其他妃嬪那樣去侍寢。

此二人之下還有哪個妃嬪,在得皇上召幸時不是乘著香車去延英殿的?

李懷璟遵循祖訓,從沒讓妃嬪們在延英殿睡過夜,都是她們侍完寢就叫內侍送回住處。

當然,自去年以來,這侍寢就變成了等思情香燃盡。

也就莫渝至今還沒去過延英殿,每次都是李懷璟到猗蘭殿找她,陪著她直到第二天早起上朝。

此時的延英殿內卻不見李懷璟的人影,反而是張語知先被送了進去,聽從教習姑姑的話,依著規矩坐在禦榻上靜候。

張語知想著等下要做的事,就聽殿門處傳來動靜,振作起精神。

李懷璟邁過門檻入內,就見張語知端坐在榻上,命汪華為他更衣,咬著牙走了過去。

他一直在猶豫,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過來,也早已做好了準備,但在見到張語知的這一剎那,前世的回憶再度襲上心頭,差點沒能控制住情緒。

他之前問過莫渝,她見到衛淳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樣。

莫渝那時只是沈默片刻,便道:“原主對衛將軍有情,妾身受她影響,見到衛將軍時有過不舍或是遺憾的情緒,但能控制得住。可能是因為妾身和原主本質上不是同一人,而三郎重生後仍是自己,前世記憶所造成的影響會更大些吧。”

李懷璟認同了這一說法。

而且,莫渝的原主對衛淳的感情,是喜歡或是信賴,都是很純粹的,保持著一致。

可他因經歷過那噩夢般的死亡結局,若前世對待張語知能被稱作寵愛的話,此生卻被憎惡徹底替代。

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互相拉扯,讓他頭疼欲裂。

“妾身給皇上請安。”張語知忙起身施禮,又見汪華命小內侍端來一盞茶。

她聽教習姑姑說皇上習慣在就寢前喝茶,便去接了過來,跪在地上向他奉茶,趁此時不露痕跡地將藏在指甲中的合歡香下在茶水裏:“皇上,請用茶。”

李懷璟沈默不語,竭力抑制著紛雜思緒,最後還是接過茶盞喝了一口。

張語知見他皺著眉喝下茶水,心中惶恐,唯有等那合歡香生效。

汪華往禦榻側邊擺著的金爐中加了香料,點燃後便領著其他內侍宮婢退了出去。

張語知見爐煙裊裊,不知燒的什麽香,似乎有些安神的效用。

李懷璟此刻也在等著爐內點著的思情香起作用,不料心頭躥起一股邪火,又憶及剛才喝的那口茶帶著的特殊香味有些熟悉,頓覺不妙,心道是著了道了。

當他再看向張語知時,心神已然不受控制。

張語知見李懷璟神情古怪,就和秦敏那時一樣,知道是合歡香起效了。

她慌亂起來,見那盞茶仍擱在案桌上,便伸手取過,想將茶水潑盡以消除證據。

和秦敏不同,李懷璟帶著無人企及的極強壓迫感朝張語知逼近,將她手中的茶盞撞落。

像是被瓷器碎裂的聲音喚回了些許理智,李懷璟的臉上閃過一絲掙紮之色,

張語知退坐到榻上,極度不安地輕喚出聲:“皇上……”

“柒柒,你為何不叫朕三郎了?”李懷璟問她。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將張語知認錯成莫渝了,只不過這次因合歡香的影響,思緒更為混亂。

張語知一直不知道他口中的柒柒指的是誰,或許是莫昭容,畢竟她們兩人確實有些相似。

此時見他這副模樣,張語知就順著又叫了一聲:“三郎。”

誰知這話一出口,失了神志的李懷璟卻突然發作起來,怒喝道:“放肆!你是何人,敢如此喚朕?”

“妾身、妾身是柒柒啊。”張語知支吾著冒認了這一身份。

李懷璟露出個疑惑的表情:“你是柒柒?”

張語知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笑問道:“三郎這是怎麽了,不認識妾身了嗎?”

話音剛落,肩膀就被按住,她眼瞧著李懷璟傾身靠向自己,不由得閉了閉眼,感覺被他觸碰到的地方似火燒一般,無法繼續思考下去了。

好像能得到天下最為尊貴之人如此寵幸,並不是件糟糕的事。

細煙飄出金爐,帶著旖旎香味,似呼吸般縈繞在鼻尖,久久難散。

猗蘭殿內,莫渝合上書頁,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句“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不由低嘆。

若李懷璟在,還能與他聊聊。

不過狗皇帝現在應該是和張語知在一起,沒這閑工夫,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昭容,已經過二更天了,該歇息了。”玉英見她打了個呵欠,笑著提醒。

莫渝點點頭,走向臥房,坐在妝鏡前卸了釵環,松開發髻。

正要讓檀蕊來幫她更衣,準備就寢,忽有“滴”的一聲長音響起,極為刺耳,把她給驚得渾身一震。

她的動作太過明顯,檀蕊奇怪道:“昭容怎麽了?”

“沒事沒事,剛想起有件要緊事忘了做,不過明天再辦也行。”莫渝擺著手,隨便找了個借口蒙混過去。

雖然不是真實聽到的聲音,但她還是感覺自己快要被震聾了。

還沒等她抱怨,系統那少年音以前所未有的急促語氣發出警告:【宿主快去延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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