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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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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李懷璟見她直發楞,想是誤會了,解釋道:“這匕首的刀鞘是用金銀打造的,且刀刃鋒利無比,吹毛立斷,削鐵如泥。你擅騎射,留作防身之用或許不錯。若不喜,便讓人拿去換錢也行。”

狗皇帝考慮得還挺周到。

莫渝笑著雙手接過匕首:“即使如此,妾身就多謝皇上賞賜了。”

她側過身去,握著匕首的刀柄,抽出小半截來,見刀身寒光閃閃,不免讚嘆一聲,然後塞回精巧玲瓏的刀鞘中,先將它交給檀蕊,讓她好生收在她床邊的妝匣內。

李懷璟見莫渝嘖嘖稱讚,又讓檀蕊去將匕首妥善保管好,生怕她會不喜歡的心總算放下了。

又見莫渝微低著頭,滿頭黑發盤成反綰髻,玉釵斜簪,衣領後側露出一截脖頸,膚白如雪,尤為動人。

她側身坐在燈燭前,溫暖的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那暖香爐的煙氣絲絲縷縷地彌漫在殿室內。

李懷璟看得有些入迷了,情難自禁地輕聲喚道:“柒柒。”

莫渝猛地一個楞怔,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轉身反問道:“皇上剛才叫妾身什麽?”

她今晚已經被狗皇帝嚇到三回了!

“柒柒。”李懷璟這次毫不掩飾地直接對她說出了口。

這是原主的乳名,也是莫渝在現實世界中的小名,原主是有六個親兄姊,而莫渝則有六個堂表姐,總之算是都源於在同輩裏排行第七。

“皇上怎麽知道妾身的乳名?”莫渝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就差把“你查我”這三個字給問出來了。

“咳,朕之前問過你的大哥。”李懷璟輕咳一聲,極不自然地說道。

總不能照實說是八年前他們父女對話的時候,他躲在旁邊的灌木叢裏偷聽到的吧?

“皇上問我大哥這個做什麽?”莫渝聽他如此稱呼自己,難免有些害羞起來。

李懷璟沒再回答她,只說道:“朕年少登基,尚未取字,不過有個小字阿念。”

“阿念?”莫渝嘗試著輕輕念道,“怎麽像是個女孩的名?”

這也是她不知道的設定。

李懷璟對她這話不甚在意:“或者,平日私下裏你喚朕一聲三郎也行。”

莫渝被他那滿是期待的目光瞧著,有些別扭地遂了他的意:“三郎。”

李懷璟朗聲大笑起來。

他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唇角居然還漾著淺淺的酒窩,往常的那些威嚴肅穆盡數消失不見。

莫渝看得有些發怔。

她想,難怪皇上不常大笑,就算有什麽高興的事,也只是微笑而已。

他不笑的時候就像那灼灼烈日、寂寂冷月。

烈日也好,冷月也罷,高懸天穹,總是那樣的可望不可即。

想來他曾經也是個瀟灑得意的英俊少年郎,卻從沒有人見過他這般開懷大笑的模樣。

若誰能夠有幸得見此刻的李懷璟,定不會望而生畏。

李懷璟笑過一陣才稍有收斂,總覺得自己變得過於幼稚,聽她這般有些親昵地叫他,就高興成了這個樣子。

他心虛地摸著鼻尖道:“再過半月就是除夕,闔宮夜宴是規矩,朕知道你不太喜歡這種場合,到時朕特許你回猗蘭殿自己設個小宴,如何?”

上次中秋宴他就看出來了,莫渝在人多又需要應酬的場合會不自在。

“既是規矩,妾身怎好不去,等下又該被人說是恃寵而驕了。”莫渝朝他笑了笑,故意說道,“再說妾身設下小宴,三郎又不能來,那多沒勁?這好意妾身心領了,就當是陪著三郎吧。”

李懷璟頓時覺得這麽多天沒見面,今晚果然是來對了。

過完小年,沒過幾日便到了除夕當天,及入夜後,太液池旁的清暉閣內擺開宴席,正中擺著宴桌,皇上與皇後並肩而坐。

太後喜靜,並未出席,只等明日新歲時宮中舉行大朝賀,屆時凡五品以上官員皆會攜家眷入宮朝見。

帝後之下自北向南,東西相對,安設著妃嬪與近支皇親貴戚以及命婦們的宴桌,林林總總地排開數排。

清暉閣的南邊是教坊,北邊不遠就是太液池,有清亮悠遠的絲竹管樂之聲從湖中蓬萊、瀛洲、方丈三島傳來,平添不少意趣。

今晚只是聚在一處宴飲,閑談作樂,不用妃嬪們再表演什麽節目,莫渝舒了一口長氣。

長公主李玉欣也在席間,挨著她的生母吳太妃坐著。

自秋獵回來後,她便和莫渝常有來往,混得熟了,方才入座見到莫渝時,還想揚手沖她打招呼,被吳太妃一把按住,這才改成了點頭示意。

參宴的還有十來位王爺,有三位是李懷璟的皇叔,其餘皆是與他同父異母的皇弟,大多與他年齡相近。

其中有兩位還不足十五歲,在先帝駕崩前也未被封王,自然也沒有封地,暫時仍住在啟明宮中,只是在另一邊的宮苑,平時見不到。

除了李懷璟,前太子李澤昊和早殤的李宸鈺,先帝此後所生的皇子皆和六王爺李天吉一樣,是天字輩的。

大宣民風較為開放,但為避嫌,仍有王公親貴不得與後宮妃嬪同聚的宮規,之前莫渝在獵場能和她的哥哥們見面,已是李懷璟對她格外開恩了。

不過,除夕的闔宮夜宴算是家宴,便不拘這些禮。

莫渝看了一圈,根本記不住這麽多人的名字和樣貌。

她聽說李懷璟在繼位後不久,接連治了三位親弟的謀逆之罪,分別是七王李天宏、九王李天雄以及排行第十二的李天嘉,那三人死狀極為淒慘。

其他人是被此舉給震懾住了,此前皆未敢參與信王謀反之事,就是背地裏在打什麽算盤就不得而知了。

但至少在這場除夕宮宴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眾賓客相談盡歡,看上去兄友弟恭很是和樂。

莫渝不管這些,這種場合自有皇帝、皇後以及周淑妃去應酬,還輪不到她一個昭容。

對著宴桌上各式美酒佳肴,她當然不會客氣,除去和過來搭話的妃嬪們偶爾說上一兩句,幾乎就是一門心思地吃喝。

待到酒過三巡,就聽縹緲樂聲自蓬萊山傳來,恍若夢境,帶著些虛無的不真實感。

今日闔宮夜宴所用的酒是西域上貢的葡萄酒,醇香甘甜,還帶著點果味,莫渝不知不覺中喝得有點多了。

她覺得耳朵有些熱乎乎地燒了起來,頭也發暈,見宴席上沒什麽人在意她這邊,就扯了扯玉英的衣袖,讓她陪著自己去旁邊的小閣更衣醒酒。

清暉閣邊上的小閣原本就是用作侍駕妃嬪女眷休息的,等在這兒的檀蕊忙遞上一杯清茶。

“好熱。”莫渝飲了口茶,毫無形象可言地用手掌給自己扇著風。

清暉閣中放著好幾只暖爐,再加上她喝了不少酒,這會兒身上竟出了一層薄汗。

“昭容喝了那麽多酒,身上當然發熱。”玉英拿打濕了的絹帕給她擦臉。

等檀蕊為莫渝換過一身茜紅宮裝,問道:“昭容要再歇會兒嗎?”

莫渝扶額想了想,搖頭道:“我要出去散心透氣,要是皇上問起,就說我在這兒醒酒。”

“這一熱一冷的,昭容別凍出風寒來。”玉英見莫渝自己披上條白狐皮氅衣要往外走,忙叫檀蕊跟住,“檀蕊你陪著昭容,奴婢替昭容去席上看著。”

“我偏要一個人去,你們誰跟來誰就領不到新年紅包!”莫渝撅起嘴,借著幾分酒意鬧起了脾氣,順手拿了擱在一旁架子上一盞五彩琉璃繡球燈,竟就這樣直接跑了出去。

玉英和檀蕊連忙跟著往外追,卻見她繞過清暉閣前草木叢便跑了個沒影。

雖有警告在前,兩人還是放心不下,又有落水一事在前,見她跑出去後,趕緊又叫夏守義去偷偷跟著,別讓她發現便是。

清暉閣出去就是太液池,莫渝記得上次的教訓,不敢獨自一人在水邊行走,旋身往教坊那個方向轉去。

教坊裏和宮中各處一樣掛滿了喜慶的紅綢燈籠,就連夜空也被映成一片通紅,但樂舞伎們大多去宴席上表演助興了,是以反而顯得此時此地有些冷清。

不知是哪個新近入宮的歌伎,在那兒輕聲吟唱著無名的小曲,帶著些思鄉的情緒。

莫渝在院墻外駐足,大概是應了“每逢佳節倍思親”這話的緣故,聽了好一陣才又默默走開。

雪後初霽,絨靴踩在尚未掃除積雪上,將松軟的雪踩實了,發出“咯吱”的輕響聲。

也不知走到了哪裏,就見前方是座園子,圓洞門的門頭上有塊石刻的匾,題有“灼華”二字。

園子裏栽種著成片的花木,莫渝想著剛才看到的“灼華”,猜到這應該是片桃花林。

這可惜眼下並非陽春三月,她還沒見過這滿園桃花爭妍鬥艷,只有禿枝留著殘雪。

守園的人被準了假,都吃酒守歲去了,這園子就有些冷清,僅有莫渝手中的一盞孤燈照亮。

除夕之夜見不到月光,卻有繁星閃爍。

清朗的星光灑落在枝頭殘雪上,又被她手中的那盞繡球燈一照,顯得晶瑩剔透,倒像是開滿了一樹繁花,冰清玉潔的,煞是動人。

莫渝用她那件白狐皮氅衣墊著坐在樹下,將琉璃繡球燈放在腳邊。

出來這一會兒被冷風吹著清醒不少,她抱膝想起了心事。

就在莫渝逃席去逛桃花林時,李懷璟剛受了一杯他那十皇弟李天泰敬的酒,轉眼就不見了莫渝的身影,便遣汪華悄悄去問那獨自回席的玉英。

汪華回到他身旁,說莫昭容是到隔壁小閣醒酒去了。

李懷璟當即起身離席去找莫渝。

坐在他身旁的趙皇後剛端起酒杯要敬酒,被他突然離席給弄得空懸著胳膊,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很是尷尬。

見周淑妃正往這邊看,趙皇後不甘示弱地朝她回以一笑,略帶苦澀地獨自飲下這杯酒。

李懷璟到了小閣,卻發現只有檀蕊在,問道:“莫昭容呢?”

檀蕊慌了神,也沒看見緊跟在後面追來的玉英給她使得眼色,忙跪下道:“昭容只說要去透氣,沒說要去哪兒,還不讓奴婢們跟著……皇上恕罪!”

“上次獨自走動出了意外,還不知吸取教訓。”李懷璟皺了皺眉,轉身向外疾步走去。

他聽突然出現又消失的系統說,莫渝現下在桃夭園,讓他快去。

李懷璟步履匆忙,走得很急,不久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裏。

“皇上要去哪兒啊?”隨侍的汪華追在他身後,因體胖而跑不快,沒出幾步就跟丟了,“皇上!皇上等等奴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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