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祝熹微做了很長一個夢。

夢裏那一襲白衣在凜冽寒風中鼓動，她似乎在找什麽人，在每一個雪堆中翻找，長劍沾滿了血順著劍身點點滴滴落在白雪地上，紅梅綻放，淒淒切切。

茫茫白雪地裏有收屍的士兵，更多的卻是被埋在大雪之中的袍澤亡靈。

她找啊找就是找不到她。

死了還是活著……薄漪站在茫茫白雪之中宛如一只孤寂的冷鶴。

祝熹微醒了，她記得自己從矮丘上滾下來便暈過去了。

白雪刺眼，她閉上眼，疼痛更加清晰。甲胄上皆是兵器劃破的痕跡，內裏衣衫染血，傷痕交錯血液凝固。

渾身疼痛難忍，她匍匐在地動了動僵硬的軀體，隨即伸出一只手抓住一旁的枯樹緩慢得站起來，小腿顫抖得幾乎又要跌下去，她抱緊枯樹勉強折了根樹幹做手杖。

她在找她，她不能躺在這裏。

她想見到她！她一定很著急……

祝熹微長呼口氣。

雪越下越大，那些屍體愈加難找。薄漪不斷地翻找，雙手在白雪堆裏翻來覆去。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她跌坐在地，心中酸澀難忍嘔出口血。

她捂住嘴巴彎下腰不斷咳嗽。

來晚了……如果早點來就好了……

如果早點來就好了！

答應過她要一直陪著她的……薄漪緊緊握住劍柄，掌中一灘鮮血。

她將插在雪地裏的劍拔出來，目光淩厲陰沈，擡手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

大雪紛飛，風如刀割，遠遠望去皆是彎腰收屍的士兵。

她站在此處茫然四顧找不到方向。

突然遠處走來一個人，那人甲胄破爛不堪杵著樹幹，迎著風雪蹣跚行路。

薄漪心中一跳有什麽要沖破腦海，她施了內力幾步掠至她跟前。

待看清來人喉中一股腥甜，失而覆得的狂喜幾乎將她吞噬，眼眶酸澀疼痛。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抱歉……我……我該早點來。”

祝熹微卻搖搖頭，臉上笑意柔軟可分明是酸澀。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狼狽不堪的薄漪，她心疼她明明笑著卻啪嗒啪嗒掉眼淚。

薄漪渾身是血，長發散亂。臉上是灰敗之色嘴角幾縷幹涸的血，風把嘴唇吹得幹裂出血，手被雪地裏的碎石枯枝劃出大大小小的口子，青紫色的血管極其明顯，似乎連血液都被凍結。

她一定找了很久很久……她本該不用這樣的。

祝熹微撲過去摟住她的脖頸，又哭又笑，滾燙淚水打在她肌膚上。

薄漪渾身一顫雙手將她抱住，傷痕累累的雙手摟住她的腰。

她動動嘴角似乎想說什麽，眼淚卻先流出來。她抱著小姑娘無聲落淚，在大學之中靜默。

好半晌，她捧著她的臉蹭蹭她面頰，二人額抵著額皆欣喜歡笑。

等到立春，祝熹微傷都好了。二人收拾好行禮決定去蜀中。

先帝病逝，如今的帝王是三殿下。師父身體越來越差，薄漪理所當然回長嬴宮。

而祝熹微旁人皆當她亡故了，如此也好換個新身份，且她家鄉就在蜀中。

回蜀中……便成親。

秦淮多雨，今日竟是個大晴天。桃花初綻，春光大好。

兩人一馬，裙裾飄然，隱入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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