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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三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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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三十九天

柳敘州跌跌撞撞地找了一圈, 最後在長廊盡頭瞧見了兩人。

金身神像置於地面,周圍是虔誠膜拜的信徒,兩人立在遠處, 面對面低著頭, 正在一同搗鼓手裏的那盞孔明燈。

那透亮的燈紙緩緩升空,混在滿天的孔明燈河裏, 也倒映入水中, 柳敘州目不轉睛地盯著,在兩人轉身時緩步上前:“好巧, 又見面了。”

他手裏的折扇依舊一敲一敲, 動作卻沒有之前自然。

他想了許久,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太好, 先把自己的形象掰回來才是明智之舉。

結果顧子言一言不發,眼底還有些煩躁。

柳敘州心裏咯噔一聲, 被盯得有些發毛。

謝異書心情似乎挺不錯,朝柳敘州笑了一笑:“確實挺巧, 我們現在準備回去了,要一起走一段嗎?”

見謝異書對自己沒有惡意,柳敘州簡直要喜極而泣了,正要應下,卻被顧子言的眼神駭了回去。

求生的本能告訴他, 不要答應。

他訕訕一笑:“不,還是不了,在下還有些事,兩位……一路順風?”

眼看著顧子言臉色逐漸緩和, 他也算松了口氣,正要腳底抹油開溜, 突然,遠遠地瞧見來了人,就沖著這邊來的。

他就知道,那色膽包天的丫頭沒那麽容易死心。

商落璇這次還帶了一群家丁,都是一身藍黑色勁裝,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從橋頭下來,氣勢震人。

商落璇抱著雙手走在最前面:“你自己過來還是我過去抓你?”

她這話是對顧子言說的。

謝異書擡眼,和顧子言對視:“嗯?”

顧子言:“……。”

謝異書理衣袖:“嘖……”

顧子言扯衣袖:QAQ不關我事啊。

兩人眉來眼去之際,商落璇輕輕一招手,那身後的家丁便沖過來抓人,柳敘州甚至沒來得及進行一番勸阻,便陷入了混亂的人潮。

商落璇帶來的人還不少,在這岸邊引發了不小的騷亂,謝異書抓緊顧子言,溜得飛快,即將逃脫時,撲通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小孩,被人從岸邊擠進了水裏。

撲騰著狂喊救命。

“阿言你在這等會,我去把他撈上來。”

“好。”

撈個人也就是很快的事情,結果一轉眼的功夫,顧子言就不見了。

那小孩渾身還是濕漉漉的,趴在岸邊不停吐水,吐完水,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連滾帶爬地往遠處跑。

商家的家丁還在亂轉,商落璇抱臂站著,沒有顧子言的影子。

謝異書猛的意識到哪裏不對,一把抓住了那小孩:“誰派你來的?!”

那小孩在他手裏掙紮了幾下,也不說話,突然張嘴咬住了謝異書的手背。

謝異書反手把他掀開,砰的一聲砸到了地上,把他摔得眼冒金星:“你欺負小孩子,哇啊啊啊啊啊——???”

他還沒完全哭出來,喉嚨突然被卡住了。

他面前的男人像是要把他吃了:“我再問你一遍,誰派你來的?”

喉嚨微微松開一點,他嚇得牙齒打戰:“我,我不認識他們啊。”

“他們?在哪?”

小孩遙遙一指:“那邊,巷,巷子……”

話音未落,面前的人早就沒了人影。

——

要冷靜,不能沖動,不能隨便殺人。

謝異書面色不變,手指微微垂著,指尖在輕輕打顫。

這是一截斷頭巷,他剛一邁進去,身後便被人堵住退路。

這群人身上的服飾,有些眼熟。

是鬼市的人,鬼市果然還有餘孽。

但既然把他引過來,那必然不是要殺了顧子言,只可能是綁來做要挾,謝異書心裏稍微松了一口氣:“把顧子言交出來,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提。”

“都可以提?”

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

謝異書額角不自覺滑落一滴冷汗。

暗處緩緩走出兩人,其中一個他不認識,但看著裝和打扮,應當是鬼市現今的當家人,而另一個……

“許久不見,丁大人還活著呢?”

謝異書話音落地,丁幕厚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朝他做了個禮:“托殿下的福,讓老臣又茍延殘喘了一些時日。”

托自己的福?

來不及想這話是從何說起,謝異書道:“顧子言呢?”

丁幕厚敲了一下手裏拄的棍子,顧子言便被人推了出來。

謝異書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他們沒怎麽你吧?”尾音都有些飄,腿也發軟,謝異書當真要被嚇死了。

顧子言的視線落在他臉上,眸子裏情緒很深,謝異書看不懂。

但他心頭很慌。

那把刀就這麽頂在顧子言喉嚨處,已經割破了一點皮肉,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跡,謝異書不敢輕舉妄動:“你放了他?有什麽事好商量。”

丁幕厚那張褶子臉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放。殿下武功高強,我們這麽多人也不是您的對手,虧得您還有這麽一個弱點,我這麽多年也沒發現,您和顧相,竟然還有這層關系,藏得可真好。”

這一刻,謝異書總算切身地明白了。

為什麽顧子言總在和他避嫌。

他不動聲色地想挪動腳步,結果腳剛剛提起來,顧子言喉嚨處的刀便貼得更緊了。

丁幕厚很謹慎,不是他能夠隨便糊弄的。

“殿下既然要和我商量,是不是,也應該拿出點誠意來?”

謝異書嘴角微扯,覺得不妙至極:“誠意?”

丁幕厚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身後,緩緩地走出來一個女人。

丁可卿。

謝異書當真是要瘋了。

皇兄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怎麽把這倆都能放出來!

丁幕厚道:“老臣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可卿最近煉制了兩種新的蠱蟲,殿下根骨百年難得一遇,於是想讓殿下替她試試,若是殿下願意幫這個忙,我們再聊正事也不遲。”

謝異書:……

丁可卿神態自若,但臉頰側面,有一道猙獰的疤,謝異書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說,生怕稍微動一下,顧子言就一命嗚呼。

命根子被人捏在手裏,就是這種感覺?

還真是讓人不爽。

他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那蠱蟲從丁可卿的指尖鉆出來,形容醜陋,謝異書看得一陣反胃,但還是伸手去接。

被顧子言聲色俱厲地喝止住了。

顧子言從來沒有對他這麽兇過。

謝異書楞在原地,顧子言道:“你知道他們廢了你的武功之後,是想讓你幹什麽嗎?”

謝異書吶吶道:“不管是幹什麽,我都可以……”

顧子言道:“即便是殺了你的兄長,逼你造反,你也可以?”

謝異書瞳孔一縮,看向丁幕厚。

後者唇角含笑,沒有動容,顯然是默認了。

謝異書往後退了一步。

顧子言喉嚨有些發癢,隨著咳喘湧出更多的血液。

低垂的視線有些恍惚,他渾渾噩噩地,人生中第一次,打心底裏覺得這世界也太不公平,為什麽就一定要這樣?

一次次理所應當被拋棄掉的話,他其實也會覺得難堪。

不如自己死了算了,何必叫人為難。

念頭一燒起來,就如同燎原的野火,顧子言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要往那刀鋒上撞,卻在撞上去的前一刻,聽到了一聲跪地的悶響。

“蠱蟲種好了。”

丁可卿的嗓音如夢似幻,顧子言擡眼,謝異書已經被允許靠近了。

殿下的手很冷,冷得發顫,輕輕地覆上了他的脖頸:“你在自作主張什麽?顧子言,我說過不要你了嗎?”

他接過丁可卿丟來的藥紗,在顧子言耳邊低聲道:“我有辦法的,你信不信我?”

顧子言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眼前的青年和少年重疊,從來都是救他於冬夜的那簇燈火。

他曾經那麽無助和絕望,只能抓著對方的衣袖手足無措,但現在,應該有什麽不一樣了。

顧子言側眸,趁著所有人不註意,在謝異書後背某處紮了一針。

銀針幾乎全部沒入,謝異書吃痛,伸手去摸,被顧子言箍住手制止了動作:“殿下,針不要取,回去之後,立馬找鄒廊,他會有辦法的。”

謝異書沒來得及疑惑,顧子言突地松開他,被人往後拽得一個踉蹌。

“顧相說老臣逼殿下造反,這未免過於冤枉。”他扔開顧子言,遞給謝異書一個錦盒:“殿下應該知道要怎麽做。”

謝異書接過他遞來的東西,輕咳一聲:“本王還有話沒和顧子言說完,你讓我再——”

“轟!

“什麽人?”

一聲巨響,連帶著嘩啦啦的一片灰塵瓦礫,柳敘州從房頂滾了下來。

跟著他來的,還有一大群錦衣衛!

謝異書心底一松,趁著一片混亂,飛速往顧子言的方向奔去,但丁幕厚的人先一步反應了過來:“把人看好!”

後背紮的銀針封住了所有修為,謝異書伸手拔了出來,體能在頃刻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流失,但堅持的那須臾,已足夠他觸碰到顧子言了。

扣緊,回拽,顧子言被他救了出來,丁幕厚惱羞成怒:“抓,給我抓回來!”

謝異書反手把顧子言推出了巷子,錦衣衛主動讓開一道裂隙,他瞧見了謝之重。

謝之重的表情很奇怪,正在看著他。

五感下降得很快,動作也在遲鈍,不管是視力,聽力還是靈敏度,都和先前成了雲泥之別,那什麽蠱蟲似乎已經鉆進了體內,正在把他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謝異書能夠意識到,自己變笨重了。

正因如此,他沒能精準地預測出,那一片混亂中的某只箭,是沖著他來的。

直到喉嚨湧進一陣涼意,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想說話,但嗓子似乎是壞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嗬嗬的聲音和呼吸都弄得喉嚨特別癢,有血跡緩慢而洶湧地滲出,謝異書伸手想把喉嚨堵住,卻被顧子言搶先了一步。

顧子言一雙眼睛有些誇張地睜著,好端端的桃花眼看起來都有些變形,他撕下好大一塊布料堵住了謝異書喉嚨上的血洞,血沒有止住,開始逆流進氣管,謝異書咳得止不住,血從口腔裏濺了出來,把顧子言的臉都染紅了。

他摸了摸顧子言的臉:“快點,說話……”

他想聽。

失控感在四肢逐漸蔓延,死亡的到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謝異書什麽也沒聽見,只記住了那雙讓他心驚肉跳的眼。

幹涸,絕望,無悲無喜,行屍走肉,是一片死寂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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