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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腦殘的第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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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腦殘的第十九天

大安朝國祚百餘年, 從最開始的白手起家,到後來的世家林立,只用了數十載。

開國帝王謝應鴻, 是個佃農, 十七歲那年天下動蕩,謝應鴻為了填飽肚子, 也為了不被抓去打仗, 選擇了落草為寇,時值帝王昏庸, 民不聊生, 天底下最流行的就是造反,不造反你都算不上有志之士, 那會兒,只要你高呼匡扶正道, 鏟奸除惡,不管你真造反假造反, 總之喊得越大聲,得到的擁護就越多,得到的百姓投餵也就越多。

謝應鴻沒有造反的心思,他只是打著造反的旗幟在東西南北騙吃騙喝。從遼東到烏西,從冕南到海北, 都能看見舉著“謝謝”旗幟的謝家軍,還有這群人馱著的萬家飯。

謝應鴻沒學過半點兵法,在各大割據勢力都在瘋狂招納賢才為一統天下出謀劃策的時候,數萬謝家軍就只有他這麽一個首領。

連個百人長, 千人長都沒有。

謝家軍吃得好喝的好,還不用打仗, 大家都說好。於是謝應鴻一路東竄西跑,這些人一路追,涓涓細流匯成江河,軍隊日漸壯大,等謝應鴻騙到京城時,謝家軍的人數,已經達到二十萬。

全天下沒人註意到這只無組織無紀律的流浪軍團,就連謝應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屁股後面究竟綴著一條威力多猛的火藥。

當時,群雄爭霸的混亂局面已經基本結束,整個中原大陸上只剩兩股勢力,一邊是挾皇家血脈的正統親王,另一邊是揭竿起義的天道義軍。

謝家軍悠哉悠哉地到達京城時,這兩隊人正鬥得不可開交。

鬥了半月,正統王軍還是剿滅了天道,那什麽親王給自己侄子舉行登基大典當天,謝應鴻爬上城墻和幾個弟兄喝酒,趁著醉意遙望了一下遭受重創百廢待興的京城,又對比了一下城外精神煥發如同霭霭烏雲般的謝家軍。

這個時候,他才真切地認識到,自己好像可以當皇帝了。

在征求了幾個好兄弟的意見後,謝應鴻一聲令下,成王敗寇。

謝家軍攻破城門,踏碎了金鑾殿的白玉石階,手刃了所有殘兵,把那個小帝王和他皇叔的屍體沈了井,謝應鴻穿著緊繃繃的不合身王服,在被謝家軍堵得水洩不通的紫禁城內,在一眾狂野的喝彩聲和匯聚成河的血泊中,加冕稱帝。

謝應鴻的稱帝是個心血來潮的笑話,他本人不想當這個皇帝,對這從天而降的天下也不在意,因此在建國初期,他把所有權力統統交給了自己的一群好兄弟,擺爛去了。

而這群好兄弟,就是後來根深蒂固的世家雛形。

從謝應鴻到謝之重,大安朝迄今已有六代帝王,除了最初的擺爛王,剩下的所有冤種都在為世家的問題頭痛。

權力這種東西,易放難收。

這些世世代代為官的家族,在往後的多年裏,蠶食了朝中的大部分勢力,掌控了整個大安的運作體系,中央的每一個部門,地方的每一道關卡,都有各大世家的人坐鎮。

官員的升降由他們控制,國庫的錢財由他們支配,甚至帝王的後宮和每一道決定,都能被他們左右。

這些高官門第互相包庇,通同一氣,導致整個大安的官場,一度被兩三個姓氏霸占。

最誇張的時期,也就是謝異書的父皇謝文城繼位初期,整個大安的官員,一半姓梁,一半姓丁,剩下的便是於家,宋家,還有高家,至於其餘的一些數量稀少的姓氏,也都與這幾家有姻親關系。

那些年,真正科舉出身的寒門子弟都在翰林院蹲著,你再有才華,只要巴結不上世家,混不進貴族圈子,都得不到任用。

而顧鎮毫,一個出身偏遠鄉村的窮小子,卻在這個時期,破天荒地坐上了左都督的位置。

舉國震蕩。

顧鎮毫能坐上這個位置,和巴結世家無關,而是謝文城在殿試中直接賜官,破格提拔的。

那年謝異書三歲。顧鎮毫剛加官進爵,動不動便被父皇召進宮,謝異書那時候對這個長得平平無奇的大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沈默少言,木訥嚴肅,但一和父皇待在一起,這兩個少言寡語的人便能秉燭夜談,達旦不止。

宮裏人議論,說顧鎮毫是不怕死的鄉野村夫,不知死活地彈劾世家的人,遲早得出事。

四歲那年,謝異書偷偷爬上禦書房的房頂乘涼,他的頭頂是璀璨的銀河,身下是晦暗的燭火和嗡鳴的瓦礫。

朱梁下的臣子向案後的帝王立下誓言:為人臣者,為君死,死得其所。陛下的大業需要無牽無掛之人,那臣便永不成家。

那之後,顧鎮毫往來宮中更加頻繁,父皇對他的賞賜更是一次比一次重。整個朝堂都被這位父母雙亡,一窮二白又不怕死的左都督攪風攪雨,各大世家頭頂愁雲慘淡。

直到謝異書五歲那年,不及而立之年的顧鎮毫突然重病臥床,盡管遍尋名醫,但別說救治,就連個病根都沒找出來。

謝異書那段時間在宮裏見過顧鎮毫一次,這一面一度成為謝異書的童年陰影之一。

那是一場宮宴,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瘦得脫了形,父皇的心痛有如實質,謝異書印象尤其深刻,宴還沒散場,父皇就讓人送了顧鎮毫回府。

後來又過了幾年,再次見到顧鎮毫時,謝異書已經十歲了。

他整整四年沒見過顧鎮毫,以為顧鎮毫早就入土為安了,誰知道對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哪裏還有半點形銷骨立的影子,整個人紅光滿面,春風得意。

謝異書從宮人口中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四年前顧鎮毫突然病倒,陛下不知從何處聽來了一些東西,聽說顧都督是中了邪,於是讓欽天監的人給顧鎮毫驅邪,欽天監的人去顧府做了一場法事占蔔,沒有發現什麽邪祟,而是說顧都督氣數已盡,若要續命,必須結門親事沖喜。

欽天監的人專門給顧鎮毫合了八字,得出的結果是非讓丁家某女沖喜不可。為什麽是丁家不得而知,但那之後,陛下便親自下旨,賜了丁家某女與顧鎮毫成親。

婚後,顧鎮毫的病奇跡般好轉,年末,丁氏便生下了顧靖宇。

顧鎮毫的病好了,但除了上朝和辦公,顧鎮毫沒再入過宮,這也是謝異書沒再禦書房見過他的緣故。據說,父皇偶爾召他入宮議事,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推辭了。

顧鎮毫最後一次主動進宮面聖,是病愈一年之後的一個傍晚。君臣只在華亭內聊了幾句,第二天早朝,顧鎮毫便主動辭去了左都督的官職,引薦高典擔任了自己的位置,父皇對此沒有異議,顧鎮毫從此便成了工部侍郎。

六部內,工部算是最與世無爭的位置了,顧鎮毫圓潤了不少,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丁家給他做靠山,他也總算是在中年擠入了世家的行列。

這一年,顧鎮毫背井離鄉十載,入仕七載,時年三十二歲,丁氏二十六歲,顧靖宇四歲。

這種官場有靠山,金屋有嬌妻,出門有排面,生命有保障的安逸日子,對顧鎮毫來說,或許比起多年前春風得意遇知音,金榜題名天下知的日子,更令他愉悅。

輾轉宮闈的日子遠去,他早就不記得他說過什麽話,也不記得辜負了誰,就像他從來不記得,他早早雙亡的父母墳邊,他窮得一貧如洗的田間地壟裏,還有個夫郎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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