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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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真相
自從那日臨走前，雷彪說打探到一戶叫“江淮遠”的村民對江序這個名字有反應，宋聞簡心裏就一直惦記著。
再加上他這次去隔壁市看見的那個尋人啟事，他有預感，這兩條線索興許能串起來。
“現在是什麽情況？”
宋聞簡自然有些焦急。
見他那麽著急，雷彪難免有些奇怪，若是普通人怎麽會對別人的事情表現的那麽心急，隱約他覺得好像有什麽可能性在腦袋裏一閃而過，卻沒捕捉到。
接著，小弟開口說話，打斷了他的思考。
“上次接到彪哥的指示，我就先問我奶奶，有沒有聽過江序這個名字，我奶奶說有點耳熟，但年齡大了記不清了。”
聽小弟說著，他們幾個一起在白楊樹底下坐下。
“還是這時候，鄰居大娘來串門，說她有印象，以前江淮遠家有個孫子，好像就叫江序。”
聽到這，宋聞簡不自覺捏緊拳頭，如果按他這麽說，江淮遠是他爺爺，竟然還在村子裏？
“這江淮遠我不認識，大娘就給我說了他們家的位置，我起初去了兩趟沒碰見人，上周又去了一趟，正巧碰見他出門。”
“我跟他聊了會，發現提到江序這個名字他表情就很僵硬，因為不熟也沒多問。”
“後來還是那個大娘，她八卦，打探消息也快，沒兩天就來我們家和我奶奶嘮嗑，說那江序確實是江淮遠的孫子，不過不是親的。”
“不是親的？”
宋聞簡沒忍住開口，怎麽可能不是親的，他雖然記不得許多事，可也堅信自己的親生父母就是石青村的。
“對，江序其實是江淮民的孫子，而江淮遠是江淮民的弟弟。”
原來是這個意思。
聽到這裏，宋聞簡已經徹底無法冷靜下來，按照這個小弟說的，直接讓他聯想到了那個魚塘邊遇到的大爺。
他慌忙開口問道：
“那江淮民，是不是去世了？”
“你怎麽知道？”
小弟有些詫異，繼續說道：“據說就是因為江序被拐賣，江淮民悲痛欲絕，沒兩年就撒手人寰了，他唯一的兒子不願觸景生情，就帶著老婆離開清水鎮了。”
對上了，全對上了。
不出意外，江淮遠就是那個老大爺。
“那他兒子叫什麽你知道嗎？”
“我想想，大娘好像提了一嘴，叫……叫……”
小弟低著頭苦思冥想，就在宋聞簡都不抱希望的時候他突然擡頭，眼睛亮亮的說道：“我想起來了，他兒子叫江為，兒媳婦叫王蓉！江淮民就這一個兒子，江淮遠無子，所以江為是江家的獨苗。”
讓宋聞簡意外的是，小弟竟然把他爸媽的名字都記住了。
陌生的熟悉感襲來，宋聞簡有些恍惚，他回神後很確定，就是這兩個名字，是他爸媽的名字。
照這麽說，他失蹤時也是江家的獨苗，不知道現在爸爸媽媽有沒有其他孩子。
“你可以帶我去江淮遠住的地方看看嗎？”
“這個……”
小弟說著看向雷彪，等著雷彪的指示。
“走唄。”
已經幫到這個份上了，雷彪也對江序這個人有些好奇，他想看看宋聞簡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於是，宋聞簡他們便跟著小弟往石青村裏頭走。
隨著他們進村的路線越來越熟悉，宋聞簡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那個大爺就是江淮遠，按輩分算他的小爺爺。
喉頭哽咽，宋聞簡吸吸鼻子強行壓下快要溢出的情緒，跟在小弟身後，走到了那間瓦房前，宋聞簡深吸一口氣。
屋裏時不時傳來劈柴的動靜，屋外的幾個人對視一眼，最後一起看向走在最後的宋聞簡。
在他們的註視下，宋聞簡緩緩走到瓦房門口敲了敲門。
“有人在嗎？”
大概是劈柴的聲音太大，屋裏的響聲沒停下來，宋聞簡又敲了一遍還是如此。
雷彪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拂開宋聞簡，猛猛敲了幾下。
跟著的兩個小弟都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看著震顫的木門，生怕下一刻就倒了。
“誰啊？”
劈柴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著大爺的詢問聲。
“大爺是我，小簡。”
因為見過兩面，宋聞簡和大爺也算熟了，所以他報上自己的名字，大爺很快就開了門。
“小簡呀，你怎麽來了？”
大爺探頭看出來，發現外頭不止站著宋聞簡，還有幾個陌生小孩，不免警惕起來。
他拉著宋聞簡的胳膊往裏拽了拽，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不是的大爺，我想找你忘記你住哪了，他們帶我過來的。”
“哦，快進來，進來坐。”
大爺這才放下心來，敞開大門招呼他們幾個進屋坐。
也是這時候，宋聞簡才註意到瓦房內部的布局。
堂屋並不大，側面墻上掛著三張黑白遺像，一男兩女，都是老人家的。
正面簡單供奉著一尊佛像，屋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而地面上擺放著一堆木棍，應該就是剛才大爺新砍得，顯然是從外頭隨便撿的幹樹枝。
“小簡，你有什麽事找我嗎？”
讓他們都隨便坐不用客氣，大爺坐在宋聞簡旁邊，握住他的手，這才想起來詢問宋聞簡是不是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天剛從外面回來，想來看看您。”
宋聞簡循序漸進，沒有立馬提及拐賣的事情，擔心大爺會觸景生情。
他委婉的問道：“大爺，你叫什麽名字啊，別人問我我都不知道。”
“江淮遠，三點水的淮，遠近的遠。”
果然是他。
咬住下唇，宋聞簡握著大爺的手不自覺收緊，感受著老人家粗糙的皮膚傳來的溫度。
“我瞧著這照片上的人跟您長得很像，是不是您提過的大哥？”
宋聞簡故意把話題往遺照上引，礙於雷彪幾人還在，他沒主動托盤而出。
“是啊，你還記得呢。”
大爺隨著宋聞簡的目光移到遺照上，深邃的雙眸看著照片陷入沈思，也沒想到那天只是隨口一提，宋聞簡竟然放在心上。
“大爺，那兩個房子，是以前他們住的嗎？”
宋聞簡透過木門指著正前方那兩個破舊的草房，看起來有不少年頭了。
“是啊，以前我大哥大嫂，還有他兒子兒媳和孫子住在那。”
說到這，明顯是提及傷心事，大爺的眼神落寞，宋聞簡不忍心看。
“那大爺，你現在就一個人住這？他們不回來了嗎？”
這話是雷彪問的，他也就是純好奇，這一家子怎麽就把大爺一個人丟在村子裏，也有些不負責。
“唉，人吶，落葉歸根，臨了就惦記著這一畝三分地，我得守著這，哪也不去。”
大爺嘆了口氣，混濁的眼眸難得幾分清明，繼續說道：“小為和蓉蓉孝順，想接我過去，我不想麻煩他們，他們到現在也沒放棄找序序，我不能去給他們添亂啊。”
聽完大爺這段話，宋聞簡已經控制不住手指顫抖，他將手壓在腿下面，不想讓人看出來。
“那……他們會回來看你嗎？”
強裝鎮定問出這句話，宋聞簡根本不敢擡頭看其他人，生怕他們看出自己的異樣。
“逢年過節會回來，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應該會回來，不過家裏沒地方睡，我都會讓他們早點回去，別累著。”
“旅途奔波會不會太累？”
宋聞簡故意這麽問，就是想確定他在隔壁市看見的是不是自己的尋人啟事。
“小為生意做起來了，買了輛車，他們在隔壁市來回也方便，要不是他們執意要回來，我倒是不想讓他們跑一趟。”
提到江為和王蓉，大爺明顯心情愉悅不少，想來他們待他肯定很好。
而宋聞簡，已經完全平靜不下自己的心情。
此時此刻，他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跨越十年的長河，在應激失憶的情況下，憑著零星的記憶，機緣巧合下，坐在他可能小時候坐過的凳子上，聽著自己家發生的故事。
而他的手機裏，沒有備註的那個號碼，在電線桿上無數個夜晚，等到了他，可能就是他媽媽的電話。
後來大爺和雷彪他們說了什麽，宋聞簡都有些記不清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漲漲的，像是搜索許久的老電影，在無聲播放。
“小簡。”
“小簡！”
“啊？”
“你怎麽了？這是你今天第四次走神了。”
陳爍坐在宋聞簡身側，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早上從大爺家離開，和雷彪他們告別之後，他就在客廳沙發上一直坐著。
直到陳爍放學過來給他補課，他才意識到天已經快黑了。
宋聞璟回來恰巧聽見陳爍說他發呆，打量後發現他的狀態確實不太對。
為了防止被看出端倪，宋聞簡重新掛上人畜無害的笑，咧著嘴道：“沒有啊，我就是感覺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可是……”
“那今天就到這吧。”
陳爍還想說什麽，直接被宋聞璟打斷，上前收了他的書本，就拉著他的胳膊上了樓。
“行吧，護弟狂魔。”
這事跟宋聞簡有關，陳爍也就難得沒同宋聞璟爭論，畢竟宋聞簡確實看著格外疲憊。
回到樓上，宋聞璟本想問問他是不是今天發生了什麽，可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也就作罷。
被宋聞璟送回房間後，他開著燈直板板的躺在床上，他盯著白熾燈，眼睛看的刺痛發暈也沒有挪開。
口袋裏，原本裝著的手機已經被他放回宋聞璟房間，取而代之的是謄抄了一遍那個電話號碼的白紙。
他這一整天不停地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找到父母這件事，比他預想之中快太多了，他原本神經緊繃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無盡的疲憊感將他吞噬，他覺得好累好累。
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被拐賣前的事情他幾乎忘得幹幹凈凈，可這十年間他遭受的一切在此刻卻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侵占他的大腦。
在無數個黑夜裏被鞭笞，毆打，虐待，耳邊充斥著不同年齡段孩子的尖叫，哭聲。
他做了好長好長的噩夢，黑暗似乎要將他全然吞噬，可在黑暗中，他似乎看見了一個身影向他伸出手。
“江序哥哥，你要堅持下去，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是宋聞簡，真正的宋聞簡，十六歲的宋聞簡。
可他沒有活到十六歲。
在三年前那個冰冷刺骨的夜晚，他就死在江序的懷裏，永遠醒不過來了。
十年前，六歲的宋聞簡和八歲的江序同一天被人販子拐走。
他們除了被蒙著眼睛關在同一輛面包車上，此外再無交集。
而三年前，意外相遇，他們一起流浪，做扒手，被組織裏的人監管。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可卻成為了彼此的精神支柱。
但三年前那場雪，太冷。
冷的足以凍死無數生命，包括年僅十三歲的宋聞簡。
他是做扒手被人逮住，狠狠揍了一頓丟在某個後巷的垃圾堆裏。
江序找到他時，他身上已經覆了薄薄一層雪，手指僵硬的無法正常彎曲。
江序哭的視線模糊，祈求監管人送他去醫院，可他們無動於衷。
他們說：“死就死了，有的是人。”
對他們而言，只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孩，隨便抓一個都可以替補上。
對世界而言，也只是無聲無息在角落裏死了一個流浪兒。
如同死的只是一個螻蟻。
十五歲的江序，什麽都做不了。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哈著熱氣，脫下自己的破棉衣努力給小簡弟弟提供微不足道的溫暖。
他將耳朵湊在宋聞簡的嘴邊，聽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替我找到家人，告訴他們……我很愛他們，好好……活下去……”
他的小手垂落在地上的雪坑中，沒有沾染上泥土。
“不要——小簡！！！”
“小簡，小簡醒醒。”
江序驟然睜眼，大口喘著粗氣，白熾燈依舊亮堂整個屋子，只是他面前被兩張擔憂的面孔遮擋住刺眼的亮光。
他覺得臉上冷冰冰的，擡手一摸，竟然早已淚流滿面。
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看著宋南和宋聞璟，呆滯開口道：
“爸，哥哥，小簡好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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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什麽情況？”
宋聞簡自然有些焦急。
見他那麽著急，雷彪難免有些奇怪，若是普通人怎麽會對別人的事情表現的那麽心急，隱約他覺得好像有什麽可能性在腦袋裏一閃而過，卻沒捕捉到。
接著，小弟開口說話，打斷了他的思考。
“上次接到彪哥的指示，我就先問我奶奶，有沒有聽過江序這個名字，我奶奶說有點耳熟，但年齡大了記不清了。”
聽小弟說著，他們幾個一起在白楊樹底下坐下。
“還是這時候，鄰居大娘來串門，說她有印象，以前江淮遠家有個孫子，好像就叫江序。”
聽到這，宋聞簡不自覺捏緊拳頭，如果按他這麽說，江淮遠是他爺爺，竟然還在村子裏？
“這江淮遠我不認識，大娘就給我說了他們家的位置，我起初去了兩趟沒碰見人，上周又去了一趟，正巧碰見他出門。”
“我跟他聊了會，發現提到江序這個名字他表情就很僵硬，因為不熟也沒多問。”
“後來還是那個大娘，她八卦，打探消息也快，沒兩天就來我們家和我奶奶嘮嗑，說那江序確實是江淮遠的孫子，不過不是親的。”
“不是親的？”
宋聞簡沒忍住開口，怎麽可能不是親的，他雖然記不得許多事，可也堅信自己的親生父母就是石青村的。
“對，江序其實是江淮民的孫子，而江淮遠是江淮民的弟弟。”
原來是這個意思。
聽到這裏，宋聞簡已經徹底無法冷靜下來，按照這個小弟說的，直接讓他聯想到了那個魚塘邊遇到的大爺。
他慌忙開口問道：
“那江淮民，是不是去世了？”
“你怎麽知道？”
小弟有些詫異，繼續說道：“據說就是因為江序被拐賣，江淮民悲痛欲絕，沒兩年就撒手人寰了，他唯一的兒子不願觸景生情，就帶著老婆離開清水鎮了。”
對上了，全對上了。
不出意外，江淮遠就是那個老大爺。
“那他兒子叫什麽你知道嗎？”
“我想想，大娘好像提了一嘴，叫……叫……”
小弟低著頭苦思冥想，就在宋聞簡都不抱希望的時候他突然擡頭，眼睛亮亮的說道：“我想起來了，他兒子叫江為，兒媳婦叫王蓉！江淮民就這一個兒子，江淮遠無子，所以江為是江家的獨苗。”
讓宋聞簡意外的是，小弟竟然把他爸媽的名字都記住了。
陌生的熟悉感襲來，宋聞簡有些恍惚，他回神後很確定，就是這兩個名字，是他爸媽的名字。
照這麽說，他失蹤時也是江家的獨苗，不知道現在爸爸媽媽有沒有其他孩子。
“你可以帶我去江淮遠住的地方看看嗎？”
“這個……”
小弟說著看向雷彪，等著雷彪的指示。
“走唄。”
已經幫到這個份上了，雷彪也對江序這個人有些好奇，他想看看宋聞簡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於是，宋聞簡他們便跟著小弟往石青村裏頭走。
隨著他們進村的路線越來越熟悉，宋聞簡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那個大爺就是江淮遠，按輩分算他的小爺爺。
喉頭哽咽，宋聞簡吸吸鼻子強行壓下快要溢出的情緒，跟在小弟身後，走到了那間瓦房前，宋聞簡深吸一口氣。
屋裏時不時傳來劈柴的動靜，屋外的幾個人對視一眼，最後一起看向走在最後的宋聞簡。
在他們的註視下，宋聞簡緩緩走到瓦房門口敲了敲門。
“有人在嗎？”
大概是劈柴的聲音太大，屋裏的響聲沒停下來，宋聞簡又敲了一遍還是如此。
雷彪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拂開宋聞簡，猛猛敲了幾下。
跟著的兩個小弟都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看著震顫的木門，生怕下一刻就倒了。
“誰啊？”
劈柴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著大爺的詢問聲。
“大爺是我，小簡。”
因為見過兩面，宋聞簡和大爺也算熟了，所以他報上自己的名字，大爺很快就開了門。
“小簡呀，你怎麽來了？”
大爺探頭看出來，發現外頭不止站著宋聞簡，還有幾個陌生小孩，不免警惕起來。
他拉著宋聞簡的胳膊往裏拽了拽，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不是的大爺，我想找你忘記你住哪了，他們帶我過來的。”
“哦，快進來，進來坐。”
大爺這才放下心來，敞開大門招呼他們幾個進屋坐。
也是這時候，宋聞簡才註意到瓦房內部的布局。
堂屋並不大，側面墻上掛著三張黑白遺像，一男兩女，都是老人家的。
正面簡單供奉著一尊佛像，屋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而地面上擺放著一堆木棍，應該就是剛才大爺新砍得，顯然是從外頭隨便撿的幹樹枝。
“小簡，你有什麽事找我嗎？”
讓他們都隨便坐不用客氣，大爺坐在宋聞簡旁邊，握住他的手，這才想起來詢問宋聞簡是不是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天剛從外面回來，想來看看您。”
宋聞簡循序漸進，沒有立馬提及拐賣的事情，擔心大爺會觸景生情。
他委婉的問道：“大爺，你叫什麽名字啊，別人問我我都不知道。”
“江淮遠，三點水的淮，遠近的遠。”
果然是他。
咬住下唇，宋聞簡握著大爺的手不自覺收緊，感受著老人家粗糙的皮膚傳來的溫度。
“我瞧著這照片上的人跟您長得很像，是不是您提過的大哥？”
宋聞簡故意把話題往遺照上引，礙於雷彪幾人還在，他沒主動托盤而出。
“是啊，你還記得呢。”
大爺隨著宋聞簡的目光移到遺照上，深邃的雙眸看著照片陷入沈思，也沒想到那天只是隨口一提，宋聞簡竟然放在心上。
“大爺，那兩個房子，是以前他們住的嗎？”
宋聞簡透過木門指著正前方那兩個破舊的草房，看起來有不少年頭了。
“是啊，以前我大哥大嫂，還有他兒子兒媳和孫子住在那。”
說到這，明顯是提及傷心事，大爺的眼神落寞，宋聞簡不忍心看。
“那大爺，你現在就一個人住這？他們不回來了嗎？”
這話是雷彪問的，他也就是純好奇，這一家子怎麽就把大爺一個人丟在村子裏，也有些不負責。
“唉，人吶，落葉歸根，臨了就惦記著這一畝三分地，我得守著這，哪也不去。”
大爺嘆了口氣，混濁的眼眸難得幾分清明，繼續說道：“小為和蓉蓉孝順，想接我過去，我不想麻煩他們，他們到現在也沒放棄找序序，我不能去給他們添亂啊。”
聽完大爺這段話，宋聞簡已經控制不住手指顫抖，他將手壓在腿下面，不想讓人看出來。
“那……他們會回來看你嗎？”
強裝鎮定問出這句話，宋聞簡根本不敢擡頭看其他人，生怕他們看出自己的異樣。
“逢年過節會回來，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應該會回來，不過家裏沒地方睡，我都會讓他們早點回去，別累著。”
“旅途奔波會不會太累？”
宋聞簡故意這麽問，就是想確定他在隔壁市看見的是不是自己的尋人啟事。
“小為生意做起來了，買了輛車，他們在隔壁市來回也方便，要不是他們執意要回來，我倒是不想讓他們跑一趟。”
提到江為和王蓉，大爺明顯心情愉悅不少，想來他們待他肯定很好。
而宋聞簡，已經完全平靜不下自己的心情。
此時此刻，他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跨越十年的長河，在應激失憶的情況下，憑著零星的記憶，機緣巧合下，坐在他可能小時候坐過的凳子上，聽著自己家發生的故事。
而他的手機裏，沒有備註的那個號碼，在電線桿上無數個夜晚，等到了他，可能就是他媽媽的電話。
後來大爺和雷彪他們說了什麽，宋聞簡都有些記不清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漲漲的，像是搜索許久的老電影，在無聲播放。
“小簡。”
“小簡！”
“啊？”
“你怎麽了？這是你今天第四次走神了。”
陳爍坐在宋聞簡身側，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早上從大爺家離開，和雷彪他們告別之後，他就在客廳沙發上一直坐著。
直到陳爍放學過來給他補課，他才意識到天已經快黑了。
宋聞璟回來恰巧聽見陳爍說他發呆，打量後發現他的狀態確實不太對。
為了防止被看出端倪，宋聞簡重新掛上人畜無害的笑，咧著嘴道：“沒有啊，我就是感覺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可是……”
“那今天就到這吧。”
陳爍還想說什麽，直接被宋聞璟打斷，上前收了他的書本，就拉著他的胳膊上了樓。
“行吧，護弟狂魔。”
這事跟宋聞簡有關，陳爍也就難得沒同宋聞璟爭論，畢竟宋聞簡確實看著格外疲憊。
回到樓上，宋聞璟本想問問他是不是今天發生了什麽，可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也就作罷。
被宋聞璟送回房間後，他開著燈直板板的躺在床上，他盯著白熾燈，眼睛看的刺痛發暈也沒有挪開。
口袋裏，原本裝著的手機已經被他放回宋聞璟房間，取而代之的是謄抄了一遍那個電話號碼的白紙。
他這一整天不停地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找到父母這件事，比他預想之中快太多了，他原本神經緊繃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無盡的疲憊感將他吞噬，他覺得好累好累。
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被拐賣前的事情他幾乎忘得幹幹凈凈，可這十年間他遭受的一切在此刻卻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侵占他的大腦。
在無數個黑夜裏被鞭笞，毆打，虐待，耳邊充斥著不同年齡段孩子的尖叫，哭聲。
他做了好長好長的噩夢，黑暗似乎要將他全然吞噬，可在黑暗中，他似乎看見了一個身影向他伸出手。
“江序哥哥，你要堅持下去，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是宋聞簡，真正的宋聞簡，十六歲的宋聞簡。
可他沒有活到十六歲。
在三年前那個冰冷刺骨的夜晚，他就死在江序的懷裏，永遠醒不過來了。
十年前，六歲的宋聞簡和八歲的江序同一天被人販子拐走。
他們除了被蒙著眼睛關在同一輛面包車上，此外再無交集。
而三年前，意外相遇，他們一起流浪，做扒手，被組織裏的人監管。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可卻成為了彼此的精神支柱。
但三年前那場雪，太冷。
冷的足以凍死無數生命，包括年僅十三歲的宋聞簡。
他是做扒手被人逮住，狠狠揍了一頓丟在某個後巷的垃圾堆裏。
江序找到他時，他身上已經覆了薄薄一層雪，手指僵硬的無法正常彎曲。
江序哭的視線模糊，祈求監管人送他去醫院，可他們無動於衷。
他們說：“死就死了，有的是人。”
對他們而言，只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孩，隨便抓一個都可以替補上。
對世界而言，也只是無聲無息在角落裏死了一個流浪兒。
如同死的只是一個螻蟻。
十五歲的江序，什麽都做不了。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哈著熱氣，脫下自己的破棉衣努力給小簡弟弟提供微不足道的溫暖。
他將耳朵湊在宋聞簡的嘴邊，聽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替我找到家人，告訴他們……我很愛他們，好好……活下去……”
他的小手垂落在地上的雪坑中，沒有沾染上泥土。
“不要——小簡！！！”
“小簡，小簡醒醒。”
江序驟然睜眼，大口喘著粗氣，白熾燈依舊亮堂整個屋子，只是他面前被兩張擔憂的面孔遮擋住刺眼的亮光。
他覺得臉上冷冰冰的，擡手一摸，竟然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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