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道心崩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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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道心崩塌（一）
楚沅元醒來的時候, 睜開眼看到的是上方的有些發黴潮濕的木板，眼睫微微顫動，原來她沒死。可是最後心血燃燒那一下,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嘴唇抿了一下，這才發現口腔裏有股藥味，微微帶著腥味，是孟丹心給她時常送的補身藥。
她身上的傷口都被細心處理過，但是要處理的地方太多, 幾乎將她從上到下裹了個遍。
“你醒了, 感覺還好嗎？”
是宋祈年的聲音，楚沅元費力坐起來, 看向話音傳出的地方。
宋祈年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臉色蒼白如雪, 較之以往觸目驚心。他身上傷口不計其數，皮膚皸裂程度太重, 只有整個臉是完好的。
不，說是完好也不太準確, 因為宋祈年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道道黑色裂紋。
楚沅元記憶力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道：“凝夏草過敏了？”
宋祈年驚訝於她還記得, 只得模糊不清‘嗯’了一聲，意識到其中帶著躲避的意味, 轉而解釋道：“孟丹心說我需要補點氣血, 給我用了點凝夏草, 不礙事。”
他回完，雙方又陷入了一陣沈默。
楚沅元的耳朵聽見外面激動的呼喊, 慶祝聲，此刻，才有一種真實感，他們真的贏了這場艱難無比的戰役。
“宋祈年，我們贏了。”她嗓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
宋祈年長久地望著她，給出回應：“嗯，我們贏了。”
可是下一刻她卻恍然想起什麽事，連鞋都來不及穿，顧不傷身體的重創與撕心裂肺的疼痛，光著腳下床，往外奔走，像是急忙找著什麽東西。
宋祈年心有靈犀：“楚沅元，楚子微的屍體已經被我找回來了。”
猛地一句，卻讓楚沅元生生止住腳步，她沒有轉頭，只是聲音裏多上幾分顫意，“他在哪？”
當日，楚沅元見到屍體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宋祈年就察覺到了她語氣的怪異，從而明白了，罹禍送回來的人就是她的哥哥。
楚子微楚子明兩兄弟身形幾乎一摸一樣，外人無從分辨。可是楚沅元卻一眼斷言道不是楚子微，她為什麽不覺得是楚子明呢？
答案只有一個，她早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來了，認出來了那俱血肉模糊的屍體是她的大哥楚子微。
所以她下意識否定的時候，只重覆一句，他不是楚子微。
在之後的周參逼迫的環節，也是宋祈年做了手腳，他自從融合了上古兇獸殘骸，血液帶有吞噬作用，他故意靠近楚子微的屍體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血沾上傷口，屆時楚子微的血被自己的所吞噬，自然就測不出什麽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讓陸拾玖的傳訊蠅帶著他的血飛向了裝滿血的碗。
楚沅元就是在碗裏看見了陸拾玖的靈蠅，才敢下定決心一試。
可是誰都沒想到，即使是這樣，周參還是沒能放過楚子微的屍體，徑直讓手下人將屍體扔了出去。
“等你養好身體再去，不急著一時半刻。”宋祈年有心勸慰。
楚沅元卻聽出一絲微妙的不同，她神情有一瞬間慌張，“我哥的屍體怎麽了？我現在就要看到他。”
“宋祈年，帶我去看看他吧。”她眼眶通紅，強忍悲痛沒有流淚。
宋祈年低頭看她，嘆息一聲。
那日過後，楚子微的屍體被周參的部下扔了出去，等宋祈年趕到的時候，已經被禿鷲野獸啃食殆盡了，幾乎只剩下具白骨架子。
這樣的場景，他怎麽敢讓受了重創的楚沅元見到，他是怕她會受不了。
“楚沅元...”
楚沅元卻打斷他，只道：“我要見他。”
楚沅元這樣的語氣，宋祈年沒法拒絕。
楚子微的屍體陳放在一個偏僻的房間內，幾乎沒有修士會走到這裏來，自然也沒人發現。
楚沅元一進屋，就睜大了眼睛，眼睛裏全是悔恨，終於撐不住落下了淚。
她踉蹌著走進室內，不願意相信眼前所見，跪倒在楚子微面前，顫抖著聲音道：“哥哥。”
殘缺的軀體冰冷冷地躺在地板上，讓她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楚沅元前段時間極力按捺住自己不去想楚子微楚子明的事，她還心存僥幸，固執地認為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直到楚子微屍體被送回來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她方才幾乎用盡了畢生氣力，才敢邁出走向楚子微屍體的那一步。
原先只是面容模糊不清，身體還算完整，可是現在楚子微只剩了半只手臂孤零零掛著，其餘地方幾乎只剩骨頭了。
“怎麽會這樣...”
她空白地睜著雙目望著宋祈年，像是想求一個答案，可是又淚眼朦朧別開眼，不肯承認這幅骨架是她的哥哥。最終她艱難地伸出手，想要確認什麽。
直到她看清楚了右手尾指上的瑯邪戒痕，戒痕清清楚楚地烙印在皮膚上，這是她的哥哥。
楚沅元捧著殘缺的手掌放聲大哭，悲戚的聲音令人肝腸寸斷。
當初送儲物戒指的時候，她還不清楚哥哥們的尺寸，她挑了大的買了，到頭來卻還是小了。
楚子微楚子明只因為是楚沅元送的，最後硬是套進了尾指，所以才會留下這麽顯眼的戒痕。
現在她靠著這戒痕也一眼認出了，這是她哥哥。
楚沅元哽咽難言：“是我的錯，是我害的他連死後屍身都不能保持完整。”是她親手將楚子微變成了這幅摸樣。
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宋祈年。如果我當日沒有否決楚子微的身份，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若是她承認了，金靈紙鶴帶回的消息又將如何收場，楚沅元哭著搖頭，她到底該怎麽辦才好，誰能告訴她，該怎麽選，才不會陷入兩難之境，才能有一個最合理答案。
手掌下的皮膚冰冷徹骨，寒意順著經絡流經楚沅元全身，她的心也像塊捂不暖的冰一樣，一點點沈入暗無天日的景象之中。
“是不是我沒有按照約定那樣吃一百塊綠豆糕，是不是我食言了，所以哥哥才沒有準時回來...”
她語無倫次，將希望寄托在這樣虛無縹緲、一戳即碎的幻夢裏。
她恍若想到什麽，急忙拉住宋祈年，淚眼迷蒙地問他：“宋祈年，你還有綠豆糕嗎？你有嗎？”
宋祈年拿出了乾坤袋裏所有綠豆糕，可是遠遠不到一百的數量。
楚沅元摟著這些糕點，著魔一般數了又數，等數完最後一塊。她眼中掉下眼淚，“宋祈年，不夠，不夠...”
她像極了瀕死的溺水者，抓著宋祈年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宋祈年看著她這幅樣子，心臟穿來不可遏制的疼痛，遠比身體上的疼痛，更劇烈更兇猛。
他跑遍了整個營地，只為了楚沅元尋綠豆糕，營地裏找不到，他就去鎮上找，總會找到的，總能找到的。
宋祈年滿大街地找綠豆糕，在凜冽冷風中，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他逮著人就急促詢問：“請問你賣綠豆糕嗎？你知道哪有綠豆糕賣嗎？”
那人若是不知搖頭，他便會拼了全力去尋找下一個有可能知道的人，他固執奔走著，不曾停歇。
南北大戰才結束，南境蕭瑟寂寥，眾人都沈浸在喪親之痛當中，哪還有人，有著閑情去做這玩意呢。
宋祈年不死心，一戶戶敲開門，無視所有白眼和奚落。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大病未愈的人，強行催動靈氣奔走，他皮膚上龜裂的傷口開始滲血，可他毫不在乎，心中一幕幕想的是楚沅元幾欲破碎的悲愴表情，那雙流淚的眼睛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舉目望去，路人臉上皆是麻木，很少會有人應答他的話。
戰爭雖然勝利了，可是戰爭給人們心中帶來的瘡痍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撫平。
宋祈年跑遍了整個邊陲小鎮，這個沒有，就換下一個，他一直跑，總能為楚沅元找到最後的救命稻草。
即使他知道，找了再多糕點也是徒勞，人死不能覆生，可是哪怕能給她帶去一點慰藉，也就值得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楚沅元正站在院門口，她孤影伶仃的立著，身上散發出來氣息卻如同她手邊經過暴雨沖刷的木門一般，潮濕腐朽，好似輕易就能被誰捏碎洞穿。
她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營地內的人歡呼，自己卻孑然一身，與世間格格不入。
外面的人鑼鼓喧天熱烈慶祝著南境大獲全勝，可是只有楚沅元知道她在此刻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哥哥。
北風呼嘯而過，吹開她的發絲，吹得她臉愈加蒼白，她的身姿依舊挺拔，是多年練劍的習慣所致，細看之下，卻能察覺這份挺拔之下的破碎。
宋祈年有滿腹的話語想要和她說，可是一見楚沅元卻又覺得千言萬語不如將自己手中綠豆糕遞給她。
剛出爐、新鮮的、還冒著熱氣的綠豆糕被他仔細用油紙包著，抱在胸前捂在懷裏帶了回來。
楚沅元木訥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綠豆糕那刻，透出些微亮的光。
南境早已入冬，可是第一場雪來的這樣遲，卻又這樣大。
眨眼間，紛紛揚揚積了滿地白雪，落了楚沅元宋祈年滿頭。在宋祈年全力跑向她的時候，楚沅元無聲地笑了。
然後就在他痛惜的目光中，嘔出一大口血，無根落葉般，緩緩飄零倒下。
宋祈年臉上閃過驚慌，再顧不上懷中的包好的綠豆糕，奮不顧身朝她飛奔而去。
苦心被人求來的綠豆糕掙脫油紙，散落一地，被人踏進雪裏。
“楚沅元——”
宋祈年大喊，在楚沅元即將落地之前，緊緊抱住了她。
她雙目緊閉，氣息微弱，淌著血的下顎刺目極了，仿佛轉瞬就要隨著皚皚白雪一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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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元醒來的時候, 睜開眼看到的是上方的有些發黴潮濕的木板，眼睫微微顫動，原來她沒死。可是最後心血燃燒那一下,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嘴唇抿了一下，這才發現口腔裏有股藥味，微微帶著腥味，是孟丹心給她時常送的補身藥。
她身上的傷口都被細心處理過，但是要處理的地方太多, 幾乎將她從上到下裹了個遍。
“你醒了, 感覺還好嗎？”
是宋祈年的聲音，楚沅元費力坐起來, 看向話音傳出的地方。
宋祈年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臉色蒼白如雪, 較之以往觸目驚心。他身上傷口不計其數，皮膚皸裂程度太重, 只有整個臉是完好的。
不，說是完好也不太準確, 因為宋祈年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道道黑色裂紋。
楚沅元記憶力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道：“凝夏草過敏了？”
宋祈年驚訝於她還記得, 只得模糊不清‘嗯’了一聲，意識到其中帶著躲避的意味, 轉而解釋道：“孟丹心說我需要補點氣血, 給我用了點凝夏草, 不礙事。”
他回完，雙方又陷入了一陣沈默。
楚沅元的耳朵聽見外面激動的呼喊, 慶祝聲，此刻，才有一種真實感，他們真的贏了這場艱難無比的戰役。
“宋祈年，我們贏了。”她嗓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
宋祈年長久地望著她，給出回應：“嗯，我們贏了。”
可是下一刻她卻恍然想起什麽事，連鞋都來不及穿，顧不傷身體的重創與撕心裂肺的疼痛，光著腳下床，往外奔走，像是急忙找著什麽東西。
宋祈年心有靈犀：“楚沅元，楚子微的屍體已經被我找回來了。”
猛地一句，卻讓楚沅元生生止住腳步，她沒有轉頭，只是聲音裏多上幾分顫意，“他在哪？”
當日，楚沅元見到屍體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宋祈年就察覺到了她語氣的怪異，從而明白了，罹禍送回來的人就是她的哥哥。
楚子微楚子明兩兄弟身形幾乎一摸一樣，外人無從分辨。可是楚沅元卻一眼斷言道不是楚子微，她為什麽不覺得是楚子明呢？
答案只有一個，她早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來了，認出來了那俱血肉模糊的屍體是她的大哥楚子微。
所以她下意識否定的時候，只重覆一句，他不是楚子微。
在之後的周參逼迫的環節，也是宋祈年做了手腳，他自從融合了上古兇獸殘骸，血液帶有吞噬作用，他故意靠近楚子微的屍體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血沾上傷口，屆時楚子微的血被自己的所吞噬，自然就測不出什麽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讓陸拾玖的傳訊蠅帶著他的血飛向了裝滿血的碗。
楚沅元就是在碗裏看見了陸拾玖的靈蠅，才敢下定決心一試。
可是誰都沒想到，即使是這樣，周參還是沒能放過楚子微的屍體，徑直讓手下人將屍體扔了出去。
“等你養好身體再去，不急著一時半刻。”宋祈年有心勸慰。
楚沅元卻聽出一絲微妙的不同，她神情有一瞬間慌張，“我哥的屍體怎麽了？我現在就要看到他。”
“宋祈年，帶我去看看他吧。”她眼眶通紅，強忍悲痛沒有流淚。
宋祈年低頭看她，嘆息一聲。
那日過後，楚子微的屍體被周參的部下扔了出去，等宋祈年趕到的時候，已經被禿鷲野獸啃食殆盡了，幾乎只剩下具白骨架子。
這樣的場景，他怎麽敢讓受了重創的楚沅元見到，他是怕她會受不了。
“楚沅元...”
楚沅元卻打斷他，只道：“我要見他。”
楚沅元這樣的語氣，宋祈年沒法拒絕。
楚子微的屍體陳放在一個偏僻的房間內，幾乎沒有修士會走到這裏來，自然也沒人發現。
楚沅元一進屋，就睜大了眼睛，眼睛裏全是悔恨，終於撐不住落下了淚。
她踉蹌著走進室內，不願意相信眼前所見，跪倒在楚子微面前，顫抖著聲音道：“哥哥。”
殘缺的軀體冰冷冷地躺在地板上，讓她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楚沅元前段時間極力按捺住自己不去想楚子微楚子明的事，她還心存僥幸，固執地認為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直到楚子微屍體被送回來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她方才幾乎用盡了畢生氣力，才敢邁出走向楚子微屍體的那一步。
原先只是面容模糊不清，身體還算完整，可是現在楚子微只剩了半只手臂孤零零掛著，其餘地方幾乎只剩骨頭了。
“怎麽會這樣...”
她空白地睜著雙目望著宋祈年，像是想求一個答案，可是又淚眼朦朧別開眼，不肯承認這幅骨架是她的哥哥。最終她艱難地伸出手，想要確認什麽。
直到她看清楚了右手尾指上的瑯邪戒痕，戒痕清清楚楚地烙印在皮膚上，這是她的哥哥。
楚沅元捧著殘缺的手掌放聲大哭，悲戚的聲音令人肝腸寸斷。
當初送儲物戒指的時候，她還不清楚哥哥們的尺寸，她挑了大的買了，到頭來卻還是小了。
楚子微楚子明只因為是楚沅元送的，最後硬是套進了尾指，所以才會留下這麽顯眼的戒痕。
現在她靠著這戒痕也一眼認出了，這是她哥哥。
楚沅元哽咽難言：“是我的錯，是我害的他連死後屍身都不能保持完整。”是她親手將楚子微變成了這幅摸樣。
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宋祈年。如果我當日沒有否決楚子微的身份，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若是她承認了，金靈紙鶴帶回的消息又將如何收場，楚沅元哭著搖頭，她到底該怎麽辦才好，誰能告訴她，該怎麽選，才不會陷入兩難之境，才能有一個最合理答案。
手掌下的皮膚冰冷徹骨，寒意順著經絡流經楚沅元全身，她的心也像塊捂不暖的冰一樣，一點點沈入暗無天日的景象之中。
“是不是我沒有按照約定那樣吃一百塊綠豆糕，是不是我食言了，所以哥哥才沒有準時回來...”
她語無倫次，將希望寄托在這樣虛無縹緲、一戳即碎的幻夢裏。
她恍若想到什麽，急忙拉住宋祈年，淚眼迷蒙地問他：“宋祈年，你還有綠豆糕嗎？你有嗎？”
宋祈年拿出了乾坤袋裏所有綠豆糕，可是遠遠不到一百的數量。
楚沅元摟著這些糕點，著魔一般數了又數，等數完最後一塊。她眼中掉下眼淚，“宋祈年，不夠，不夠...”
她像極了瀕死的溺水者，抓著宋祈年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宋祈年看著她這幅樣子，心臟穿來不可遏制的疼痛，遠比身體上的疼痛，更劇烈更兇猛。
他跑遍了整個營地，只為了楚沅元尋綠豆糕，營地裏找不到，他就去鎮上找，總會找到的，總能找到的。
宋祈年滿大街地找綠豆糕，在凜冽冷風中，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他逮著人就急促詢問：“請問你賣綠豆糕嗎？你知道哪有綠豆糕賣嗎？”
那人若是不知搖頭，他便會拼了全力去尋找下一個有可能知道的人，他固執奔走著，不曾停歇。
南北大戰才結束，南境蕭瑟寂寥，眾人都沈浸在喪親之痛當中，哪還有人，有著閑情去做這玩意呢。
宋祈年不死心，一戶戶敲開門，無視所有白眼和奚落。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大病未愈的人，強行催動靈氣奔走，他皮膚上龜裂的傷口開始滲血，可他毫不在乎，心中一幕幕想的是楚沅元幾欲破碎的悲愴表情，那雙流淚的眼睛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舉目望去，路人臉上皆是麻木，很少會有人應答他的話。
戰爭雖然勝利了，可是戰爭給人們心中帶來的瘡痍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撫平。
宋祈年跑遍了整個邊陲小鎮，這個沒有，就換下一個，他一直跑，總能為楚沅元找到最後的救命稻草。
即使他知道，找了再多糕點也是徒勞，人死不能覆生，可是哪怕能給她帶去一點慰藉，也就值得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楚沅元正站在院門口，她孤影伶仃的立著，身上散發出來氣息卻如同她手邊經過暴雨沖刷的木門一般，潮濕腐朽，好似輕易就能被誰捏碎洞穿。
她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營地內的人歡呼，自己卻孑然一身，與世間格格不入。
外面的人鑼鼓喧天熱烈慶祝著南境大獲全勝，可是只有楚沅元知道她在此刻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哥哥。
北風呼嘯而過，吹開她的發絲，吹得她臉愈加蒼白，她的身姿依舊挺拔，是多年練劍的習慣所致，細看之下，卻能察覺這份挺拔之下的破碎。
宋祈年有滿腹的話語想要和她說，可是一見楚沅元卻又覺得千言萬語不如將自己手中綠豆糕遞給她。
剛出爐、新鮮的、還冒著熱氣的綠豆糕被他仔細用油紙包著，抱在胸前捂在懷裏帶了回來。
楚沅元木訥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綠豆糕那刻，透出些微亮的光。
南境早已入冬，可是第一場雪來的這樣遲，卻又這樣大。
眨眼間，紛紛揚揚積了滿地白雪，落了楚沅元宋祈年滿頭。在宋祈年全力跑向她的時候，楚沅元無聲地笑了。
然後就在他痛惜的目光中，嘔出一大口血，無根落葉般，緩緩飄零倒下。
宋祈年臉上閃過驚慌，再顧不上懷中的包好的綠豆糕，奮不顧身朝她飛奔而去。
苦心被人求來的綠豆糕掙脫油紙，散落一地，被人踏進雪裏。
“楚沅元——”
宋祈年大喊，在楚沅元即將落地之前，緊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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