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各有歸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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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各有歸舟（二）
宋祈年昏死過去。
她大抵能猜到宋祈年是打算對她傾吐心意。宋祈年是很好, 她是很喜歡他。可是現如今卻不能夠接受他的愛意了。
直到這時，楚沅元才重新拿出一顆微微發光的種子，這是神女給她的‘無情道種’。
宋祈年的靈體, 看起來像是在緩慢好轉，其實只是恢覆了部分而已。
那天桃花劍比過，楚沅元就覺察出來，宋祈年快要結丹了，只是礙於靈體，遲遲不能突破。
最後修覆他靈體的關鍵就在她手中的無情道種上。
她的思緒好像也跟著回到三千年前, 神女飛升的時候。
南北動蕩, 大廈將傾。
元翎雙目無悲無喜地睜開，一道神光從天而降, 落在她身上，她感應天命而飛升。
莽蒼山脈上方的天柱早已缺了個口子, 搖搖欲墜，靈氣四散。元翎拼盡全力, 卻還是不能阻止天柱潰敗的速度。
“怎麽會這樣？”楚沅元心有疑惑，問出了聲。
“因為我的無情道修錯了, 又急於求成，我成的是個偽仙。”
突然出來的聲音讓她心下一驚，元翎是在和自己說話嗎？還是？
“你沒聽錯, 我就是在和你說話。”
元翎手一揮，少頃, 一道光芒從她身體裏飛出, 赫然是靈魂狀態的楚沅元。
“你知道我在你的身體裏”楚沅元問。
元翎解釋：“才知道不久, 不過我好像已經能知道你是誰了，以及在寄北身體中的那位。你們身上沾染了我和一個朋友的氣息, 所以我大抵明白了你們要來做什麽了。”
她低頭默念口訣，不一會一粒種子凝聚而成：“這是我用劍意凝聚成的一枚無情道種，你把它帶走吧，去救你的同伴。”
“他靈體有損，唯有這個能救他。”
種子飛到楚沅元手掌心中間，她雙手小心翼翼攏住。
“還有這個，也送給你，它會在合適的時候開啟，也算是我給你的一點禮物了。”
是枚鑰匙，同楚沅元在靈狐秘境的那把鑰匙一模一樣、別無二致。只不過那把鑰匙在開啟時空隧道後，就已經失去效用，化為金粉散落在空中。
神女的話讓她聽不明白，這枚鑰匙是補償，補償什麽呢？沒頭沒尾的話讓楚沅元晃神一陣。
元翎卻心下釋然，用手摸著胸口處，與心臟一起跳動的，還有寄北的心間肋骨。“司南和寄北此生，終究是不得圓滿。希望你和他能有一個好結局吧！”
“你要做什麽？”元翎訣別的語氣，開始讓楚沅元感到不對勁。
她望向天柱的方向，又微笑看著楚沅元道：“做我該做的，好了，你也該走了。”
楚沅元被送離的瞬間，看清楚了她以肉身獻祭，化作一道結界撐起天幕，南北永隔。
霎時間，洪水停止，土地閉合，靈氣回落，南北境重新煥發生機。
飛升即隕落！她是用自己的生命結束了動亂的一切。
種子的熒光將楚沅元思緒拉了回來，楚沅元看著無情道種，欲把它種在宋祈年身上。
系統：【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時隔多日，系統再度上線，說出的話讓楚沅元的動作一頓。
系統：【你給他種下了無情道種，他修了無情道，此生就再也不能動情。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系統重覆的語句落在楚沅元的心上，她眼睫一顫，她又何嘗不知道無情道不能動情的道理，可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在秘境裏這近六十年，她什麽都試過了。但凡有一條其他的路可以走，她何至於如此。
“若這世上真有兩全之法，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因為選擇而抱憾終生了。我是喜歡他，可人的一生之中，遠有比喜歡和愛更重要的東西。”楚沅元嗓音平靜，可是仔細一聽，顫音都藏不住。
她撫著宋祈年的眉心：“他應當是世間一等一的劍客，不該失去自己的劍，不該失去自己的道。我見過他負劍淩雲的樣子，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一個連命劍都擡不起來的普通人。”
短短幾日就能領悟斬春風，他的劍道造詣向來高絕，如果不能握劍，多可惜啊。
宋祈年背著她偷偷練劍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連同那時心酸苦楚一一剖開烙印進她心裏，楚沅元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系統：【若是他願意舍棄劍道和你在一起呢？】
楚沅元聽罷，扯著笑著搖搖頭。“即使他願意，我也不會答應。”
她道：“兩人相愛，最首要的條件是兩個完整的人，若是他為我舍棄了自己的劍，磨掉了自己的性子，那這就不是愛，是委曲求全，我又怎麽能用這樣的愛和喜歡去禁錮他。”
她的手順著宋祈年的眉骨而下，摸上了他的眼睛。她記得，這雙眼睛睜開看人的時候，明亮而深邃，猶如星辰閃爍。
即使再怎麽戀戀不舍，終是要分離的，她收回手。
這幾日，她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仿佛又再一次想起當年那一幕。
明鏡臺內，燈火煌煌，曾有兩個少年人虔誠立誓，許諾同道而行。
“只要他還堅守著我們共同的道，只要他往後還用劍一日，我們就不曾分開過。”
只是這話，不知道是說給系統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楚沅元運轉靈訣，逼出心頭血，試圖將宋祈年有關於她的記憶抹除掉。術法生效之後，他將不會再記得小山村裏的一切，不再記得為她做每一件新衣服，不會記得為她搭的葡萄架子。當然，也不會記得她。
在他的記憶中，楚沅元只會是天劍宗的一個普通同門，是晴雨峰楚不修的女兒，而不是他曾經心心念念的楚沅元了。
【你不告訴宋祈年，就這樣自作主張？】
“告訴他又能如何？讓他做抉擇，讓他處於兩難之地嗎？無論他做出什麽選擇，都是要痛苦的，倒不如我替他選擇好。去魔宮之前，我就下定決心，要完整地帶回他。天劍宗需要他，玉竹林也需要他，還有人在等著他回去，他的一生還有那麽長，不能止步於此。”
系統嘆了口氣，最後問了一句：【那你呢？你不會後悔嗎？】
楚沅元眼角泛紅，她搖頭。有什麽可後悔的，本就是因為她宋祈年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聲音暗啞：“六十年或許是凡人的一輩子，六百年或許是修士的一輩子，我和他相愛相守過六十年，也算一輩子了，這就已經足夠了，我——”
她長出一口氣，壓下心頭不舍。“我無怨無悔了。”
有的時候，楚沅元甚至慶幸，她還有相忘於江湖這個選項，好過只有相濡以沫的現實。
她以自己的心尖血為引子，親吻在宋祈年的額頭，隨之他腦海中關於楚沅元的部分記憶情感一一消失。
楚沅元將無情道種種在了他的心上，熒光一點點沒入他的胸膛。剛種下的那一刻宋祈年周身靈光大放，楚沅元明白，那是他的靈體徹底痊愈，順帶結出了金丹。
無情道種會封印他所有的情感，而小山村的美好記憶並沒有消散，楚沅元將它取走了，轉移到了自己的識海中。
在這些記憶裏，楚沅元看到了在她每夜偷偷出去的采藥的時候，宋祈年都會起身目送她遠去，會為她點好燈等她回來。
不知歸途的時候，他就會耗費靈氣自行感應牽心印，探尋她的方位。每每等她安全下山，再安穩睡過去。
為她備好早飯，為她刺繡做新衣。
以及廊外和洛棠說放棄自己的話一一展現在楚沅元面前，小山村的記憶裏，太多太多都是關於她的。她如同細雨般滲透他的生活之中，根植在他的心裏，成為無法輕易割舍的一部分。
站在他的角度，看著自己曾經的一舉一動，恍然發覺，原來宋祈年是這麽喜歡她啊。
密密麻麻的愛意順著四肢百骸侵入心房，像藤蔓般緊緊纏繞著她。
楚沅元回首看了躺在床上的他一眼，想要將宋祈年的眉眼鐫刻進腦海。
“宋祈年，對不起。”旋即轉身出門不再停留。
踏出門檻的那一剎那，懸掛在腰間的錦鯉雙福佩卻毫無預兆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楚沅元神色茫然，頓了好久，才蹲身撿起兩塊碎片。
她失了心間最精純的血，有些虛弱地靠在門板上想，分明是靈器，怎麽會摔一下就碎呢？
她拿起斷口處看了才知道，原來在逃離魔宮的時候，這雙福佩就替他們承受了部分力道。它的內部早就出現了裂痕，斷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是啊，裂痕早已悄然產生，斷開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她再堅持不住，身體無力從門板上滑下，臉色蒼白如雪。然而手中卻緊握住兩塊碎片，仿佛是握住他們之間最後的微弱羈絆。
楚沅元胸口一陣劇痛，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她極力伸手捂住，血液還是淅淅瀝瀝從指縫間流出。
一滴一滴落在玉質通透的錦鯉雙福佩上，醒目的血沾染在錦鯉眼珠上，像是它慟哭出的一滴血淚，婉轉哀傷。
楚沅元凝滯了一會，待感覺好些，她勉力站起身，回屋整理好了自己。她去了宋祈年的屋子裏，將他乾坤袋裏有關於她的一切東西都收了回來。她送的發帶，他們的新衣，以及滿缸的葡萄酒，只要是任何能勾起宋祈年回憶的東西，楚沅元都收走了。
那術法雖能抽離小山村這段日子的記憶，但是難保宋祈年不會看到什麽物品想起來，最好做到萬無一失。她恍惚記起宋祈年一直在雕刻的兩個木娃娃，尋了一遍都未見蹤影。
楚沅元還是放棄了，那木雕說起來也只是他一人愛好，算不得他們的共同回憶，想來應當不會有什麽差錯。
隨後她腳步虛浮找到了蕭蕭和沈蝶君，聲音微弱而堅定道：“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
洛棠迷蒙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楚沅元的身影，她輕聲道：“沅元姐...”
楚沅元面無血色的臉上綻出一個淺笑，她扶起洛棠道：“你終於醒了。”
“沅元姐，這是哪啊？我們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剛結束靈狐秘境試煉嗎，祈年哥回來了沒有？”洛棠腦子裏一片空白，空空洞洞的。
琉璃心有損，連同她的記憶也缺失了一塊。
楚沅元摸著她的頭，喃喃自語：“忘了也好，忘了也罷，忘記了就不會再痛苦了。”
覆而和她說道：“宋祈年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天劍宗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楚沅元已經托蕭蕭和洛棠兩人將宋祈年送回天劍宗，那茶水中她還下了致人昏迷的藥，宋祈年沒有十天半個月醒不過來的。
算算時間，差不多他應該會在回到玉竹林後不久能醒。
楚沅元叮囑洛棠：“快點整理好吧，阿棠，我有點累，想回晴雨峰了。”
洛棠感受到了楚沅元心裏的難受，不敢懈怠，她總覺得沅元姐和之前的有點不太一樣，不是很開心。
福禍相依，她因玲瓏心差點喪命，卻也因七竅訣留了一命。因禍得福，開了最後的情竅。
之前宋祈年靈體恢覆之後，已經告訴過她出這方小世界的方法了。
六十年一輪轉，如今一甲子已到，出口已經打開，她們可以回南境了。
洛棠身體剛好不久，楚沅元就自己禦劍，身後捎上她。
她們飛過城主府的時候，洛棠眼尖地發現，城墻上有一個老頭在看她。她凝神一看，發現他眼角好似有淚水劃過。
她覺得新奇，笑著和楚沅元說：“沅元姐，那個老頭好奇怪啊，一直在看我。”
楚沅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已經不再年輕的小城主矗立在墻頭，目送她們遠離這方世界。小城主失了一半壽命，自然比之旁人老的更快。
他是小世界裏的人，離不開這裏，只能以這種方式向洛棠告別。
楚沅元別開眼去，不再看他。對著洛棠說：“阿棠，我們該走了。”
她們走後，有道流光從小世界中飛出，出口徹底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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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年昏死過去。
她大抵能猜到宋祈年是打算對她傾吐心意。宋祈年是很好, 她是很喜歡他。可是現如今卻不能夠接受他的愛意了。
直到這時，楚沅元才重新拿出一顆微微發光的種子，這是神女給她的‘無情道種’。
宋祈年的靈體, 看起來像是在緩慢好轉，其實只是恢覆了部分而已。
那天桃花劍比過，楚沅元就覺察出來，宋祈年快要結丹了，只是礙於靈體，遲遲不能突破。
最後修覆他靈體的關鍵就在她手中的無情道種上。
她的思緒好像也跟著回到三千年前, 神女飛升的時候。
南北動蕩, 大廈將傾。
元翎雙目無悲無喜地睜開，一道神光從天而降, 落在她身上，她感應天命而飛升。
莽蒼山脈上方的天柱早已缺了個口子, 搖搖欲墜，靈氣四散。元翎拼盡全力, 卻還是不能阻止天柱潰敗的速度。
“怎麽會這樣？”楚沅元心有疑惑，問出了聲。
“因為我的無情道修錯了, 又急於求成，我成的是個偽仙。”
突然出來的聲音讓她心下一驚，元翎是在和自己說話嗎？還是？
“你沒聽錯, 我就是在和你說話。”
元翎手一揮，少頃, 一道光芒從她身體裏飛出, 赫然是靈魂狀態的楚沅元。
“你知道我在你的身體裏”楚沅元問。
元翎解釋：“才知道不久, 不過我好像已經能知道你是誰了，以及在寄北身體中的那位。你們身上沾染了我和一個朋友的氣息, 所以我大抵明白了你們要來做什麽了。”
她低頭默念口訣，不一會一粒種子凝聚而成：“這是我用劍意凝聚成的一枚無情道種，你把它帶走吧，去救你的同伴。”
“他靈體有損，唯有這個能救他。”
種子飛到楚沅元手掌心中間，她雙手小心翼翼攏住。
“還有這個，也送給你，它會在合適的時候開啟，也算是我給你的一點禮物了。”
是枚鑰匙，同楚沅元在靈狐秘境的那把鑰匙一模一樣、別無二致。只不過那把鑰匙在開啟時空隧道後，就已經失去效用，化為金粉散落在空中。
神女的話讓她聽不明白，這枚鑰匙是補償，補償什麽呢？沒頭沒尾的話讓楚沅元晃神一陣。
元翎卻心下釋然，用手摸著胸口處，與心臟一起跳動的，還有寄北的心間肋骨。“司南和寄北此生，終究是不得圓滿。希望你和他能有一個好結局吧！”
“你要做什麽？”元翎訣別的語氣，開始讓楚沅元感到不對勁。
她望向天柱的方向，又微笑看著楚沅元道：“做我該做的，好了，你也該走了。”
楚沅元被送離的瞬間，看清楚了她以肉身獻祭，化作一道結界撐起天幕，南北永隔。
霎時間，洪水停止，土地閉合，靈氣回落，南北境重新煥發生機。
飛升即隕落！她是用自己的生命結束了動亂的一切。
種子的熒光將楚沅元思緒拉了回來，楚沅元看著無情道種，欲把它種在宋祈年身上。
系統：【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時隔多日，系統再度上線，說出的話讓楚沅元的動作一頓。
系統：【你給他種下了無情道種，他修了無情道，此生就再也不能動情。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系統重覆的語句落在楚沅元的心上，她眼睫一顫，她又何嘗不知道無情道不能動情的道理，可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在秘境裏這近六十年，她什麽都試過了。但凡有一條其他的路可以走，她何至於如此。
“若這世上真有兩全之法，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因為選擇而抱憾終生了。我是喜歡他，可人的一生之中，遠有比喜歡和愛更重要的東西。”楚沅元嗓音平靜，可是仔細一聽，顫音都藏不住。
她撫著宋祈年的眉心：“他應當是世間一等一的劍客，不該失去自己的劍，不該失去自己的道。我見過他負劍淩雲的樣子，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一個連命劍都擡不起來的普通人。”
短短幾日就能領悟斬春風，他的劍道造詣向來高絕，如果不能握劍，多可惜啊。
宋祈年背著她偷偷練劍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連同那時心酸苦楚一一剖開烙印進她心裏，楚沅元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系統：【若是他願意舍棄劍道和你在一起呢？】
楚沅元聽罷，扯著笑著搖搖頭。“即使他願意，我也不會答應。”
她道：“兩人相愛，最首要的條件是兩個完整的人，若是他為我舍棄了自己的劍，磨掉了自己的性子，那這就不是愛，是委曲求全，我又怎麽能用這樣的愛和喜歡去禁錮他。”
她的手順著宋祈年的眉骨而下，摸上了他的眼睛。她記得，這雙眼睛睜開看人的時候，明亮而深邃，猶如星辰閃爍。
即使再怎麽戀戀不舍，終是要分離的，她收回手。
這幾日，她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仿佛又再一次想起當年那一幕。
明鏡臺內，燈火煌煌，曾有兩個少年人虔誠立誓，許諾同道而行。
“只要他還堅守著我們共同的道，只要他往後還用劍一日，我們就不曾分開過。”
只是這話，不知道是說給系統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楚沅元運轉靈訣，逼出心頭血，試圖將宋祈年有關於她的記憶抹除掉。術法生效之後，他將不會再記得小山村裏的一切，不再記得為她做每一件新衣服，不會記得為她搭的葡萄架子。當然，也不會記得她。
在他的記憶中，楚沅元只會是天劍宗的一個普通同門，是晴雨峰楚不修的女兒，而不是他曾經心心念念的楚沅元了。
【你不告訴宋祈年，就這樣自作主張？】
“告訴他又能如何？讓他做抉擇，讓他處於兩難之地嗎？無論他做出什麽選擇，都是要痛苦的，倒不如我替他選擇好。去魔宮之前，我就下定決心，要完整地帶回他。天劍宗需要他，玉竹林也需要他，還有人在等著他回去，他的一生還有那麽長，不能止步於此。”
系統嘆了口氣，最後問了一句：【那你呢？你不會後悔嗎？】
楚沅元眼角泛紅，她搖頭。有什麽可後悔的，本就是因為她宋祈年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聲音暗啞：“六十年或許是凡人的一輩子，六百年或許是修士的一輩子，我和他相愛相守過六十年，也算一輩子了，這就已經足夠了，我——”
她長出一口氣，壓下心頭不舍。“我無怨無悔了。”
有的時候，楚沅元甚至慶幸，她還有相忘於江湖這個選項，好過只有相濡以沫的現實。
她以自己的心尖血為引子，親吻在宋祈年的額頭，隨之他腦海中關於楚沅元的部分記憶情感一一消失。
楚沅元將無情道種種在了他的心上，熒光一點點沒入他的胸膛。剛種下的那一刻宋祈年周身靈光大放，楚沅元明白，那是他的靈體徹底痊愈，順帶結出了金丹。
無情道種會封印他所有的情感，而小山村的美好記憶並沒有消散，楚沅元將它取走了，轉移到了自己的識海中。
在這些記憶裏，楚沅元看到了在她每夜偷偷出去的采藥的時候，宋祈年都會起身目送她遠去，會為她點好燈等她回來。
不知歸途的時候，他就會耗費靈氣自行感應牽心印，探尋她的方位。每每等她安全下山，再安穩睡過去。
為她備好早飯，為她刺繡做新衣。
以及廊外和洛棠說放棄自己的話一一展現在楚沅元面前，小山村的記憶裏，太多太多都是關於她的。她如同細雨般滲透他的生活之中，根植在他的心裏，成為無法輕易割舍的一部分。
站在他的角度，看著自己曾經的一舉一動，恍然發覺，原來宋祈年是這麽喜歡她啊。
密密麻麻的愛意順著四肢百骸侵入心房，像藤蔓般緊緊纏繞著她。
楚沅元回首看了躺在床上的他一眼，想要將宋祈年的眉眼鐫刻進腦海。
“宋祈年，對不起。”旋即轉身出門不再停留。
踏出門檻的那一剎那，懸掛在腰間的錦鯉雙福佩卻毫無預兆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楚沅元神色茫然，頓了好久，才蹲身撿起兩塊碎片。
她失了心間最精純的血，有些虛弱地靠在門板上想，分明是靈器，怎麽會摔一下就碎呢？
她拿起斷口處看了才知道，原來在逃離魔宮的時候，這雙福佩就替他們承受了部分力道。它的內部早就出現了裂痕，斷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是啊，裂痕早已悄然產生，斷開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她再堅持不住，身體無力從門板上滑下，臉色蒼白如雪。然而手中卻緊握住兩塊碎片，仿佛是握住他們之間最後的微弱羈絆。
楚沅元胸口一陣劇痛，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她極力伸手捂住，血液還是淅淅瀝瀝從指縫間流出。
一滴一滴落在玉質通透的錦鯉雙福佩上，醒目的血沾染在錦鯉眼珠上，像是它慟哭出的一滴血淚，婉轉哀傷。
楚沅元凝滯了一會，待感覺好些，她勉力站起身，回屋整理好了自己。她去了宋祈年的屋子裏，將他乾坤袋裏有關於她的一切東西都收了回來。她送的發帶，他們的新衣，以及滿缸的葡萄酒，只要是任何能勾起宋祈年回憶的東西，楚沅元都收走了。
那術法雖能抽離小山村這段日子的記憶，但是難保宋祈年不會看到什麽物品想起來，最好做到萬無一失。她恍惚記起宋祈年一直在雕刻的兩個木娃娃，尋了一遍都未見蹤影。
楚沅元還是放棄了，那木雕說起來也只是他一人愛好，算不得他們的共同回憶，想來應當不會有什麽差錯。
隨後她腳步虛浮找到了蕭蕭和沈蝶君，聲音微弱而堅定道：“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
洛棠迷蒙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楚沅元的身影，她輕聲道：“沅元姐...”
楚沅元面無血色的臉上綻出一個淺笑，她扶起洛棠道：“你終於醒了。”
“沅元姐，這是哪啊？我們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剛結束靈狐秘境試煉嗎，祈年哥回來了沒有？”洛棠腦子裏一片空白，空空洞洞的。
琉璃心有損，連同她的記憶也缺失了一塊。
楚沅元摸著她的頭，喃喃自語：“忘了也好，忘了也罷，忘記了就不會再痛苦了。”
覆而和她說道：“宋祈年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天劍宗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楚沅元已經托蕭蕭和洛棠兩人將宋祈年送回天劍宗，那茶水中她還下了致人昏迷的藥，宋祈年沒有十天半個月醒不過來的。
算算時間，差不多他應該會在回到玉竹林後不久能醒。
楚沅元叮囑洛棠：“快點整理好吧，阿棠，我有點累，想回晴雨峰了。”
洛棠感受到了楚沅元心裏的難受，不敢懈怠，她總覺得沅元姐和之前的有點不太一樣，不是很開心。
福禍相依，她因玲瓏心差點喪命，卻也因七竅訣留了一命。因禍得福，開了最後的情竅。
之前宋祈年靈體恢覆之後，已經告訴過她出這方小世界的方法了。
六十年一輪轉，如今一甲子已到，出口已經打開，她們可以回南境了。
洛棠身體剛好不久，楚沅元就自己禦劍，身後捎上她。
她們飛過城主府的時候，洛棠眼尖地發現，城墻上有一個老頭在看她。她凝神一看，發現他眼角好似有淚水劃過。
她覺得新奇，笑著和楚沅元說：“沅元姐，那個老頭好奇怪啊，一直在看我。”
楚沅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已經不再年輕的小城主矗立在墻頭，目送她們遠離這方世界。小城主失了一半壽命，自然比之旁人老的更快。
他是小世界裏的人，離不開這裏，只能以這種方式向洛棠告別。
楚沅元別開眼去，不再看他。對著洛棠說：“阿棠，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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