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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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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循環

“姓名。”

這次沒有出動警車,是尤澈自己從學校走過來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東西,有關於裴九昭的死亡。

他第一次回撥電話的時間雖說不是特別及時,也不算很晚,只差了五分鐘。五分鐘……入室殺人再逃走,連警方也查不到兇手的蹤跡只能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找尋線索,真的來得及嗎?

還有,裴九昭為什麽單單跟他講了快四個小時的話?如果她提前有預感兇手會殺她,那段對話中自己到底漏了什麽關鍵性的求救信號?

章警官等了他半晌沒聽見回話,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稍微提高音量地說道:“回神了,姓名。”

和“夢境”一樣熟悉的對話再次展現在尤澈的耳邊,他微微恍惚了一下,用同樣的話回道:“尤澈。尤其的尤,清澈的澈。”

只是這次,他作為報案人的身份,需要自己講清楚前因後果。尤澈擡頭直視章警官,說道:“林城大學物理系研二,下午在物理系的招生辦公室值班,兩點半接到了裴九昭的咨詢電話。”

“她說自己本科是游城大學化學系,報考的是本校天文專業,367分沒考上,希望調劑到我們學校。我說她的分數很有希望,調劑系統開的時候直接報名就行了。”

沒聽到後續,章警官敲擊鍵盤記錄的手一頓,從電腦前擡頭瞄了一眼面色猶豫的尤澈,找到關鍵點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裴九昭有自殺傾向?她在跟你的近四個小時的通話中都說了什麽?”

尤澈當時急著報案隨便扯了一個“自殺傾向”的緣由,挖的坑如今又將自己摔了進去。他抿著嘴抿了半天,想著如何繞過這個話題且不讓自己顯得可疑。

慶幸有了“夢境”的預示,腦子不至於卡頓,他緩緩地開口道:“晚上八點,我需要交一份實驗報告。下午兩點三十五,模擬實驗的程序運行過第一周期,從那往後我就沒怎麽聽裴九昭說了什麽。”

“不過,值班快結束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畢設查重的字眼。掛了電話後我一直在思考,不免聯想到了之前聽說有同學因為查重沒過跳樓的事情。”

“所以,我在六點二十的時候回撥了裴九昭的電話……連著打了很多通都沒人接,五分鐘後我報了案。”

“至於近四個小時她到底都說了些什麽,不好意思警官,我急著寫實驗報告沒聽清……”

章警官連著看了他好幾眼,視線在尤澈微微泛紅的耳根上逡巡了幾下,不留情面地揭穿他道:“據剛剛游城相城區警方發來的裴九昭資料來看,化學系的畢設查重時間最早要到5月上旬。”

聞言,尤澈心裏猛地一梗,不敢再面視眼前的藏藍色警服,慢慢地低垂腦袋,尷尬地找補道:“可能是我聽錯了……”

“只是如果裴九昭真有自殺傾向,不再打電話回去確認一下的話,我於心難安。”,尤澈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又解釋了一句。

“小李,將相城區警方發來的照片打印一份拿過來。”,章警官朝門口站著的年輕警官吩咐了一聲。

小李瞄了眼微微低著腦袋的尤澈,面色有些猶豫,不確定地開口道:“章隊,真的要拿過來嗎……那個畫面就連張姐瞧了都有點反胃。”

“黑白的沒事,去吧。”,章警官見他還在門口磨磨蹭蹭的,索性挑明道:“研二又不是小孩子了。”

照片早有備份,拿過來不過兩分鐘左右的路程,辦公室中靜坐的兩人卻約莫等了五分鐘。

小李將那張黑白的紙遞給章警官,又瞄了一眼尤澈後退了出去。章警官接過那張紙掃了一眼,笑了笑。

手指翻轉將有內容的那面朝上放到了尤澈前的桌子上,他曲起指節扣了兩下,說道:“這是不久前從現場拍的照片。”

“本是機密,只不過……”

沒有聽到後續,尤澈慢慢地將視線從地面移到那張紙上。

黑白的畫面很模糊,模糊到尤澈第一眼都沒有看出那是個人。如果說正常的照片是超高清,那麽這張紙最多只有流暢。可以想象,那名叫小李的警官有多麽怕他會被嚇到。

尤澈將那張紙拿起來湊近瞧了瞧,依稀能看到裴九昭家裏的布局。她躺在客廳的地面上,旁邊是一張餐桌,上面還擺著碗筷。從身體裏流出的血將她整個淹沒,一直蔓延到照片盡頭。

黑白的畫面中,裴九昭所處的地方是一大片暗色陰影,模糊了血和人的界限。從紙上面來看,只知道她流了很多血,很難看出死亡原因。

但那終究是從活生生的人身體裏流出來的血,尤澈將裴九昭認出來的那一瞬間還是會被嚇到,就連捏著紙邊緣的拇指和食指都會不自覺地搓著,仿佛上面沾染了粘稠的人血。

章警官見他的臉有些發白,將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講了下去,“只不過,死亡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想聽的不是開玩笑,希望你可以重視起來。”

他說完直接伸手從尤澈那裏抽走了黑白照片,將畫面扭向尤澈,指了指血跡蔓延的地方講道:“這裏的血跡一直延伸到防盜門外被鄰居發現。六點二十左右,相城區警方接到鄰居的報警電話。”

“現場發現有打鬥痕跡,根據裴九昭最後死亡位置和防盜門之間的距離推測,她受到致命傷的時間大概在六點十六分到六點十八分之間。”

“也就是說,幾乎在你掛斷電話後的一分鐘之內,兇手就已經準備動手了。門窗完好無損,要麽是提前潛伏,要麽是熟人作案。後面這個可能警方正在調查中,前面的……”

“看你能從近四個小時的通話中想起什麽關鍵性的地方了。”

章警官循序漸進步步緊逼,就連聲音也是逐漸尖銳,逼得尤澈再也直視不了那張證明死亡的黑白照片,彎下了腰,手肘撐在膝蓋上。

兩只手從頭發的縫隙中穿過,猛地一拽,迫使自己從空白的腦海裏回想那些細節,哪怕只有一句嘮家常的話。

家常……鄰居……鄰居怎麽了?

尤澈試著追溯那零星的苗頭,他記得裴九昭講了鄰居家的貓喵喵叫。

為什麽會叫?餓……家裏沒人……

“我想起來了!她給我說過一件事!”,尤澈驀地擡頭直視章警官,確信地說道:“她回家的時候,鄰居不在家,所以鄰居家的貓喵喵叫。”

很顯然,從章警官平淡的眼神中就能知道,這些瑣事並不重要。

尤澈的一雙眼睛又暗了下來,他慚愧地垂下眸子,承認自己的無能道:“對不起,我對於裴九昭同學很抱歉……可是我真的記不清她說了什麽。”

章警官看了他好幾秒,確認他沒有在偽裝什麽,隨後說道:“今天就先到這裏吧,等一會兒按個手印。”

“作為一名時常與死亡接觸的人,我對於裴九昭感到惋惜,更希望你可以盡快想起有關於通話中她所透露的細節。”

尤澈接過紅色的印泥,抽出手指在上面輕輕按了一下,在章警官的指導下印在相應的位置。

正當他腦子放空的時候,旁邊的人說了一句話讓尤澈按紅印的手指一頓。

“我從未見過你,而你報案的時候卻直接道明要與章警官交流命案細節……”

尤澈感受到有一道犀利的視線撒在自己的頭頂,他的手心瞬間熱了起來出了一層薄汗。

他咬了一下口腔裏的軟肉,決定胡扯到底,“之前在學校論壇裏看到過您的事跡,那位同學說章以恩警官辦案特別認真負責。”

“我當時急著找一個警官說明情況……”

“我好像沒有處理過貴校的命案。”

尤澈幹笑了兩聲,接著胡扯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他快速地在需要的地方按下手印後,急匆匆地和章以恩告別後就離開了。

“研二的學生,又是聽錯了又是記錯了……可能嗎?”

章以恩接了門口小李遞過來的煙,熟練地點燃後夾在手指間,遠遠地朝快要看不見身影的尤澈點了一下。

小李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斟酌地回道:“除非林大物理系學術造假。”

這回答倒是讓章以恩都楞了一下,片刻後他笑著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調侃地說道:“你那張糊成馬賽克的紙,是在照顧一個智商可能比我們倆加起來都高的高材生嗎?”

尤澈連晚飯都沒有胃口吃,直直地回到寢室爬上床拉上床簾裹著被子不吭聲。那張看起來很不爽的臉嚇得兩個室友都將游戲禁了音。

黑暗的環境不斷地激發人的情緒,導致他躺在那裏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早點回撥,甚至在掛的那一瞬間回撥,是不是最少能聽到兇手的聲音?

或許他會來得及提醒裴九昭趕緊跑,或者是瞬間撥通鄰居家的電話讓鄰居來砸門。那樣,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只要裴九昭能再堅持一分鐘左右,就能被鄰居救走,最差也是受了傷被及時送往醫院,不至於失血致死。

尤澈按亮了手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淩晨一點。即使他再愧疚、再有多少的對不起,也不免因為生理因素犯了困。

半睡半醒間,他陡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個沒人會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麽沒有人聽到裴九昭的求救?

*

聽了近四個小時的人工噪音,尤澈掃了一眼墻上掛著的鐘表,已經六點十五了,外面的天色也微微暗了下來。

他竭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煩,對著招生辦亮著的座機說了一聲“同學請自重”後,掛了電話。

那一瞬間,無數的記憶碎片一湧而入。

尤澈來不及細想任何事情,馬上用座機回撥了上一通了來自裴九昭的電話。

“嘟——嘟——”

焦急的心情在此刻無限放大,尤澈在等待的時間裏瞄了一眼鐘表,秒針剛剛轉到12,六點十六分……

幾乎算是秒回,但還是沒人接。

“您撥打的電話……”

尤澈掛斷了電話,不再嘗試回撥,而是直接撥通110的電話。還是和上次一樣的話術——性命之憂。

電話那頭章以恩開口問道:“我是章警官,請問你是哪位?”

尤澈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章警官,我是林城大學研二學生,下午在招生辦公室接到一通電話,對方是游城大學學生裴九昭,此刻正在家中。”

“剛剛我不小心掛了電話,再想回撥的時候發現沒人接,我怕裴九昭同學可能有性命之憂,拜托章警官聯系一下游城警方,去到她的家裏確認一下。”

“非衣裴,數字九,昭雪的昭。”

經過了兩次經驗的洗禮,尤澈的話說得越發流利、合理起來。

他聽到章警官放下電話喚來小李,交代了一些事情後再次拿起來,說道:“同學,茲事體大,我們需要記錄一下,現在請來一趟上關區派出所。”

尤澈答應後掛斷電話,心不在焉地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將電腦上的東西隨手保存,拖進U盤裏。

電腦上彈出一個全是英文的窗口,他想都沒想就點了“Y”。

去往警局的路上,尤澈不得不正視自己如今的處境。如果說,第一次經歷是“夢境”、預示,第二次經歷是現實,他沒有把握住就應該按照正常的時間流速走下去。

而如今,根據那些完整的記憶碎片,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這是第三次經歷裴九昭的事情了。也就是說,基本上可以確定——他被一個陌生人卷進了死亡循環。

只要裴九昭沒有活著,無論明天後天還是未來,都將是今天。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昨天晚上半睡半醒間的那個問題——為什麽沒有人聽到裴九昭的求救?

六點十六分到十八分,正是大多數人吃晚飯的時間。打鬥、受到致命傷,都沒有任何人聽到任何聲音嗎?反倒是血一路流到了防盜門外才被鄰居發現。

兇手敢挑在這個人最多的時間下手,就不怕被撞破嗎?

林大離上關區派出所很近,尤澈到門口的時候還專門看了一眼時間,差六秒到六點二十分。

他和一個陌生的警官表明來意後,那人沖著裏面喊了一句“章隊”。章以恩從辦公桌間直起身,說道:“先到辦公室等我。”

派出所裏每個人都忙得很,幫忙通報的警官低頭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尤澈頓了一下,輕車熟路地順著左邊的走廊走到倒數第二間屋子停下。門開著,裏面沒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顧全禮貌敲了敲門再走進去。

章以恩一只手撐在辦公桌上,剛掛完一通電話,視線朝走廊轉去,在尤澈的背影上停了好幾秒。

隨後,他直起身向走廊去,跟尤澈前後腳進了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想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事情。”

聞言,尤澈打心底怵了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

“相城區警方第一時間查了裴九昭的住址並出警,敲門無人應答。”

“破門而入後,裴九昭已無生命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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